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众多粉丝一样,兰漪纯是被周学礼这个皮囊迷得神魂颠倒,把他带入了无数小说中的反派病娇主角,说他是吸血书生、残忍魔王、邪魅总裁、纸醉金迷的江南太子爷……种种。
反正都是精神不太正常的角色,专等兰漪这个缱绻曼丽但不学无术的女主角来感化、付出、虐恋。
鸦翅般的睫毛眨动,周学礼深邃的眼眸几乎在抬眼的瞬间就锁定了南追,微微颔首。
南追也赶紧笑笑,小幅度摆手,如坐针毡。
毫无疑问,周老师是欣赏她的。
但这样的欣赏,在知道她作弊后,会不会演化成更深的厌恶,南追不敢去想。
本来以为遇到了得意门生,谁知道却是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正常人都会感觉被欺骗了甚至愤怒嫌弃吧!
从来都自视甚高、追求完美的南追又难受得想尖叫了。
但她不敢在这样的情绪里沉浸太久,今日的刺探,需要她的心情无比稳定。
台上,几位教授分别做完演讲后,开始了听众提问环节。
正常情况下,学生们大多会矜持十几秒的,而南追抢的就是这十几秒,她已经高高举起手来,自由大学赫敏势必要做第一个提问的人。
周学礼点了她。
问问题也是有讲究的。
第一个提问,开门红还是开门掉屎盆,概率一半一半。
当然,南追绝不会允许自己掉屎盆。
她知道大部分学生的通病,问问题压根不是为了寻求解答,就是表演型人格作祟,为了秀口语,为了显得自己厉害,背课文似的把问题编得又臭又长,中间还没有表达逻辑的关键连接词,常常听得人云里雾里,最后问的更是一团狗屎。
她就不会犯这种低等的错误,她把问题拆分成了五个小问题,由浅入深,直击要害。既显出了她层层思考的过程,又不至于滔滔不绝让人犯困。
是的,她也是表演,但是更高级,是影后和龙套的区别。
果然,教授们对她的问题很感兴趣,尤其最后一个问题出来,在解答的过程中他们还互相讨论,似乎是认为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点出现了。
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最后周学礼还望着她特意强调了一句:“That is a very good question.”
之后一整场,他都没对别人这么说过。
低音炮的嗓音说出赞扬的话,南追在周围人崇拜的迷离眼神中,虚荣心炸开了烟花。
是的,我太棒了。
但虚荣带来的短暂快乐只持续到论坛结束后。教授们去参观实验室了,学生们则自由活动。脑袋一静下来,南追又开始魂不守舍,只能不断演练着表情。
要轻松,要自信,嘴角上扬。
要专注,要冷静,挺胸抬头。
一番调整之后,她这个心怀鬼胎的坏东西,果然理直气壮多了,还顺便秒拒了几个不知好歹的油腻搭讪者。
偏偏这时,
“追追,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个声音一出现,南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抬头,表情惊愕——怎么会是康司平迎面走来?
这一惊可着实非同小可。
她本来就很心虚了,康司平的到来,在0.001秒内就令她的焦虑更上一层楼!
没事儿的时候追求人是乐趣,有事儿的时候,谁还有心情应付这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变了脸色。
康司平如实道:“兰漪告诉我的。”
……挺好。
南追又想骂街了。
兰漪这个浓眉大眼的屎壳郎,也学会叛变革命了!
脚指头想也知道,兰漪不希望她和周学礼接触太多,给康司平摇来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此时,周围形状各异的男生,衬得康司平一颗头骨比标本还完美,害得南追险些又要喜欢上他了。
她不禁自恋地感慨,自己的眼光毕竟还是没得说,自由大学里,除了康司平和周学礼,还有哪个男人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而且,就算康司平冷淡得像个修了断情绝爱宝典的狗道,但他不油腻、不大男子主义,成功击败了全球99%的用户。
“追追……”他走过来,表情哀恳。
南追光速从美色中清醒过来,认为此事不宜再拖泥带水。
她现在的处境非常糟糕、急迫,需要调动12万分的精力面对。康司平的账就算要算,也得往后稍了。
她不得不冷冷撵他:“你别来找我了,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再纠缠你。”
他难以置信,神色发僵:“你从来没有纠缠过我,那不是纠缠!”
“我懒得跟你抠字眼。总之,我现在有别的事。”南追木着脸,“或许结束了,我还会继续追求你,也或许不会。”她心烦意乱,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总之的总之,请你别再来打扰我。”
她能够说服自己不怪康司平。毕竟他们又没结婚,对方当然有权利拒绝。
可情理之中的事,也可以心生怨念,何况她现在得调整状态,去周学礼那里探口风。
“追追,别这样好吗……”他喉咙发紧,心里像是漏了一个洞,钻进凛冽的风来,干涩地试图解释:“你不是早就知道小霞吗,怎么突然就生她的气了?我们之间要是真的有什么,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你如果不开心,我向你保证,以后……”
“康司平。”她连名带姓地叫他,“我根本不关心你和邱若霞之间有什么猫腻。但是你和她去看电影,对我来说意思就已经很明确了。”
“我真的只是把小霞当妹妹……”
她不客气地打断:“最后一门考试完,你为什么不问我考得如何?”
“我怕你在午睡……”
“呵,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很烂吗?考完试5分钟后,周老师就发邮件祝我毕业快乐了,并没有打扰我午睡。他还给我安排了今天的见面会,有助于我之后申请学校。”她忍耐着酸涩,故作平静地看向他,“一个一礼拜见一次面的老师,都可以做到这份儿上,我很感动,不想辜负他的安排,更不想浪费时间在不值得的事上。所以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康司平呆住了。
他已经成了不值得的事了吗?
满腹心事的南追根本无暇理会他的情绪,径自走了。
康司平愣愣看着她的背影。
就像那天电影结束后,她扔下他走掉一样。冷漠的眸光里盈满了厌弃。
那时,他是真的如遭雷劈,看到她生气,他紧张得拙嘴笨舌,心里拧痛难掩。
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下意识的生理反应是最真实的,可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饭票」的情感时,却被「饭票」彻底厌弃了。
不,不会的,已经两年了,南追怎么会对他这么绝情呢?
或许小霞说得对呢?她只是生气了,好好道歉的话,又能回到原来的状态?
心头不免生出侥幸,也许只要南追气消了,他们就还有机会……
也不知这样呆呆站了多久,等他颓然转身时,竟意外看到周学礼站在教学楼的门口。
西装革履、身长玉立的教授手里握着一杯咖啡,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黑手党头子。
门口的位置离这里不近不远,难道两人刚才的对话,他也听到了?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周学礼微微侧头,镜片的白光消失,目光在他脸上淡淡扫过,又古井无波地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康司平觉得那个眼神里……
满是讥讽?
是错觉吧……
他匆匆离开,不敢让气头上的南追更生气。
但他已经决定了,他不会放弃的,他要用最大的诚意挽回南追……
好容易甩掉了康司平,南追坐在酒水区的吧台前,心情却并没有好转。
酒保偷偷瞄她,多情地给她的青草蜢鸡尾酒里多加了两颗樱桃。*
她心烦意乱。
这种时候,除非康司平能让她顺利毕业,那么,她再当牛做马10年倒也无悔。
可惜他不能。
不但不能,还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就该死。
忽地,身畔传来男人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嗓音:“南追同学。”
这一刻,如果她是一只猫,已经炸毛弓背竖尾一条龙了!
就像恐怖电影的慢镜头,她缓缓扭头——看到了黑色衬衣缝隙形成的核形……
又赶紧抬头。
高大的黑发魔鬼果然正俯视着她。
这一刻,她只感觉空间扭曲,而自己正在无限缩小……
心里有鬼的情况下,周学礼近距离带来的视觉冲击和排山倒海般的窒息,显然比康司平要强烈千万倍。
周学礼并不爱笑,但此时眉眼中却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欣然笑意。
她赶紧站起身:“周老师?”
该死,声音怎么抖了。
还想尿尿。
她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南追,你给我清醒一点,你现在可太诡异了!
周学礼垂下眼帘,语气如一贯那般冷淡:“今天的会议,觉得有收获吗?”
“嗯,我特别喜欢Elisa做的方向,感觉未来应用范围也更广……”
“那就好。”他点头,语速变得轻缓:“那,晚上有空吗?学校给教授们安排了晚饭,可以一起去,顺便和Elisa聊聊天。她的实验室今年资金到位,未来会有很多博士名额。”
“哦,好啊,我有空的……谢谢周老师。”她一边道谢,一边假装低头喝酒,完全不敢看周学礼的脸。
周学礼也许是真心觉得她很优秀,想帮她一把吧。
这就让她mini size的良心更煎熬了……
如果可以,她很想先远离他一下,重新调整一下心情和表情再上场。
可事儿说完了,周学礼却不走,仿佛被焊死在了吧台上,寒暄了几句关于她的暑假安排后,忽地又问:“这次,考得还好吧?”
南追心里的尖叫鸡在这一瞬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就像动物遇到了最强的天敌,她毫无防备地进入了强直性麻痹状态:脑袋警铃狂作,身体僵成了木头。
周学礼这是什么意思?
是暗示她吗?
他是不是在施压让她坦白?看他这个温和的态度,好像她现在坦白了,就还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也可能是在诈她,是故作和善,骗她口供……
不能再犹豫了,快说话,你沉默太久了,本来没事也会让他怀疑的!
坦白?还是不坦白?
“唔,还行……”
她在恍惚中艰难出声了,是竭力装出的最自然的语气和表情,也是学生的标准答案。
南追也不知道他会怎么理解这个还行,反正就是还行。
她不能自乱阵脚,生死关头,哪怕已知自己即将兵败如山倒,也得硬着头皮反过来试探一下对方到底知道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高校活动一般会有会后自助,会从外面请人来调配饮料,酒精饮料也会有一些。
周学礼:?我不就是随便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