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病了。”
諴妃带着人到储秀宫的时候,双兰在寝殿外悲伤着叹息了一声,“皇后娘娘这是心病。”
自从数日前皇上驾临储秀宫,第二天清晨离开,皇后娘娘便一病不起,人愈发地憔悴。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諴妃一边问着,一边向后寝殿的方向走,却见双兰默默地摇了摇头。
諴妃叹了一口气,“不用说本宫也知道,一场痘疫都没击倒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能让她病成这样的,九成跟延禧宫那个狐媚子脱不了干系。”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后寝殿正殿。
殿内那位病人恹恹地伏身在罗汉床的炕桌上,不知瞧着外面什么景色。
双兰轻呼一声,忙跑上前取了薄衾盖在皇后身上,“娘娘,初春天气寒冷,您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娘娘,您小心冻坏了凤体呀!”荣常在跟着在后头附和了一声。
春贵人倒是没跟着大呼小叫地出声,。諴妃总算是还有点欣慰。
“諴妃来了。”皇后的目光仍旧落在窗外,“諴妃有心了。放下东西,都回去罢。”
諴妃坐到皇后的对侧,看了看下方各自落座的春贵人和荣常在,笑道:“皇后娘娘,臣妾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进献给皇后呀,现在皇上都在忙着给如贵人修缮永寿宫,好东西都在永寿宫里堆着呢。”
果不其然,她话音落下,见皇后从伏着的炕桌上坐直了起来。
盖着的薄衾顺着身子滑落,皇后在罗汉床上苦笑了一声,目光飘忽,似是在自言自语,“皇上说,她什么长处都没有。”
“什么呀?”諴妃听得云里雾里。
再没有比这一句更伤她心的话。如贵人什么长处都没有,皇上还是喜欢她,连她的缺点都喜欢,喜欢她,连理由都不需要。
当时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问了皇上一句:若是她残废了呢,她丢了一条胳膊,或是瘸了一条腿,皇上还愿意这样喜欢如贵人吗?
她永远也忘不掉皇上的话。梦魇一般,日夜折磨着自己。
荣常在见皇后不语,跟着抱怨道:“皇后娘娘,您说这像话吗?明明是莹嫔娘娘和春贵人晋封之喜,后宫里最得意的却是延禧宫!皇上天天在如贵人那儿,我看再这么下去,那敬事房的记档,都可以改成如贵人列传了!”
“说是晋封,可内务府拟定的封号皇上看也不看,整修永寿宫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皇后娘娘您这段日子病了可能不知道,下面的人奴才慢慢开始见风使舵,逐渐不将莹嫔娘娘和春贵人的晋封放在心上,这不前两天才发现,原本内务府呈上去的封号,给莹嫔娘娘选定了“静”,字为封号,春贵人选了“和”字为封号,结果等到谕旨发下来,才后知后觉顺治爷的废后曾为静妃,康熙爷后宫中还有位和嫔。”
“这不隔了六天后才又发了谕旨,莹嫔改封为华妃,春贵人改封为吉嫔。”
“皇后娘娘,您说这像话吗!”
荣常在一直打抱不平,当事人之一的春贵人一直垂着头不说话。
皇后不语,諴妃面无表情地悠悠喝着茶。
荣常在急了,“皇后娘娘,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您不能不管呀,嫔妾还听说,皇上本欲晋封如贵人为嫔位,只因皇后娘娘一力反对才暂时未得以成封,她如今无一子半女便猖狂至如此地步,再照这样下去,她钮祜禄绣玥不是要翻天了吗?”
“还有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氏,从前皇上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就只因为讨好了如贵人,眼见着也要爬上来了!”
荣常在一边骂,一边心虚地看了看諴妃的脸色。
李官女子那样卑贱的一个贱婢,在延禧宫窝了那么多年,巴着如贵人都能轻而易举地令皇上封她为答应,她自己从潜邸时就伺候皇上,如今新进宫的正儿八经出身的后宫嫔妃,除了一个苏完尼瓜尔佳氏跟她一样不受皇上待见,其余全都压在她头上,为着这个,她前两日私下去给延禧宫那个送了个玉镯子过去。
嘘寒问暖的工夫,她偷偷瞧了些如贵人房内的布置摆设,还讨了些东西回来。
荣常在噤声的工夫,春贵人突然轻轻笑笑,朝着皇后和諴妃道:“崇庆皇太后高寿,先帝乾隆爷高寿,皇上继承了先帝的长寿,再过一二十年,钮祜禄氏若一直盛宠不衰,生下一位皇子是迟早的事。”
她随口道,“咱们皇上有两位嫡子,都是中宫所出,想不到如贵人只是贵人,就能有这样的好福气。”
这句话说完,上位的两位主子果然脸色皆是一沉。
春贵人的目的达到了,她便低下头去饮茶,不再开口。
荣常在却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她见春贵人说了一半便不再言语,急道:“咱们可不能让如贵人诞下皇嗣啊!若是个女儿还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到底也是要嫁人联姻的,不如儿子——”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白了脸色,从座位上起身,不住告罪道,“諴妃娘娘恕罪,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是说……其实到了咱们圣上这儿,能诞下一位公主已是实属不易,如今宫中只有諴妃娘娘您有亲生的公主,逊嫔她虽有女儿,却是个病秧子,还不能由她抚养,有如同无,这有女儿傍身的福气咱们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嫔妾真不是说您没儿子,哎呀!”
她懊恼地狠狠锤了自己一下,她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呀!
荣常在吓个半死,意料之外,却见諴妃在上位丝毫不见愠色,她瞧着荣常在笑了笑,挑眉道:“你说得也没错,儿子当然是更金贵一些了。”
这样的反应,除了皇后沉默之外,殿中余下两人皆是大大出乎意料。
“得了,回去坐着。”
荣常在惴惴地坐了回去,仍旧不死心道:“娘娘,皇上少来后宫,从前信贵人得宠时,皇上也不过一月去她那里两三次,否则信贵人如何怀不上孩子,那个钮祜禄绣玥进宫后,皇上去别的妃嫔那里就更少了,一月来后宫七八次,次次都是她陪着。咱们不得不防啊。”
諴妃自然不会与她一个常在推心置腹,她仍旧笑着,“有孕又如何,皇上早已将立储的密旨放于正大光明扁后,二阿哥绵宁是孝淑皇后的嫡子,身份尊贵,地位稳固,即便不是二阿哥,还有咱们皇后的三阿哥,是不是皇子又如何,如何能轮得到她一个嫔妃所生的庶出儿子。”
相对于諴妃的谈笑风生,皇后却是一直郁郁寡欢,沉着脸色。
半晌,她抬眸,盯着对面坐着的諴妃:“玳珍,本宫近日身体不适,没有精力去管理六宫,本宫会去向皇上请旨,请皇上复你协理六宫之权,后宫一切事宜,就全交由你处置。”
这下,殿内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包括諴妃。
“諴妃娘娘……”
直到回了景仁宫好一会儿,忍釉的脸色仍像是化不开的冰,她显得忧心忡忡,“皇后娘娘连六宫之权都托付给娘娘了,奴婢害怕……”
諴妃将解下来的外衣甩在榻上,“有什么可怕的,不外乎又是让本宫去对付钮祜禄绣玥。”
说到底,这个钮祜禄绣玥围在帛尧身边不安好心,终究是一个祸害。
“可是皇上如今被如贵人迷住了心窍,皇后娘娘指望您来动手,奴婢怕到时候,娘娘会没办法脱身啊……”
“那又能怎么样,”諴妃叹一声:“从前储秀宫有什么好东西,只要本宫看上的,皇后总是大度割爱给本宫,那时候她宫里得了两串稀罕的葡萄,皇上只赏了皇后,见本宫不快,便也叫人给本宫送了来。”
皇后的事,她总不能不理。
她转而问忍釉道:“莹嫔呢?本宫刚刚回宫的时候,不是听她们说,莹嫔在景仁宫等候给本宫请安,怎么不见人影?”
忍釉的脸色难看了些,她避开目光,支支吾吾了半天:“娘娘您说,莹嫔娘娘来景仁宫,她不想在这……她还能去哪儿……”
“难道,”諴妃脸色变了变,“她又去见五公主了?”
忍釉犹豫着点了点头。
五公主的房间里,莹嫔正倾着身子,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地耐心哄着公主喝下甜羹。
諴妃到的时候,见到门外被赶出来的两个伺候公主的嬷嬷,脸色一沉。
“你们走开些。”忍釉上前道,“现在主子没有吩咐,先不用伺候着。”
“是。”
两个嬷嬷退开了,忍釉才扶着諴妃走进房内,諴妃走上前,二话不说劈手夺过了汤碗,对忍釉道:“你把公主抱出去。”
“是!”
忍釉抱着公主出去,莹嫔才缓缓站起来,转回身,“娘娘,您吓到公主了。”
“莹嫔,本宫跟你说过,不许你再对孩子动手。”
“娘娘,您别急呀,”莹嫔的面上依旧挂着笑,“臣妾给公主服用的膳食单子是查不出问题的,只不过私下掺入了会令公主病情反复的寒凉之物,枕芯中也加了点不得安眠的东西,这些东西对成人无碍,公主体弱,就算万一查出来,找个伺候公主的奴才推出去顶罪就是。”
”
“奴才们不中用,都是内务府调派人手失职,皇上怪不到娘娘您头上来。”
“不宫不是要跟你说这些!莹嫔,你也是有过孩子的人,得而复失,你应该更能体谅母亲的心情,五公主虽然是逊嫔的女儿,她也是皇上的骨血,你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就是因为她是逊嫔的女儿!”莹嫔红了眼睛,“我才非要她死不可!”
“逊嫔那个贱人,她明着斗不过,教唆她宫里的那个狐媚子去勾引帛尧,一定是逊嫔在捣鬼,她要动帛尧的心思,我就要她女儿的命!”
“莹儿……你……”事关帛尧,她还能说莹嫔些什么呢。諴妃知道拗她不过,她终究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默默背过身,“本宫说过,下半辈子要积儿女福,对孩子下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们谁做了,也别与本宫说来听。”
諴妃走到门边,回头道了一声:“莹嫔,为了你自己的身子,本宫劝你还是要积点德。”
出了门口,忍釉忙跟上,小声道:“娘娘,您也是做额娘的人,您好歹再劝一劝罢。莹嫔娘娘这回不比从前,她是要公主的性命呀。”
“您好歹也养了公主这些年……”
“哎呀呀,”諴妃用手捂住耳朵,连连摇头道:“本宫听都听不得这些事,听着本宫都会揪心,你怎么忍心叫本宫再去劝呢!要劝,你去劝,别叫本宫听着。”
说着,更快走了两步。留下忍釉无奈在原地,她劝,她倒是可以劝,她算老几?不是諴妃娘娘的意思,莹嫔肯听才怪呢。”
作者有话要说:嘉庆六年,上谕“莹嫔著晋封为静妃,淳贵人著晋封为淳嫔,春贵人著晋封为和嫔。”六天后,莹嫔改封华妃,春贵人改封吉嫔,淳贵人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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