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流转如常。冬季的刺骨寒风如期吹来,灰橡树庄园的橡树散落了大堆的枯叶,只留了孤零零的几片。延绵的铁兰业已枯萎,无力地挂在橡树树干上。布雷克耙下了好多铁兰的藤蔓,捆在细枝上,编成了漂亮的花环,悬挂在枝头,以欢迎来访的客人。草地已低头沉眠,惟有杜鹃和红山茶盛开着,为庭院增添了几抹亮色。
圣诞彩灯温暖的光晕笼罩着灰橡树庄园,屋里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布雷克昨天刚买了圣诞树,而他刚刚把一枚巨大的星星安在了树顶。肉桂和烤肉的香气飘满了房间。
玛洛丽走进客厅,手持一杯加过糖的热酒,递给了布雷克。他低头看了看,问道:“这杯酒是给我喝的吗?”
“当然了,小傻瓜,我才是怀孕的那个。”
“啊,是是是。”布雷克揽着玛洛丽的腰,戳了戳她浑圆的肚子,“哇,看看你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
“嗯哼,是啊。”
地板已经修好,墙面也都粉刷过,重新吊顶和置灯的天花板光洁如新。家具已全部换新,但夏侬家族的油画还在,就挂在布雷克以及他父亲一家画像的旁边,当然还有玛洛丽和布雷克的结婚照。
空气中涌动着一派宁静祥和的气息,玛洛丽和布雷克感受到了彼此心中难以言喻的期待。布雷克问:“大家什么时候来?”
“一小时内吧。桌子我已经摆好了。我妈同意来下厨,真是谢天谢地,不过我也不是一点没长进;我昨晚做的‘汉堡伴侣’吃起来没那么糟糕嘛。”
布雷克摆出一副非常真诚的表情:“嗯,一点儿也不难吃。”
“你骗人!明明是因为我妈不许你吃再吃饼干,你才饥不择食的!”
“真是瞒不住你,我没话说了。亲爱的,你做的汉堡伴侣没有太糟,只是你妈妈的饼干太美味了,像被施了魔法似的。”
“我只是说我做的‘汉堡伴侣’没那么糟,可没说‘好吃’,应该是介于‘好吃’与‘难吃’之间。其实你没必要撒这个谎。”
“好好好,也许下次我们还是下点儿面条好了。”布雷克躲开玛洛丽的粉拳,笑着绕到了她背后,把她擒在怀中。他吻了玛洛丽,缓慢而温柔。玛洛丽全身心地与之回应,这是她和吉姆在一起时无法体会的幸福。“我爱你,无论你能不能把面条儿煮熟。”
“我也爱你。”玛洛丽回答。
布雷克揉了下她火红色的发丝:“我必须承认,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买下这栋房子。”
“也许这就是缘分。”玛洛丽说。
“你也这么认为吧?真希望‘他们’也有机会和我们一样,幸福美满。”布雷克说。
“我也希望啊。乔治,我在这儿孤苦伶仃的,即便这两个可人儿把家里捂热了。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想。但我会守在这儿的,不论多久。我已经答应了……可我真希望你能快点出现,乔治。”
婚礼我已经等太久了,我多想抚摸你的脸颊,体味你的掌心的温度,紧贴你的双唇。我知道我们在不同的空间,你的灵魂离开躯壳以后就不晓得时间了。你大概并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但我想告诉你……太久太久了,乔治。
乔治,我还有机会向圣诞老人许下心愿。你看到了吗,乔治?今年那个姑娘在每个窗台上点上了蜡烛,不仅是为了在世的人们,不仅是为了今晚的客人,也为了你能找到回家的路。这条路已经够亮了,乔治……你会不会永远回不来了?
“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布雷克不解地问道。
“我们把他喊回来。”
布雷克朝她挑了挑眉:“这事儿可不简单,又不能拿起听筒说‘嗨,乔治老兄,你迟到啦’。”
“是不简单,但如果他就缺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指引呢?试试看嘛。我知道这主意听起来挺蠢的,但……你就顺顺我的意嘛?来嘛来嘛,喊喊他的名字……像这样——”玛洛丽深吸一口气,用吃奶的劲儿高声喊道:“乔治!乔治!回来吧!乔治!”
布雷克有点哭笑不得。虽然他确信祖母仍未离开庄园,但不相信能帮她唤回一个已死的人。不过,既然玛洛丽想耍耍疯,他也乐意奉陪——作为丈夫就应该一辈子罩着她。布雷克对玛洛丽的选择总是全力支持,无论她的选择多么荒唐。他抬高了音量,和玛洛丽一起高喊:“乔治!乔治!听见吗!乔治!回家吧!”
嘶吼了几分钟之后,布雷克准备放弃了。他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吞了大半,润润干涩的嗓子:“不好意思,宝贝儿,我觉得他不会出现了。也许他已经离开了人间,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无法回头;也许他被吸走了,像科幻片里被外星飞船的光柱吸走的人一样。”
“上天堂这件事儿怎么能拿来和被外星飞船吸走相提并论!”玛洛丽一脸被冒犯了的表情,“特别是在圣诞节这天!”
他拧了一下她可爱的小翘鼻,“我哪敢啊,只是打个比方。不过玛洛丽你想想,也许这就是事实。战死的魂魄都得去上帝那儿报到,根本没有回家的机会了。也许需要‘回家’的不是乔治,而是夏侬。”
就在这时,前门被吹开了,一阵寒风挟着风信子和水仙的香味儿,沿着玄关席卷而去。布雷克和玛洛丽睁圆了双眼,面面相觑。
“难道是……”布雷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觉得是。”玛洛丽深吸一口气。
“哟,你终于来了!路上出什么事了,拖了这么久?”
提问的声音响亮无比,声线年轻、有力而清澈。布雷克将玛洛丽护在身后,摆出了防御的姿势,逗得玛洛丽扑哧笑了:“没事儿,小傻瓜!也让我瞧瞧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墙上的油画轻颤了一下,而布雷克父亲的照片倾斜一下后又恢复正位,仿佛有一双满怀爱意的手细心地将它扶正了一般。
玛洛丽和布雷克感受到了;他俩一直认为夏侬从未离开,只是从不知道他们的猜想其实来源于对夏侬真实的感知。她的灵魂从他俩身旁飘过,像一股气流。布雷克感到发丝间有指尖划过,好像身旁有什么人,但不像是夏侬的手。
这种触感转瞬即逝。寒风逐渐止歇,屋里的花香却越来越浓,随后风声再起,卷向了反方向——朝屋外而去。
大门悄然合上。老屋稳稳地留在这里,仍如此前一般温暖明亮,而玛洛丽和布雷克察觉到了屋里的变化:夏侬走了。乔治终于回到了夏侬的身边,并且一起去了他们的归宿——所有情侣分隔多年之后的团圆之地。
玛洛丽的眼中饱含着泪水,发现布雷克正试图隐藏眼中的水光。男人就是那么爱逞强!
“这是我们得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了,”玛洛丽柔声说,“一个让我们领悟真爱永恒的奇迹,对吧?”
“没错,”布雷克点了点头,“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亲爱的,哪怕一分一秒。”
“我也是。”
布雷克向上指了指:“那儿有槲寄生。”
“你知道,就算不是在槲寄生底下我也会吻你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自从它挂在门口,我就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利用一下。”
玛洛丽和布雷克的笑声飘到了窗外。乔治紧紧牵着夏侬·刘易斯的手,正要带她离开时,夏侬回望了一下庄园:“我想灰橡树庄园在往后的一百年都会充满欢笑……乔治,你说呢?”
“我觉得它找到了新主人,”他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来吧,我们不能在自己的婚礼上迟到吧?”
夏侬笑了起来,随着乔治飘离了尘世的喧嚣,飞往了她毕生之爱永不止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