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身子一僵,不知为何停下了正要推开房门的双手,只是驻足在门口,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有多久,厨房门被打开,小白仍旧在吠叫个不停,夏星澜该是出来了。玉沁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我是。”
陌生男人见一个身高八尺,仙风道骨的男子端着一碗粥出来,心知这人应该就是夏星澜了,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丰神俊朗。他想不通,本该有个大好前程的男儿,为何偏偏选在此时隐居。
“在下孔旗,临州刺史的近卫。”孔旗抱拳爽快道。
夏星澜只是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夏星澜。”
孔旗倒也不介意夏星澜的疏远,在他看来,高人总该有些脾气的。遂开门见山道:
“剑宗有一封信要给你。”
剑宗,玉沁最不愿听到的名号。
明明都隐居到此处了,剑宗还不愿意放过他,还要将夏星澜从他身边抢走!玉沁呼吸粗重起来,双手抵着门板,脖颈处隐隐浮现出青色鳞片,双眸渐渐从黑色瞳仁变为金色。
玉沁情绪激动,周身灵息顿时倾泻开来,夏星澜似有所感,转过头望向卧房之处。
小白亦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呜咽一声本能地夹着尾巴跑向夏星澜身后。
玉沁猛得回过神来,赶紧收纳灵息。方才他一时混乱,竟然差点现出真身。万一被夏星澜发觉他的原身…
“道长?”孔旗倒是感知不到周遭的变化,只看见夏星澜忽而看着另一个房间一动不动,遂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夏星澜看着卧房的方向,片刻后才慢慢转过头来,说道:“我早已脱离剑宗,也不再是剑宗弟子,门派的信,我无权查阅。”
孔旗毫不意外夏星澜会拒绝,直接从怀中拿出一份信封,夹在手指间晃了晃。
“不是师门的,是你的师弟给你的,唔……他好像说他叫柳舒。”
夏星澜一顿,仅仅是片刻的犹疑,孔旗便知晓此事还有余地,忙打蛇随棍上说道:“信中写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将这信交给我的时候面色凝重。”孔旗一边小心观察着夏星澜的脸色,继续道:“他还说只有你才能帮到剑宗和刺史了,道长确定不看一下么?”
夏星澜终是转过头,看着站在院外的陌生男子,久久不语。少倾,正待夏星澜嘴唇嗫嚅着欲开口之时,“吱呀”一声,卧房的门猛地被推开,一道颀长纤瘦的身影闪出。
玉沁面沉如水,一步步地走到夏星澜身旁,下意识地伸出一手抓住夏星澜的衣角,死死攥在手里。
“他不会去的。”
孔旗嘶了一声,一手摸着下巴上的胡渣,饶有兴致地看着玉沁。美人美则美矣,可那双眼睛透露着防备与森然冷意,着实让他有些背脊发凉。
夏星澜安抚性地拍了拍玉沁的手背,将手上的米粥递给他,说:“你不是饿了么?先进去吃吧。”
玉沁看着夏星澜,却不接过碗,他太了解他了,夏星澜到底还是不能彻底脱离那个人。
柳舒,这个让他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人,他曾经想过化作青蛇一口将这个人吞吃入腹才好,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否则夏星澜会恨他。
此时此刻,玉沁也心知他不能开口恳求夏星澜留下,否则,柳舒这两个字,将会变成悬在他们二人头顶的那柄利刃,使他惶惶不可终日。
玉沁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只得闷声应下,双手捧着碗固执地站在原地,打定了主意要旁观。
“道长真的不打算看一下么?”孔旗见气氛一时有些僵持,忍不住出声问道,晃了晃指间的信封,好像生怕吸引不到夏星澜一般,玉沁则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夏星澜迟疑了许久,玉沁看得出来他在犹豫什么,当初离开剑宗,他向他承诺过不会再回剑宗,此番如果夏星澜拆了信,那么他必会被牵扯进剑宗,而近日妖界状况频出,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夏星澜再涉红尘。
就在孔旗举得手都有些发酸之时,夏星澜好事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歉疚地看了一眼玉沁。
玉沁霎时如坠冰窟,面色惨白,后退了半步,动作间碗中的白粥翻涌出来烫红了他的手。
平日,夏星澜见了该心疼地捧着他的手吹气了。
但此时,夏星澜却是转过身,向着孔旗一步步走去,留下玉沁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玉沁怔楞片刻后,大梦初醒般转头看向夏星澜的背影,此时夏星澜与孔旗二人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清了,脑子犹如一片混沌,脖颈处再次发出隐隐青光,鳞片纹路再次浮现!
“孤王劝你还是冷静点好,不然不待他有所察觉,你自己倒是露了馅了。”一道淳厚男声响起,夹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然而不远处的夏星澜二人却是浑然未觉,仍旧看着手上的信。
玉沁神志回笼,猛地转头看向林中深处,那里空无一人。既然不在外面,那么就在——
玉沁也顾不上招呼一声,径自转身回了屋,“砰”地一声将门撞上。
孔旗好奇地偏头看向大门紧闭的卧房,笑道:“你夫人脾气挺大呀。”
夏星澜却是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上的信封,双手竟是有一丝颤抖,越往下看呼吸愈发急促,显然是对信中所描述的事情极为震撼。
玉沁将碗随意放在桌上,再转身时便看到一个身着黑色绣金边长袍的高大男子坐在桌边,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玉沁深呼吸几下,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男子浑不在意玉沁的态度,懒懒道:“孤王来的不是正是时候么?刚才你可是差点要将那个凡人给活吞了。”
“族内的事你都处理好了?”玉沁不欲与他谈及自身的事,岔开话题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孤王再给他们一百年,照样翻不出什么浪来。”男子嗤笑一声,不屑道。
“司徒岭,你莫要太过大意,他们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玉沁丝毫不吃这套,迎头给他浇了盆凉水。
“孤王看起来像那么不靠谱的人么?且放宽心,我瞧着你现在的形式可比整个妖界都严峻的多了。”司徒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即将话头一转又调了回来。
司徒岭眼见玉沁面色不虞,又接话道:“你就这么看着你的好情郎又跑回去?”
“那我又能做什么?!”玉沁没好气道。这个人就是来特意气他的么?
“孤王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帮你怎样?”
“你待如何?”
“孤王这就回去领兵,将剑宗给你夷为平地,再将那个柳什么?柳树?对,把柳树给你连根拔起,丢到太阳底下曝晒,以绝后路怎么样?”
玉沁懒得理会,在他对面坐下,抬手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司徒岭笑了笑,正欲伸手去摸玉沁的脑袋,忽而玉沁抬起一手,五指成爪状,指甲瞬间暴长数倍,与司徒岭的手只隔数厘。
横生变故,司徒岭只得讪讪收回手,“那么,还有一个办法。我偷偷去将那道士的腿给打断,再施法让他永远也好不了,这样他不就不会跑了么?”
玉沁却猛地抬头,肃声道:“我不许你碰他。”
“好好好,不碰不碰。”
“没别的事了?”
司徒岭眼见玉沁下逐客令了,忙举起双手妥协道:“好好好,不逗你了,这回来是想和你说,乌禾这人是个疯子,据悉他近日会对人间有所动作,而且你又不愿跟我回万妖殿,恐怕他也会向你动手,你要多小心。”
玉沁冷哼一声,“乌禾那个废物,能伤我一分就是他天大的造化了。”
司徒岭无奈附和了几句,随即自怀中拿出一块黑色玉佩,递给玉沁,说道:“为了以防万一,妖王令我仿制了几份各自分发给了不同的人,真的妖王令我交由你保管。”
玉沁接过玉佩,触手微凉,此刻甫一触及玉沁双手,便迅速由黑色转而化为碧绿色泽。
“还有,我派了一个狐妖给你当暗卫,他是狐族中的翘楚,本为下任左护法人选,这回正好派给你使唤着。”
玉沁敷衍地应了一声,司徒岭旋即起身走到窗边,身形迅速变小,化作一只不起眼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地在窗沿上来回跳了片刻,正待开口再说些什么之时,门蓦地被推开,夏星澜双眼通红,步伐沉重,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玉沁想也不想直接将窗户关上,麻雀差点被夹住,吓得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似是在骂人,玉沁充耳不闻,特意上了锁。
“玉沁……”夏星澜将玉沁拥入怀中,双手死死地抱着他,好似要将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中一般。
玉沁几乎被抱地喘不过气来,但此时两人之间紧密的贴合倒是给了他一丝别样的安全感。
“怎么了。”
夏星澜松开双臂,转而握住玉沁的双肩,定定地与之对视。他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沉声道:
“玉沁,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小福死了,被妖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