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万妖殿灯火通明,丝竹声声。灯火照彻了夜空,几乎与月同辉。
在司徒岭的坚定要求下,姚珏不得已将万妖殿上下都挂起了红绸,映着红灯笼,更是喜庆地很。
司徒岭餍足地斜倚在中间的王座上,今日特意安排了两个副座,姚珏与青毓分坐两旁。座下乃是一条长桌,上摆各色菜式,所用的灵果灵酒皆是上品,平日不轻易拿来宴客,倒是第一次用在了这上面。
青毓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一干兴高采烈的小妖,忍不住对着司徒岭说道:“你有必要这么浮夸么?这红绸红灯笼,还以为是帝后大婚了呢。”
姚珏亦是一脸的不忍卒睹。
司徒岭倒是颠颠儿的十分开心,拨了个橘子往嘴里送去,两条长腿闲适地抖来抖去,身着黑金色王袍,袖口一圈绒毛,与姚珏的白金色王袍十分相称,想来也是特意选搭了。
“本王和姚姚成亲那天,可不止挂这些红绸红灯的,那得把整个妖界的树上都缠上红绸,每个小妖都写句贺语,本王要一个一个查阅。”
姚珏听不下去了,直接拿了一块雪花糕堵住了那滔滔不绝的嘴。
殿上众妖男子举杯畅饮,女子嬉笑间被起哄跳了起舞来,更有大胆者众目睽睽之下便揽着爱人亲吻,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拘束。
青毓不喜这嘈杂的环境,但这夜宴的名头却是为他接风洗尘,况且司徒岭与姚珏还在,他总不能提前离场,便只能蹙着眉头盯着远处的夜空发呆,努力放空自己。
倏而,青毓眸光微颤,只见一道高大人影缓步自殿外走来。
夏星澜换了一身白衣,面如冠玉,气质卓绝。此刻他福至心灵般向王座上的青毓看去,在灯火的映照下,浅褐色的瞳孔愈发温柔。
不光青毓,待夏星澜来了后,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众妖齐刷刷地看向那自门口缓步而来的男子。
司徒岭乐呵呵地摸着下巴,正打算看夏星澜的好戏,却忽而感到背脊一凉,姚珏轻咳一声。
司徒岭忙举起酒杯,朗声道:“今日大家尽情喝酒吃肉,明日可得打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了。”
众妖嘻嘻哈哈地高声应下,场中气氛再次活络了起来。夏星澜自始至终目光从未离开过王座上的那道青色身影,却不上前,只是安静地站在门旁,半边身子隐入夜色中,宛如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青毓神色淡淡地看了眼门口的那人,并未说些什么,只是侧头看向别处,似是故意不去看他般。
夏星澜忽而笑了起来,笑意浅淡。从前的青毓,也会在他说错话时使小性子,故意装作没看见他,将他晾在一旁,但晚上睡觉时却依然会抱着枕头往他怀里钻。
青毓似乎一直未变。
夏星澜不禁有些出神,回想起先前与青毓的点滴,心中便不由得有一丝抽痛。
大殿内欢笑声未歇,几乎要将这屋顶给掀飞了去,夏星澜仅仅是出神了片刻,再转头时,王座上已然不见青毓的踪影。
夏星澜顿时浑身一僵,赶忙快步走入殿内,不住转头四顾,却猛地在殿侧的一扇隐于阴影中的朱红小门旁看见了一抹王袍的痕迹。
夏星澜不知为何却是松了口气。青毓许是嫌殿内吵杂,孤身去了长廊上。
心系之人就在眼前,夏星澜却犹豫不前,双脚好似被钉在地面上一般,只能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四周妖精们来来往往,欢声笑语,殿内烛火摇曳,轻幔微晃。但这一切的喧嚣都仿佛沾染不上那道清瘦的身影。
正当夏星澜望而却步之时,一名面容姣好的白衣少年却捧着一个酒壶,自大殿中一阵风似的跑向了青毓,途径夏星澜身旁时带起一阵轻微的香风。
花妖?夏星澜双眸微眯,本以为那少年定会被青毓赶回来,却不曾等了半晌亦不见他返旋,夏星澜侧头偷偷看去时,只见那少年正坐在青毓身前,面色赧然眸光潋滟,捧着那白玉酒壶不住给青毓倒酒。
青毓却并未表示出有什么不适,反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仰头饮下。
皎洁月晖落在二人身上,浮起一层柔和光晕,十分养眼。
夏星澜登时感觉自己不太好了,脑袋一热便大步向前亦跟着走了出去。
甫一站定,青毓与那少年便齐齐地望了过来,少年面露好奇神色,青毓则是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继续饮起酒来。
夏星澜一时有些尴尬,但瞧见青毓那月色下精致的面容,自己又有些挪不开步子。便只能继续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青毓并未说些什么,反倒是那少年对夏星澜好像十分好奇,经常忍不住地转头看他,待青毓喝完酒将酒杯递过去时,那少年又赶忙转身继续倒酒。
动作间两人并未有什么交谈,这样一来倒显得是夏星澜想太多了。
“你想喝酒么?”那少年偷看了半晌,终是忍不出出声问道。
夏星澜从善如流回道:“对。”
那少年见状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挥手间袖口便飘散出几瓣桃花瓣,花瓣在空中旋转贴合成一个酒杯的模样。
夏星澜会意,伸手去拿那酒杯,指尖方触及到杯壁,花瓣便化作光点消散,随着晚风融入夜色中。
少年又替夏星澜倒了杯酒。酒壶只有巴掌大小,但却好似其中有倒不尽的美酒。
夏星澜啜了一口,酒香四溢,却并不辣喉,反倒是有股淡淡的花香,味道也偏甜口。但其中却似是加入了某种灵药,让人喝了之后通体轻快,仿若祛除了体内的浊物。
少年只需见他的神情,便会心一笑。“这酒味道不错吧?我尝试着加了一些月光草,正适合给青君洗尘。”
“你有心了。”青毓淡淡道。
“能给青君分忧,是我的荣幸,我也没有别的拿的出手的,也只会酿酿酒了。”少年有些腼腆地摸了摸鼻梁。
“这酒有名字么?”夏星澜问。
“还没有,今日酒刚出坛,我特意拿来给青君尝尝,陛下说让青君来赐名。”少年莞尔一笑。
“我不会取。”青毓开口道。
恰此时,天际一抹弯月如钩,已然挂上了树梢。
夜深了。
“叫新月吧。恰好今晚是初一,正是新月当空,青君初回妖界,亦是从新开始。”夏星澜仰头,遥遥地看着那道被薄云微掩的月亮,语带笑意。
青毓金色的双瞳在月色下宛若流光,仅是轻飘飘地向夏星澜一瞥,他便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
“青君意下如何呢?”夏星澜含笑问。
青毓起身将酒杯递还给了那少年,说:“随你。”
少年得了名字,自是欣喜不已,捧着酒壶草草地向青毓行了一礼便又钻回了大殿中,想来是去给其他人喝了。
长廊中又只剩下了他和青毓二人。
“我……”夏星澜话音未落,青毓便转身向前走去,“你若是能得了魁首,我自会将你召进殿来,其他歪心思不要想,姚珏能为你破例,我却不会。”
青毓揉了揉额角,面有疲色,转身不见了身影。
夏星澜无奈自嘲一笑,指腹摩挲着掌心微凉瓷杯,旋身回了大殿中。
殿内不知何时众妖都散了不少,此刻只余满桌的狼藉,杯盏倾倒,偶尔几个小妖喝的醉醺醺地东倒西歪倚在各处,都被同伴或搀或扶地离开了。
夏星澜进去时正巧与司徒岭错身,司徒岭脱了王袍,只着修身武袍,身材颀长,宽肩窄腰。怀中抱着面色酡红的姚珏,王袍则盖在他身上。
夏星澜躬身行了一礼,司徒岭亦格外大方地朝他点了点头,便继续横抱着姚珏大步离去。
夏星澜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内。
明日便是拜月大典了,他须得养足精神。
剑宗,膳房。
林音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雪蛤汤,正准备给宗主送去。
她是初来剑宗的女弟子,却因着慧根不足,难以拜入门下,只能每日做些杂活,换取一些剑谱。
这样的弟子在剑宗中有很多,她是新来的,便理所应当地被他人推诿一些杂活。
近来宗主的身体是每况愈下了,本来一日一次的补汤近些天来却是连半夜都需再送一回。谁也不愿好梦被打搅,便又齐齐将这活儿推给了林音。
林音面上笑吟吟地接下,转过身却是将白眼翻到了天外。一边暗自唾骂着那群人,一边又加快步伐,得赶快将这雪蛤汤给宗主送去。
今日宗主门外却是并无弟子当值,林音按捺下心中的一丝疑惑,上前敲了敲房门:“宗主。”
门内无人回应。
林音有些困惑,又连着喊了几声,具无应答。
她可不想在深更半夜地在这里站上几个时辰,林音有些不耐烦地伸手去推门,双门间透出一丝光亮,并未上锁,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一般。
正巧此时一队巡夜弟子经过,林音忙上前寻求帮助,那队弟子闻言便又去喊了喊,依旧是无应答。
众人顿时心头一颤,面面相觑,露出一抹惊恐神色,忙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破门而入。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惊起山林中栖息的夜鸟,抖落下羽毛簌簌地飞向天空。
剑宗宗主双目圆瞪,已然气绝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