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课时,红外线发射器忽然越过三八线,横扫桌面,穿过文具盒来到我的手边。同时,小龙说:
“不要骗我,把好的斩妖剑还给我,不然你下课死定了!”
我对需要很高的智商才能破译的间谍活动一向很有兴趣,这回刚好可以如愿以偿。根据重重推理,对每个字的推敲研究和反复瞄瞄这个红外线,破译如下:
小龙没文化,以为这个射不出光来的红外线是坏的,好的被我偷梁换柱——藏起来了!
下了课,班上刮起一阵黄沙,烟雾四起,一阵凳子响,叫喊声,哭闹声响成一片,打仗了吗?混乱之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道:
“快点搬凳子下楼站队!”
哇!我们学校活动很多,但一般都是一节课就能看完的活动,既然要搬凳子,就说明这个活动时间很长,如果站着看就要看得:轻则腰酸背痛腿抽筋,重则脊椎断裂,七孔流血而死。
一年级到五年级,我们只享受过一次搬凳子的待遇,是“法制教育”,警官大讲“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的道理,这个偷金人在枪毙前,要吃他妈妈的奶,警官忽然尴尬地笑两声,搔搔头说:
“结果他怪妈妈没把他教育好,把他妈妈的奶头咬掉了。”
这个经典故事每次老师教育我们的时候,都详详细细地讲一遍,听起来已经没有新鲜感了,但我们每次都尽责任地对“奶头”一词,反复咀嚼,发出暧昧的笑声。
我路过讲台时,轻轻一掷,把小龙所说的“坏的”红外线扔进了“拾金不昧盒”。
“拾金不昧盒”的原型是粉笔盒,由于资金短缺,所以粉笔日益削减,终于完全灭绝。“拾金不昧盒”是讲台上最脏最乱的东西。身上集粉笔灰、墨水斑、铅笔末三位一体,有洁癖的老师总是不远千里,把它放到暖气片上。“拾金不昧盒”里并没有金银珠宝、钻石珍珠,甚至连钢蹦也没有,原因有三个:
其一,同学们太精明,很少掉钱。
其二:同学们看到盒里的钱,为了便于保存,把钱放到自己的荷包里。
其三,同学们为了预防盒里的钱被人偷走,干脆不把捡到的钱放在盒里了。盒里装的都是些善于滚的东西,最多的是橡皮,这些橡皮磨圆了棱角,又富有弹性,胳膊肘一拐,书一翻,铅笔一碰,就不知道跳到哪个“拾金不昧好少年”的手上去了。
我的红外线一接触到柔软如席梦思的橡皮堆,就边滚边蹦,越蹦越勇,越滚越欢,没有停止的迹象。
楼下正催得厉害,我顶着我的小板凳,望着操场上一片拥挤的景象,等待着活动的开始。这次活动因为没有老师指挥,我们不知道是按做操队(高矮顺序)站,还是按座位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站,还是按放学的路队(家庭住址的顺序)站。群龙无首,有人窜来窜去,穿过别人班的队伍。有的举着板凳谈电子游戏。同学们终于聚集到了一起,又有同学传圣旨说:
“老师说了,按做操队站!”又有人喊,“不是的,我问过老师,是按座位站。”刚刚成型的队伍又打散了。人群中又传出一个声音:“按路队站,按路队站。”
这回我们可聪明了,不盲目地站队,等着三个假传圣旨的人讨论出一个成型的方案。忽然,主席台上的话筒响了,顿时,人挤马踏,跑成一片,场面混乱。在奔跑中天然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顺序:先来后到的顺序,腿长个高的跑到前排,腿短个矮的排在后列,我用凳子挤过了三个人,终于排到了最后一名。雪上加霜的是,几名女擎天柱又分别在我的前、左、右三面,正所谓三面环柱——不得动弹。
终于开始了,首先出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是那种面色红润,嗓子尖利类型的。
“小朋友,你们好!”
那些一年级的小朋友们激动地挥动扯破嗓子叫:
“好——”
三年级的处于逆反的青春期,大叫:
“不好——”
我们这些历经风霜的五年级,抱着胳膊,连哼也懒得哼。
主持人介绍他们的话剧团,掰着指头数他们获过的奖。切!跑江湖的就跑江湖呗,还起个学名,一般跑江湖的都有个美女撑场面,此团不仅没有美女,连收钱的猴子也没有。却原来今天是看话剧,老师的保密工作真是越做越好了。
第一个小品《并非儿戏》,首先蹦出来的是一个嗓音尖利的女人,她扎了两个小辫,穿着那种最土的花衣服。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尖了,连在最后一排的我也不禁捂住了耳朵,终于,我没弄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这时,又蹦出来个男的,也是学生打扮,穿着校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他与那最先出场的女生正好相反,说话的声音极小,简直听不到什么声音,只听见什么“劫富济贫”。这时,又蹦出一个男生,三四十岁,自然也是穿着学生的衣服,都快把衣服撑破了,还好,他声音适中,不大不小,主要是什么:
“我是个大款的儿子,很有钱很有钱,我放学啦!”
他那么有钱,却用最土最大的大哥大打电话给他妈:
“妈!我打的回来噢!”
我认出了这个大哥大,是市场上卖的一种水枪,一挤,就从天线射出水来。瞧,就是这么一个有钱的主。
他正喜气洋洋地往前走,那两个藏在树后面的最先出来的男女(暂且称他们为女甲和男甲)跳了出来,说:
“打劫!”
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吓一大跳,我们这些见过世面的人,则认为这是所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女甲男甲叫那大款的儿子把衣服脱下来,终于,只剩下一条内裤了,我们兴奋地大叫:
“脱!再脱!使劲脱!”
可到底没有继续脱下去。
脱完之后,扩音器发出比女甲的嗓子尖一万倍的声音,划破天空。既而,话筒里又传出了许多人的哭声,凄凄凉凉,刺进人的骨头,但又不真实,象是话筒的某个部位出了故障,我恍惚听到了神姐小凤的声音,但是又不能确定。
大款的儿子蹦蹦跳跳地下台了。他一走,扩音器便好了,尖嗓子的女甲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说:
“我们要把这套衣服交给老师,捐给贫困山区的小朋友!”
表演完之后,那些小不点们竟热情地鼓起掌来,我们这些学校里的“前辈”因为追求的是个酷,是个帅,所以轻易不表示对别人的钦佩。
那个面色红润的男主持人再次出现,他微笑着说:
“小朋友们,你们觉得这两位小朋友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一年级小朋友纷纷拉长声音说:
“对——”
我们故意和他们对着干,说:
“错——错——错——”
没想到真是错的,那主持人又说:
“还是五年级的小朋友聪明!他们的动机是好的,但是他们的做法却是违法的……”
大众哗然。他又接着说:
“什么什么法什么什么条什么什么款规定,什么什么什么……,接着欣赏第二个小品《他为什么流浪》,在欣赏之前,先让我向你们介绍两位我们艺术团的演员。”
话音未落,只见两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农村儿童”上台来,主持人指着其中一位扎辫子的说:
“她是我们团优秀的中青年女演员,下面我来问问她几岁了?”
她大大方方地说:
“我的儿子已经工作了,你们猜我几岁了?”
主持人又指着另一个扎辫子的“女生”说:
“你们猜猜她几岁啦?”
我们已经懒得猜了,笑弯了腰,跟我一同站在后排的男生范都都说:
“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么大了还演戏,好可怜啊!”
折腾了好久,第二个小品总算开始了。
“今天哪,我过生日,我请了许多同学到我屋里来,我现在要去买鸡蛋,淀粉……”
话音未落,儿子已经工作的“小女孩”急匆匆地跑过来,激动地说:
“刘萍,刘萍,今天我求你一件事,我要请你吃饭!”
接下来的对话多不可数,只消听我讲讲故事梗概吧:
王丽的父母都是残疾人,所以王丽很自卑,如今刘萍过生日,又没有请她,因为她家里太穷,不想让她破费,王丽便从家里拿了5000块钱(这钱是她爸爸做手术用的——当说到这个数目时,我们班同学兴奋地吸溜了一下快要流下来的口水),之后,王丽就要请刘萍到“河南饭馆”吃饭,并点了龙虾、海鲜之类。不料,厨师同志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免费送给他们一个生日蛋糕,看到这个蛋糕,我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同学,丢人地“哇”了一声,不禁纷纷议论:
“这个蛋糕是妞妞西饼屋的,72块钱,不过一点也不好吃。”
这些同学太没有洞察力了,没有看到老厨师拿着蛋糕随便舞动,一点也不担心蛋糕有掉下来的危险,其实所谓的“蛋糕”,只是个空盒子。
看了这个之后,同学们纷纷表示,这个小品没有第一个好看,太枯燥,而且得知了演员年龄后,没有了什么幻想和争论的余地。
主持人又出来了,兴奋地说:
“同学们,剧中王丽的作法是对还是错?”
哼!重施故技!
“错!错!错!”
原以为这么幼稚的问题只有一年级的小朋友才会抢着回答,可是我身边竟响起来了同学的喊声。
主持人说:“没错!不是,错了!王丽的行为是错误的。第什么什么法,第什么什么条,第什么什么款规定……,所以,即使是自己的父母,拿他们的钱也是不对的!”
话音未落,同学们便发出悲惨的叫声:
“惨了!我那次偷了我爸的一块钱,会不会抓我呀?”
第三个小品是《他为什么流浪》,首先出场的,是一位充满痞子气的小男孩(当然也是四五十岁的小男孩),他的痞子气,是我们唯一认同的表演,一看到他,众人的目光就齐齐地射向宇文宇之流。
接着出来一位男人,他总算是成年人打扮(为此,我们应该鼓一下掌)。只见他推着自行车去买报纸,那个痞子男孩,“哧溜”一声把他的气门芯给拔了,不知是真拔还是假拔,接下来的情景,大家可想而知,那位同志买完报纸之后,发现气门芯不见了,他发现了那个充满痞子气的小男孩,彬彬有礼地问:
“小孩儿,你看到我的气门芯了吗?”
那小孩儿看看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说:
“嗯……没有!”
这一“嗯”,“嗯”出了一批人的疑问:他为什么能“嗯”这么久而不换气呢?最具有想象力的解释有三个:他前世是鱼;他老婆经常审问他;他曾经受过潜水训练。终于“嗯”完了,我们如释重负,替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之后,他们又进行了一场冗长的对话,在这段对话中,我们班同学对“三只手”这新名词,立刻发生了极大的兴趣,纷纷请别人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长第三只手,连我也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肩膀,总觉得有一只呼之欲出的小手。
后来不知怎么就扯到小男孩的爸爸了,那小痞子说,他的爸爸不要他了。这段话中间,有一段无聊的话,又终于能引起我们的笑声:
“你为什么拿弹弓打我?”
“因为你戴眼镜!”
“那么多戴眼镜的,为什么偏要打我?”
“因为你像我爸!”
“我哪儿像?”
“你穿的鞋像!”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小男孩吐露心声,说自己想上学,这时,那中年人一把夺过小男孩的书包,发现里面都是气门芯,以为他拔气门芯是卖钱上学的,不免又感动了一番。他说:
“我是一所学校的校长,你要是想上学,我可以不收学费。”
说完,便推着自行车,要和那男生一块走,发现没有气门芯,便莫名其妙地疯狂大笑,那痞子男孩给了他一个崭新的气门芯,一块儿走了。忽然,上来两个“膘”形大汉,抬着一个纸板,在痞子男孩前放定。纸板上画着一排楼房,“楼房”上写着血红的“学校”。
这个小品就结束了。主持人又出现了!他说:
“下面请欣赏劲舞:美丽的花蝴蝶!”
站在我旁边的范都都,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爬起来对我说:
“劲舞就那几个动作。”
他做了几个动作,第一个是双腿叉开,并弯曲,两只手不断地在双腿前交叉。第二个动作,他单腿跪在地上,背对着我,忽然猛一回头,吓了我一跳,而他自己却一脸冷漠。接着,他麻利地站起来,五指叉开,刚好挡住脸。第三个动作是侧手翻,当然,身体条件有限,他只是双手撑在地上,身子原地爬了一圈而已。
劲舞开始了,做的第一个动作,竟是单腿跪在地上,背对着我们,忽然回头,吓晕了三个一年级的学生……总之,范都都做过的动作,舞蹈里都有,我不由得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原以为这是最后一个节目,所以我们都搬起凳子,准备回教室了,谁知,那主持人又发话了:
“小朋友们,请稍等,由于我们团的艺术演员们看到你们热烈的反应,自发地又排了一个小品。叫做《日记》”
宣布这个消息后,同学们很是雀跃,到底这种活动还是很少的,话剧表演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比上课有趣得多得多得多得多(老师看了别见怪哦)!
先出来一个穿着校服的老男孩,我觉得他很眼熟,原来,他就是那个在第一个小品中出现的富翁的儿子,从这件事,可看出此话剧团的人员稀少。我觉得他们挺可悲的,老大不小了,还在台上蹦来蹦去的,既丢脸,又伤身体。
那老男孩不免又是一大串开场白:“我叫黄大米,我这个人很聪明,但只有一个毛病,就是看人家的日记本,现在呀,我们班谁的日记本都看过了,就差班长的日记本了!她的日记本呀,是个带锁的。这次,我约她出来,就是想要她这个日记本的钥匙。”
我看这位大叔年纪也不小了,能念这么一大段台词,气也不喘一下,也倒挺难得的,精神可嘉。可我不免要提点意见:1、以后演出时,请务必记住,男生不要画口红,不要抹粉,看上去怪恶心的。2、这段话不符合实际,哪儿有人这么傻,把自己的罪行公布于天下?3、如今,哪个笔记本不加锁?少见多怪,而且,即使有锁,一砸,或者一拔,或者一捅,就开了。我又不是没试过(惨了,漏馅了)。
我们班素来以知道别人的秘密多,来做衡量人见识广的标准。但因为我长得不太老实,所以别人都不肯把秘密讲给我听,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要吃窝边草。我只得从亲戚家眷开始抓起。亲属家眷也不好抓,以前我小,张姑奶娶媳妇,李四妈嫁儿子,都不背着我。如今时代不同了,人人都讲究个隐私权,我只要往烟圈里一坐,他们就闭口酌茶,我只好单独地跑到另一个屋子里,穷极无聊。
一日,我到大姐家吃饭,和二姐一块儿被驱逐到大姐的书房。大姐不在家,我的大姐正值青春期,所以我对她的秘密格外感兴趣。我早有耳闻:大姐在我们大家族中电话最多,我不时在书桌前搔首弄姿,想打开抽屉又不敢。
我听说大姐有个“哥”,用奶奶的话说,那“哥”长得“颜色好,个子高,走路拿本书,从来不骑脚踏车,特别文明……”二姐先发制人,对我说:
“你想知道她那个‘哥’吧?”
我曾听大姐无数次讲“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就是我哥”,就抑制不住地凑上去说:
“讲讲,讲讲!”
她既犹豫又兴奋,脸上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向我讲述了大姐和“哥”之间微妙的关系,末尾不忘加一句:
“你想不想看那个人的照片?”
我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二姐神秘地悄悄地拿出一本《高三物理题解析》,抖啊抖,抖出了一张男生的照片,我们啧啧地评论了一番,又不敢太大声,怕惊动了外屋的婆婆妈妈们,经过蜚短流长的磨练,她们的耳朵已经无比灵敏。
二姐又抖出了两封信,我们不顾炎热,两个脑袋紧紧地靠在一起,欣赏着我们无法诊断是不是情书的信。一封是表扬大姐虚心好学,一封是一首看不懂的诗。
我们开始从小处翻起,先翻笔筒,把笔一根一根倒出来;后来胆子就大了,开始翻抽屉。我们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任何一样物品,生怕弄错了,不能归回原位,我把口红、眼影、指甲油,都涂一点在纸上,试试效果。
只听二姐一声惊叹,原来她发现了一个订起来的日记本,我横看竖看,对着光看,都看不出所以然,二姐用指甲一拨一提,日记本就打开了,翻开才发现,原来是交给老师看的,上面还有分数。失望了一阵,我们又用订书机订上了。
正回忆着自己的书房谍影,想着演出完了之后,我要与他们的编剧切磋切磋,忽然,台上的演员大叫了一声:
“她来了!”
果然,台上又多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姑娘,令我气愤的是,那姑娘穿得实在太土了,简直有辱我们青少年的形象嘛(做义愤填膺状)!从她的额上一滴一滴的汗珠可以看出,她热到什么程度,更可怕的是,她的汗使她脸上的妆迅速脱落,使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更丑了。
她上台后,又是一阵饶舌的独白:
“我叫李小花,是5年级2班的班长(讲到这儿,坐在我们班旁边的5年级2班忽然爆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杨非雪一行人立刻产生了不满:“他们有什么好高兴的,特别是2班的女生,每次都穿得才暴露,不象4班,女生们都没几件象样的衣服。”我看她们的谈话有碍两班友好关系,连忙制止,却被冠上了软弱的罪名)我们班有个黄大米。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条:爱偷看别人的日记,我们班好多同学的日记都被他偷看了,这回他约我出来,肯定是想要我这日记本的钥匙。”她边说边摇晃自己挂在胸前的一大串钥匙。
黄大米见目标已来,很是殷勤,赶紧把那目标请到长椅子上坐下。那拽得二五八万的班长发话了:
“大米,你来找我干什么呀?”
我们同学为“大米大米”这称呼啧啧不已。这啧声包含了“兴奋其暧昧、唾弃其伤风败俗、羞羞其不要脸皮、叹息其奔放,感慨当今社会的开放”等多重含义。我们班的同学可没有这样大逆不道。如果喊名不喊姓,刹时间,他的名字将响遍全学校,因为我们班同学的干弟干妹很多,所以这个头条消息一定传得出乎意料地快。十年后,这件事仍然会成为茶余饭后谈话的材料,或者夫妻枕边的闲话。
站在前面的宇文宇正好趁乱,悄悄地喊着自己暗恋对象的名字:“娟”,其深情不下琼瑶的主人公,听得我汗毛都掉了一地。
台上的大米总算找到了借口:
“我呀……我……我是想找你借指甲刀,对,指甲刀!”
原来,李小花的指甲刀同那一串钥匙挂在一起。天哪!哪儿有学生天天带着指甲刀上学的?起码我们不带,我们的指甲长了,要么不剪,让它自生自灭,要么用嘴啃,不瞒您说,我长了十二年,从来没剪过手指甲。
机灵的李小花果断地说:
“这样啊,那你哪个指甲长长了?我来给你剪!”
拜托!她也太没脑子了吧?要是脚指甲怎么办?
后来戏我也没仔细听,不知怎么的,黄大米知道了班长本来就知道他的目的(这句子真够长的),黄大米似乎豁出去了,开门见山地问:
“那你到底给不给我看?”
“你是真的想看吗?”
拜托!她说这话时,眼睛斜着黄大米,很斜眼很斜眼,十分夸张,咄咄逼人,样子十分欠K。
班长慷慨地把钥匙递给黄大米,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日记本看个究竟。忽然,后台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可能是念班长的日记吧:
“现在我们班有个同学叫大米,添了一个偷看别人日记的毛病,我身为班长,一定要制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我等着声音继续响下去,不料,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他们身体倾斜的角度,还有扑在一起的势头,台下响起捂眼睛的“啪啪”的掌声,但由于我们内心饥渴空虚,可不想放过这个看言情巨片的机会,所以指头之间特意留了一个缝缝。
主持人又上台讲话:
“小朋友们,你们的反应实在是太热情了,我们团的优秀演员们一致通过:再给你们即兴加一个节目。好不好?”
虽说买一送一的赠品多半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我还是和一年级小朋友一起喊道:
“好!”
一个新脸孔出现了。此男年逾半百,身披斗篷,一看就知道非等闲之辈。他刚一上台,舞台后面的广播室突然响起了音乐,还是流行歌曲呢!有不少同学跟着哼哼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节目,怎么这么隆重?台上的这位老先生终于有所行动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白鹿市场桌布西施所售的红中带绿的桌布,奸笑一声,把桌布使劲抖了一下。
此时,操场的另一端卷来一朵黄沙,并不像我们跑步时带起的尘土,而是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席卷过来,夹着各式各样的塑料袋和雪糕包装纸,花花绿绿的,中间还有个垃圾筒盖,带出的声音像卖艺的美女敲锣。
我们最后一排的,并不能像前排的那些英雄们,面对黄沙只捂眼睛而不退却。他们离黄沙到底还有十几米呀!我们可是关系到性命的呀!我和范都都以凳子做护心镜,拼命地往前抵,经过八十轮的循环进退,第一排的一年级,已经被抵到舞台上,和魔术师一块演节目了。
话说那魔术师一抖桌布之后,产生的不止是黄沙而已,魔术师的手上还出现了一朵假花。耍白痴也应该用聪明一点的魔术嘛!那位老伯伯还装纯洁少女,把花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
我们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慨,在宇文宇的带领下大叫:
“抗议!抗议!”
但这声音在低年级的欢呼声渐渐淹没了。
这时,主持人亲自把一个红漆已经脱落的能装一个大人的箱子搬了上来。
大变活人!
大概这个人第一次表演大变活人这么宏伟的魔术,压制不住兴奋,在台上蹦来蹦去就是不表演。终于,被我们挤到了台上的小朋友们被魔术伯伯抓住了,要往箱子里塞。
广播室的音乐嘎然终止,转换成了“呲呲”的声音和惨叫声,那声音使我想起了冯圆遭到红外线的射击时所发出的叫声。
红外线!!!
我只知道它在“拾金不昧盒”里蹦蹦达达不老实,没想到它竟然自己蹦出来了!它的伤还没养好,蹦得还不稳当,每起跳一次,看上去都有摔倒的危险,我看着它蹦完一百多步,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咬断了几根指甲。红外线每起跳一次,都从发射器里迸出一点红光,凡是被红外线照到的人,身上都永久地留下一个红点(不知道洗不洗得掉),像被狙击手瞄准好了要开枪。
魔术师红光满面地揭开“大变活人”的盒盖,简称“大变盖”,果真,当然,确实,盒里空空荡荡,八个被抓住的小朋友终于完全被塞进了红漆箱子,大变活人开始了!!!
魔术师拿出桌布西施亲手卖出的桌布,重施故技,继续在红漆箱子前抖了抖,抖出了漫天红屑,看来白鹿市场的东西,就是“水”到姥姥家了啊!
“大变盖”里被大变的活人们不知是怎么了,吃吃地哭个不停,还动不动就发出一声惨叫。
红外线也在同一时刻蹦到了主席台的台阶上,但除了我没有人关心这个富有魔力的红外线,小咪咪们都在哄抢布屑。唉,还是太年青了啊!我们当初年青的时候,也像他们一样,一有外人进学校,不管别人留下什么遗物,我们都上去哄抢,所以散发广告的人特别喜欢趁着放学的大好时光,在校门口晃荡,不管是西饼屋开张,还是眼镜打折,还是家教辅导,还是性病治疗,只要是花花绿绿的纸,我们都不分好歹地一抢而光。
舞台上忽然腾起了白烟,范都都发号施令:
“烟雾弹!快卧倒!”
出于对我本能的关心,他把我摁到前排同学的凳子下面,放干冰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市井。
魔术师再次揭开“大变盖”,里面再一次空空荡荡,观众开始骚动起来,有的笑,有的叫,有的哭道:
“我的干弟弟到哪里去了?”
“我的干妹妹甄岛梅到哪里去了?”
“吕强仁!吕强仁!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观众从来都没经历过这样大的场面,感动得只有用鼓掌来表达,这么多的感动所炮制的掌声,其声响盖过了垃圾桶盖滚出的声音,盖过了一舞台人的哭声。几个比年轻时候的我更多愁善感的女同学,还为这来历不明的感动咬着手臂哭了起来。
魔术师相信了这个魔术是自己变的,学着某位明星的样子,跳着到舞台前面,在舞台边缘刹住了脚,舞动的双手高喊着:
“大家好!冷不冷?热不热?”
主持人也上台沾光,他挥着自己不长的胳膊,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逼自己哭出来。魔术师要下台时,他才疼得“热泪盈眶”,主持人硬生生地把魔术师扯了回来,热情地攥着魔术师的手上下摆动。这么大的动作实在不能算是握手。他又像拳击裁判一样,高高举起魔术师的右手。
一位同学学着非洲妇女,把板凳抗在脑袋上,扭过头对另一同学说:
“只有最后一个节目有看头,那个魔术师比大卫·考伯菲(魔术大师)还厉害!”
“嗯!特别是最后那招,好屌啊!”
屌,读作diao,不是脏话,是赞扬某个人很厉害,很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