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澜虽在来的路上便一直想着会是在何种情况之下与玉沁相见,也想到了玉沁早已不记得他了,眼前这人虽面容声音与玉沁浑然不似,但他却仍旧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是谁。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宛若一击重锤凿碎他的心。夏星澜一时愣神,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姚珏见状忙笑着走到夏星澜身前,将他遮了个严实,对青毓说道:“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听闻拜月大典即将举办,特意赶来的,开个后门不介意吧?”
青毓脑袋微侧,似是想越过姚珏看清他身后的人的模样,却无论是左看还是右看,都被姚珏有意地遮挡住了,青毓虽有些困惑,但想着姚珏总不会带身份不明的人来,便略微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次要辛苦你了。”姚珏柔声道。
青毓唔了一声,“明日去找司徒岭要个彩头就一切就绪了,我先走了。”
姚珏应下,青毓便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走去,与姚珏和夏星澜二人擦肩而过。
夏星澜一直沉默不语,唯有在青毓擦身而过的刹那间,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眸光深邃似是带着一股子的未尽话语。
青毓似有所感,待到转角处时忽的回头,二人再度四目相对,却是各有心思。
昏黄的光晕洒在青毓精致的面容上,无端地少了几分冷肃,多了一丝温柔,青毓一手扶着红柱,思忖片刻看着夏星澜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星澜”
青毓闻言并未有过多表示,只是略一颔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而已,随后便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姚珏心知现在夏星澜定是百般滋味在心头,识趣地不多言,转身便带着他安排了一间偏院且安静的小院子。夏星澜道了谢,姚珏随口说了句明天再安排些人手,不待夏星澜回应便离开了。
偌大的庭院中,此刻只剩下夏星澜一人孤身而立,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肩头,本就高大的身躯竟是显得有些单薄了。
夏星澜站了许久,直至左手腕处再次隐隐作痛,夏星澜才稍稍吸了口凉气,捂着红肿的手腕回了屋。
另一头。
寝殿外的侍从们见姚珏走来,忙要行礼,却被姚珏猛地摆手打断,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随即抬手指指了指门内。
侍从们见状便齐齐摇头。
姚珏这才放下心,站在门口原地跳了跳,又搓搓手,直把自己弄得热乎起来才悄声推开门。
甫一进门,烛火大亮,屋内榻顶垂泻而下的红纱随风微摆,然而床上却少了那道身影。
姚珏心头一跳,放缓了脚步慢吞吞地走上前,果不其然,司徒岭袒露精壮的上身,背肌雄健,线条流畅,正坐在床边的小榻上自斟自饮。
姚珏随手拿了一件外衫,走到司徒岭身后给他披上,便将银镜递了过去。
“怎么样?”司徒岭啜了口酒,转头看向姚珏。
姚珏面不改色:“挺好的。”
司徒岭眉头一挑,“本王真是把你给宠坏了,都学会偷东西了。”
姚珏见他还有心思逗趣,便知晓司徒岭并未生气,“如果不是陛下默许,我又怎么能随意启用观尘镜?”
“安排哪儿去了?”
“你的麾下。”姚珏施施然坐在了司徒岭对面,一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
司徒岭一口酒入喉头,差点喷出来,俊脸憋地通红,“你把他安排到我手下去了?!你不怕我明天去捏死他么?你明知道我看他不顺眼。”
“你大可去捏,反正届时被青毓记恨的又不是我。”
司徒岭顿时一噎,只得两手一摊开始耍赖:“不成不成,你把他给我调到别的地方去。”
姚珏坐直了身子,下巴微扬,定定地看着司徒岭一言不发。
司徒岭见状轻咳一声,“放到你的殿里也不是不行。”
姚珏依旧不语。
司徒岭无奈,只得点头道:“好好好,放我这里。”
姚珏还是不说话。
司徒岭一脸惊恐,“你不会是想……”
姚珏缓缓点头。
司徒岭登时摇头起身,衣服也顾不得穿好,赤着精致上膊走来走去,口中碎碎念个不停。
姚珏见状亦跟着起身,悠悠道:“近来夜里还是有些凉的,陛下晚上一人睡觉时记得多盖两层。”说着便抬步要走。
司徒岭立刻苦着一张脸,把姚珏捞到怀里,求饶道:“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姚珏这才心满意足地抬手挥灭了红烛,顿时寝殿内暗了下来,隐约可见两道人影纠缠着往榻边走去。
第二日,日头初升,夏星澜便起床了,房内一应用具皆全,甚至连几套换洗衣物都准备妥当,夏星澜昨日挑了件合身的便换上了。
此刻日光微醺,山间薄雾渐起,遥遥夹杂着几声鸟鸣,夏星澜坐在门口,嘴里咬着一截布条,右手扯着布条的另一端,正往左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紧。
“嗳,这么早就起了呀。”倏而,一道清脆娇憨的女声响起,听起来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夏星澜手上动作一顿,迟疑地看向门口。
一位亭亭玉立,身着粉裳头戴花枝的少女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待走到夏星澜身旁时,才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我叫涟漪,是妖后派来服侍你的。”
夏星澜看这故作老成的少女有些忍俊不禁,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服侍,我一个人顾得来,多谢姑娘了。”
少女也不强求,左右打量了片刻,便拍拍裙子在夏星澜身边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妖后偷偷和我说了,让我来和你讲讲关于拜月大典的事,好让你提前做准备。”
夏星澜缠好绷带,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少女见状来了劲,:“我们妖族尚月,拜月大典其实通俗来说就是比武大会,谁赢了谁就能进入万妖殿做事,拜月大典共持续四天,分为白日里的比武与夜里的月宴。”
夏星澜点了点头,:“如何比武?”
“抽签,到时会有一个擂台,谁若是先出界了谁就输了,输者便是直接被淘汰了。这样一轮轮筛选下来,最后得胜者可入万妖殿,到陛下麾下去做事。”少女语调轻快,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夏星澜,继续道:
“所以一般来说,陛下麾下的小妖们都是拜月大典中的魁首,王后把你安排到这里,陛下竟然什么也不说。啧啧啧……”少女咂咂嘴,窃笑不已:“帝后感情真好啊。”
夏星澜好笑地跟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随后少女见有人附和,更是起劲,又把月宴给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通,直至最后说的口干舌燥,才进了屋内去寻水喝。
夏星澜便坐在院中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此剑名唤“破冰”,乃是他的第一把剑,虽谈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却是他使用地最为顺手的。
以前,玉沁常常会替他擦拭这柄剑,他坐在院内砍柴,玉沁便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安安静静地擦着剑,两人不经意间抬眼相视,便俱是浓地化不开的情意在双眸中流转。
破冰能辟百邪,却独独对玉沁不起作用,想来也是因为玉沁从未想过要伤害他,故而激不起破冰的敌意。
可笑自己却不相信玉沁,导致两人现在虽近如咫尺,却犹似天边。
夏星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内心五味杂陈。手上无意识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忽而
“你再擦下去,布都要磨破了。”
夏星澜眼眸顿时亮了起来,整个人犹若枯木逢春,眼也不眨地看着不知何时起便斜倚在门口的那抹红色身影。
青毓今日并未身着王袍,反倒是换了件修身的红色武袍,身上缀着一些银链,动作间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夏星澜犹如一块石头般一动不动,眼神几乎贪婪地看着青毓。
青毓今日并未化出蛇尾,取而代之的是两条修长有力,被包裹在白色武裤中的双腿,既长且直,带着一丝令人垂涎的禁欲意味。
青毓眉头一蹙,“你是哑巴么?”
夏星澜愣愣道:“不是。”
青毓几乎被气笑,面无表情地走到夏星澜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夏星澜微微仰头,青毓逆光而站,日光照在他发间的银色发饰与眉心间缀着一颗极为小巧的红色宝石上,折射出异样的光彩。
宛若天神。
青毓只觉得这个小妖着实呆,竟然还被姚珏破例安排在了这里。更奇怪的是直到现在司徒岭都并未说些什么,想来也是默认了。
“剑。”青毓抬了抬下巴,夏星澜微怔,随即立马反应过来青毓是要看他的剑,忙用双手递了去,就如同在向自己的神明进贡般。
青毓接过剑,在剑柄触及他掌心的那一刻,那道熟悉的感觉再次一闪而过。
他曾经……握过这柄剑么?
青毓疑惑地上下打量起来,夏星澜也不开口打断,默许了青毓随意把玩。
倏而,青毓动作一顿,右手握住剑柄,手腕一转,剑影划过,瞬息之间破冰便架在了夏星澜的颈侧!
这一切动作只在呼吸间便完成了,夏星澜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上便一凉。
“你是妖,为何会有道士的剑。”
青毓双眸微眯,语气危险,似乎只要夏星澜说错一句话,那剑便会毫不留情地割破他的脖颈。
夏星澜痴痴地看着青毓的面颊许久,笑着道:“我自小在道门长大,我的师父便是一位道士。”
一阵静默后。
青毓缓缓收剑,随手抛给夏星澜。“看在你是姚珏的亲族,我暂且相信你。”
破冰落在夏星澜的左侧,夏星澜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在意青毓冷淡的态度,对他而言,现在的青毓愿意和他说话,他就很满足了。
夏星澜伸出左手,指尖轻颤着拿起剑搁在膝上。青毓眼神一暗,“这是什么?”
“什么?”
青毓努了努嘴,夏星澜看向自己的左手腕,哂笑道:“不小心受了伤。”
“你知道明日就是拜月大典了么?你觉得你一只手能赢?”青毓毫不客气道。
夏星澜莞尔一笑,并未生气,他现在只要看见青毓,仿佛心情就会一直好。
“我会尽力而为。”
青毓不耐烦地直接伸手握住夏星澜的左手,抬起右手轻轻置在夏星澜那肿胀不堪的手腕处,夏星澜只感到手腕处一阵清凉,驱散了伤处火辣辣的刺痛。
青毓收回手,掌心莹绿光点消散。漫不经心道:“怎么受的伤?”
夏星澜一层层拆开绷带,手腕红肿消退,丝毫看不出之前的伤重模样。青毓给他治好了。
夏星澜仰起头,看着眼前的青毓,柔声道:“为了来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