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我欲归去

陈玄丘回到自己居处,关好房门,沏了壶仙茗,坐在窗前,望着池中荷叶,呷一口茶,暗暗平抑着自己的情绪。

他没想到,此来不但找到了父母的线索,遗失的青丘竟也有了下落。

天庭竟然以绝大伟力,把一座青丘整个儿搬上了天,封印在天河水底。

虽然,他误判进了玄女府,但若非这番歪打正着,恐怕他也不能发现青丘的秘密。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如何潜入天河,经过今日这一闹,天河必然戒备森严,但一定有办法潜得进去。倒是这玄女府,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陈玄丘不禁浅浅一笑。

很久没有单打独斗了,自从下了青萍,便相继遇到了殷受和茗儿,姬国灭鬼王宗,斗姬侯,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单打独斗,自从到了大雍,汇聚到他身边的力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

而今日,他的目标是天河,是天蓬大真君和他麾下的三十六万天兵天将,这股力量之庞大,便是当年的鬼王宗再放大一百倍也赶不上,而此时他却只能单打独斗,那种刺激感,让他有些血脉贲张。

该走了,走之前

陈玄丘的目光落在了床头一个包袱上,那是他已经制好的衣裳。

陈玄丘站起来,取了包袱,潇潇洒洒便直奔后宅。

夜色阑珊,灯火迷离。

后宅里边并没有专人守御,六丁玉女下了吩咐就行了,谁会想到有男人敢闯进来?

直到两个小丫环说说笑笑地从曲廊走过来,一眼看见肩头扛着一口剑,剑上挑了一个包袱的陈玄丘。

“呀!你好大的胆,谁叫你闯进后宅来的?这儿是姑娘们的住处,你不晓得么?想死了你!”

一个小丫环掐着小腰,柳眉倒竖。

另一个神色却是既惊诧又复杂,正是曾为陈玄丘动了春心的清缘姑娘。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在下来,是向六丁神将辞职的,正好丁酉神将交代了一件事情,善始善终,理当回禀。”

清缘娇躯一震,失声道:“你要走?”

陈玄丘点点头,向她一笑:“我来北极天,能得见姑娘,甚是有缘,但愿来日你我还有相见之期。”

说罢,他便施施然地向前走去,也不理旁边那小丫环的目瞪口呆。

陈玄丘用剑挑着包袱,悠悠然走出几步,拐出曲廊,踏足于石阶之上,沐浴着一身的月色,突然回眸道:“对了,请问丁巳神将金燕姑娘,居于何处?”

清缘呆呆地给他指了指方向,陈玄丘挑眸一看,点一点头:“多谢!”

便潇潇洒洒,走进花影丛中,惊起流萤无数,仿佛他是一步走进了璀璨的星河。

那个叉着腰的小丫环一时间也看得呆了,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竟能展现如此的画意诗情,叫她看得竟尔有些自惭形秽。

他来辞职的?

我六丁神将府,竟在如此风姿的男子么?

为什么我竟从不曾见过?

这样俊俏的男子,姐妹们若有见过的,早就声张开来,传遍后宅了吧?

当她看见清缘痴痴的眼神,方才明白过来。

人心,都喜欢与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欢,但若喜欢到了极致,却是要藏起来,一个人独独地品味的。

庄真闺阁中的两个小使女看见了陈玄丘,顿时也是惊得呆住了。

这一次陈玄丘并未隐藏自己的行踪,就这么大模大样走来,两个小使女飞身而起,刚把承尘下的宫灯点燃,便看见一个画中人翩然走了进来。

庄真有自己的贴身丫头,实不稀罕。

凡人只偶尔得见仙人现身,又或全凭一己想像,是以把仙人个个想的是不食烟火,寡淡清幽,实则不然。

仙人神人,吃得苦中苦,修成人上人,只会比凡人更懂得享受,排场都大得很咧。

比如仙人都能腾云驾雾,缘何还要造香车宝马,觅异兽为骑?还不就是为了排场。

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的座骑乃是一只九头狮子,号称九灵元圣,乃是一方了不起的大妖王,早就能变化人形,神通广大,可就是这样,还配备了一个狮奴儿,专门饲养照料这只“牲畜”的。

九灵元圣还需要“马夫”照料么?

有用没用的不用管,这是一方上帝该有的从属配置,那就得有。

因此,庄真这里,有两个使女丫环,也实属寻常。

直到庄真在楼上听见,没好气地叫陈玄丘上去,两个丫环才相信,这人真的是自家姑娘要见的人。

天啦,玉女神将府后宅,居然进来男人了,还是这么晚的时候!

丁巳神将金燕子有两位师兄,官居六甲神将尊位,可哪怕是亲如同门,纵然白天,也是绝不能踏入这后宅一步的,自家姑娘竟尔将一个大男人招了进来,还要他登堂入室,这简直是

这男人真好看!

姑娘会经常找他来吧?

希望是!

陈玄丘拾阶而上,登上二楼,庄真穿着一身常衣,女神将的威严之气不见了,长发披肩,手里拿着一把玉梳,神态婉媚。

她没好气地瞪着陈玄丘:“蹬鼻子上脸是吧?谁叫你堂而皇之闯来的?”

看见陈玄丘肩上的包袱,庄真眼睛一亮:“做好了?”

陈玄丘将包袱取了下来,放在桌上,道:“不负庄神将所托,已经做好了。”

庄真迫不及待地将包袱打开,里边先是两套宫裙宫衣,应该是做过改良的,与她往昔穿着只一看就有区别,不过不穿在身上,一时也辨不清到底有多大区别,好不好看。

倒是再看下边,还有两套衣衫,是很奇怪的几块布片儿拼成的衣衫,好像还没剪裁好,没有袖儿,两侧还有好大的岔儿没有缝合起来,衣料上绣着的富贵花倒是在灯下熠熠生辉。

庄真黛眉一蹙,道:“布料不够了?”

陈玄丘笑道:“够的够的,这两套衣服,就是我跟庄神将你说过的那种新款式,它叫,旗袍。”

庄真惊诧道:“原来是这个样子,当日你一说,我左想右想,都想象不来。”

对于一种新款衣裳,而且曾听人吹得天花乱坠,作为一个女人,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试试。

庄真拿起那旗袍比划了一下,又乜了陈玄丘一眼,道:“成了,你回去吧,我且试试,要是不中意,我可要找你的。”

陈玄丘一笑,也不告诉她自己将要离开,微微欠身,道:“那包袱下边,还有两双鞋子,与这旗袍正般配的,庄神将可以试试。在下告辞。”

庄真道:“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以后非经我召唤,不许再来,来也不许如此张扬。”

陈玄丘微微一笑,道:“在下晓得了。”

陈玄丘在两个小丫环花痴般的目光追送下走出小楼,想了一想,便直接走向之前清缘指点之处。

天蓬大真君曾经威胁宣妙衣,说要亲眼看着她拜堂成亲的,不过现在天一神水失窃,陈玄丘估计天蓬如今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不可能还有心情去理会宣妙衣是不是真的要与人成亲,所以也就懒得再去对宣妙衣有所交代了。

小楼里,庄真在一人高的妆镜前边,拿着那件直领,右斜襟开口,紧腰身,衣长至膝下,两边开衩,袖口收小的奇异布片装比划了一番,便迫不及待地脱起了衣裳。

金燕子对陈玄丘的到来也很恼怒。

可他来都来了,若是不见,反而更有做贼心虚的感觉,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叫他进屋,可还不等金燕子嗔怒,陈玄丘已经道明了来意。

金燕子听了,不禁呆住了:“你要走?”

陈玄丘道:“是,在下打算明日就走。”

金燕子错愕地道:“你要去哪里?”

陈玄丘道:“小仙苦修飞升,不是为了如今这种庸碌乏味的生活。也许,追求大道的希望涉茫,而且前途很多艰苦,但我还是想试试,小仙想到各处历练,增进修为。”

金燕子盯着陈玄丘,脸色阴晴不定。

陈玄丘的话倒是合情合理,而且看他气质风采,金燕子真觉得他该修成一位上仙,而不是把余生都蹉跎在书吏房里。

但是他要辞职离去,真是为了大道前程?

别是因为我把他收进我的书吏房,庄真那小贱人怂恿他离开我吧?这个死人,就对庄真这般死心踏地?

金燕子越想越不甘心,可若让她笑靥如花,小施诱惑,玩点儿暧昧把戏,她倒豁得出去,还觉得很有趣。真要更大胆的举动,她却是不肯了。

金燕子又苦劝一番,奈何陈玄丘去意已决,终是告辞离去。

金燕子扶着楼栏,看着他远去,扭头问那身边使女:“他从前院儿来,可有人看见?”

那使女答道:“他是从丁酉神将居处那条小径走过来的,并非从前院儿里来。”

金燕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恨恨地道:“果然是那小贱人怂恿!”

没来由的,她心中便生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与庄真的这番暗里交锋,她终究是输了。

庄真却不知自己凭白替陈玄丘背了一锅,此时她正站在妆镜前发呆。

纤毫毕现的宝镜里,现出一道娉婷诱人的身影,一身旗袍贴身而着,就像湖上微风拂起的波纹似的,将她姣好迷人的身段儿完美地呈现出来。

她身量高挑,穿上那适配的鞋子,这样的着装,简约线条和贴合的材质把曼妙勾勒的淋漓尽致。

晚风从窗外拂来,轻轻撩动旗袍下摆的分衩处,春光乍泄,粉酥酥的肉色,玉骨冰肌、若隐若现。

清新、婉约、性感、妩媚,竖立的小领贴合着颈部,让她像一只延颈的天鹅般优雅,还不曾动,只是站在那里,“九曲三弯”的韵味,便将婀娜的风情彻底流露出来。

庄真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衣着,大胆,却又惊艳的叫人无法拒绝。

庄真已经恨不得马上天明,然后就穿着这样的一身衣裳,扭到其他几位姐妹面前显摆一番了,她已经可以预见到她们的羡慕与嫉妒。

只是一想,她就心花怒放。

天,怎么还不亮呢?

玄女府,九天玄女已经归来,沐浴更衣之后,她就先把下边呈送上来的公简单地浏览了一遍。换作从前,她未必这般上心,但此番西昆仑之行,东王公、西王母一番密议,恐怕很快就要风雨欲来,倒是该用些心思了。

不过自从把琐事都分发于袁公和六丁、六甲等部属,真正需要她批阅处理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所以虽然离开了大半个月,呈到她案前的公倒也不算多。

很快,玄女就发现了南山雁玩弄了一番小聪明的那份奏议行政、设吏户礼兵刑工疏。同时呈报了天帝?

虽然南山雁在字里行间不经意处才捎了一笔,为自己的越级上奏打个埋伏,却被玄女发现了,玄女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换作寻常,她心中也不会舒服。而今她从西昆仑回来,已经知道蛰伏无数年的西王母又已跃跃欲试,想向天帝权威发起挑战,这时候自己的部下,却有人干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

九天玄女的蛾眉微微地挑了起来,片刻之后,六位玉女神将耳中,便同时响起了玄女威严冷肃的声音:“本座已然归来,六丁神将,明日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