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眨了眨眼睛,宋若盯着他看了片刻,却又忽闪一下避开视线。
成慕是真的很好看的,离他这样近,连他的睫毛都看的清楚。
宋若微微红着脸,这才捧起茶盏,细声说道:“我没有要求情的意思,这是成慕的家事,本就该你说了算。”
清冷的眸子中,掺杂出些许的困惑,成慕微微偏头凝视着她。
“我只是想,如果你处罚她们与我有关的话,那我也该解释一下的。”宋若边想边说,神情认真又可爱,“何姐姐确实让我做了一些事情,我本身就没有做好,而且我也是愿意做那些事的。”
打量着她的神情,不似假话,成慕不由得蹙眉追问:“为何?”
“因为你收留了我呀!”宋若声音脆生生的,说着便笑起来,“所以我觉得能帮你做些小事,也是好的。”
少女笑眼弯弯,连语气中都透露着真诚。
对她的答案略有些讶然,成慕顿了顿,才好笑道:“我知晓了,但是阿若,你也不必做这些。”
这倒是让宋若有些想不通,放开茶盏,坚决的摇摇头,“阿姐教过我的,让我一定要做些事情来回报你。”
往日里他看到听到的,无不是什么人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倒是第一次有人执着的想要为他做些事情。
哪怕她能做的如此微不足道,从不被他放在眼里。成慕微微转动眸子,又看到了她脸上嫩白的软肉,手指不自觉的动了两下。轻咳一声,他敛神道:“救下阿若的,是我还是你阿姐?”
“当然是成慕。”宋若不假思索的回道。
“那你想要报答的,是我还是你阿姐?”
“是成慕。”
“那如何报答,是听我的还是你阿姐的?”
“成慕!”
宋若一口应下,直到见他低头轻笑了笑,才察觉出不对来。
可成慕却已然重新开始动筷,不给她多想的机会,“既然听我的,往后就不用执意做这些事。晏清已去牢中打点过了,这些时日你且安心住下便好。”
稀里糊涂的,碗中就多了几片肉,宋若默默的扒着吃了两口。细心炙烤过的肉片,蘸着配好的酱料,味美鲜香的能让人多吃两碗饭!
宋若捧着碗,乍然就想通了,成慕比她聪明,肯定说的有道理,就听他的!
眼尾瞄到她喜滋滋的开始动筷子,成慕才笑着摇了摇头,顺手将她做的蜜饯果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成慕,你觉得这个蜜饯果子好吃吗?”宋若突然想起来,笑眯眯的问道。
她满心期待,像极了一个炫耀的小孩,成慕鬼使神差的又捻起一颗。
先是感觉酸,可一旦咬开,果肉里就浸满了蜜糖的甜味。酸甜彼此中和,唇齿生津,让人仿佛在瞬间置身于果林。
成慕此刻的夸赞就多了几分真心,“很好吃,不知阿若是怎么做成的。”
“你也觉得好吃!”宋若立马兴奋的跳起来,掰着手指从清洗到放糖汁事无巨细的说起来。
讲到一半的时候,宋若突然意识到他都没怎么接过话,不由得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去。
只见成慕只是偏头望着她,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他的衣服领上绣着松叶,更加衬得面如冠玉,宋若赧赧的一缩脖子,道:“我不该说这么多的,你定然觉得无趣,阿姐总说,这些果子除了我便只有三四岁的孩子喜欢了。”
“不会无趣。”成慕摇头,眼中笑意淡淡,却十分真诚,“我只觉阿若有巧思、有耐心。”
宋若猛然抬眼,一瞬不错的盯着他看,水润的眸子里闪烁着星星。他说的这些话,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讲过类似的意思,但大多都带着敷衍,仿若是随口糊弄一个孩童。
可唯有他,能让宋若觉得,他真是这样想的。缓缓的笑起来,宋若拍手,声音清脆,“阿若喜欢成慕!”
“啪。”
一根筷子从桌面上掉下来,砸出声响。成慕在错愕中还能分神想,他为数不多的失态,竟都发生在她面前了。
阳光透着窗棂洒入屋中,炙肉片与蜜渍果子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漂浮。
微凉的手指掐住指尖,成慕迅速回神,冷静的看着宋若单纯的眼神,其中不见丝毫情愫,只有澄澈的欢喜。
喉头滑动两下,成慕再次开口,声音无端变的有些低哑,“阿若说的喜欢,是姐姐、友人,乃至果子一般的喜欢吗?”
“嗯。”拉长尾音轻哼一声,宋若点点手指,“比姐姐的喜欢少一点。”
没料到这样的喜欢还能算多少,成慕哭笑不得,心中不由的庆幸方才没有多想。
“我过几日就要嫁人,姐姐说往后夫君为大,所以比许大哥的喜欢也要少一点。”
成慕不由挑眉,用颇为复杂的目光看向她,顿了片刻才又道:“许大哥?”
宋若点点头。
猛然就想起了那一方劣质的玉佩,似是被他随手放在了阁楼上,成慕表情淡淡,状似好奇道:“那为何与你有婚约,在你蒙难时还不出现?”
“因为我们两家断了联系,只有去年我及笄时才收到了辗转送来的书信,听阿姐说,快到约定他们前来娶亲的日子了,要我再等等。”一面扒着碗中的菜,宋若含混的回道。
断了联系啊……成慕挑眉,含笑又与她添一盏茶。
倏尔,他的眸色变的有些深沉,侧目看向宋若道:“阿若暂住在我府上的时候,可能帮我一个忙?”
“当然!”
压抑着眸中的寒色,成慕无声的敲着桌面,眼中的笑意无端凛冽,“阿若只需帮我想想,近年来这桑安县,可有发生过什么奇事?”
“奇事。”重复一遍,宋若琢磨着成慕的意思,重重点头应下。
她答应人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郑重,成慕看着她,愈发柔和了视线。
又与他闲聊一二,宋若如今也吃完了,便笑眯眯的同他告别。
出去后遇见了晏清,宋若还笑着与他道谢,感激他为姐姐奔波。
晏清自是客气的回了句不妨事,目送宋若离开后,转身叩门进去。
只见公子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掌心,转眼又望见了地上掉落的一根筷子,晏清不由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顺着他看向地面,成慕的耳边瞬间就又想起了阿若那句清脆的“喜欢”,眸色深深,他不露痕迹的躺好合眼,只道:“可惜。”
只是到底在可惜什么,自诩最了解他的晏清,却许久都没搞清楚。
——
赶回自己住的房间时,宋若迎面便撞上了即将离府的何如君。
她现在穿着昨日借给宋若的那身衣服,豆绿色襦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裙。
何如君也看到了宋若,她的眼眶依旧有些红,表情却看起来冷静了许多。
宋若不知该作何反应,抿着嘴低下头,侧过身子给她让路。
“你命可真好。”何如君却在她面前停下,嗓音如同寒冽的风,吹在宋若的胳膊上。
摸了摸胳膊,宋若仰起头,欲要解释清楚,“何姐姐,并非我不想要帮你,我在这之前……”
“你不必跟我解释。”何如君仍旧昂着下巴,只是看向宋若时,眼中多了份此前从未有过的木然,“结局已成定数,多说本就无意。况且无论你帮我还是不帮我,本就是你自己的事。”
嗫嚅几下嘴唇,宋若用力的握住衣袖,鼓起勇气问:“何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以后要去哪里?”
“我也用不着你可怜!”何如君却厉声将她的好意堵了回来,抬起她通红的眼睛,固执的抱守着她的傲气。
宋若被骂的一哆嗦,更往墙上靠了几分,却藏不住满眼的担忧。
明明是自己想要欺负她,她竟然还真切的担心自己的处境,真是可笑!何如君狠狠瞪她一眼,用肩膀撞开她走开。
“嗯。”轻哼一声,宋若揉着自己的肩膀,转头目送着她走远。
她的脊背挺得那样直,就像是身藏着一柄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抗争什么一样。
——
何如君的离开,让宋若自己的房中闭门不出待了一个下午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成慕的耳中。
彼时他正在练字,宣纸上的笔锋强劲,宛如游龙远去。
“公子,遣去照顾宋娘子的丫鬟都被退回来了,宋娘子自回去后便不愿出门。”晏清躬身站在他身侧,“听说宋娘子回去的路上,遇见了被赶走的何如君。定是宋娘子心善,为她难过呢。”
手腕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成慕抬眸放下笔,语调淡淡,“从何时起,我连旁人的心情都需要照顾了?”
“是小人多嘴!”晏清忙低下头说道。
纸上的墨迹还未干,成慕低眼扫过,又道:“庭院可扫了?”
恨不得回到刚才让自己闭嘴,晏清苦着脸笑,“小人这就去。”
又为公子研了研磨,晏清自觉的离开。
房中无人,成慕才将写好的一幅字拿起来,细细看过。偏头略想了想,他轻轻将纸在香炉上方拂过,纸墨中染上了些许的香气,他携好纸出门。
片刻便走到了宋若的门前,成慕屈指轻敲。
“谁呀?”里面传来宋若的声音,隐约还有些脚步声,似是在向门这边走来。
“是我。”
门扇被一下打开,宋若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仰着头问:“成慕,你怎么来了?
将负于身后的纸拿出来,成慕面不改色,道:”写了一幅字,想请阿若鉴赏。“
她自己的字尚且写的歪七扭八,哪里能鉴赏别人的字怎么样,宋若心虚的看了看他手中的纸。刹那间就联想到了阿姐之前教她认字的时候,是少见的严厉,宋若头疼的让开,无力道:”那就进来吧。“
虽然家中本身也在卖一些香料,但阿若本身用不惯,故而自她醒来后香炉便搁置在了一旁,屏风隔开,里面是她的床,宋若与他在外间的桌案边坐好。她也不会煮茶,便随手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那厢成慕却已经将纸展开。
揉揉鼻子,宋若抬头看去,认出是“岸芷汀兰”四个字,明明是柔和的字词,他却笔划锋利,她想了许久,才十分诚实的道:“字很有风骨的。”
成慕却只是笑笑,明明让她品评,又好像不甚在意她的话,反而道:“今日被赶出府的两人,你可知都带走了什么?”
“什么?”宋若还想着他的字,疑惑抬头。
“虽只做了几日,可出府时每人却领了两个月的月钱,连同卖身契也一并还给了她们。”成慕转动着茶杯,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我是留不得她们,但也没想过要断她们的生路。”
这岂止是没有断生路,简直可以说是慈悲的菩萨了,宋若惊讶的挑起眉头,搜肠刮肚的找了半天赞美的话,结果只憋出一句:“成慕果真是大好人!”
被这朴素的夸赞一时弄的哭笑不得,成慕观她神情,似乎也没有松动许多,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察觉他一直在看自己,宋若奇怪的摸摸脸,“怎么了?”
成慕略带困惑的眨眼,“你并非为她们的离去伤神?”
“我没有呀。”谁知宋若更为不解的歪着头,“我看着阿姐做生意这些年来,也明白一个道理,人的命都是自己选出来的。未来会如何,都是她们自己说了算。”
变成了少女眼神澄澈的盯着他看,成慕轻咳一声,低头啜饮,心中暗道应该让晏清连着扫三天的院子。
“对了。”宋若想不通的事情就抛至一边,只欣喜的冲成慕笑道,“我想了一下午,终于想起来了一件奇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成慕每日三省己身:阿若有婚约、阿若有婚约、啊,阿若好可爱,想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