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叶廷春就不情愿翻案,再得了三万两银子,心就一下子偏到了韦天明那边。这两天按着小舅子连哲焕的主意和程建德、李适文、冯岂昌、吴佥之等人频频联系,打的火热,这些人也就渐渐不提此案了。这一来他更是铁了心要依原判定案。一心等着上头复审下来。
韦杨两家仍然天天来衙门叫屈,叶廷春根本就不让他们进来。于是韦王氏雇了人轮番敲鼓将个县衙吵的不可开交。最后竟将“喊冤鼓”敲破。叶廷春大怒,叫衙役拿下敲鼓人,要重重责打。但韦王氏毕竟不是一般人,财大气粗,请了人强将敲鼓人保回去。叶廷春并不和她计较,破了的鼓也不叫人去补,韦王氏没的可敲,一时县衙倒安静了许多。韦王氏见叶廷春根本就不讲理,只好派人去淞江府告状。
叶廷春刚安顿了这边,但按下葫芦起了瓢,又出了别的乱子。叶天春这天正在书房里看报,一行醒目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夫妻何罪,刚刚拜堂便遭拘;县令忒狠,痛打鸳鸯大喜日。再看内容,将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将他说成是昏庸无能,刚愎自用之辈。
下面又有一条新闻,说叶廷春在堂上并未问案便将酷刑加于杨月楼,残忍愚蠢,不仅不能问清案子,反而让外国人笑话中国人野蛮而无能。
第三个新闻更是触目惊心。原文是:英国京城伦敦报述杨月楼之案曰:上海民间风传有势力者请于邑尊(就是知县的意思),务须将杨月楼置之于死地,以雪同人之怒,且许诺之曰:“若果能杀杨,则贿以三万金数”。杨案不过是以贱娶良而已,知县不但处以严刑,且大堂上声称必欲置之死地,此或奸民风传。本馆详细录之,姑欲使官宪知之,想上海县尊断不会出此手段也。看完第三条新闻,叶廷春一肚子的怨气立时变成了满身的寒气。这受银之事是怎么传到外边的?当时只有他和连哲春在书房啊?想了许久想不出头绪来,心中只是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连着几天,《申报》日日发文,整版的报道评论杨月楼与韦阿宝之案。虽然也有些不以为然之词见诸报端,说杨月楼乃一伶人耳,细小幺么之类,何足挂齿。更不劳辩驳多言,惊动遐迩。这句话的意思是杨月楼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戏子,何必为了他吵的个轰轰烈烈,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了。但大多数为同情之言,愤激之语,矛头直指叶廷春。叶廷春虽然是气急败坏,生怕自己的上司和上海的洋人看了找他的麻烦,却也无可奈何。《申报》是英国人办的,又在租界中,叶廷春虽然派人找过几次《申报》主编都吃了闭门羹,又向租界领事抗议几回,却得到“言论自由,无权干涉”的回答。
几乎在同时,上海各大戏园罢演,大街小巷里也到处贴着为杨月楼申冤的揭帖,杨月楼的戏迷们也上下打点,轮着番的给叶天春施加压力。不知是谁半夜里在县衙门口贴了揭帖,上写“混蛋知县,有眼无珠。”将叶廷春气的够呛,将当值的差役打了二十板子。更要命的是,经府转发的省臬司回文也下来了,竟然是让他重审。叶廷春又是踢桌子又是摔茶碗,大骂道:“我大不了不干了。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平时没少孝敬他王太尊,马臬司,丁抚台,今个儿倒一个都指不上了。”
叶廷春的夫人叶连氏见他闹的凶,又不知是什么事,担心丈夫有难,急忙吩咐人将自己的弟弟找回来,让他问问是怎么回事。连哲焕匆匆赶进来,刚问了一句,姊夫有什么事?叶廷春便将臬司的回文扔过来道:“你看看,尽让那韦天亮牵着鼻子走,如今事体闹大了。连知府王少固、按察使马宝祥都靠不上了。”
连哲焕看了看公文冷笑道:“姊夫,上一回给您的三万两银子,你还分文未动吧。怎么没送到府里和省里去?”
叶廷春一脸尴尬:“本是要立即送的。但这两天报纸上尽说什么收脏送贿的事,我也是瓜田李下,不敢轻举妄动。原本想等两天风头过去了再说,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大。还有这回文来的也怪,以往三四个月才能到,如今一个多月就来了。”
连哲焕道:“这倒不奇怪。我早就在韦扬两家门口安插了人。这杨家倒没什么手段。但韦家却早就派了人去省里打通关节,姊夫您可不能慢呀。再慢这案子可就翻了。”
“这么说,就交给你办吧。先给你一万两银子,带到淞江府和省城去。”
连哲焕因叶廷春拿了银子舍不得给他分一两,有些不满;而且办这事一万两也就是个大概齐的数,说不定还可能会超支一点,于是说道:“既然韦家已经抢先,咱们再送绝不能比韦家少了,不如先拿三万预备,多了我再拿回来。”
叶廷春不耐烦道:“我知道现在的行情,一万两也就差不多了。不过你也说的有些道理,这韦王氏有些钱财,咱们也不能落后。就拿上一万五吧。”
连哲焕见他舍命不舍财,道:“案子只能有一次复审机会,下回要还定不了案,让马宝祥报到刑部您可就难做主了。后事难料啊,不如未雨绸缪。”
叶廷春听连哲焕这么说只好再添五千。连哲焕诚心要敲姊夫的竹杠,又说若案子定了还可向韦天亮讨银子,眼下不能拘于小利之类的话。叶天春才又添了三千两便再也不肯添了。
连哲焕拿了两万三千两的银票,先到日升昌票号里兑了一千两银子,又换了两张五千的,两张两千的和八张一千的银票。将一张两千的银票悄悄的交给自家老婆,这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