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翼和金愿两个人相差七岁,金愿五官像左晓梅,身高随了金志军,金翼长相中和了一些金志军的基因,但个子却不算,穿鞋差不多一米八,光脚就总要卯一点。
女孩子显高,金愿随便穿个鞋,两个人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有人说他们姐弟俩一般高。
苏哲尧比路易林还要高个两公分,与金翼对视时,因着身高优势,天然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
尤其他伸手去抓金翼的衣领,让金愿恍然见想起小时候他闯祸,金志军一只手把他拎起来吓唬的场景。
“你说谁是狗男人?”苏哲尧注视金翼的眼睛,其实只是用平稳的语气问他,没有轩然的情绪。
“这还不明显么,大晚上送女孩子回家,顺便上楼喝杯茶,不是狗男人难道是好男人?”金翼瞄了眼淡定自若的金愿,伸手去推开苏哲尧的桎梏。
金翼熟客一般,从门外拉进来一个拉杆箱,“嘭”地一声把门关上,走过短而空的客厅,停在一扇门前,看金愿拿钥匙开门。
这不是一间独立的房子,目光所及的三间卧室,门外皆有鞋架摆着,金翼等着的这扇门单独一个方面,正对着的那一面有两间卧室。
是个合租房。
金愿翻出包里钥匙开了门,让苏哲尧先进,自己在门口换了双鞋,问苏哲尧:“刚才你不让阿良送你回去,跟着上来,预备要做什么?”
“做得了什么?我不玩儿多人运动。”他一眼扫尽房间里陈设布局,不算多么整洁干净,但没有男人的痕迹。
苏哲尧选择在床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沙发靠上放着金愿的睡衣,吊带的带子垂在他腿边,他在等金愿向他介绍旁边直接坐到她床边去的男人。
金愿在听到“多人运动”四个字的时候轻笑了一声,背对着他们,没人觉察出她眼底的一抹狡黠。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金愿说。
“孤男寡女,那还能是什么关系?”金翼以为金愿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是我老板。”金愿接金翼的话,顺势拿手指关节敲了敲他脑袋,问他:“我这儿就这么大的地方,你晚上打地铺?金贵的身躯能受得了吗?”
“我没所谓,倒是你别再半夜嫌我打呼噜吵,把我掐醒。”
金愿摸过床头的遥控器开了空调,起身去关窗户,人靠在卫生间门边,冲金翼说:“一身的汗味儿,你先去冲个澡吧。”
金翼点点头,给她个眼色:“这么急着打发我,刚才挂我电话的时候和这男的没亲热够?”
“滚。”金愿隔空踹他一脚。
两人之间对话的亲昵和随意,让苏哲尧心底涌上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像十四岁那年之后,他每一次看路东文和路易林父子情深的时候,胸口都会堵着一口气一样。
很难解释那是不是一种嫉妒。
在那之前,苏哲尧一直未曾探究过自己的父亲是谁,不论是从外婆口中,还是从司机、阿姨们的闲聊中,他一直以为那个人就像苏颖桦说的那样不值一提。
少年时期,苏哲尧因为庄裕认识路易林,因为年龄相差几岁,没能一下子融入他们几个人的圈子,但他记得路家那个叔叔。
从第一次见面,苏哲尧就感觉到路东文对他莫名其妙的探究意味,对他并不像对庄裕或者云霄那般和蔼,总感觉有些冷漠和疏离。
“苏老的外孙,确定不是孙子?”苏哲尧记得路东文这样问过来接他回家的司机,当时不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他大概早有察觉。
只是哪怕后来父子相认,苏哲尧想象中的快乐也并没有到来,他从来还是叫路东文路叔叔,也并没有得到过他看路易林时那种有温度的眼神。
哪怕是责备和数落,正大光明,都是自家人专属的,是他羡慕不来的东西。
苏家只有真心掺着假意的疼爱和器重,实则背后的提防和打压,像是对待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仇人。
路家和苏家,他都是外人。
那种突然之间被他们阖家欢乐刺痛的心情,和刚才他看着金愿和和浴室里那个男人互动,一模一样的心情。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被生生排挤在一些东西以外。
“前男友?”待金翼开了他的行李箱,扯出两件衣服滚去浴室,苏哲尧已经在脑海中把这两人可能的关系排除到只剩下“前男友”和“男闺蜜”两个选项。
总之不是现任,否则对方不会这么淡定。
前男友和男闺蜜,很难说这两种关系哪一种更为亲密,但无论是哪种,大半夜拖着行李箱来打搅一个女孩子,尤其在看到她身边还有一位男士,非但不避嫌,还厚着脸皮要留下过夜,都是无比挑衅的行为。
长得太漂亮的女孩子,通常不太可能有纯洁的异性朋友,想到这里,苏哲尧排除了男闺蜜的选项。
“怎么猜出来的?”金愿强忍住笑,回忆起他前面那句“多人运动”,实在没有办法不顺着他的台阶逗逗他。
“他来过你这儿。”
“还是去年了。”
“现在来找你干什么?”
“想……我了?”
金愿瞄了眼磨砂门,里面暖调黄光微微透出,她心里盘算着在沪城金翼可能找到的工作。
好点的餐厅服务员不行,金翼不会英语,而且听不懂沪城话;司机、门童不行,他没有驾照,科目三考试五次机会全部挂科,左小梅气的没再浪费钱给他报一次名;安保不行,他太瘦了唬不住人……
愁人。
苏哲尧站起身来,静看她两秒,金愿以为他要走,问他:“你喝酒了不能开车,要找人来接你一下么?”
“这么急着赶我?”他手伸进裤子侧袋,摸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两步走到床边坐下,刚刚好就坐在方才金翼坐过的位置。
“坐过来。”苏哲尧修长的手指在身侧点了点,叫她。
金愿不知被什么驱使,照做。
屁股刚挨上床单,被苏哲尧一只手稳住一边肩膀,“张嘴。”
“啊?”金愿发出疑惑一声,嘴巴刚好张开。
苏哲尧拧开西瓜霜喷剂的盖子,拿手指在她脸上可疑部位戳了戳,“是这里面吗?”
金愿点点头,由着苏哲尧将瓶嘴伸进去,对着创面处挤压瓶身,细沙质地的东西喷在她痛到麻木的创口处,苦味袭来,苦得她即可分泌些许口水,想一口咽掉这玩意。
“这东西比含片类的药效果要好,就是有点苦。”他说的云淡风轻。
金愿逞强:“姑奶奶我什么苦没有吃过,良药苦口,苦说明你喷的位置特别准。”
苏哲尧对西瓜霜非常熟悉,小时候他挑食,全家人都惯着他,任由他只吃自己喜欢的菜和水果,绿色的蔬菜和动物内脏他一概不尝,小升初那半年口腔溃疡反反复复就没好过。
起初他只当是天热上火,可是到了冬天也是如此,西瓜霜喷剂都用了好几瓶,到最后苦味都尝不出了,看了医生才知道是挑食导致的身体缺乏维生素B2。
苏哲尧吃了几个月的维生素片,又强迫自己接受了几道蔬菜,后面症状才有所缓解。
没有人在意他是否挑食,大家都一味地顺着他,腻着他,他知道那些肆意放纵的甜就是极具迷惑性的烟雾,最后都会变成西瓜霜凶猛刺激的苦,所以他越来越克制自己,避免自己迷失在那些虚无缥缈的诱惑里面。
好在他已经相信金愿不是那些诱惑的一部分。
床边柜上放着那盒他没抽完的雪茄,完完好好还有三只,她没有销毁证据,如同她说的那样,她只是用来收藏纪念。
“我可以抽一支吗?”不等回答,苏哲尧伸手去拿。
“当然,原本就是你的雪茄。”她起身去敲浴室门,问金翼:“你火机在哪?给我用一下。”
半分钟后,门开出一条小缝,金翼湿漉漉的手里捏着一枚银色金属质地的火机,递给她。
金愿把火机移交给苏哲尧,后者接过火机的手迟疑一瞬,目光聚焦在盖子边沿刻着的那两个字母上。
JY
苏哲尧轻笑一声,“前男友挺痴情啊,到现在打火机上还刻着你的名字。”
金愿再一次憋住笑,点头,“怎么,你觉得我没有这个魅力么?”
说着挑了挑眉,偏头去看正拿毛巾擦着湿发开门出来的金翼。
“你天大的魅力,就是吴彦祖和金城武两个人都来抢你,我觉得你也配得。”金翼无厘头接这么一句,站到空调底下直对着出风口吹凉风。
金愿收起那瓶西瓜霜搁在床头,骂他:“里面有吹风机你不用,出来对着冷风吹,非要感冒发烧你才舒服了。”
苏哲尧不想再看这两个人一来一回的斗嘴,恰好这时庄裕识趣地打来电话,态度谦卑狗腿,说十分钟后到,亲自充当司机把他送回去。
庄裕这人好拿捏得很,只要黑色蕾丝的事情不让苏冉知道,他能屈能伸。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随你上楼原本就是有个事情要和你单独说的,现在你家里看样子也不方便了,我们回车里说。”苏哲尧拉着金愿出来,火机在手指的滑弄下打开又合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反复几声,直到两人回到车里,这声音才终于休止。
苏哲尧拿盒子里的雪茄剪去剪雪茄帽,反常地没能一下子就剪掉,像断头台上的刽子手第一次失手,有些无措。
金愿帮他,剪好后的那支雪茄被苏哲尧塞进她手里,帮她调整好握雪茄的姿势,给她把雪茄点上。
上流圈层,点烟是一种社交礼仪,从前都是各种人给他苏哲尧点烟,没想到今天轮到他当一回绅士。
“雪茄的第一口不要吸,你要吹出去。”这么做是为了将雪茄中很多聚集在雪茄头部的苦味物质吹到雪茄内部,苏哲尧教她吹的动作,叮嘱她抽雪茄尽量避免吸进肺里。
金愿觉得有趣,学着吸了两口,在心里将之比较起从前金翼教她抽的廉价烟草味道,并不能发现什么明显区别。
她不是烟民,对尼古丁的味道并不敏感。
但她是女人,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抽雪茄,和那晚吮吸苏哲尧口中的雪茄味道,二者天差地别。
而就在下一秒,男人抽走她手中的雪茄,猛地吸了一口,烟气在口腔内弥漫,他的唇压下来,带她复习那晚浓墨重彩的一吻。
吻到手机铃响了又灭,吻到庄裕站在车窗外热冒了烟也不敢打搅,吻到苏哲尧再一次怀疑这雪茄不单纯……
吻到金愿在口腔溃疡的剧烈疼痛中意识觉醒,推开他。
吻到她裙子更皱,下车的腿都有些麻。
吻到她径直往楼道走,上了几级台阶又掉转头回来,翻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过去让他扫,从头到尾她都没发现一旁候着的庄裕。
楼上那间卧室的灯始终亮着,苏哲尧没让庄裕立刻把车开出去,静静地盯着楼道好一会儿,也不见二楼以上的感应灯亮起。
反倒是手机提示音响,那边迅速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发来两条文字消息。
【不是前男友,他是我弟。】
【金翼,我亲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