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今天怎么不太习惯,原来是周序霆嘴欠的毛病暂时没发作。
乔初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伸手拦住一辆空车,拉开面前的车门,用手势请她进去。
乔初意钻进后座,他关上车门,去了副驾驶。
回到宿舍的时候,屋里飘出麻辣烫的香味,乔初意知道那俩又去西门堕落了。
一推门,就听见宋叶紫蛐蛐的声音:“哎我就想不通了,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家里豪成那样,干嘛跟咱们这种普通人挤在一块儿?你不好我不好,大家都不好。”
乔初意蹲下换拖鞋:“怎么又提起她了?”
宋叶紫坐在桌子上喘牛气,庄以菱温婉地笑了笑,说:“晚上从西门回来,有人堵在宿舍楼底下给时卿送情书,知道咱们跟她同寝,让咱们帮忙递。”
说着下巴指了指时卿桌子上那块粉色:“喏。”
“这种事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宋叶紫表情严肃地说,“我是来上学的,不是来打工递情书的,人都不在,还能添麻烦。”
乔初意想起今晚去吃饭前,在校医院门口看见时卿家的车,犹豫了下,还是没提。
“行了,别气啦。”她从包里拿出两个塑料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宋叶紫眼睛一亮:“北门老奶奶烤鸡!”
乔初意:“眼光真好。”
“烤鸡麻辣烫绝配啊。”宋叶紫激动地接过来,“乔乔真是我的小棉袄。”
把另一只烤鸡递给庄以菱,乔初意打开自己的床帘子,拿电脑。
得赶紧把论坛资料里的Q.Q号改了,否则如果真有人闲得慌,顺藤摸瓜,知道那些评论是她发的,最近在学校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干嘛?一回来就抱着电脑不放。”宋叶紫啃着烤鸡看她,“网恋啦?”
乔初意删掉Q.Q号,保存信息后松了口气,她抬头正要跟宋叶紫解释,宿舍门突然被打开。
是时卿。
大小姐穿得清爽,白T恤格子裙,普通低调的松糕凉鞋,然而肩上挎的名牌包和漫画般顺滑反光的头发,处处彰显着她很贵。
时卿走过来时,宋叶紫端着碗旋身到自己床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时卿也目不斜视,回自己的地盘挂包包,看见情书丝毫没反应,面无表情地扔进垃圾桶。然后拿上洗澡用品,离开寝室。
宋叶紫对着她背影嘀咕:“瞅她那高高在上的样。”
乔初意收回目光,专心浏览论坛的帖子。
有人说过几天学校社团要招新了,她抬头问:“你们俩想报什么社团?”
宋叶紫扬起下巴:“我要玩cosplay,一起吗?”
“……不了。”庄以菱笑了笑,“我去学生会。”
乔初意摇头:“我也不太感兴趣,到时候看吧。”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对任何学习之外的东西都没有概念。
没有兴趣爱好,没有一腔热血一定要完成的梦想。
看着那些社团慷慨激昂的招新广告词,心里莫名觉得空落落。
洗完澡,宋叶紫找了部狗血剧,用乔初意的电脑看。
她和庄以菱还在啃剩下的烤鸡,而乔初意找了袋薯片当追剧神器,给每人倒了杯可乐。
最后还剩一杯的量,乔初意看了眼时卿紧闭的床帘子,默默拧上瓶盖。
宋叶紫看剧看得义愤填膺:“这男主要他何用啊!该在的时候从来不在,每次都让女主被恶婆婆欺负!太气人了!”
乔初意心里想着,那是编剧不让他在。
“这么简单的套路都发现不了?我说他蠢呢还是蠢呢?md我厌蠢症又犯了!这男的智商喂狗了吧!长得也蠢!能不能换个人演!”
乔初意淡定地喝了口可乐,清了清嗓。
后面剧情发展越来越魔幻,连她都忍不住想开骂,宋叶紫一巴掌拍桌上:“卧槽!这男的还有私生子?!”
庄以菱张大嘴巴:“哇。”
乔初意摇摇头:“为了狗血都不顾合理性了。”
“也不是这么说。”宋叶紫啧了声,“我跟你讲,现实只有更狗血。我们那儿的拆迁户,听说十有八九男的在外面包了小老婆。去年过年,有个外地女人带私生子找上门,闹得很大,社区工作人员大年三十跑过来收拾烂摊子。我妈说,这几年可有热闹等着看呢。”
庄以菱紧张地眨了眨眼:“那你爸……”
“他敢。”宋叶紫无比神气地哼了声,“我妈打断他的腿。”
“女人也太难了。”庄以菱轻叹着,眼神里都是哀怨,“要伺候公婆,要生孩子,还管不住男人在外面找小三,生私生子,到头来私生子还要来分家产……”
话音未落,靠窗的床帘子忽然被掀开一角。
庄以菱收了声,看过去,是时卿略显疲惫的一张脸:“能小点声吗?我要休息。”
宋叶紫毫不客气地怼过去:“你要休息是你的事儿,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吗?这才几点?我们没义务为了你保持安静。”
时卿似乎强忍着什么,看了她一眼,关上帘子没再说话。
宋叶紫阴阳怪气地嗤了声:“嫌吵自己出去住呗,不是千金大小姐吗,屈什么尊降什么贵,装。”
“好了。”乔初意拽拽她衣角,低声说,“我今天看见她去医院了,可能身体不舒服,你少说两句,咱们稍微小点声就行,她累了能睡着的。”
宋叶紫哽了哽,朝时卿那边隔着帘子瞄了一眼,态度稍微软下来些:“行吧。”
捱到寝室熄灯断电,她们才意犹未尽地准备睡觉。
乔初意醒来是半夜,许是晚上喝多了可乐,想上厕所,却迷迷糊糊懒得下床。
纠结很久,还是揉着眼睛起来了。
走廊的灯光瞬间让她清醒许多,一路摇摇晃晃到卫生间,解决完准备出来的时候,突然顿住。
寂静深夜,空旷的卫生间回荡着女孩压低的嗓音:
“妈妈,国内现在是凌晨三点,我白天在医院一天,很累了。”
“您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无论是爸爸,还是乔家的产业,拿我的婚姻当赌注,我不会答应。”
“行,那我这条命还您好了。”
“什么时候要?现在吗?”
“既然这样,我去休息了。”
“再说——”
摁下挂断的同时,时卿推开隔间门,和刚蹑手蹑脚出来的乔初意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两人神情都有点尴尬,但时卿先调整过来,淡定地点了下头:“你也没睡?”
“我起来上厕所。”乔初意打开水龙头冲手,小心看了她一眼,“那个,我没听到什么。”
时卿笑了一声:“嗯。”
发现自己说了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话,她赶紧找补:“我是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心。”
普通人家尚且有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时卿那样的家庭。
电视里演出来的豪门秘辛都只是冰山一角。就像宋叶紫说的那样,现实只会更狗血。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乔初意没有窥探人隐私的癖好。
时卿又“嗯”了一声,关上水龙头。
乔初意抬脚走出去,经过厕所门口半露天的走廊时,窗外树叶沙沙的声响灌进来,伴着女孩清澈柔和的嗓音:“你看,今天月亮挺圆。”
几天前的乔初意万万想不到,她会和时卿一起出现在宿舍天台。
天台铁栅门上有把小锁,乔初意眼睁睁看着时卿取下头发上的一字发卡,利索地撬开,心底翻起的惊涛骇浪早已平静。
她手里捧的几罐果啤,是时卿从床底下拿的,谁能想到这个外表文静的千金大小姐,会在行李箱里藏酒?
啤酒,红酒,看不懂名字的进口香槟,还有精致的小瓶茅台。乔初意说她不会喝,所以只拿了度数最低的果啤。
此刻她撬锁的娴熟动作,乔初意竟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天台护栏前有两个石墩子,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但表面已经被磨得光滑可鉴。
乔初意坐在其中一个上面,屁股凉飕飕的,楼顶的风也有些凉,同样是凉的果啤下肚,整个人分外清醒。
这里离月亮更近,没有了周围建筑和植物的遮挡,每一寸光都仿佛照在身上。
乔初意看着旁边女孩晦暗不明的侧脸,不禁想,有多少人撬过那把锁,又有多少人在这两个石墩子上坐过?
她们坐在这里的时候,和时卿一样吗?
因为白天看起来太正常,需要在夜晚独自发泄不为人知的情绪?毕竟像她这样的人,谁能理解她不开心?
别人只会觉得她矫情。
乔初意天生酒量不行,几口果啤下去,脑袋就有点晕乎,但人还是清醒的,能感受到微风拂面,看清月亮圆润的轮廓,听着身边那道低柔感叹的声音:“你一看就是那种被身边人保护着,顺顺利利长大的姑娘。父母恩爱,家庭氛围特别好,虽然可能不富裕,但从来没受过委屈。”
时卿说的大体都对,乔初意转过脸,没多解释。
“至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真心对你好。”时卿仰头灌了一大口,嗓音里夹着水声,“我有时候觉得,如果能和你这样的人生换换就好了。”
乔初意笑了笑:“很多人也想和你换。”
时卿嘴角一扬,笑容有些涣散:“你想吗?”
“不想。”乔初意摇摇头,“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爸爸妈妈都很好,我不想离开他们。”
“可是我想。”时卿手指捏了捏,喝空的易拉罐发出刺耳的响声,“如果能再选一次,我不要生在那个家里。”
恍惚间一声冷嘲,比深夜的风还要冷:“那种地方,谁爱去谁去吧。”
后来她们没怎么说话,都在喝酒,时卿开完一瓶又一瓶,也不见醉,看来是喝惯了的。乔初意只敢小口小口的抿。
果啤这种东西太具有迷惑性,喝起来像饮料,尽管再小心,不知不觉也容易多了。乔初意抬手支着下巴,雾蒙蒙的脑海中浮现出同样具有迷惑性的某个男人。
她猛一激灵,赶紧拍了拍脸颊,清醒过来。
同时天台的门响了,宿管阿姨尖锐的嗓音震破耳膜:“你俩大半夜干啥呢?”
“你们这届女学生很能耐啊,才来几天?西门餐馆打架的,跟教官谈恋爱的。”院长板着张脸,说到这儿一顿,目光落在乔初意脸上。
乔初意小心脏不禁一抖,随即定了定神,淡然地迎上去。
心虚什么?她又没和教官谈恋爱。
说的大概是11班那个女生,前天才被曝光和隔壁班教官约会吃饭,论坛上都佩服她动作如此神速。
可在老师们眼中,这显然不是好事。
院长沉吟一叹,盯着她俩继续:“还有你们,半夜不睡觉,在宿舍楼顶上喝酒。”
乔初意从小乖,不会和老师杠,说什么就是什么,低眉顺眼地等待机会承认错误。
但经过昨晚一事,时卿骨子里是有几分逆反的,扬着眉,大小姐的傲气半分没减:“院长,她没喝,就陪我坐了一会儿。”
院长横眉竖目,唾沫星子都出来了:“你当我瞎啊?”
时卿梗着脖子没说话,但明显还是不服气。
院长抬手指她,愤愤地,到嘴边的话似乎又强行咽了下去,长叹一声,重新措辞开口:“每人两千字检讨,中午前交给班主任。以后再敢无视纪律,就当着全校学生念。”
有人打电话叫他去开会,离开办公室前,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盯了时卿一眼:“你自己跟你妈解释。”
时卿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唇。
等院长走了,乔初意疑惑地看过去,得到一句淡淡的解释:“他是我舅。”
乔初意“哦”了一声,直到两人进电梯,反应过来:“那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写?”
时卿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语气软下来:“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乔初意摇头笑笑:“没事,你又没逼我上去。”
军训的时候,同学们挥汗如雨,两人蹲在操场的观众席边写检讨。
乔初意不太会写,挤牙膏似的,一个多小时才挤出五百字,反观旁边的时卿行云流水般写完一页纸,最后数了数字数,侧过头看她。
乔初意瘪嘴长叹一声:“好难啊。”
“写多了就简单了。”时卿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两颗阿尔卑斯糖,递给她一颗,又递手机,“我有点低血糖,就不陪你在这儿蹲了,这个给你。”
乔初意一脸懵逼地接过她手机:“什么?”
“照着抄。”时卿指着手机屏幕,“网上的模板,你自己稍微加点料就可以了。”
见时卿站起来,乔初意僵硬地仰起头:“那你手机……”
“用完放我枕头底下。”
乔初意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手里的新款iPhone有点像烫手山芋。
2010年,多少人都还不知道iPhone,时卿的手机是iPhone4,六月刚上市,内地还买不到。
五六千的售价在那时人们对手机的认知里,是天价,就算从香港代购也要大几千。
乔初意拿在手里觉得慌,赶紧埋头抄写起来,想着快点写完,好快点把手机还给她。
她正写得无比认真,全身心投入,连操场上的“一二三四”都充耳不闻。笔尖快得要飞起来,却突然从头顶飘下一道磁沉嗓音,像一束光探进她偷摸干坏事的小黑屋:
“才说了要照顾你,就给我捅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