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笔记,乔文淑突然又开始抱怨:“我真的压力好大啊,这门课挂科率太高了,又是变态老周改卷子。”
从周学礼日常课上的严厉态度来看,他们真的凶多吉少。
南追安慰道:“那也是要调权重的,不可能都不及格,要是连你都挂了,大家全都得挂,算是教学事故。”
乔文淑顿了顿,又笑了,笑声很暧昧,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的,“其实……我不是担心挂,你懂的。”
南追再度心领神会,也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我当然懂啦……”
乔文淑和她一样,是所谓的好学生,她们追求的是完美的成绩和奖学金。好学生也贪婪,多一分也想要。
何况,乔文淑已经早早就已立志毕业后要去公立学校,突出的成绩就是她的武器。
乔文淑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那种只有学生才能明白的默契,声音越发轻柔:“其实吧,毕竟是线上考试……要不,咱俩对一下题吧。”
南追就等着她说这句话呢!不假思索地答应,“行啊……”
乔文淑顿时松了一口气,语句里的笑意越发明显:“那到时候先做题,做完了有时间再对。”
“好……”南追几乎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协议达成,两人都如释重负,有种宿便得排的通畅。
这一刻,南追觉得自己爱文淑胜过了康司平。
文淑固然小气,却总是言而有信,学习也没得说。
一下子,康司平带来的恶气一扫而光,她突然就又能平心静气地复习了。
张爱玲在《小团圆》里有这样的描写:
“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比拟……”
现在,南追坐在电脑前,头发乱得像被一百头牛反复踩过,对这句话有了新的演绎:
“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只有痔疮手术前的备皮可比拟。”
本来,这门专业课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卡毕业,所以一般都是叫新老师来做这个恶人。偏偏周学礼还是格外严厉又死板的性格,学校要求开卷,他只会把题出得更难。
南追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身体处在一种一触即发的紧绷状态。
考试等待开始的过程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漫长,这导致南追很能共情百年前那些即将被砍头的人。她又害怕网络不稳刷不出来题,又害怕提交的时候突然变成白卷。
腿不受控制地抖。
好学生也怕考试,南追很怀疑这世界上有人不怕考试吗?
或许有,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考试如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偶尔输赢莫测。
有把握的,可能稀里糊涂就输了;没把握的,可能鸿运当头就赢了。
人只要上学,就要面临考试。累积在骨子里的恐惧逐年递增,渐渐形成应激反应——
就好比有人一听到口哨声,尿路就发紧——只要知道有考试,浑身的细胞就像约好了一样,或精神抖擞,或溃不成军。
南追心想,也不能怪亚洲人对考试的态度如此虔诚,毕竟他们日后的平安喜乐、飞黄腾达,似乎在人生的每一场考试里,就已经有了影影绰绰的预兆。
胡思乱想,抖着抖着,8点到来,考试准时开始!
像是勇猛的敢死队一样,点击了「诚信保证书」后,南追开始全神贯注答题,进入了无我之境……
……
……
……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直到——
【滴!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0秒。】
右上角的计时器开始倒计时了:
10, 9, 8, 7,……
眨眼间,试卷消失,页面上只剩下偌大的【谢谢】。
考试结束一分钟后,班级大群里已然民怨沸腾:
[妈的,开卷不开卷有任何区别么?线上比去年的题难好多!]
[我草,我服了,如果挂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想死……]
[这他妈的真是的24k纯变态了吧,计算题我真的毫无把握,我疯了]
[我不会毕业了还要回来重修这个课吧]
[之前很多挂科都是这样的啊,不然不给发毕业证的]
[我哭了,真的,死得透透的,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我当年考上这种学校到底在庆祝个什么劲儿啊!]
……
……
看着大家激情澎湃地发牢骚,瞬间刷出去几百条,南追慵懒地抻了个懒腰,眉眼弯弯
——她感觉不错。
或许到不了前3%的满分水平,但是10%肯定有。
周学礼的这门专业课是最后一项考试,这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她彻底解脱了!
倒在旁边的床上,像是结束了高考,一下子轻松下来,她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首先肯定是要洗个澡的,头发需要好好护理,新的穿戴甲也到了,应该换上。另外得敷上面膜补个觉,今天太亢奋,晚上肯定要出去high……
唉,还得买包,逛街,想要看的剧和小说可能得往后排了……
手机还在接连不断地响,她拿起来,除了大群里的鬼哭狼嚎,另外一个名为【Dobby is free】的六人小群却很是岁月静好,正互相对着发磕头的表情包,好似集体婚礼现场。
[兰小草:多谢友友们救我狗命,哭]
[猴子称大王:稳了稳了]
[猴子称大王:南美女不愧是周教授的得意门生]
[钢铁也没有我头铁:志赫哥也给力,那破题我都看不懂]
[志赫:文淑的总结太厉害了,有个题全靠她才想起来]
[志赫:感谢南美女捞我!学霸给力!]
南追翻了翻他们的商业互吹,赶紧补充了一条:
[追到南极洲:大家不要忘记删除群和历史记录哦]
[文淑:收到]
[猴子称大王:收到]
……
这时,文淑给南追发了私信,「大追,下午去看电影不?四点,我请你和兰兰。」
乔文淑现在就是她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还请看电影,她当然要去:
「好啊,那你们下午来找我吧,我午觉起来开车带你们去。」
回复完,她发了定位给两人,又给手机静了音,眼皮发沉,已经一觉睡死了过去。
下午一点,她睡得饱饱的醒了过来。
洗过澡后,肚子很饿,她先热了点牛奶喝了,又自己做了一份花胶蛋炒饭。
杂志上说,在外卖和预制菜横行的年代,在家里吃一顿材料新鲜的好饭是衡量一个人生活质量的最新准则。
南追是这种屁话的精准打击对象,厨艺因此突飞猛进。
反正,不管在哪个维度,她都要做最好的。
吃完饭,她把盘子送进洗碗机,贴了张面膜,走进衣帽间在累累衣服中开始挑选。
哼着小曲,颇为自得。
她明艳动人,家境富裕,成绩优异。
她是班长,是学生会会长,学校的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
她性格强势,但又很喜欢装出温柔和善的样子来。哪怕有人质疑她的虚伪与做作,但礼貌的虚伪总好过真实的粗鲁,那丝毫无损于她的人气。更因为她优异的成绩,在这样崇尚智力与学历的国度,总能让人情不自禁对她更加尊重,甚至崇拜。
就比如这次考试,周学礼是出了名的变态教授,但是她仍然能保证那几道大题班里只有她能做出来。
——当然,别的题,小伙伴们也没少帮忙就是了。
光是挑拣合适的衣服加弄头发,她就浪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考试结束后的时光,本来就是用来挥霍的。
等一切就绪,换好了衣服,做好了发型,画好了淡妆,她对着镜子里的形象禁不住感慨:“我可真是完美啊!”
这种沾沾自喜的话人前不能说,但自己得记得告诉自己。
拿起手机来,她又点开各个群看了看。
考试结束过去了几个小时,没有再出新消息了,很明显大家抱怨够了,都抱着苟且的心情去庆祝了。
秦震又在很殷切地舔了:「会长,你考试完了嘛?要不要一起庆祝。」
「想吃一家黑珍珠,会长要不要一起去打卡」
「会长,我总觉得还是该再给你买个毕业礼物,给个机会好不好。」
懒得理会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她直接把对话删了,又打开了班级大群。
刷了刷,她很意外看到康司平在里面有发言:
「平:终于考完了。」
鬼使神差的,她又点开了和康司平的个人对话框。
没有新的信息。
最后一次聊天是昨天:
「追到南极洲:考试加油啊!」
「平:嗯嗯,你也是。[玫瑰]」
本来,那个不值钱的玫瑰符号让南追高兴了好一阵子,但是现在——考试已经结束五个小时了,他一条信息也没有。
别是被车撞死了吧?
临近毕业分别,南追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可能,就像是一门考试一样,她在康司平这里的成绩,已经肉眼可见的不太理想了。
恋爱脑适时发作,她又熟练地打开了邱若霞的主页。
【若霞明灭或可睹:好开心哦,考完了,要毕业了,想和发小哥哥一起去吃饭庆祝~![图片]】
发布时间是五分钟前,图片是一束巨大而粉嫩的芍药花,价格不菲。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康司平送的。
底下,邱若霞的粉丝和朋友在留言,有的在恭喜,也有调侃的,说能不能让自由大学的校草露个脸?
南追又被暴露狂暴露了一脸,惊恐地扔下手机。
恶心、反胃。
她又气得泰迪抖了。
她和邱若霞没什么仇,但是一想到对方用的复习材料是自己的,她就生理不适 ,好像自己成为了舔狗产业链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考试结束的喜悦像是不小心抖落在裤子上的尿液,蒸发后徒留下了尴尬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