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穆仰天光顾了看童云,童云在他眼里十全十美,没有不好看的地方,怎么看都看出动人来,看得他心花怒放。心花怒放之后,穆仰天又不知道收敛,也不管童云是在那儿干什么,舞出来的是移星揽月,还是拈花微笑,站起来就拼命鼓掌,把巴掌拍得通红,那样的掌声根本就没有节制,破坏童云的舞蹈节奏不说,基本上形成了噪音,对舞蹈家的艺术生活是个严重的影响。
童云没有听见口哨声,也没有听见跺脚声,连参考意见都得不到,不满意了,收了势,停下来,要穆仰天严肃一点,客观一点,要穆仰天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也回到舞蹈批评家的位置上去,认真提出意见,并且告诉他在排练场中禁止喧哗,否则取消他的评委权。
穆仰天心里迷乱得很,又怎么严肃得了,客观得了?他说吹口哨、跺脚、扯了嗓门喊“下课”和“洗了睡”,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做过。他连国家队都跺过脚,连CCTV都喊过“洗了睡”,谁又拦住过他?他看童云样样好,看童云十全十美,那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半点儿虚伪也没有,就因为这个,就要取消他的评委权,那也太不公平了,这世界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童云看出来了,彻底看出来了,在这种时候,穆仰天不可能是知音,不可能做到客观和公允。童云也不是真要罢黜他,也喜欢他在身边,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炽热地罩住她,让他在心渊的深处,默默地种植下她来。只是别弄出噪音来,让周遭的邻居受骚扰。于是童云就退而求其次,重新修改排练场规则,要穆仰天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好了,评委还是评委,但只是荣誉评委,只看不说的评委,同时不要乱鼓掌。要是嫌手里空了,耐不住寂寞,也不用竖了手指往嘴里塞,不用吹口哨,去把茶杯拿过来,捧着,喝苦丁凉茶败火,等童云跳累了,再来喂她喝。
穆仰天被限制得严严实实,干坐着,还要罚在手里捧一杯凉茶,心里委屈,反而坐不下去,看着看着不干了,对观众的角色不满足,对低幼班学生的角色更不满意,要参与到童云的创作中去,和她上床,两人一起跳舞。
童云不干,说我给孩子们编舞,我是正经事儿,你别捣乱。
穆仰天觉得他的建议是合情合理的,不是歪风邪气,两个人一起舞蹈,他体现阳刚,童云展示阴柔,既有分工,又有合作,个性和协调一样不少,属于精神文明的一部分,要分析起来,是更高一级的正事儿。何况,两个人一起搞创作,空不下谁来,不用再定什么规则了,也不会再有谁起哄了,环球同此凉热,更好。
童云并不抵制上床。童云在床上也会舞蹈。童云是一条精彩绝伦的鱼儿,要在床上舞蹈,一点儿也不让过穆仰天去。但她现在忙。她要给孩子们编舞,让孩子们像小鸟一样,舞着舞着就上了天,老师捉不住了,家长也捉不住了,飞成自由精灵,世界由此美妙动人。至于他们俩的舞蹈,肯定要跳,但应该有个先来后到,排在为孩子编舞之后。童云就和穆仰天商量,等她编完孩子们的舞,再说他俩双人舞的事儿——编完孩子们的舞,两个人收拾了排练场,从从容容地上床,阳刚并且阴柔,分工并且合作,游刃有余地精神文明一把,好不好?
穆仰天不高兴了。穆仰天觉得童云那样做,是在找理由排斥他,把他排斥于两人游戏之外。穆仰天嫌一万年太久,还嫌童云太自私,只顾自己,不顾他人,只顾了孩子,没有顾大人。穆仰天这个人天生犯犟,平时相当配合的,童云上楼时嫌累,说你背我,他腰一躬就把童云从一楼背到七楼,童云做饭时想念他了,说你过来让我看看,他就嬉皮笑脸凑到童云身边帮童云削黄瓜,现在童云要排斥他、找理由来限制他、安排他先来后到,还问他好不好,他就偏不好。
“喂,”童云躬了美妙的腰肢瞪着穆仰天,尖着嗓子朝穆仰天喊,“你还讲不讲理?”
童云那边像花狸猫,摆出不肯就范的架势,穆仰天就动气了,不肯商量了,撤了凉茶杯,起身去捉童云,要来蛮横的。童云舞是跳不成了,理也是讲不成了,拼命抵抗,尖叫着满屋躲。穆仰天遇桌掀桌,遇床越床,遇到椅子凳子统统划拉到一边,腾出场地,奋起直追。一间半的筒子楼宿舍,家具占了一半,锅碗瓢盆占了一半,童云不可能信马由缰逃到什么地方去,最终被穆仰天探囊取物,收为俘虏,乖乖押解上他规定的舞台。
穆仰天有了追逐的过程,激情澎湃,而且因为童云罚他委屈地当了她一回捧杯奴,以及她企图从他手中逃掉的阴谋,非常生气,不免带着新老账一块儿算的报复心理,动静很大。童云一件宽松套头衫做了练功服,本来就单薄,不用三两下,就被穆仰天熟练地剥光了。筒子楼犹如战时的坑道,不隔音,童云不想别人听去了动静,自己咬了枕头角,再腾出一只手,去捂住穆仰天的嘴,示意他斯文一点儿。穆仰天战场都上了,旗帜哗啦啦地举在头顶,是“五千貂锦丧胡尘”的架势,是“杜鹃休向耳边啼”的断然,哪里又斯文得了。两个人从床的这头滚到床的那头,再从床上滚到地板上。童云像一条刚出水的石斑鱼,浑身湿漉漉的,云蒸霞蔚,一会儿就来了境界,一双美丽的杏眼迷乱得睁不开,揪拽着穆仰天的头发又爱又恨地拍他的脸,娇喘吁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