第17章 长相思

霍秋濯正打算去寻墨莞时,恰巧这时她来了院子里面找她。

墨莞见迎面碰上她,便调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回还不在呢。”

“你倒是来得勤。”霍秋濯浅笑着挪逾她。

“我也是关心你。”墨莞回了句嘴。

她这回是来与霍秋濯同去用晚膳的。自然也是也是因为在佛寺,也见不得什么荤腥。寺内的膳食虽简单,但味道却还不错,清淡可口,两人还算吃得惯。

墨莞再与她聊几句日常,再关心几句她的身体,最后让侍女拿上来一本琴谱。

“这琴谱算是我的收藏。”

墨莞把琴谱递到她手中,“今日便赠你作生辰礼了。”

霍秋濯见了这琴谱也是爱不释手。想着这几日空下来便用它练练手。而后便约了墨莞隔日礼佛后去写意亭。

等她结束与墨莞的一聚回到房中,已是一脸倦怠,那时才感慨起谷雨这日可真算是太忙了。

巳时赴约,本是午时过不久便可回的,可碰巧遇上了有人刺杀江琮,便耽搁了许久。

不过即便江琮给她解释了些,她依旧是不明白他们是为什么要杀他呢?是为权还是……

霍秋濯其实对权势一窍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些事发生……权势这些身外之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盘算着今日的一切,她才深深意识到,皇城,到底是和她的家乡不一样的。她的家乡人民淳朴,毫无算计,而皇城……似水深火热。

霍秋濯走到窗前,抬头看那溶溶月色。

若是对照母亲与她讲的,她与林昼,不,应该说江琮也说得上是缘分了,只是不知缘分深浅。

只是当年父母的事她也听过一些,母亲与她说过,若是她不放弃国公府的一切,就没法和父亲在一起。

但母亲是不后悔的,即使放弃许多。

她有些迟疑,她实在不知,他是不是她的良人。任何东西,扯上权势便不单纯了。

世间良人难觅,知音难寻。

她不了解他,但他的每处都是极合她的心意。

手里攥着今日江琮给的生辰礼,她更是犹豫不决,心中有些惶乱。最后还是让竹露把这盒子好生收着,不轻易打开。

这几日毕竟是在寺中,自然还是在礼佛抄佛经的。

霍秋濯今日先是随墨莞一同去求了平安符,而后得空了便去了写意亭弹琴,品茶。

写意亭在峰顶,山顶树木少,但也前后有影影绰绰的山峰,渺渺茫茫的云雾,甚是壮观。

霍秋濯坐于亭中石凳之上,让竹露把古琴拿了过来,而后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那本古琴谱。

随手一翻,霍秋濯见书页顶端写的是《长相思》,忽的有些兴趣,便细细地看了。

文字开头讲的是琴曲的来源,说是《长相思》这首琴曲源自教坊曲名,原为百年前一位无名歌妓所作。不过却有相传这位歌妓通音律,擅歌舞,却溺于情爱。

因着这歌妓面容姣好,又技艺精,被坊里捧了不久后就成了坊里的活招牌,来访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只是——她与其中一位恩客有了私情,但传言那恩客也是家里地位不低,虽是好美人,却也是个薄情寡义的性子,纵使与她交时有千般好,但情丝一断便弃她如蔽屣。

正所谓“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歌妓也是这般,耽于情爱,在这相思之苦的折磨下,茶不思饭不想,便作了这曲《长相思》,只是纵使他乡有明月,却千里也照不回那相思意。

霍秋濯读完蹙了蹙眉,对这故事分外不解,为何世间所流传下来的故事都是说些富家子弟始乱终弃的旧戏码?

她最不欢喜这样。虽说世间情爱,大抵都逃不过“门当户对”四字,世家子弟爱上身份不大好的女子,要么一抬小轿,要么始乱终弃。

她与江琮的身份上也是云泥之别。可她总觉得江琮是不同的,在她眼中,他看着便与她那世子表哥不一样。

同样都是国公府的世子,两位的境遇自然有些相似的,从与大表哥的接触中,她甚至能猜测他曾经的经历。霍秋濯以为至少,在某些成长环境和吃穿用度抑或择妻上,他们是极其想似的。

虽然她那大表哥就算对她现下态度好些了,但有时会感觉他心中对她身世的鄙夷,这态度好些估摸着只是因为她是个孤女吧。

可这样的人若是择妻,总归也是该像那些王侯看齐吧。

紫玉镯的风言风语她从季清羡那里也听说了些。反正那镯子她是好好收着了,只想着有一日要把这东西交给未来的世子妃。

老祖宗估计是糊涂了。

那他是怎么看的呢?

她看着这页书想了许久,才翻动到下一页,努力让自己看起琴谱来。

因为与他的那几次相遇,她也动摇了。

上元节的花灯,为她庆祝没几人记得带生辰,遇刺时的真心相护,点点滴滴萦绕于心。

但他不是母亲,他是卫国公世子,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他要的,应当是门当户对。

霍秋濯想着这般,深吸一口气,还是打起精神认真看起了琴谱,试着慢慢弹奏这首曲子。

琴音泠泠,不曾停歇,悠悠不绝。

弹得她眼中沁出泪来,但她抬头望向天,不想眼泪流出来。

一旁的墨莞泡着茶,也给在弹琴的霍秋濯斟了一杯。不过半刻,一曲终了。

霍秋濯喝一口墨莞倒与她的茶水,心中似感慨万千。

而江琮此时,便在山顶附近,自然也是听到了这清丽的琴声。

不但如此,他还知道,弹琴的人是霍秋濯。

他这几日本就打算歇在这寺里,毕竟霍秋濯也在,他便多注意了些。

琴声铮铮,偏偏这时江琮身后的侍卫出现,想向他报告他查到的情况,打破了这平静。

而江琮见他上前,只是瞥了他一眼,让他先别出声,他想先听完这琴曲。

那侍卫识眼色地当即停下。

“是《长相思》。”江琮叹了口气。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吗?

只几分钟琴曲便结束了,许久未传来琴声。

侍卫云黎见琴声已停,便恭恭敬敬道:“大人,都解决干净了。”

“人死全了?”江琮的脸色与方才听琴曲时截然不同,他冷哼一声,问道。

“无一活口。”云黎说道,“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今日的事。”

“好。”

江琮算是放了心,而后例行问了今日的人是否查出是谁派来的,“那……可有查出些什么?今日这事是否和江珉有关。”

“八九不离十。”云黎听了这话,立马答道。

“云黎,这些人不可能是江珉的人,他身边可没这样货色的人,仔细去查查,他是不是勾上了沈相。”

江琮眼里透出一股阴戾,“他们,最想要我的命。”

沈相既然想联合墨家扶持二皇子上位,那首当其冲就是除掉太子的党羽。

他是太子的伴读和挚友,而且还是与皇家血脉相连的卫国公世子,与皇室联系密切。

就算他藏拙多年,甘当一位病弱世子,他们还是觉得碍眼。

是老天在怜他壮志未酬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是。”

对于今日的刺杀,他多少明白点原因。无非就是江珉想要他的命,所以联合了外人想杀了他。只是,阿初在他的意料之外。

“下去吧。”他的声音似没有温度一般。

江琮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他的大事未成,许多人,还想要他的命,他现在是万万不可透露出他与阿初的一点点关系。

今日的刺杀一事,让他真真正正意识到了,她在他身边会受伤的……

只是他是真的不想放手 ,当年去药谷的时候他还小,江瑛也太小了,不知道药谷真正所在。而因为母亲闭口不谈当年他去何处治病这件事,他查了许久都没什么消息。

四年啊。他查了那么久了。本以为是再寻不到了,却在他乡遇上了,也算是老天在可怜他了。

他果然还是……得早点解决那些人。但现在,还太早了,他和姜灏,一步都不能错。

他转身看见放在一旁的玉萧,想着阿初既弹一首《长相思》,那他便送她一曲《长相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只盼着她听见,心情会好些。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霍秋濯与墨莞都听见了萧声。

“是《长相忆》。”

墨莞惊喜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秋濯,这首《长相忆》倒比你方才那首《长相思》让人欢快多了。”

“也不知是谁吹奏的萧曲。”

霍秋濯心情倒真被抚慰不少。望着远处的山峦,她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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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钱庄 。

“钱东家,魏郡那边生意不好做啊。”

魏郡易涝,好些年粮食运送到那儿就发了大水,不少粮农都赔了钱。今年行止钱庄想做这门生意,因着钱庄道义好,合作的几位老板多少也是提醒了两句。

毕竟当初那事情解决,还是多亏钱清雪在暗中照拂,给每家每户都分了些银钱。

自然就算朝廷不认可商户,下面的平民百姓还是认可行止钱庄的。

“但若是做成了,一斗米都能赚两锭钱。钱东家你是想拼一把这个吧。”

孟老板似有些为难,“倒不是我不相信钱东家,只是……魏郡的生意,已经好些年不做了 。”

“没什么门道,只怕是要赔。”

“这件事情行止钱庄自会解决。孟老板,你还不相信我?”

钱清雪笑笑,“若是解决不了,孟老板这批货,我便全包了。”

“如何?”

“钱东家果然爽快。”

“但有个条件。”

钱清雪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我在魏郡那批人,孟老板可得给我好好护着。”

“这是自然。”

洽谈许久,让人送走了孟老板,钱清雪扶额,有些头疼,魏郡这么多事,必定是有人暗中操控,按她手上的消息,估摸着要变天了。

行止钱庄消息灵通,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魏郡的水患今天年初就隐隐有些趋势,那里她去年也去看过,知道那里做的什么豆腐渣工程,稍稍一查便知是朝廷拨下来的钱款被挪用了。

现下她姑母身体不好,就算是送些补品过去也是无济于事。若是姑母去了,宫里的路子也要断了。既然这条路子要断了,那就去找新的。

朝廷中现下也不过两个党派明争暗斗,太子和二皇子两人现在也是关系紧张。不过照现在看,二皇子那边倒是略胜一筹。

既然要变天,不如她就加一把火。不过依她看啊,二皇子太过软弱,不成气候。

行止钱庄现下只剩她一个人,她就算死,也不会让钱庄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