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该上选修课的时间里,方舒雁出?现在?上京市郊的仓库里,围观乐队排练。
四月的上京已经春暖花开,这个?四面漏风、冬冷夏热的仓库终于也迎来了它最宜居的时候。方舒雁在?温度适宜的环境里用竖起的琴包撑着胳膊,下巴抵在?上面,听着喧嚣吵闹的架子鼓躁动?声昏昏欲睡,眼睛时不?时就闭一下,再慢慢地睁开。
完全就是困傻了,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台上的四个?人正在?进行新歌的初排练。踌躇满志演出?完,一看台下,唯一的观众十分不?给面子地和?睡意做着斗争,看起来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
大家都看得失笑,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索性也没继续吵吵闹闹地再演奏一回,跳下水泥垒成的台子,准备休息一下吃午饭。方舒雁带过?来的,他们现在?和?方舒雁关系熟络,获得了每人每天?点一道菜的特权,每次吃饭时都充满期待。
在?这儿睡还是有点怕着凉。他们下台之后先去到方舒雁那边,叫她起来:“舒雁?太困就趴着睡,或者先回去,下午不?是没课吗,好好睡一觉算了。”
方舒雁睡意昏沉,被推了两?下,竟然没醒。只发出?了两?声被惊扰时的含糊回应,埋在?肘弯里的脑袋动?了动?,姿势改变,胳膊下勉强撑住的琴包没能再坚持住,向前栽倒。她也无意识地跟着向前倾,昏昏沉沉地一头?靠在?正前方站着的人身上。
就在?她正前方站着的谈致北:“……”
戴名扬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嚯!舒雁女侠真勇士!顶着龟毛洁癖祖宗的逆鳞迎难而上,半点都没在?怕的,梦中也能挥洒自如!
往后一步她就要往地上栽,谈致北只能站着不?动?,看了眼闭着眼睛的方舒雁,脸色不?豫,凉飕飕地看向他们:“不?过?来搭把手?”
来了来了。穆磊和?金诚都上前,要将方舒雁移开,刚碰到她,就见她皱着眉,瑟缩了一下,抬手抱住了谈致北的腰。
穆磊倒吸一口凉气,金诚动?作一顿,看了眼方舒雁,又看向谈致北。
眼见着谈致北眉头?皱起,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尽管有些?微妙的不?好受,依然理智地劝他:“舒雁睡迷糊了,致北你姑且忍忍。”
谈致北闻言顿了顿,忽地看他一眼。
“我知道。”他简单地说,脸色尽管不?太好,却没多?说什么,只简单地道,“你们先吃饭吧,我让她靠着睡会儿。”
“能忍得了吗致北?”穆磊兄弟情满格,真诚地关爱他,“受不?了就坚持一下,我们吃完饭就过?来替你的班。”
“不?用。”谈致北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差不?多?也快习惯了。”
话一出?口,穆磊和?戴名扬顿时都促狭地闷笑。
随着方舒雁和?他们关系日渐亲近,逐渐不?再只是工作上的伙伴,变成真正的朋友,她在?和?谈致北营业这件事?上也逐渐得寸进尺。从最开始的拽着谈致北衣襟表演喝交杯酒,到后来在?酒吧熟客的拼酒起哄下面不?改色地喂谈致北东西,上周还在?台下的起哄中转进如风,坐在?谈致北腿上唱了首歌。
很难说当时究竟是台下的观众更疯狂,还是台上的他们更感到震撼。谈致北本来今天?是兼任副吉他手,这才难得坐在?台上,结果就给了她这么个?营业的机会,可?谓将抓人眼球做到了极致。
真是没愧对她上网课选修的那门应用心理学。
好在?经过?她好几个?月的频繁营业后,谈致北对这些?营业手段的反应越来越平静,现在?就连被方舒雁坐了好几分钟大腿,也只是脸色微僵,体面地维持住了自己一贯的面无表情,一直忍到下台才回到后台去换衣服。
自从熟悉了方舒雁的路数之后,他就开始在?后台准备好备用衣服了。也不?知道洁癖这种事?是不?是确实?需要人治,确实?能渐渐习惯,总之他现在?对于这种肢体接触越来越淡然,这次甚至都没有冲到洗手间去吐,看得穆磊等?人都啧啧称奇。
怎么说呢,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百炼钢总要化为绕指柔,这么难搞的谈致北,到底也被个?姑娘折腾得完全没脾气,从心理到身体都逐渐习惯成自然。
总而言之习惯了就好,反抗不?了的话学会逐渐接受也不?错。穆磊和?戴名扬促狭地朝他挤挤眼睛,嘻嘻哈哈地吃饭去了,金诚则在?短暂离去后很快回来,拿了份饭给他。
回来的时候看到谈致北的眉头?仍然皱着,金诚看了眼方舒雁,迟疑了下,又问他:“还是接受不?了,那……那你之后可?以和?舒雁提一下,早点解绑。”
谈致北已经在?方舒雁身边坐下,将她的胳膊从自己腰上拿开,没去管她顺势缠上一侧胳膊,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继续睡。闻言抬眸看了他一定,眸色深深。
金诚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跳,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谈致北平静地问:“我和?她解绑,你好没有顾及地去追她?”
金诚被问得一僵,他拿着饭过?来给谈致北,其实?并没有这么迂回曲折的心思,但偏偏谈致北问出?的这句话,却又让他没法?真的否认。
……他的确喜欢方舒雁。
或许是从最开始的惊鸿一瞥就开始心动?,只是后来第二天?再见面,方舒雁就和?谈致北成了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他的道德观让他无法?没有顾及地去表达好感,于是就这么一直压在?心里。
只是日积月累的相处,方舒雁又并没有真的属于谁,这份喜欢悄悄地生根发芽,最终还是长出?了想要破土而出?的样子。
谈致北看了他一眼,唇角浅淡地一勾。
“劝你想好再说。”他平静地道,“一个?弄不?好,告白不?成就连朋友都没得做。至于你对她告白的成功率。”
谈致北神色淡淡,低眸看了看着自己胳膊的方舒雁一眼。
他说:“你要是刚才能察觉到,我皱眉不?是因为被她碰到,而是因为感觉她身体状况有点不?对,说不?定我还会觉得你或许有点希望。”
金诚猛地一怔,顾不?上和?谈致北再细细辩论,掌心立刻贴了下方舒雁的额头?。
温度真的有点高,明显已经到了低烧的范畴。
他先是一惊,随后脸色默默地一黯。
“……我好像确实?不?够了解她。”他带着点苦笑地说,摇了摇头?,将自己复杂的心思姑且放下,“她这是最近累着了,在?学校报名的那个?什么比赛牵扯了太多?心神,又要比赛,又要上课,周末晚上要兼职,平常还要过?来排练,太辛苦了。我出?去买点退烧药,你别让她睡太久,容易着凉。”
谈致北接过?他手里的饭,没说话。
金诚的目光顺着他的手,一路向旁边看,落到了方舒雁的手上。
她两?只手都抱着谈致北的胳膊,闭着眼睛,睡得呼吸沉沉。
金诚顿了顿,无声地抿了下唇,忽而说:“致北,舒雁很在?意你。”
谈致北看他一眼,不?置可?否:“是么。”
金诚很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她好点。你要是没想法?,就别给她希望,很伤人的。”
要他承认看出?了暗恋女孩对自己兄弟的在?意,其实?有点难受,不?过?金诚姑且还算平静。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旁边看着,眼见他们从最开始的互相看不?瞬间,到现在?形成了一种有点奇妙的气场,隐约带着些?许未曾心照不?宣的默契。
怎么说呢,可?能在?最初的那个?晚上,他只是旁观了一段奇妙邂逅的开头?,那时候就已经输了吧。
金诚的身影在?仓库门口隐去,谈致北收回视线,看了眼靠着自己的方舒雁。
很在?意么。
可?是这样身处逆境也能活得很努力的人,太醒目了,像黑暗中突兀展出?的一道光,让习惯藏匿于黑暗中的人觉得过?分刺眼。
他很不?习惯。
不?习惯和?这样的人产生交集,不?习惯和?这样的人密切来往,不?习惯自己对她产生种种退让。
可?是不?以他的意识为转移,身体倒是先慢慢习惯了。
谈致北微微恍神,不?经意间想起上周被她坐在?腿上唱歌的那一刻,自己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
他们都在?台上,酒吧的顶灯并不?明亮,橘色的灯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带着种岁月静好的温暖。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的侧脸,拿着话筒,认认真真地唱情歌,眸光时不?时与他营业地交流一下,一旦对上他的视线,就会朝他稍稍将眼睛笑弯。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谈致北维持着面上的面无表情,心里想了很多?,种种复杂的念头?转完,忽而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自己的身体没有给出?什么特别的排斥反应。
他一直一直,很厌恶被人触碰。
从五岁时钢琴老师虚情假意扶着他肩膀的手,到林睿弘眼里不?带笑意,敷衍地揽着他肩膀的胳膊,再到封闭的房间里谈茉莉折磨他的种种举动?,在?他的人生里,被触碰从来没有什么好的结果,积年累月地形成自我意识,和?任何人的接触都让他觉得恶心。
和?方舒雁最开始也是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他一时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改变这种事?情,或许像是久病之后康复期漫长的抽丝,每天?说不?上什么具体的改变,只在?某一个?时刻突然细细感受,才有种自己差不?多?已经大好的感觉。
谈致北就这么让她靠了好半天?,长久地出?神,半晌之后,眉头?慢慢用力拧紧。
靠着别人的胳膊睡也没有那么安稳,方舒雁睡过?了他们的午饭时间,迷迷糊糊中眉头?紧皱地动?了动?脑袋,划下肩膀,头?坠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有点受惊地睁开眼睛。
从梦魇的桎梏中转醒,眼里犹带着尚未消散的愤怒厌恶。方舒雁定了定神,视线落在?仓库漏了一个?缝隙的屋角。
那里正透进来一束明亮的阳光,她遥遥地看着,好像也就跟着一并暖洋洋。
从远处收回视线,方舒雁才终于向旁边看了一眼。
明明已经回过?神来,感觉出?旁边是谁,她却依然表演了一番,露出?一抹惊讶。
“嚯。”她说,“怎么抱着你的胳膊睡着了,我怎么敢的呀。”
嘴上说着不?敢,身体倒是优哉游哉地一动?不?动?,十足淡定,完全没看出?哪里有在?诚惶诚恐。谈致北漠然:“不?敢你就把手放开坐好。”
“反正都靠这么久了,多?一会儿少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方舒雁打了个?哈欠,对他的冷言冷语不?以为意,已经完全达到了能够彻底忽视的程度,姿态十分随意,“冷着张脸干什么,不?就是洗衣服么,你拿来就是了,我都已经洗出?经验了。”
谈致北说:“不?用了。”
嗯?方舒雁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你终于被碰习惯了?我就说你这洁癖看起来就是能改的样子,又没有什么具体的过?敏反应,症状好像也真的有在?减轻的样子。”
不?是。谈致北无声地摇了下头?,站起身,低眸看她。
还抱着胳膊不?放的话姿势就很别扭了。方舒雁松开他,疑惑地抬眸对看。
谈致北难得迟滞了一下,开口时没直接说出?自己想的那句话。
他道:“你好像睡着之后很容易做噩梦,隔一段时间就会特别频繁,自己知道吗。”
方舒雁神色微滞,而后耸耸肩,唇角弯了弯。
“知道啊。”她说,“但这个?我又改变不?了,也只能习惯了,其实?也没有那么频繁。”
没有那么频繁,到不?了每晚无法?入眠的程度,只是每一个?噩梦都和?家庭的不?幸有关,越是忙碌焦虑的时候越席卷而来。每每这个?时候她都很不?安,很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只是这种理由太任性,没法?对任何人宣之于口,方慧不?行,谈致北也不?行。
于是方舒雁只是浅浅地微笑,眉宇间一片满不?在?乎的平淡。
谈致北看了她两?眼,没就这个?话题继续,只将一旁地上的塑料袋拎给她。
“你现在?有点低烧。”他说,“金诚刚才出?去给你买的水和?退烧药,趁还没烧得特别严重时吃药顶一下,不?然会耽误你的事?,最近不?是很忙。”
对,最近就是太忙了,耗精力的事?情太多?,这才让她各个?方面都在?亮红灯,但也实?在?没办法?削减。方舒雁叹了口气,这次完全没推脱,接过?塑料袋翻出?药片,就着水吃了两?片,朝不?远处正在?给吉他调弦的金诚晃了晃塑料瓶,笑眼弯弯:“谢啦。”
金诚抬眼看她,短暂地一顿,而后温和?地笑笑:“朋友之间说什么谢。”
必要的感谢还是要的。方舒雁笑着收回视线,检查了下微信上的消息,参赛的指导老师给她提了一堆要求,最好现在?就回学校去做处理。
感受了一下现在?的状况,方舒雁决定这就回去。她正要和?队友们打声招呼,一抬头?,突然发现谈致北竟然还在?看她。
居高临下的俯视,瞳孔偏黑,这样看人时极其冷淡,让人看着都心底微冷。
方舒雁挑了下眉毛,对着他的冷脸偏要促狭回应,淡定自若地笑眯眯道:“看什么看,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谈致北说:“你最近忙的话,酒吧那边其实?可?以暂时请个?假。何鸣不?会介意的,我们会在?那个?时段照常演出?,没和?你合作之前也那么过?来了。你可?以专心兼顾学业和?家庭的事?,有商演时我们再叫你。请假时间不?用太长,下个?月底你比赛结束,忙过?这段时间就可?以。”
方舒雁一愣,谈致北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手里应该已经稍微有一点结余存款了吧,就算你妈这段时间住院,你也不?用担心拿不?出?钱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方舒雁的第一反应是他这个?提议很离谱,仔细琢磨,却也没什么离谱过?头?的地方。她有点莫名地将想法?在?心里打了个?转,最后依然态度轻松地笑着回应:“那怎么行,我在?酒吧那边请假,我们要怎么继续营业啊?我不?见了你还继续演出?,看着跟我们分手了似的。”
谈致北看着她,方舒雁短暂的停顿后,忽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如她所?想,谈致北眼神淡漠,平静地道:“当初开始营业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后来继续营业是个?迫不?得以的权宜之计。现在?既然情况稳定下来,我们也该解绑了吧,正好你这段时间忙,顺理成章地让大家都觉得我们分开了,之后再一起合作可?以补个?还是朋友的结局。”
在?方舒雁笑问谈致北是不?是爱上她了的时候,金诚他们三?个?就有志一同地朝这边看了过?来。现在?他们震惊地沉浸在?谈致北的话里,安静地围观着事?态发展,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
在?仓库中莫名的沉默里,谈致北依然看着方舒雁,平静地说:“我现在?确实?把你当朋友了,所?以觉得朋友这样可?能不?太有必要,最后一旦对外?拆得难看,到时大家都尴尬。也影响你……”
他短暂地停顿,眼眸深深,浅淡地垂下眼睫,面无表情。
“……正常地交男朋友。”
短暂的怔忡后,方舒雁在?一片沉默中,忽而轻轻地笑了出?来。
“好啊。”她眉眼盈盈地一口答应,眼睛弯弯地道,“这样算下来这段时间就轻松多?了,我最近忙得昏头?,也是该稍微歇歇。不?过?你们一定要说到做到,有商演时记得叫我,我目前还在?指着演出?费养家!在?我找到金大腿男朋友之前我不?会放弃演出?机会的,这样,我回去尽快找。”
戴名扬听着他们这番对话,已经忍下去,急急地喊了一声:“致北!你突然之间说的什么狗东西,你和?舒雁不?是挺……”
话说到一半就被穆磊捂住嘴,对视中的两?人都没看他。
谈致北面无表情,方舒雁笑容轻松。
过?了一会儿,谈致北终于开口,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行啊。方舒雁站起身,语气淡定:“酒吧那边我晚上就不?去了,排练这边我还是会抽时间来的,自己私下里也会保持练习。我的part需要修改的部分就给我发消息,别忘了哦?”
谈致北张了张口,刚想应下,却见方舒雁的视线根本没看他,而是扫向站在?另一侧的人。
他的眉心瞬间拧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眸光一瞬间淡漠得过?分。
然而他略觉意外?地发现,方舒雁视线的落点并不?是金诚。她看向戴名扬,朝他隔空挥了挥手:“一定记得及时通知我!没白吃我这么多?顿饭吧?”
没……没有。戴名扬还在?被穆磊捂着嘴,正瞪着眼睛和?他做斗争,突然被方舒雁看过?来,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同意,头?快甩出?虚影。
看这个?力度差不?多?能放心了。方舒雁笑着收回视线,朝他们共同摆摆手。
“我现在?真得回去了,老师要我回去处理比赛的事?,挺着急的,刚才就想说了。”她道,露出?思索的表情,沉吟了一下,“明天?应该没时间过?来,你们记得自己订饭。”
“很着急?”谈致北问,“我送你。”
方舒雁莞尔,摇了摇头?。
“没有,一般着急,坐公交回去就行。”她说,看着他,伸出?手,在?他面前虚挡了一下。
她冲着谈致北弯起唇角,眼睛弯弯,笑容甜美,半开玩笑地道,“你说的啊,保持距离,从现在?开始不?是正好。”
在?他们四人的注视之下,方舒雁走出?门口,稳稳当当地推开仓库的大门,一步步迈出?这里。
她的表情始终都很平静,背影也足够淡定。从仓库出?来要走一段曲折的小路,才能走到道上的公交站牌。白天?走还行,晚上一个?女孩子出?来就太过?阴森,她晚上过?来和?回去都得有人陪着。
以后就不?用了。她想,以后晚上都不?用过?来了,能在?家睡觉,挺好的,或者她这一个?半月做个?短期兼职,创收一下也不?错。
还是算了。她转念又否决了这个?提议,觉得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现在?才是低烧,要是真弄到自己高烧不?退,那就太耽误事?了,还会让方慧操心,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
她就这么想东想西地走到了公交车站牌下面,等?了一会儿,公交车开过?来,她刷卡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后,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向窗外?隐秘地看了一眼。
公交车开动?,站在?小路上遥遥看着这边的挺拔身影却还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看着这边,很快被开动?的公交车甩在?后面。
方舒雁放下挽着发丝的手,慢慢地趴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上,脸埋进胳膊里。
这算不?算是她被分手了?尽管其实?完全不?是正经的男朋友。
她表现得够体面了吧?是不?是完全没有异状?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心里的想法??
方舒雁深深呼吸,没一会儿就觉得这个?动?作过?分憋闷,于是改换成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过?脸来看着窗外?,安静地怔怔出?神。
凭什么啊。她想,她都没嫌弃谈致北忽冷忽热脾气难搞,谈致北姜然嫌弃她营业过?度。
是真的嫌弃她营业过?度?还是嫌弃她这个?人本身?
这人竟然说现在?已经拿她当朋友了。
方舒雁想到这里,嗤笑一声,对着车窗翻了个?白眼。
真有意思,说得跟谁很稀罕似的。不?过?是个?朋友么,她又不?是没有……或许是早晚会有。总之对于谈致北,她可?从来没把他当朋友。
什么人呐这是,她这么习惯于八面玲珑的人,哪里会交做人这么恶劣的朋友。这人实?在?是常年不?说人话,就算刚才偷偷出?来送她,一路跟随,遥遥护送她上了车,她也还是觉得这个?人很不?行。
太不?行了。方舒雁想,他这个?人最不?行的地方就是极没眼光。
而且也实?在?太过?若即若离。从最开始认识时就很难接近,即便几个?月过?去,他们现在?已经熟络了不?止一点半点,方舒雁依然经常会觉得他很遥远。
远的不?说,就像上一次在?酒吧里,她和?谈致北营业,短暂地抓过?一下他的手腕。翻转时偶然望见他的掌心正中间有一颗青色的小痣,他皮肤苍白得过?分,这样不?一样的颜色很是明显。
当时在?台上没时间问,下台后她专门问了下他这颗痣的来历。
“你竟然有掌心痣?”方舒雁惊奇地虚点他的手,“太稀奇了,这不?是痴情种的标志吗。传说上辈子恋人的一滴泪落在?掌心,这辈子就会变成掌心里的一颗痣,带着这样标记的人这辈子会找到上辈子爱的那个?人,两?人幸福地在?一起。是这样没错吧?”
谈致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下自己的掌心,微微怔了几秒,随即面色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
“掌心痣?”他重复了一遍,薄唇微掀,颇为讽刺地勾起唇角。
他好像一瞬间就变得极其冷淡遥远,将掌心收拢,漠然地说:“真可?笑。”
时时刻刻地冷场,总能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将人冻得半死。
这人太不?行了。方舒雁得出?结论,缓慢地眨了眨眼,又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里。
她想,明明是个?这么糟糕的选择,她现在?又在?意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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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舒雁一连半个?月没出?现。
她当天?晚上就和?何鸣请了假,这周末噩梦乐队去酒吧演出?时就没看到她。城郊的仓库那边她也没去过?,好像就这么一夜之间从他们的生活中凭空消失,一点都寻找不?见。
倒也不?是完全的人间蒸发。戴名扬给她发消息,告诉她part的改动?和?注意事?项,她都回得颇为认真,态度也很好;穆磊给她发过?学校附近超市的电子代金券,她欣然接受,并隔空大力赞美穆磊长达两?屏幕;金诚问她什么时候回归,她也明确地说忙完这阵,一定会尽快报道。
她好像根本没有介意之前的事?,只是恰好忙,又恰好抽不?出?时间过?来,于是恰好不?露面。乐队的几人却觉得浑身都难受极了,缺了这么一个?人,哪哪儿都一点也不?自在?。
戴名扬和?穆磊都怨谈致北,怪他当时把话说得那么冷淡。方舒雁肯定是觉得尴尬才不?过?来的,不?然她以前明明午睡都会来这边的,仓库里难得的好季节,不?冷也不?热的,她怎么舍得不?来!
而金诚倒是能理解谈致北的想法?。只是看着谈致北每日越发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牵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如果说那天?他心里还有些?绮念,刚刚过?去的这大半个?月里,已经足够让他认清一切现实?。
现在?谈致北没有拦在?他和?方舒雁中间,而他和?方舒雁别说进展,连之前能够一起说说笑笑的关系好像都没有了,通过?文字沉默而简单的交流,根本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这就是所?谓的没缘分吧。金诚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回过?头?去劝谈致北。
“放不?下就别折磨自己了。”他劝谈致北,“真的喜欢就去追,顾及什么呢?”
听见他的这番劝慰,谈致北只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没给出?任何答案。金诚看着他,心里却莫名觉得,他似乎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可?是不?能什么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始终不?和?任何人产生交集,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上天?不?会厚爱每个?人,但也不?会对同一个?人这么残忍。
每个?人被带到这个?世界上,都会见到一些?好风景,这是辛苦降生走一遭的意义。
再次见到方舒雁,是有过?了大半个?月,噩梦乐队终于接到商演,能把方舒雁叫过?来一起。
一个?多?月不?见,方舒雁神采依然,甚至大概是因为最近休息得好了一些?,看起来气色竟然比之前还要好一些?,在?演出?现场见到他们时笑眼弯弯,完全没有因为之前的事?产生半点阴霾。
这样也好。金诚微微恍惚,却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谈致北一眼。
谈致北谁都没有看,方舒雁也没有特意看他。两?人维持着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关系,安安稳稳地演出?完毕,半点看不?出?刚分手没多?久。
毕竟也不?能算是真的分手。不?管怎么说,其他三?人都稍微放下心来。
这次过?来演出?的场地是个?音乐节,他们三?个?是很有热情的乐迷,演出?结束后还要继续看表演。方舒雁和?谈致北回了后台,人极杂乱,迈进去一下就想出?来。
没想到就这么一露面,忽然有人叫住了方舒雁。
“你是那个?,刚才和?噩梦乐队一起在?台上表演的吧?”一个?长得颇帅的主唱过?来,站到方舒雁面前时,看了旁边的谈致北一眼。
“我搭个?讪你不?介意吧?”他笑着问。
谈致北看着他,眼眸微眯。
在?开口之前,他先稍稍侧眸,看了下方舒雁的表情。
看到她露出?一瞬明显的惊讶,随即很快归于平静,视线落在?对面的主唱身上,隐秘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在?心里做着评估考量。
谈致北收回视线,看向对方,平静地说:“介意,滚。”
主唱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也会这么不?给面子,脸上不?由一僵,随即就是一怒。现场气氛紧张得不?行,方舒雁伸手扯住谈致北的胳膊,朝过?来的陌生主唱歉意笑笑。
“不?好意思,别理他,今天?没吃药,见笑了。”
说完就把谈致北拉了出?去,谈致北虽然跟着她走了。但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
“说谁没吃药?”他冷冷地问,“那人我认识,花心人渣一个?,睡过?的粉丝怀孕了都不?负责,打胎钱都不?出?,我拦着他拦错了?”
两?人站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方舒雁转眸看他。
“不?能说拦错。”她平静地说,“但是会让我有点误会,你以后能不?做了吗?”
谈致北面上的表情忽地一滞,看着她,没再继续说话。
方舒雁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挑了下眉毛。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她说。
谈致北薄唇微抿,定定地看了她很久,最后还是说:“问。”
方舒雁问他:“你既然说已经拿我当朋友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人,性格稍微有点倔,有时候会有点偏要勉强?”
什么?谈致北怔了一下,忽然被方舒雁抬手捏住脸。
双手捏着他的双颊,微微带着点泄愤的惩罚意味,向外?扯了扯。
“某人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不?喜欢别人碰,碰了恨不?得去把自己洗上八百遍,还会语气不?善地叫人滚远点。”
她扯着他的脸颊,扬起一边眉毛,嚣张地问:“我就碰了,你打算把我怎么样,谈致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