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来找我?”
穆仰天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已经把所有该说的话都背了几十遍,这时收回乱七八糟的念头,理清了思绪,直截了当地对卜天红说:
“我还是希望和你在一起。”
卜天红先前已经为穆仰天的突然出现吃过一惊了,这时又吃了一惊,而且这一惊比先前那一惊更甚。她不肯相信地看着穆仰天,好像他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希望和你在一起。”
卜天红的脸飞快地在失去血色,变得苍白了。她望着穆仰天的眼睛。她看出他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她的肩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穆仰天问,“难道不相信我的话?”
“不,我知道这是真话。我没有不相信。可这不是你再来找我的理由。”
“什么意思?”
“我们在一起六个月时间,我的情况你知道,你的情况我也知道——我们不需要真话,需要理由。”
“我来了,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是的。”
“好吧。是穆童让我来找你的。”
卜天红再一次专注了眼神看穆仰天,看了半天,还是摇了头。
“这不可能。”
“我没说假话,真是穆童要我来的。”穆仰天急了,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卜天红听,然后说:“穆童说我要有自信。穆童还说她对你没意见,她是喜欢你的。”
卜天红把目光从穆仰天脸上移开,头低下去,然后她转过脸去看校门口长长的一排翠绿的冬青。穆仰天看不见卜天红的眼睛,但他能看见她的脸颊。她的脸颊上的汗毛在轻轻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卜天红抬起头来,轻轻地说:
“不。”
穆仰天愣了。
“不?”
“不。”
“为什么?”
“别问了。”
“可总得有个原因呀!”
“你真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来这儿干吗?”
“我就算答应了你,以后呢?”卜天红安静地问穆仰天,“是不是每一件我们之间的事情,都要通过穆童,要穆童来决定?你自己不能主宰自己,我能指望你什么呢?”
“穆童已经明白了。她明白我需要你。她不会再从中作梗了。我也知道,我那样做伤了你的心。我承认我是太自私了。我会在今后作出补偿。”穆仰天拼命解释着,他甚至想到了一句玩笑话:“你就当我从木排上掉进了清江,给我一个机会,不要让我走开。”
卜天红不能听穆仰天提到清江。她想起自己跪在水淋淋的木排上尖利地叫出的那一声,想起穆仰天手里握着那块石头,死一般睡在阳光明媚的盐池江滩卵石上,心里剧烈地疼痛了一下。卜天红优美地侧过脸去,摇了摇头,把食指横在人中下,拦住嘴唇,像是在想什么,想起来之后再提醒穆仰天。然后她将手指拿开,回过脸来,扬了扬睫毛,看着穆仰天,说:
“没有什么补偿了。我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为什么?”穆仰天不理解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们不谈这件事了,好吗?”
“不,我要谈。”穆仰天非常固执,“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你的。我愿意为此接受所有的惩罚。”
“没有什么惩罚。”卜天红脸上的血色消却得越来越快,“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能给你机会。我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给你。好了,我们就说到这里吧。我那里还有客人。我不能让客人久等。”
卜天红说罢,转身就往宿舍区里走。穆仰天一把拽住卜天红。
“天红,你不能就这么走掉。骂也好,打也好,你得给我一个答复。你不是说到过理由吗?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卜天红知道挣脱穆仰天是不可能的,站下了,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直到把那里咬出了太阳滴血,然后她说出了那个原因。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我没有机会给你。我已经和人谈了。是学校里同事介绍的,一个政府机关的公务员,他现在就在我的宿舍里。”
穆仰天缺乏心理准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卜天红说她“已经和人谈了”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才明白自己敲开卜天红宿舍的门时,卜天红为什么没有让自己进屋去,原来她的宿舍里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个政府机关的公务员,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她的男朋友。这一明白,穆仰天整个人乱了方寸。
“怎么会是这样?”穆仰天说,“怎么会是这样?”
卜天红从穆仰天手中抽出胳膊,奇怪地看了看穆仰天: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对我说你不能再和我交往了,或者你说你又愿意接纳我了,而我就只能等在这儿,听凭你的驱逐或者召唤,不能有自己的选择?”
“我不是这个意思。”穆仰天知道自己太急了,连忙解释说,“我是说,我喜欢你。我能肯定你也喜欢我。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结束掉。”
“那你要怎么样?你总不能要我同时和两个男人周旋吧?”
“当然不能。”穆仰天烦躁而武断地说,“告诉他,我喜欢你。我不是喜欢你,我是爱你。我不光爱你,我是拿你当我的生命。然后让他走开。如果你不好开口,我去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