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乔初意愣了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周序霆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想起来时秦楚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管管自己这张嘴，对女孩儿温柔点，心里虽然也犯嘀咕，这妞当真喜欢温柔的吗？可还是乖乖咽下那句“你傻了吗”，只默不作声看着她。
温柔这个词说出来容易，他还真不会。
他知道自己说话讨人厌，从小就没怎么学过用嘴巴讨好人，他一直认为嘴上功夫是最没用的，事儿得干出来才有用。
与其研究什么语言艺术，哄人开心，不如多练练体能，靶场上打两圈。
至于说话，有什么说什么，他最鄙视肚子里九曲十八弯，一张嘴口蜜腹剑的人。
绿灯转红，周序霆回过头开车。
路况依旧不好，行驶缓慢，周序霆打开收音机，正在播报前方三公里多处交通事故。
怪不得堵成这样。
乔初意低头盯着手里的花。
那句“花是给你的”，还像魔咒一般在脑子里回旋。
前面再次堵住的时候，周序霆转过头看她。
分明和平时大同小异，他就是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从她上车那一刻起。
到这会儿才发现，女孩抿得紧紧的唇瓣，比平时更红一些。
这是涂口红了？
他嘴角不禁弯了一下。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车外突然一声大骂：“我艹！起码半个小时？老子赶着去饭局呢！搞什么？”
“不行！今晚这个客户很重要！你给我想办法！爬也得爬过去！”
“看样子早到不了了。”周序霆往后座看了眼，“有吃的，要不要？”
乔初意连连摇头：“我不饿。”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在别人车上吃东西不好。掉点零食碎屑在地上，人家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心里总会介意。
“喝点儿水？”他看向座位中间的矿泉水。
乔初意犹豫了下，点头：“好。”
周序霆拧开瓶盖递给她。
车已经停着不动许久了，有人骂骂咧咧，也有人完全不着急。
下车休息的，去后备箱拿水拿食物的，甚至有站路中央抽烟的。
乔初意也不着急，刚要去室友群打发打发时间，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喊声：“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怎么回事？”她降下车窗看。
斜后方一辆出租车里，一个女人正抱着孩子哭。
乔初意还没反应过来，周序霆已经将车熄火，越过车头跑过去。
她连忙跟着下去。
孩子发烧，母亲这趟本来就是送去医院的，不料堵在了路上。
刚才孩子彻底昏过去，怎么都叫不醒了。
约莫四五岁的男孩，面颊苍白，毫无血色。周序霆紧蹙眉头，指尖探了探孩子颈侧，又摸摸他额头，抬眼对母亲道：“应该是高烧休克，得赶紧去急诊。”
母亲急哭了：“还有五公里怎么办啊……”
周序霆看了眼前方堵得水泄不通的路，这情况即便是救护车来都让不开，当即下了决心，沉声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我现在带他过去。”
“我……”母亲犹豫了，毕竟是个陌生人，谁能保证，可现在又没有别的办法，脸上汗珠夹着眼泪，狼狈不堪。
“你磨蹭一秒，你的孩子就多一分危险。”周序霆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女人。
是他的军官证。
女人瞳孔抖了抖，激动夹杂着不可置信，连连失声道谢。
“前面堵两公里，第四个路口应该就能打车。”周序霆一边说，一边把孩子抱起来，“我先过去，联系方式你找她要。”
说着他看向乔初意：“给秦楚打电话，要方邱派人来开我的车。”
那天晚宴过后，秦楚主动发了条短信，让她存下她号码。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走之前，他问她一句：“自己回学校可以吗？”
乔初意心口颤了颤，用力点头：“可以。”
话音落下，两人最后对视一眼，周序霆抱着男孩跑上人行道，转瞬间背影消失在车流中。
乔初意稳下些微凌乱的心神，冷静完成他交代的事。告诉女人他的手机号，给秦楚打电话，让人来开走周序霆的车。
通车后，乔初意没有回学校，而是跟着女人一道来医院。
男孩已经在病房输液，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周序霆看到她，眼底微微惊讶，关上病房门站在走廊上，才低声问她：“怎么没回学校？”
乔初意顿了下，说：“我不放心，来看看。”
男人唇角一勾：“不放心我？”
“……当然是不放心小孩了。”乔初意眼皮轻轻一颤，躲开他注视。
“八点了。”周序霆抬起手看了看表，“一直没吃东西？”
乔初意点点头：“嗯。”
其实肚子都快饿扁了，说话也没那么中气十足，周序霆听出来，笑了下：“就近吃点儿？”
再仔仔细细挑餐厅，他怕这姑娘真饿坏了。
乔初意再点头：“嗯。”
医院楼下就有家面馆，乔初意点了碗臊子面，周序霆要的是凉面。
“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乔初意忍不住嘀咕，“能吃凉的就不吃热的。”
“哦？”周序霆挑眉，脸色却淡下来，“你还跟哪个男的一块儿吃过饭？”
乔初意：“我爸啊。”
男人眼底那点警惕瞬间消失了，嘴角重新挂上笑。
“我妈总说他不注意养生，以后老了有他受的。”乔初意自顾自继续，“说了快二十年，就不听，我妈也管不了了。”
周序霆的凉面上得快，乔初意看着他又从冰柜里拿了瓶冰雪碧，给她的是常温豆奶，想说点什么，又乖乖闭嘴。
周序霆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轻笑：“想管我？”
“谁想管你了。”乔初意漫不经心地撇过眼。
周序霆一边用筷子拌着碗里的面，一边说：“这世上就两个女人能管我，一个是我妈。”
乔初意眨眨眼：“还有一个呢？”
男人抬眸对上她眼睛，眼尾轻挑着，满脸高深莫测：“你猜。”
乔初意努了努嘴，懒得搭理。
她的面也上来了，浓浓的肉香和辣椒香，是她特地要的加辣版。
周序霆皱眉，似乎是闻到呛人的辣味，掩口轻咳了下。
乔初意看了眼他碗里的常规款凉面，问：“你不吃辣啊？”
过去十几年他们的关系，还没到了解他饮食习惯的地步，这次重逢前除了父母聚餐，没单独一起吃过饭。
聚餐也都是吃浙江菜，几乎见不到一点辣椒星子，印象中他倒一直吃得挺香。
周序霆“嗯”了声，乔初意边享受辣椒的香味边嘀咕：“你不是北京人么，又不是杭州人。”
“我妈饮食习惯清淡。”周序霆仰头喝了口雪碧，小瓶的，很快见底了，他连同盖子扔进脚边垃圾桶，“再说，我一岁就在杭州了，怎么不是杭州人？这还得你说了算？”
“当然。”乔初意很较真，“你骨子里流的北京人的血。”
这不，生来就比谁高贵似的，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在院里是孩霸王，在学校是太子爷。
不过谁让他爸从北京调来就是当领导的呢。
乔初意心底暗叹一声，埋头吃面。
似乎每个人都有特定的来处和去处。
就像他们一家从北京来过杭州，最后还是回到了北京。
就像他们短暂相遇过，还是会分道扬镳，各自走各自的路。
出于礼貌，他们该回病房道声别，但周序霆怕人家又满口感谢，甚至要送礼，吃完面就准备走了。
乔初意站在他旁边笑：“做好事不留名吗？”
周序霆也笑：“怎么没留？”
乔初意侧过身疑惑地眨眼。
“她不用知道我是谁。”他看着远处的车流缓缓，眼底像铺满一片夜空，“只要她永远愿意像今天这样无条件相信我们，所有人遇到任何事，都愿意相信我们，就够了。”
乔初意心口一颤。
想起他拿出军官证的时候，那个女人就毫无保留地放心把孩子交给他，心底有种隐秘而陌生的澎湃激荡。
当年周序霆去军校，背地里说法不少。
有人说是他性格太野，送进去改造，有人说是为了承家族衣钵，也有人说他走这条路会很顺，有个未来当将军的爸爸，怕是会一路开绿灯，还愁什么前途。
这样的捷径摆在面前，傻子才去干别的。
乔初意以前不知道，可现在她觉得，那些人说的都不对。
“来了。”身边的人忽然开口。
乔初意回神，看见周序霆拦下出租车，打开后座车门。
她坐进去，周序霆紧接着进来。
晚上不堵车，回学校只用十几分钟，看着车外不断倒退的夜景，就好像数着被快进的时间，这段旅程转眼就结束。
乔初意不让他送到宿舍，就停在体育场后的小路边，走回宿舍只要一分多钟。
这边灯光暗，也少有人来。
就简简单单道个别吗？她想。
明天他就要走了，这段时间别的不说，确实承蒙他不少照顾。
但除了道别和道谢，还能说什么？
她肚子里好像堆了许多话，脑海里却一片乱糟糟。
“我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男人低声开口。
乔初意抿了抿唇：“嗯。”
“我现在驻地在新疆，有点远。”周序霆继续望着她说，“那边治安不如内地，事儿多，信号也不好。等我有时间有条件，一定联系你。”
“……哦。”心脏里像在敲锣打鼓，嘈杂得连他声音都听得模糊，又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里膨胀出来，她用力捏着衣角，甚至不敢肆意呼吸。
周序霆见她低着头，只留给他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轻叹一声，问：“懂我意思吗？”
乔初意脑袋里雾蒙蒙的，又隐约窥见一丝轮廓，遥远模糊，不敢确信。
“得跟你明说是吧。”周序霆笑了笑，低下声，无奈中夹着隐约的温柔，“我这人说话不好听，做事儿吧，以前也挺浑蛋，我知道你以前讨厌我，但现在应该没那么讨厌了。”
乔初意抬头瞄了他一眼，像猝不及防跌进一面柔软的湖。男人眼神专注，星星点点的亮。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他顿了顿，不容拒绝地掠住她双眸，“还算够格追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