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明白了这些,惠英也就不想再继续留在俊奎身边了。她不想在这样一个一心想着另一个女人的男人身边虚度自己的人生。而且她也不想留在一个会为了无法忘记一个女人而疯掉的男人身边。不管这个男人多么富有,她都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如果俊奎真的就这样疯了,他就将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连招呼也没跟阿姨打,惠英就匆匆离开了俊奎的公寓。此时,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男人,而且越远越好。
惠英一走,俊奎就怀抱着照片,躺到了床上。泪水终于流了下来,这是无法抑制的泪水。泪眼蒙咙中再看那张照片,不仅没有模糊,却反而更加清晰。
这张照片是他在四天以前,无意中在床头柜里发现的。想来,应该是朱妍收拾得太匆忙,不小心把照片掉到了抽屉后面。这张照片是第一次在釜山检查时,那里的医生交给他们的。最初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对朱妍还谈不上什么感情,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对她和孩子负责。而现在,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朱妍的时候,她却已经走了,而且他们的孩子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泪水再次流了下来。俊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很想把这一切都忘记,可他又不想让自己忘记。虽然朱妍想抹掉留在自己这里的所有痕迹,可是她不知道,就算她拿走,或者扔掉所有的东西,但在俊奎的心里,她却早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号。这是朱妍所无法改变的。这也是俊奎自己所无法改变的。
朱妍正徘徊在仁川的月美岛。身体的治疗已经全都结束了。现在是重新开始时候了,可她却一片茫然,不知应该从哪里开始。一望无际的大海……似极了朱妍此时的心情。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做错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从最初与正民相爱,并无条件地信任他就是个错误;然后是那天对感冒药的药物反应,让她走进那家宾馆……而在宾馆里发生的一切就更加都是错误。不过,终归自己是所有事情的起因。而最大的错误,就是她忘记了,爱,总是会与痛苦相随,要想享受爱,就必须要接受痛苦。
或许……
朱妍注视着茫茫的大海,一时间思绪万千。
“朱妍?你是徐朱妍?”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难道这里会有人认识我?
朱妍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她暗暗希望,如果自己装做不认识,或者装做没听见,这个人应该就会自己走开。可是,显然对方并不这么想。他走到了朱妍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是我呀,维英,不记得我了吗?‘,
“维英?”
朱妍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立刻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说,对于朱妍,爱情是致命的毒药,那么此刻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让她第一次中毒的原因。
"没错,就是我,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
“哦……还好。”
两个人握了握手,朱妍看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结婚
戒指。
原来他已经结婚了!
维英注意到了朱妍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去年。"
“哦,是吗。那你妻子现在在哪儿?”
“美国。我是到这里来短期出差的。”
“在你父亲身边工作?”
“恩。”
“我也猜到了。”
朱妍知道,维英最后一定会回到他父亲的身边。
“孩子呢?”
“还没有呢。你结婚了吗?”
“没有。”
“……是吗。”.
无论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真爱,也都已经与朱妍无关了。她再也不想去明白那些复杂的关系,她也不会再对男人抱任何希望,后面的人生,她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她再也经不起所谓爱的折磨……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不太好。,‘
“是吗?可能是在家里闷得太久了。”
虽然朱妍并不想,但却还是想起了仅仅在五天之前,她躺着的那个手术台,还有照在她身上的那些惨白的灯光……朱妍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作实验用的小白鼠,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已无法顾及身体的伤痛。在那个手术台上,她的孩子永远离开了她。此时,她好像又重新躺回了那个手术台,抑制不住地直冒冷汗。
“我们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去喝杯茶吧。你出了很多汗。”
维英看到她在出汗,就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在海边,有很多餐厅和咖啡馆,他们随便走进了一家。他们进的这家店不仅是凉快,简直都感觉有点冷了。
“这里是不是有点太冷了。”
看到站在冷气旁的朱妍直摸胳臂,维英带她走到一个角落的位子里坐下。
“咱们坐这儿吧。”
很快,侍者端上来两杯浓香的咖啡,一股温暖的感觉漫散开来。
很多时候,人总是会受到环境的支配。
望着窗外,朱妍露出了一种仿佛看破红尘般的微笑,看到她这种奇怪的笑容,维英紧张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总是这么敏感。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他才最终放弃了与父亲的对抗。
“人活着总会有很多烦恼。”
朱妍什么也不想说,她努力着,让自己不再回忆那天手术的情景。
“右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怜?”
“那倒没有。只是很疲倦。作为朋友,我很想帮你。”
对呀,他是她的初恋……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感情,那或许正是,才能让两个人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们是朋友对吗?”
“是的,我们是朋友。”
二十
这似乎是电视剧里常常会出现的场面,男人对分手的女人说‘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每次看到这些,朱妍都会对那些男人嗤之以鼻已经走到了分手这一步,明明是不想承担责任,却还要找这么个借口来为自己掩饰……可是现在,朱妍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暖。从现在开始,她会把她身边的男人全都看蝴友,是单纯友谊的那种朋友,其他的就都是陌生人。
“好吧,跟朋友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望着维英诚恳的面庞,朱妍思忖着。真的可以说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把连对父母都没有说的话,告诉维英吗?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
“就算是朋友,也不一定需要知道所有的事。”
“如果是真正的朋友,越是困难,就越应该共同分担。”
“以后吧。等到我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
“那也好,不过你可不要忘记哦,到时候一定要找我。”
“好。”
朱妍喝了一口咖啡,重又把视线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汹涌奔腾的大海……她忽然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一如果维英是我的一个女朋友,或许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吧。
“醉……你,你知道吗?我吃感冒药也会醉的,真的。我醉感冒药,那可比喝醉酒厉害多了。”
朱妍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感冒药,才让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
那不是感冒药,那是毒药。朱妍在心里咒骂着。
“喝酒真好呀,我早就该来喝酒了,来,干杯,你怎么不喝呀?别跟那个家伙似的,就知道装模做样,一想起他就让我倒胃口。”
“那个家伙是谁?”
“就是那个家伙嘛。哈!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伪君子。你,你妻子和你结婚的时候还纯洁吗?”
维英被朱妍的问话吓了一跳。
“啊?”
“没听到吗?我是问,你妻子和你是第一次吗?她是处女吗?”
“那个,是的,怎么了?”
“哼……看来你这小子还挺有福气的。那么,你们的生活一定没有矛盾,特别幸福吧?不过,你呢?你是第一次吗?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吗?”
朱妍的音量很高,虽然酒吧里强烈的音乐声让别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不过,维英向四周望了一眼,还是阻止了她。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个不适宜在共同场合讨论的话题。
“好了,别人都在看我们呢。”
“那又怎么样?你快回答呀。”
朱妍很固执。
“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如果还没有过那种事,别人会以为他不正常的。”
朱妍的声音又高了一度。
“哈!女人不管多大年纪,只要没有结婚,就必须得是处女,可男人,只要成年了,没有那种事反而奇怪,凭什么?难道女人不是人吗?就要被他看做是大逆不道吗?”
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世界,一个男人,无论他跟多少女人有染,结婚的时候,却仍然会要求一个处女,可女人却不行。
“是谁让你这么想?”
“包括你在内的男人……"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么想。如果自己是那个女人的第一次,这当然很好,可是,也有很多男人,他们并不在意女人是不是处女,只要有爱,这些都不是问题。”
朱妍伸出手,拍了拍维英的肩膀。
“可是这样的男人都藏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一个都没见过,你在骗人,我才不相信你。”
说完这些,朱妍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里并没有酒的味道,她更像是在喝水。维英关切地说:
“在我生活的地方就是这样的。那些外国人,特别是外国人,他们觉得像韩国人这种贞操观念是非常奇怪的,在他们眼里,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不是第一次,都与爱情无关,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了。”
“真的?真有这样的地方吗?我也想去。我真想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看到这里的任何人。”
“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父母会同意吗?还有,那个男人怎么办?”
“男人?我哪有什么男人?你看见了吗?你看见我有男人?‘,
刚才还这家伙那家伙地说,现在却不肯承认有这个人,不过,维英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微笑。朱妍喝醉了,现在跟她说什么也是白搭。
“知道了。你别激动。那么就不说他,你父母呢?”
二十一
“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我早就独立了。而且,他们的身体都还很好,还没老到需要子女在身边照顾。”
“你们家不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吗?你的父母肯定不会同意让你这个独生女跑到外国生活的。”
“他们不会管我的……他们都很开明的……”
尽管朱妍已经醉得有些迷糊,不过,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想去揭维英的伤疤。那件事,现在对于朱妍早已经没有感觉,不过对维英应该不是这样。
维英正在猜测朱妍下面会说什么。说自己的父亲顽固,说自己软弱?在自己爱的女人面前,这的确是一件非常羞耻、非常没面子的事情,不过,即使时间倒转,再次回到当年的那种情况,他肯定还是会选择放弃朱妍。以他的性格,是不会一直与父母作对的。在他的家里,父亲的威严无人能够撼动。
他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是一种如春风般的幸福,而不像和朱妍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要面临各种各样的狂风暴雨。所以,现在的维英很满足,他现在,已经能够平静地从朋友的角度来看待朱妍。
“你是真的想去国外吗?”
“当然是真的,我要去。”
“好吧,如果你真想去,我倒是有个建议。或许……你先听听吧,听完以后再作决定,好吗?我现在需要一个助理,最好是有贸易方面工作经验的,而且还得是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不过,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完全信任的人也没有几个,而且还要做过贸易,满足条件的就只有你了。”
“什么?我……,”
朱妍打断维英,似乎有话想说。不过,维英却抬手示意她先不要开口,然后继续说:
“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就只能把工作交给一个我不相信的人,也可能是个连贸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你是真的需要人吗?如果是同情我……”
“没有同情。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父亲你应该还记得吧?在事业上,他是一个非常冷血的人,或者也可以说是台工作机器。我虽然不是我父亲,但我的身体里至少流着50%他的血液。
当然我不是机器,不过在工作上,我从来没有儿戏过。同情是慈善活动中才用的词,你只是到我们公司工作,工作内容是我的助理而已。如果你的自尊心让你无法与我共事,那我就没话说了。反正这件事跟同情无关。“
维英用挑战的目光盯着朱妍,朱妍这时才发现,眼前的维英早已不是自己当年认识的那个软弱的少年了。他已经是一个拥有坚强意志的成熟男人。
“你真的变了很多,看来,你已经可以从社会这个大学毕业了。你放心,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感情用事。好吧,我接受你的提议。”
“很好,那么,从明天早上,你就要开始工作了,所以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会很忙的。”
“真的可以吗?你父亲……”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而且,我下面的职员,我父亲是不会过问的。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朱妍觉得维英和他的父亲真是太像了,冷静,事业第一。
“呵呵,你真的很像个商人了。”
维英把朱妍的话看做是一种称赞,他耸耸肩膀,笑了。
“不是像,我就是个商人。你知道我要领导多少人吗?你要是在公司见到我,肯定会吓一跳的。现在,连我父亲也不能小看我。”
“知道了。那么,你现在的职务是什么?”
“海外营业理事,以后你在我手下工作,也必须称呼我为理事先生。私底下怎么样都行,不过在公司里,你必须要叫我崔维英理事。来,先练习一下,理事先生……"
“是,理事先生……哈哈哈。”
看到维英一本正经地让自己叫他理事,朱妍觉得很有趣,两个人像孩子一样,一起大笑起来。
两个人又边喝边聊了一会儿后,一起走出酒吧。朱妍已经醉得站不稳身体。
“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喝酒的。”
“才不是呢,我很……很……很高兴,非常高兴,哈哈哈哈
“现在去哪儿?”
“……我很累,走不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朱妍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维英也跟她一起坐下。因为搀扶朱妍,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维英掏擦了擦汗,再看朱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不过嘴里还在喃喃地念叨着:
“对不起,真……对不起……”
她在对谁一直说对不起呢?维英摇了摇朱妍,想把她叫醒,不过朱妍已经越睡越沉,没办法,维英只好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宾馆。朱妍的身体软绵绵的,双颊绯红,这已经完全不是维英以前认识的朱妍,那时的朱妍,健康,快乐,而且坚强。
维英忽然很想找到那个男人,那个把朱妍弄成这样的男人,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是,自己已经没有了这种资格,他只是她的朋友而已。虽然朱妍没有明确地说,但维英一眼就看出,她这样,一定是在为一个男人痛苦。而且,在朱妍问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处女的时候,维英就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维英给还在因为昨天醉酒而头疼的朱妍送来了简单的早餐:
“如果还想要这份工作,你就得打起精神了。先要去公司办一下手续,然后准备出国。”
朱妍一边喝橙汁,一边问维英。
“是真的吗?”
“什么?”
“你真的要带我走?”
“虽然是在酒吧,但我并没有开玩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理了。当然前提是你得努力工作。我可不会因为我们是朋友就特别照顾你的。”
虽然维英说不会对她特别照顾,但这反而让朱妍的心里更加坦然。她必须要把握这个机会。
“知道了。那我应该从哪里开始?理事先生。,‘
朱妍调皮地问,维英忍住笑,像个将军对士兵发布命令似的,大声说:“首先去洗脸。”
“是,遵命。哈哈哈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