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校园篇

“我就在你家楼下,出来见一面。”

八点多,苏知夏还没躺下,就收到韩祁燃的这条信息。

她听见妈妈在客厅里忙碌的声音,知道她还没休息,于是拒绝了他。

【有什么话?等周一再?说吧。】

这么晚,她要找什么合理的理由下去?

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苏知夏努力往窗外张望,却看不见他在哪里。

她的一颗心提着,明明自己很受伤,却还是隐隐为他担心。

【我会一直在楼下等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再出来。】

苏知夏看到,只觉得头疼不已。

他就不能站在她的立场设身处地为她考虑一下吗?为什么要?这么偏执?

彼时的苏知夏还不懂,有时候人太过执拗只是因为太爱了。

苏知夏没下楼,而韩祁燃真的就在楼下等了她一夜,没等来苏知夏,却等来了她的妈妈。

不过他没敢让她发现自己,在一个车旁蹲下挡住了身体。

【我看到阿姨出去了,你可以下来了吗?】

苏知夏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当收到韩祁燃的这条信息,她浑身一震,不敢相信他真的在楼下等了一夜。

他的每一个字她都看在眼里,能看出文字背后那卑微的祈求的意味,苏知夏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想象到他是什么样的状态。

【我暂时不想见你,等到学校再说。】

心一横,回复完他,苏知夏直接将手机关机,然后蒙起头当一个鸵鸟。

她知道自己如果?现在下去见他,一定?会闹得十分难看,将那些本不应该在他身上发泄的情绪统统释放出来。

这一觉睡到快中午,苏知夏醒来之后下意识摸起手机,想看看韩祁燃有没有给她回复,然而点进去一看,最后那条消息仍是她发的。

怎么没回她呢?

苏知夏的心底隐隐升起担心,她飞快起床冲下楼,结果?在走出楼道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无助地站在那儿的韩祁燃,他看起来很落寞。

阳光倾泻而下,仿佛给他镶嵌上层层的金色光晕,修长的侧影让人恍惚间产生了不真实的幻觉。

“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轻喃出声,漆黑眸底溢出一丝丝惊喜。

尽管他的脸色已经疲惫到极致,却还努力维持着笑?意。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想冲过去抱他,却挪不动脚步。

两个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要?安排他们相遇。

“只有这样,你才肯见我是吗?”韩祁燃走过来,轻声地问。

苏知夏的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说不出话来,只仰头看他。

或许连她都不知道,她这一刻的样子多么悲伤,绝望到令人心痛。

韩祁燃握住她的胳膊,“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他也不想造成她的困扰。

两个人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并肩往前走着,许久无声。

初夏的天空呈湛蓝色,一丝云彩都没有,阳光明媚而和煦,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般大小的光斑。

不知不觉间,高考马上就要到了。

苏知夏低头看着他们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影子,忽然轻声说:“韩祁燃,其实我们两个人不该认识的。”

听到这话?,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撕成一个大洞,冷风不停地往里灌。

韩祁燃攥紧手,眼眶赤红地瞪着前方,紧咬着牙齿。

“如果?我们俩都是普通人就好了。”苏知夏踩着影子,话?里未免带了几分心酸。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不,没有谁对不起谁,这件事情我们两个人都没有错。”

错的是命运,不该将他们两个人捆绑在一起。

“你和我在一起很累吧。”韩祁燃深呼吸一口气,“出国了你就觉得解脱了吧。”

“我………”

苏知夏纠结地皱起眉头,她不知道怎么说,连日来的失眠让她的精神都很涣散。

韩祁燃猜到她想说什么,在她开口前,他先她一步说道:“其实我转学进一中是为了你。”

苏知夏的眼中流露出震惊,他怎么从来没有告诉她?

“在进一中前,我已经见过你好几次。”

他越说她越觉得不可思议了,“为什么我一次都没见过你?”

“大概是我长得不帅,入不了你的眼吧。”

“别贫。”苏知夏一脸严肃问他,“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哪儿?又怎么知道我是一中的学生?”

“第一次见你是在家属院,我爷爷和你奶奶在楼下打牌,你和你爸爸过去找她,恰巧我也从远处走来,那时我远远地就看见你穿着紫色的裙子?,扎着双马尾,像个可爱的小精灵,这个样子莫名就印入我的脑海中,后来我就像苏奶奶旁敲侧击打听了下,知道了你是一中高一的学生。”

“难怪我奶奶认识你。”苏知夏恍然大悟了,“想不到你对我是蓄谋已久。”

“所以,你明白我多爱你了吧?”韩祁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其中的寓意非常深。

他不想让她放弃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苏知夏却避开他的目光,仓皇道:“下午我姥姥要?过来,我得回去了。”

韩祁燃想不到他说完之后她竟然是这种反应,心瞬间凉了许多。

“那我送你回家。”

“我…………”苏知夏其实有话?没说完,可眼下看他那么累,她实在说不出口,“回去好好睡一觉。”

韩祁燃勉强扯下唇,其实这段时间,他都不敢睡觉,因为他害怕一觉醒来后她就要离开他,那对他而言绝对是无法?承受的噩梦。

苏知夏经过一夜的思?考,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与其这样纠结地活下去,不如趁早斩断,她不能再这样徘徊不定?,每天过得浑浑噩噩。

清晨,走进教室,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挂在那里,只剩下二十天。

学生们全都低着头看书,气氛紧张又激烈,再?没有嘻嘻哈哈玩闹的人了,谁都想在这最后关头拼一次。

苏知夏深呼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向座位,打算和韩祁燃说清楚。

韩祁燃看到她,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餐盒,推到她面前。

“给女朋友的爱心早餐。”

“你自己吃吧。”苏知夏狠下心说,“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就不再?是你女朋友了。”

韩祁燃脸色一变,“苏知夏,你认真的?”

“嗯。”

“你舍得?”

“舍得。”

苏知夏拿出课本看书,挡住自己的脸,免得被他看见流泪。

韩祁燃打开餐盒,一个劲往嘴里塞东西,他越吃眼泪流得越凶,从小到大就没他妈·的这么哭过。

“你离开我,可再也找不到这么惯着你的人了。”

韩祁燃死死地盯着她,威胁地开口:“你不要?后悔。”

“正如你所说,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和我爸妈赌气,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苏知夏的表情平静得不像个正常人,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嗯,你有种。”

韩祁燃将餐盒一推,起身离开了座位。

看着他的背影,苏知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低头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黄昏时分,夕阳的光辉渐渐变暗,远处的天际仿佛笼罩一层细纱,韩祁燃喝得烂醉回到学校,许攸在一旁搀扶着他,嘴里碎碎念地说:“你真有胆,喝了酒还敢来学校。”

他并不知道韩祁燃是失恋了,还以为就是跟女朋友吵了架。

韩祁燃知道他这人大嘴巴,从来都是叫他出来,不跟他说实话?,上次去医院,他也没说苏知夏是出了车祸,只说她是生病了。

韩祁燃头晕晕的,恶心想吐,挣脱开他的手就冲到一旁的垃圾桶弯腰呕吐起来。

“你说你谈什么恋爱,这把你折腾的。”许攸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脸无奈地说。

韩祁燃扯唇笑?了笑?,“都是我贱。”

说完,他又敛下眸,“不对,不能怪她,她也不想这样的。”

这一切都是他家的错,那个恶心的地方,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家里人亲手葬送了他的爱情。

韩祁燃想到,又恨得咬牙切齿,他攥紧拳头,真想去找韩旻俊算账,但就算找他,他这边也是理亏的,毕竟她的父亲也从中掺和了一股。

“我怎么感?觉这天要下雨了呢?要?不然咱们去你宿舍避避雨吧。”

他一说“宿舍”提醒了韩祁燃,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呆滞片刻。

临近高考,学校取消了晚自习,通常这个点学生们都放学回宿舍了。

天空中忽然响起“轰隆”一声,随即豆大的雨滴砸下来。

许攸汗颜,他这嘴简直像开了光似的,说下雨还真下了。

“你走吧。”韩祁燃不管他,径直往前走了。

“我靠!你这人过河拆桥啊?”好歹也给他一把伞啊!!

许攸知道他喝醉了,不放心他,坚决跟上去,从后面拉住他。

“我看你今天还是回家吧,反正都请假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韩祁燃甩开了手。

搞毛啊!!他可不想淋个落汤鸡。

许攸飞快跑去前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把大黑伞,由于义?气作?祟,他还是走到韩祁燃的旁边,给他撑在了头顶。

韩祁燃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倒也没什么打伞的必要?了。

他一路前行,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恰巧碰见了单秋恩,她正买了晚餐要?进去。

韩祁燃看见她,开口叫住她,“苏知夏呢?”

“她………她回宿舍了。”

“让苏知夏下来。”

这话?听起来气势汹汹的。

单秋恩早就感?觉到这俩人不对劲了,先是韩祁燃莫名其妙旷课一天,知夏也看起来有心事,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下课后连食堂都不想去,让她捎饭回宿舍,而现在,韩祁燃淋得通透彻底,突然出现在这儿,一副讨债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他还喊知夏的全名。

她不好意思多问什么,让他等等,她上去叫人。

“知夏,知夏,韩祁燃在我们宿舍楼下边等你呢?哎呀,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你快下去看看吧。”

“转告他,不见。”苏知夏低头看书,语气决绝。

“你们俩又闹什么别扭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苏知夏一直没告诉单秋恩,眼下趁这个机会,她大概跟她讲了遍。

单秋恩听完后,嘴巴张大,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天呢,你也太难了。”

她哭丧着脸,过去抱住苏知夏,摸摸她的头,“好心疼你。”

“秋恩,你跟我说实话?,我这样做对吗?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单秋恩犹豫片刻说:“我大概也会和你一样吧!”

因为在她心里,父母是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他们把最好的都给了她,要?怎么忍心去伤害呢?

况且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勉强继续在一起,彼此之间也会有隔阂,到时肯定争吵不休,矛盾不断,仅剩的爱意也会被消磨殆尽,那还不如将回忆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单秋恩去楼下转告了韩祁燃一声,说苏知夏心意已决,不会见他,韩祁燃没吭声,仍笔直地站在那里。

“呃………你干嘛非现在逼她下楼?明天去教室和她慢慢说不行啊!”

单秋恩不明白韩祁燃为什么要?这么偏执。

韩祁燃目光如炬地看着前方,依旧没有出声。

他是为她转学才来的一中,如果?她跟他分手,那他也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

“你赶紧走吧。”

单秋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为难地看一眼许攸,“你劝劝他啊!”

“我………”

许攸心想他能劝动不早劝了?他听他的吗?

单秋恩转身进去宿舍楼,许攸给他举伞举得手都酸了,见他这么执拗,哼了一声,拿开伞说:“你不是想上演深情戏码吗?那我成全你。”

雨已经下得很大很大,苏知夏站在玻璃窗前,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黑色雨伞下。

当看见伞被人拿开,她的心脏蓦然一缩,眼中流露出了不忍。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推开,随即单秋恩走了进来。

她叹了口气,想说韩祁燃真可怜,可转念一想苏知夏的遭遇,又觉得她更可怜。

韩祁燃在雨中站了两个小时,苏知夏仍然没下来,他终于领教到她的心狠,冷笑了声,头也不回地走人。

这场暴雨冲刷带来的后果很严重,韩祁燃连着七日高烧不退,哪怕他妈妈是医生都毫无办法?。

“这马上就要高考了,他怎么在这个时候病了?”

父亲韩来站在床边,拧着眉无奈地说。

于敏瞪他一眼,“是儿子的身体健康重要?还是高考重要??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有心吗?”

韩来懒得和她说什么,转身走出去。

就在这时,于敏听见她儿子的口中忽然喃喃出一个名字,“知夏………”

这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吧?

于敏知道,她儿子之所以进步这么大,完全是为了那个女孩,听说她学习成绩很优异,他为了能与她匹配,才付出前所未有的努力,通宵达旦地学习。

高考即将来临,学校为了缓解考生紧张的情绪,特意提前五天放了假,让他们好好玩一玩。

哪怕有这么多天的假期,苏知夏也没出去,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周钰琦见她这样,真担心她压力大得会受不了,便让单秋恩喊她出去逛逛街。

经过单秋恩的好一番劝说,苏知夏才答应跟她出去,两个人来到了世贸大厦。

单秋恩兴致很高,拉着她一家店接一家店地逛,苏知夏陪在她旁边,无精打采,像是没睡醒。

在单秋恩进到一家店试衣服时,她忽然觉得小腹不适,于是说:“你先试着,我去下洗手间。”

苏知夏捂住小腹的位置,心想该不会是姨妈要?来吧?她后天可就要?高考了。

若有所思?地走进洗手间,苏知夏一抬眼竟在镜子?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赫然吓了她一跳。

韩祁燃飞快上前来,一把将她抵在洗手台前。

冰冷的瓷砖透过雪纺的布料传递给肌肤,刺激得她整个人瞬间激灵了下。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似死亡凝视一般,徐然开口:“你想分手就分手,凭你单方面就能决定?”

苏知夏怔愕地看着他,如梦一般。

其实她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自那天的大雨过后,他就彻底在她的世界蒸发,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来过。

她从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那么快潦草收场,在他没出现的这些天里,她甚至开始怀疑,曾经那些甜蜜的回忆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根本没有过韩祁燃这个人。

然而他给她写的纸条,送她的礼物,他们两个人的合照,却又清清楚楚地提醒她,这个人真真切切地来过。

她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的模样,他笑?他哭,他温柔他霸道,所有不同样子的她构成她最爱的样子。

苏知夏深深觉得,她以后也不可能遇见比韩祁燃更让她爱的人了。

此刻,她不敢与他对视,目光瞄着别处,在努力掩饰内心的躁动,尽量不让她看出她眼里难过与不舍的情愫。

她不知道他这些天去哪儿,做了什么,以为他是已经接受了他们分手的决定,却不想他又突然闯入她的世界,搅乱了她的心。

稳下神,苏知夏勇敢看向他的眼睛,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已经将你剔除我的世界,所有关于未来的计划里并没有你。”

后来无数个深夜里,苏知夏都在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怎么人的本能就是将最狠的话?留给最爱的人呢?

当下的她不这么想,她幼稚地认为,她的话?说得越狠,韩祁燃就会越恨她,会很快忘了她,再?不会想起她。

听完苏知夏那话,韩祁燃的眼中险些被逼出泪来。

他咬着牙,两只手分别扣着她肩膀和腰的力道都骤然加重。

“你确定要?分手?一旦分开,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知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嗯。”

“你真的确定?”

他还是没忍住再给她一次机会。

而苏知夏还是毅然决然地点了头。

当一个人真的想分手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没办法?令她回心转意。

韩祁燃一言不发地转身,他的身板挺直,背影看起来是那样骄傲。

他在维持他最后的自尊。

哪怕表情已破碎得遍体鳞伤。

苏知夏紧紧攥着手,指甲陷进肉里流出血也浑然不觉疼痛。

她的大脑在动用所有控制运动的神经,让她不要?追上去。

其实………她好想再抱他一次。

直到他转身,再?也看不见,苏知夏才冲进洗手间里,拉开一个隔断间,无助地蹲下去,抱头痛哭。

单秋恩看见韩祁燃一个人无声离开,就知道他们的谈判无效,她赶紧给苏知夏打电话,打了几遍没接后,她自己顶着红红的兔子?眼出现在她的面前。

“知夏,对不起,我………”

单秋恩挠着头,拼命解释,“韩祁燃他之前帮我摆平过小混混,再?加上他那么悲伤地哀求我,我才给你们创造了这个见面的机会,你千万不要?怪我啊!”

苏知夏无声地摇头,抱住了她。

她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泪水无声滑落。

“秋恩,再?也不会有人像他对我那么好了,再?也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明明不想失去,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想放弃,又想爱的滋味真的太绝望,他猝不及防的成为了大梦一场。

原来美丽的风景注定?只能观赏,不能收藏。

可是感受过他的温柔,也好过从来没有,那我们就这样遗憾收场吧。

她真心希望,韩祁燃高考顺利,幸福快乐,即使后来的他与她全然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启都市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