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毓不咸不淡地看了眼紧闭的剑宗大门,并未说什么,抬脚便往前走。
夏星澜犹豫了下,本以为青毓会对这件事有所感触,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嗯?”青毓疑惑地哼了一声,只见一条极为细小的金色丝线忽而横亘在他身前几寸之处,青毓思索片刻,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就在此时,两道光刃打着旋自两旁直直地扫向青毓!
青毓心中一震,扭身凌空翻跃,险险避开两道攻击,刀刃擦着他的衣袖而过,划出一道口子。
夏星澜见状忙道不妙,反手抽出长青剑,急忙向着青毓的方向跑去。
青毓甫一站定,未及松口气,迎面又是一张足有十丈高的巨网铺天盖地而来。
青毓仰头,瞳孔猛然紧缩,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若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直教他喘不上气来,一时忘记了拔剑,竟是下意识地急急向后退去,却猛地撞上一个坚实有力的胸膛,随后腰身一紧,被一道大力带着向后数步。
夏星澜挥手甩出一道黄符,长青剑出,顿时脚下生风,二人脚下陡生一幅太极阴阳图,夏星澜口诵法诀,大喝一声,剑尖猛然一指黄符。
黄符应声贴上金网,旋即白光大盛,金网则被一一化解,分割,消失无踪。
风波平息,夏星澜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护山法阵,也许是感应到你了,所以才会攻击。还好,我还记得怎么解。你没事吧?”
青毓久久不语,夏星澜疑惑转头,却浑身一僵。
方才他无意间,竟是下意识地将青毓护在身后,还……握住了他的手。
青毓面色平淡,只是默默地抽回了手,并未多说什么。
夏星澜一时有些局促,讷讷地道了句抱歉,二人顿时尴尬无比。
“能进去了么。”
“方才只是第一道,往后还有两道,我们此番已然打草惊蛇,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该有人出来了。”夏星澜答道,语毕收回长青剑,曾握住青毓的那只手仿佛还留存着他的温度,夏星澜忍不住指腹相贴磨蹭了番。
“那只能另寻入口了。”青毓略一颔首,从善如流道。
夏星澜无奈叹口气,“进剑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后山便是一道天堑悬崖。”
“我们妖,一般用飞的。”青毓侧头看着夏星澜好整以暇道,随后抬手取下发间玉簪,玉簪化而为剑,顿时放大数倍,青毓轻巧一跃站在剑身之上,垂眸朝着夏星澜抬了抬下巴,示意上来。
夏星澜也不推辞,站了上去。
青毓一抖袖袍,长剑缓缓升起,直上云霄。
夏星澜知道,妖精们无需借助外物来飞行,此番青毓唤出长剑,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他。而且这长剑看似窄小,薄如蝉翼,但立在上头却十分稳,哪怕速度极快,却并无太大的风。
夏星澜心中一暖,知道这都是青毓特意“关照”他的。
一路行来,远远看去,剑宗中一名弟子也瞧不见。
“法场在后山不归涯,此刻他们应是都在那里。”夏星澜出声解释道。
青毓“嗯”了一声,剑尖拔高,二人飞往后山。
果不其然,法场之上黑压压地站着一群弟子,依照位份自高而下井然有序地排列。对面则是一道身披法衣的年轻男子,手持金莲拂尘,正站在主位上,两侧各站立着四五名白衣弟子。
“柳舒,他果然当了宗主。”夏星澜只一瞥那主位上的身影,便知是柳舒。
二人身上下了隐形咒,故而一众弟子皆看不见他们,况且青毓飞地又高,一时众人都不曾注意上空。
“往下去一些,他们要开始审罪了。”夏星澜沉声道,低沉的嗓音拂过青毓耳畔,青毓不由微微侧头,却是依言往下飞去。
法场正中,一道清瘦人影跪在地上,身上的白衣此刻凌乱不堪,身上尽是鞭痕血迹。消瘦的身躯在烈日下暴晒,正摇摇欲坠。
夏星澜与青毓落在房顶,静观局势。
柳舒正朗声说着什么,那清瘦男子本一直垂着脑袋,此刻却忽而扬起头来,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殿顶。
众人眼中,那处空无一物。
夏星澜双眼微眯,那清瘦男子微张了张苍白的双唇,似乎说了些什么。
猛然间,夏星澜面上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表情。那日树下,他曾将他认作过青毓……
“怎么会是他……”
青毓眉梢一扬,问道是谁。
夏星澜缓缓道:“玉沁……原本的玉沁。”
原本的玉沁?青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曾深究。
“你认识?要救么。”
夏星澜毫不犹豫点头,沉声道:“先救下再说,伐罪鼓只宣判宗门内部的弟子,他不是宗门之人,按理说伐罪鼓是对他无用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下方柳舒不知说了什么,众弟子个个慷慨激昂地高声呼应,一时法场之内人声鼎沸。几名弟子上前便粗鲁地推搡着男子,男子身形不稳,被推倒在地,身上伤口再度破开,汩汩流出鲜血洇红了衣衫。
忽然,两道青芒裹挟着惊涛巨浪般的灵力猛地袭向法场,一把将那男子身旁的几名弟子扫飞了出去,这道劲气更是宛若潮水般将那几千名弟子齐齐向后推去,众人一时跌坐一团,好不狼狈。
柳舒眼神微闪,却并不意外,定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法场中央的二人。
“师兄。”柳舒淡淡道,“你回来晚了,师父和宗主都仙逝了。”
夏星澜还未回话,柳舒身旁的白衣弟子便怒而开口喝道:“夏星澜!你还有脸回来!师尊仙逝不但不回,竟还修书一封要与宗门断绝关系,投身妖界!”
“你不配当大师兄!你竟然还联合外人毒害宗主。”
“将这叛徒拿下!与那奸人一道处死!”
柳舒稍一抬手,制止了众人,随后自怀中拿出一张布满了折痕的信纸,对着夏星澜缓声道:“这封信,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相信师兄你是被妖物所迷惑,一时泥足深陷,但你放心,只要你回头,你依然是我的好师兄,这个宗主之位,就由你来继承如何?”
夏星澜面色沉重,死死地盯着柳舒,柳舒自小与他一起长大,若要仿写他的字迹,自是轻而易举。
师尊之死,定然与柳舒无关,但宗主的死……
“宗主为何会死。”
柳舒神色坦然:“自是因为那人,许是也被妖物买通了。竟然下毒暗害宗主,真是可惜,我看错人了。”
夏星澜气得手发抖,“铮”地一声,猛然抽出长青剑,直指柳舒,剑尖泛着寒光,散发出无尽的杀意。
夏星澜此时当真动了杀心。
青毓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此刻见状往后退去,一巴掌挥开了在地上翻滚的弟子,解开那男子身上的禁锢,将人搀扶起来。
谢谢。男子张口,无声地动了动唇。
青毓眉头微蹙,“你的舌头……”
男子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点头。青毓看得出,这人已经活不久了,他的生息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柳舒自始至终未看青毓一眼,这时看见夏星澜抬剑指向他,嘴角笑容渐渐消失,缓缓道:“师兄当真要为了妖怪与我,与全剑宗为敌么。”
“被妖迷惑的是你,是非不分的也是你,屡次杀害无辜的,统统都是你。”夏星澜内心痛苦,眼中布满血丝,嗓音沙哑却中气十足,足以让场中众人都听到。
“我是对不起师尊,但那是因为我没能及时制止你。”夏星澜痛声道:“你自刎谢罪吧,否则你无颜去九泉之下见师尊。”
柳舒轻叹一声,“师兄,我有时候都在想,当初我就该坚持与你一道去除妖,否则你也不会受伤自然也不会去那青楼里,你,我和师尊,依旧是在剑宗安稳度日,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柳舒转过身,抬手轻抚主位上的纯金扶手,缓缓道:“你已然中妖毒太深,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么……我就只好,让你去见师尊了。”
夏星澜眉头一皱,青毓抬手轻点清瘦男子的额头,勉强为他续命,随后转头看向柳舒。
“毕竟,你离开了师尊三年之久,现在应该补回来才是。”柳舒转身,眸子宛若一个深潭,“众人听令,将夏星澜与那妖怪,一道杀了。”
“你简直”夏星澜顿时暴怒,飞身上前便是一招绝杀,剑尖直取柳舒心脏之处。
“丧心病狂!”
柳舒反手挥出拂尘,铿然相撞声尖锐无比,直欲刺破在场诸人的耳膜。
另一旁,青毓只是随手一挥,弟子便不敢上前,几轮之后青毓似是也有些厌烦,旋身化作一条巨蛇,将男子圈在其中,蛇尾横扫将众人纷纷打地鬼哭狼嚎,更多的弟子本就不会太多法术,此刻见状更是吓得拔腿就跑。
青毓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赶走了这批杂毛弟子,随后便转头看向夏星澜处,思忖片刻选择观战。
那方柳舒与夏星澜缠斗在一处,柳舒步步紧逼,夏星澜见招拆招,觑势反击,仅仅是瞬息间,柳舒便节节败退,只能勉力防守。夏星澜眸子发红,剑光如雨般劈头盖脸地向着柳舒攻去,柳舒躲闪不及,脸上被划开数道血口,法衣亦被划破,流出血来。
夏星澜反手将剑柄猛地击上柳舒的心口,柳舒只觉气血上涌,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便横飞出去,撞在一旁的红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夏星澜一剑指在柳舒脖颈处,两人对视许久,夏星澜哑声:“你自己动手吧,我不杀你。”
柳舒一手捂着胸口,看着眼前这暴怒,宛若煞神一般的夏星澜,笑道:“为什么我总是输给你。”
夏星澜冷冷看着他,“你的第一把木剑,是我做的,你的一招一式,都有我的影子。你永远也不是我的对手,多说无益,动手吧。”
夏星澜抬脚踢去一把剑。
青毓恢复人身,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场面,不知为何,他觉得挺开心的。
“好。”柳舒坐起身来,一手拿起身旁的剑,剑身倒映出他的双眼。
“不过我有句话,想和师兄你说。”
“我没空听你废话,动手。”夏星澜手腕一抬,长青剑贴上柳舒的脖颈,一滴血珠滑落。
“是师尊临终前嘱托我告诉你的。”柳舒毫不介意颈旁的剑,泰然自若道。
夏星澜眸光微动,沉吟道:“说。”
“这句话只能说给师兄你听,不过我现在一时有些脱力,师兄拉我一把吧。”柳舒缓缓伸出手,对着夏星澜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柳舒小时候就爱笑,哪怕被人欺负了,都是笑呵呵的,仿佛他永远都不会生气一般。
夏星澜看着狼狈的柳舒,脑海中闪过他们从前,与师尊一道住在小木屋时的场景。
随后,缓缓伸出手。
柳舒笑容逐渐扩大,就在两人手即将相碰的那一刻,猛然一道青光闪过,柳舒的右手被砍落,遥遥飞了出去,带出一道血线。
青毓一手执剑,冷冷地看着还未回过神的柳舒。
右手腕处伤口整齐,血似泉涌,柳舒猛地发出一声痛呼,惊醒了一旁的夏星澜。夏星澜侧头看向青毓,青毓一步步上前,面色沉沉道:“你要是碰到他的手,就完了。”
随后,青毓居高临下地看着握住右手臂痛的发抖的柳舒,冷声道。
“你一个凡人,哪里来的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