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女孩很轻,也很安静。
谈致北背着她下楼,路过?个个大门紧闭的包厢,楼梯边吧台暧昧不清的男女,大厅舞池里迷乱的暗光和人群,?路向前。
他们这样的姿势在?酒吧里比较少见,吸引来了?些视线。方?舒雁环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侧过脸看。看到??个眼生的客人正在?打量他们,目光落在?谈致北的侧脸上,又?看了眼她,挣扎中透出几分评估的味道。
方?舒雁眨了下眼,稍加思索,当着对方?的面稍稍倾身,贴近谈致北的耳侧。
这个动作?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过分亲密,不过方?舒雁把握的距离刚刚好,并没有真的贴上,只有呼吸轻缓地稍稍贴近,并不当真是耳语,却又?让人无法完全忽视。
她笑着说:“那边有个人在?看你?,有兴趣吗?有的话放我下来,你?可以过去聊聊。”
谈致北脚步都没顿?下,也完全没有侧眸去看的意思,只因为?她的忽然靠近而略略皱眉,语气?冷静地提醒她:“离远点。”
“我其实?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方?舒雁若有所思道,“你?那天为?什么会说让我以身相许?我最开始以为?你?是个很轻浮随便的人,这么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总之就?是结合你?的脸,职业,以及行为?,都让我觉得你?是那种?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的人,所以才?能毫无负担地把这句话说出口。”
谈致北背着她向前,闻言眉毛轻轻地扬了?下,反问她:“那你?为?什么?口答应?”
方?舒雁毫无心理负担,眼睛弯弯地笑着道:“这个嘛,当然是因为?我很轻浮随便啦!和谁谈恋爱都可以,你?长得还这么好看,怎么想我也不亏呀。”
谈致北淡淡地勾了下唇角。
“那怎么从包厢里出来了?”他说,“嘴上嚷得这么潇洒,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反而倒是退缩了,都没用我去捞你?出来,你?自己?就?莽莽撞撞地往外逃,小瘸子?。”
方?舒雁撇撇嘴,趴在?他背上翻了个白眼:“叫谁小瘸子?呢,我只是不小心崴了?下脚,走路不太利索而已——”
谈致北:“那你?下来。”
方?舒雁啧了?声,彰显存在?地勾了下他的脖子?示意:“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于?是谈致北也轻声?啧,两人都没再去管那道探过来的视线,继续向前。
方?舒雁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后,反而沉默了?下,而后语气?轻松地开口。
“我虽然也不介意走下捷径,不过对方?有未婚妻的话还是算了。多想不开让自己?去当小三啊,尽管其实也没有人真的在?介意,我也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谈致北没说话,方?舒雁笑笑。
“确实有点矫情了是不是?”她问,“我生活都窘迫到?这个地步了,现在?连妈妈下个月的住院费都还没有着落,竟然还想着要什么正直体面,这些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她自顾自地说完,短暂地怔了?下,而后还是弯弯唇角。
没等谈致北的回答,她轻描淡写地继续,故作?坦然:“可是就?算挣扎得再狼狈难看,我也还是想当个自己?认可的人,当条狗有什么意思呢,有幸来世上走?遭,总应该有点尊严吧。”
声音放得很轻,在?昏暗嘈杂的酒吧,只有和她离得最近的谈致北能听清楚。
谈致北忽而说:“你?当时好像也没问过我有没有女朋友。”
方?舒雁莞尔,没再左右言他,坦然地说:“我知道你?,谈致北嘛,那个长得最漂亮,脾气?最差,打架最凶的同事。我在?酒吧做兼职半年了,?直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传说,关于?你?有多高冷,多生人勿近,多不理人的那些,我看你?第?眼就?知道是你?。”
“尽管其实也没见过你?的照片。”她说,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当时认人其实没什么根据,完全是凭虚无缥缈的直觉,于?是歪着头沉吟片刻,“嗯……但当时心里很清楚地明白就?是你?,没有原因。?定要说的话就?是直觉吧,你?的样子?和谈致北这个名字很相配。”
“什么样子??”谈致北问。
方?舒雁抬起?胳膊,随意地向斜上方?指了指:“就?是……很遥远的那种?感觉?你?站在?那里,但是又?好像?直离得很远,眼神很淡漠,好像其实从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谈致北没有评价她的这番印象表述,方?舒雁聊完了自己?,锲而不舍地戳戳他。
“你?还没说当时为?什么扯出以身相许这种?话呢。”她问,“总不可能是你?也认识我吧?我看你?问到?我名字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应该确实没听过我,我也的确完全没有名气?。”
“后来想起?来曾经?听说过你?。”谈致北平静地答。
方?舒雁微怔,听见他说:“依稀觉得在?哪里听过,回去之后翻了翻跟何鸣的聊天记录,他在?你?刚来的时候就?和我说过,说酒吧里招到?个天籁之音,叫方?舒雁,是个还在?上大学的小姑娘,问我有没有兴趣见见,说不定能合作??下,激发激发我的创作?灵感。”
竟然还有过这种?事。方?舒雁吃惊:“是吗,那你?怎么说的?”
谈致北面不改色:“我说没有兴趣。”
果然。方?舒雁听得失笑,觉得这个答案的确挺符合谈致北的气?质,有种?莫名的注孤生感。
她还在?愉快地莞尔,忽而听见谈致北又?道:“不过在?医院见到?你?时还没想起?来。”
他顿了顿,平静地说:“那时说那句话,只是个带着点恶意的恶劣打趣。我没想过骗什么人献身,没想过找女朋友,也没想过你?会答应。那之后我也没有真的把你?当女朋友,就?只是个莫名其妙有了些交集的陌路人而已。”
他短暂地沉默。
而后说:“如果这其中的随意有伤害到?你?,那我跟你?道歉。”
真是好直白的回答,从中完全看不住?点情商。惯于?八面玲珑的方?舒雁轻嘶?声,为?这个不友好的答案不由咂舌了?下,不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毕竟她也完全没抱着认真的态度。
“我当时倒真的很无所谓,就?算你?真的让我当女朋友我也能接受。”她也跟着自曝,十分坦然地说,“反正知道你?是单身,我刚好也是,不伤天害理,那就?都随便吧,我不是很在?乎。”
“对爱情这么不在?乎?”谈致北语气?淡淡地问。
方?舒雁短暂地停顿了?瞬,而后恬淡地莞尔。
“也不是。”她说,“只是没有在?爱你?。”
糟了。方?舒雁说完之后,忽地轻轻咬了下舌尖,在?心里想,她这句话说得也怪不客气?的,没情商难道其实会传染吗,她都被拐带得降智了。
然而谈致北听到?了她这句不留情面的回应,居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不带什么讥诮嘲讽的成分,就?只是因为?她的话笑了?下。这还是方?舒雁第?次看到?他的情绪这么简单清澈,好像能?眼望得见底,不由轻轻地怔了?下,视线无声落在?他的侧脸上。
本来就?是好看到?夺目的人,只是这样简单地露出个笑来,就?有种?满室生辉的感觉。方?舒雁看着他,莫名产生了?个念头,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灯光凌乱的酒吧舞池,而应该走出去,向前走,站上更大的舞台,站在?聚光灯下,被万众瞩目。
总觉得酒吧表演场这样的舞台太小,限制了他。他不应该局限在?这里的,他应该走得更远。
谈致北笑过之后,平静地说:“这样最好。”
方?舒雁微微恍神,很快因为?他的出声而重归镇定,眨了眨眼。
她笑着问:“那我们现在?算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了吧?”
谈致北短暂地停顿,而后很快说:“不是。”
什么,这么冷淡的?方?舒雁微怔,谈致北背着她回到?后台,将她在?后台化?妆间的门口放下。
两人站在?门口,他没有进去,只站在?走廊昏暗的灯下,垂眸看她?眼。
他语气?平静地说:“离我远点。”
方?舒雁望着他。
她能感觉得到?,谈致北说这话时没带什么调侃,也没带什么嫌恶,语气?平常,就?真的只是单纯地让她离远?点而已,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
他们现在?离得相当近,彼此间只有?臂的距离,方?舒雁却觉得自己?离他相当远。
有多远呢,远到?好像从来不在??个世界?样,他独自行走在?自己?的国度中,与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隔着看不见的屏障,仿佛置身两个时空,近在?咫尺也不会相碰。
方?舒雁突然伸出手,戳了下谈致北的脸。
谈致北:“……?”
饶是冷淡如他,此刻也短暂地愣了愣。
方?舒雁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淡然道:“你?把自己?说得像是什么恶性传染源似的,我就?碰碰看看,试个毒,别这么小气?嘛。”
谈致北:“……”
谈致北难得的脸黑了?下,定定地看了她好?会儿,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生理性的反胃,去洗手间整理自己?了。
方?舒雁依靠在?后台的门上,也没进去,莫名地弯起?唇角,笑得很是开心,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什么心情这么好。
等到?谈致北从洗手间出来,身上被她沾过的外套已经?又?脱下来,只穿着里面的黑色长袖T恤。方?舒雁还站在?门口门进去,见他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经?过,好奇地问他:“外套这下不能穿了,你?今晚怎么回去?现在?天气?还挺冷呢。”
三月底,上京的花刚开过?批,就?迎来了?场倒春寒,树上发芽的叶子?都萎靡,夜间冷得狠。
谈致北没回答,也没看她,当着她的面冷淡地擦身而过,从后台走出去,去了前面。
方?舒雁轻啧?声,抬手摸了摸下巴。
这人不会是生气?吧,果然够小气?的。
这么想了?阵,方?舒雁稍稍垂眸,终于?有所动作?。她抬手扶着墙,?瘸?拐地走到?后台不分男女的单人洗手间,在?里面的洗手台上看见了被谈致北扔下的外套。
对洁癖患者来说,外人的触碰有这么严重吗,被碰?下就?连衣服都不要了。明明只是外套,根本没和他的皮肤有所接触,她环住他脖子?的时候也小心地只将胳膊放在?外套上。
这件外套是他很常穿的?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很搭他的气?质,结果被她碰了?下,不光将皮肤都洗得发红,外套更是直接扔了。
方?舒雁的目光在?他外套上停留了?会儿,探身拿过来,有点不服气?地凑到?鼻尖嗅嗅。
她想,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影响,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浪费的人,又?不是什么阔少……
就?这么想到??半,鼻尖忽然漫溢上两种?截然不同的外套,让她的动作?和思维都戛然而止。
有她刚刚趴在?谈致北身上时闻到?的淡淡烟味,也有另?种?……大概是洗发水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属于?她的,不知何时竟也那么混了进去。
方?舒雁愣了?会儿,将衣服从鼻端拿开。
……原来真是还蛮有影响的。她恍然地领悟到?这点,视线落在?衣服上,就?这么看了好?会儿。
.
谈致北再次回到?后台的时候,发现方?舒雁还在?门口待着。
倒是和他离开前不完全?样,她从化?妆间里给自己?搬了个椅子?出来坐着,门神?样守在?门口,正在?门口专心致志地看视频。
谈致北疑惑地皱了下眉,见到?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随口问她:“不进去?外面很暗。”
方?舒雁抬头看他,眼睛弯了?下,自然地道:“恶劣的环境有助于?集中精神。”
谈致北走得近些,还没来得及对她的话有所疑问,忽然听清了她看的视频里正在?说什么。
经?济学思维方?式。
……上网课?谈致北看着她乖巧的坐姿,为?这份酒吧里的违和感短暂地沉默。
方?舒雁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屏幕,再抬头时,奇怪地看了他?眼:“慕课啊,你?不知道吗?在?线上课不用去学校打卡的绝佳选修课,我?直以来选课的首选……你?不是也还在?读大学吗,怎么?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当然不是没见过网课,只是你?选修的这门有点出乎意料。谈致北问:“你?不是学音乐的?”
方?舒雁耸耸肩:“学音乐的高中要走艺考吧,你?看我家?里像是能出钱供我学音乐的吗?我什么乐器都不会,也没学过唱歌……我学金融的,我们学校的王牌专业,他们都说毕业很好找工作?。”
逻辑倒是很好理解,对她这样?直在?努力想要赚钱的人来说,会去读金融?点也不奇怪。谈致北眉毛稍挑,视线落在?她的经?济学网课屏幕上,发出疑问:“后来怎么来酒吧唱歌了,喜欢音乐?”
“也没有,就?是在?学校的兼职群里看到?的招聘消息。”方?舒雁撑着下巴,给出了个合理的普通答案,淡笑着道,“我当时找的家?教兼职不太合适,没继续做了,正在?找新?兼职。酒吧这边给的工资高,我就?过来试试。面试之前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唱歌好听,大学之前?直在?学习,没想过别的。”
对?个家?境贫寒,只能靠读书改变命运的人来说,抽?个下午去观看学校组织的联欢会都属于?浪费时间,更别说每天耗费?些精力去参加什么舞蹈社合唱团。在?无数个埋头苦学,用分数搭向上攀登的阶梯里,她勤勉而沉默,?直心无旁骛。
在?来酒吧面试时,她开口唱了下高中的校歌,学校组织统?学过,没法不会。?开口何鸣就?惊为?天人,说她有?副被上帝亲吻过的好嗓子?,只要站上舞台,就?会是很多人心里的白月光。
方?舒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月亮,她以前挣扎在?生活里,人生根本?点光亮都没有。
“不过现在?我逐渐有点喜欢唱歌了。”方?舒雁笑着说,“唱歌收入很高,有效地缓解了我现在?生活的窘况。我现在?才?大?,等我从金融系学成毕业还有三年,高中时这?直是我的噩梦。我很怕我妈撑不过我这大学四年,倒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我没办法养她。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能以大学生的身份,找到??份媲美正常全职工资的工作?,她对此特别知足。
谈致北看着她,没说话。方?舒雁想了想,恍然地反应过来,立时面露歉意:“我是不是说得太功利了,你?听起?来很不舒服吧?我之前听说你?是真正热爱音乐的人,不光唱得好,还特别会写歌。我怎么净和你?说钱的事……那个,你?写歌很好听!虽然这个夸奖听上去很塑料,不过我是真心的。”
她睁大眼睛,信誓旦旦地竖起?两根手指,用对天发誓的姿势表达自己?的真诚。
谈致北为?着她幼稚的举动勾了勾唇角,笑过之后,语气?平淡地说:“现在?国内版权意识上来了,在?酒吧表演还勉强能翻唱别人的歌,想要出去演出的话就?不行了,要向原唱交版权使用费。很多原唱做事也不地道,靠着翻唱扩散歌曲名气?,名气?真上来就?不让别人唱了,等于?是给原唱打工。”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方?舒雁当然也知道。她耸耸肩,视线落在?播放着网课的手机,平静地道:“我知道,我不会创作?,在?这行也没什么优势,唱得再好,在?酒吧唱歌也就?是上限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能捱过我读书这几年就?好,我从来不是个贪婪的人,?直都知道自己?的斤两。”
两人?坐?站,现在?俱都沉默下来,气?氛却不复曾经?的尴尬,两个人都逐渐习惯,于?是就?连安静的空气?都变得柔和轻缓。
谈致北看了她?会儿,淡漠地开口:“噩梦乐队平常是有应邀演出的。”
他是个创作?歌手,乐队的歌版权都在?自己?手里。现在?他们在?地下混出了名气?,最近也开始有了别的演出机会。不往多说,起?码能让乐队的四个人都全职专心玩音乐,不用为?房租和生活费发愁,还能租下?个废弃仓库当训练室。比地上的明星不足,比地下还在?为?生计挣扎的小音乐人绰绰有余。
方?舒雁点点头,还在?看视频上的板书,?心二用地道:“我知道你?们发展得不错,这段时间?起?演出,早就?发现了。加油,我觉得你?们可以站得更高。”
谈致北垂眸看她,慢慢地说:“我之前没写过适合女声唱的歌,算是创作?能力的?种?短板。”
啊,是吗。方?舒雁目光追随着屏幕上老师的粉笔,漫不经?心地问:“所以?”
谈致北语气?平静:“创作?人有短板不是?件好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合作??下。到?时候词曲的版权在?我,演唱的版权在?你?,之后如果有人想要翻唱,交的版权费?半归你??半归我。演出大部分都在?晚上,你?可以停掉你?那些?周赶三个场的家?教兼职,收入肯定不会降低。”
方?舒雁正在?心里理解着网课里的理论,谈致北的话传进耳朵里,慢了好几拍,才?得到?大脑回应。
她愣了?下,忽地抬起?头来。
走廊灯光昏暗,谈致北肤色冷白,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疏离冷感。方?舒雁有点发怔地看着他,好?会儿,慢慢地问:“为?什么帮我?”
谈致北皱了下眉,稍加思索:“实不相瞒,我目前只认识你??个能说上两句话的异性生物。”
方?舒雁眼睫轻轻地眨动?下,凝视着他,浅浅地弯了下唇角。
她仰着脸看他,平静地轻声问:“因为?是难得的能说两句话的异性生物,所以才?把我背回来安顿好后,又?过去帮我收尾,处理包厢那边的麻烦后续吗?”
谈致北?顿,扬起??边眉毛。
他没说话,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仿佛没打算承认。方?舒雁笑了?下,指了指他的衣服前襟。
“刚才?被人拎衣服领子?了吧。”她眼睛弯弯地说,“没完全拍平整。那小开旁边有个跟班,好像就?会拎人似的,刚才?也这么拽我了。”
谈致北的视线落在?她身前的衣服上,眉头皱起?。
他神色不虞:“不早说,早说就?替你?补?拳了。”
方?舒雁莞尔,问他:“麻烦吗?”
“对你?来说麻烦,对我来说很简单。”谈致北淡淡地道,“实话。”
确实是实话。鉴于?这个小开不是他揍?顿就?能从此放手,从此不再纠缠方?舒雁的类型,打架治标不治本,他于?是给谈时墨打了个电话。
谈时墨已经?从港城学成毕业回来,这几年建立起?了自己?得用的人脉,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在?谈家?活得不如私生子?的大少爷。
没多久小开的电话响起?,他接起?电话,里面传出他哥的声音,让他顿时脸色?变。
他哥是家?里的继承人,和他这个每天醉生梦死泡吧花钱的人完全不是?路。兄长在?他电话里冷厉地警告他:“活不耐烦了是不是?你?看上谁了?”
小开在?亲哥面前完全失去了嚣张气?焰,小心翼翼地弱弱道:“就?是?个在?酒吧唱歌的草根女……她男朋友也就?是个在?酒吧驻唱的小子?,这姓谈的在?地下有点小名气?而已,不犯忌讳吧?”
姓谈?!他哥在?电话那边倒吸?口凉气?:“那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谈家?人!你?脑子?被酒精泡傻了?!招惹他女人干什么?!”
他女人。谈致北眼角轻轻跳了?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出言否认。
当然,确实也没有否认的理由,毕竟他们目前的确还在?对外声称是男女朋友,方?舒雁轻车熟路地靠着这个身份营业圈钱,连他都已经?能对此渐渐无动于?衷,被营业时面不改色。
只是……他为?什么,过来替方?舒雁扫这个尾呢。
又?不真的是他的女人,
在?小开颇有深意的注视和忙不迭的道歉中,谈致北微微恍神。
这份带着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问,当然没必要让方?舒雁知道。谈致北面色平静,只说:“找了个人帮忙,解决得很轻松。”
方?舒雁忧虑道:“我要怎么还这份人情?”
谈致北摇摇头,唇角轻扯:“我总麻烦他,不差这?回,以后?起?还回去就?是了。”
每?次麻烦谈时墨,他都在?心里记下?笔,?清二楚,总有?天会?并还回。
这时他还不知道谈时墨会开娱乐公司的事,谁都不知道。谈时墨本来稳扎稳打,发展得挺好,如果没有郑晴寒放话要联姻的事,他也不至于?孤注?掷,抛下手头现在?的积累,放下现在?的?切,换来求娶的资格,暂时退出谈家?的核心争斗圈,流放到?空壳子?嘉华娱乐重新?开始。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他们都还站在?前路未明的现在?,?点点累积着如今的因,?步?步,逐渐积蓄成后来的果,走向未来的命运。
在?当下,方?舒雁定定地看了他很久,问他:“那我要怎么还你?这份人情?”
“没有人情。”谈致北淡淡地说,已然打算离开,他转过身,轻描淡写地道,“歌曲版权利润对半分,商业合作?不谈人情,上你?的网课去,以后晚上和周末没事都去仓库那边排练。”
抬步往前走的时候,方?舒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她笑着叹了口气?,“你?要是真心让我以身相许,我现在?的心理负担可能还会轻?点。”
谈致北脚步?顿,回过头来,看了她?眼。
这?眼极平静也极漠然,他眼眸乌沉,眸光浅淡地说:“离我远点,对你?自己?好。我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的生活里应该不需要更多不幸了,撑过这段时间,应该有光明的未来在?等你?。”
“你?不是吗?”方?舒雁笑着问。
谈致北望着她,平静地弯了弯唇角。
“我不是。”他淡漠地说,“我这辈子?已经?完了。”
说完径自转身离去,没回头,只穿着长袖T恤的身影削薄,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方?舒雁看了他消失的背影良久,低头看了下自己?脚边的纸袋。
纸袋是她找酒吧的人要的,里面装了件她刚从洗手间里检出来的衣服。她把纸袋放在?椅子?后面,融入昏暗走廊的阴影里,没叫任何人发现半点。
.
把衣服带回去洗好,拿到?废弃仓库那边还给谈致北时,方?舒雁摆证据讲道理,?口气?拿出二十来张照片,向谈致北力证她在?清洗这件衣服时,绝对没有碰到?衣服?星半点。
“擦了好几遍的盆,新?买的橡胶手套,刚拆封的衣架,全新?的防尘袋。”她向谈致北逐?展示照片,眼神真诚,“洗完晾干后就?收到?袋子?里了,然后我在?宿舍完成封箱,当场装进盒子?里,就?是现在?给你?带过来的这个。真的全程没碰过,你?可以相信?下吗?”
谈致北:“……”
总觉得不相信就?仿佛是在?辜负她这么真诚的眼神?样。谈致北无语了?会儿,问她:“我不是把衣服扔洗手间了么,你?捡回来干什么?”
方?舒雁正色道:“还人情,顺便阻止你?打肿脸充胖子?,成为??个不合时宜的败家?子?。虽然我知道你?有洁癖,但是醒醒啊,我们穷人根本不配这么讲究的!哪来的毛病被人碰过的衣服就?要扔啊,你??共才?有几件衣服,扔得起?吗?”
谈致北:“……”
在?他的沉默以对中,方?舒雁倒是越说越起?劲,看他?眼,撇了撇嘴。
“而且你?的洁癖难道是分人的吗,对我就?特别接受不了?脱了外套后你?的T恤不是也被人碰了吗,也没见你?把T恤也脱了裸奔出门。这不是勉强也能忍吗,偏偏对我忍不了?”
谈致北:“……”
谈致北有种?今天自己?不收下这件外套,就?是犯了什么天怒人怨大错的感觉。他皱着眉捏了捏鼻梁,不得不打断方?舒雁滔滔不绝的抱怨:“行了,衣服拿过来,你?闭嘴。”
方?舒雁停下对他的说教,笑眯眯地做了个给自己?拉嘴链的感觉,把盒子?递过去。
谈致北从里面拿出衣服,见方?舒雁还聚精会神地望着他。
“穿啊。”方?舒雁说,“今天也有点冷,仓库还四面漏风,你?就?穿?件单衣不冷吗?现在?正好我把衣服送来了,你?可以多套?件,免得感冒。”
谈致北的指尖在?衣服袋子?上无声地收紧了?下,心里的感觉有些形容不出来。不过他?时也没想到?什么特别合理的拒绝原因,本着多?事不如少?事,少听两句烦人念叨的念头,果真将衣服从防尘袋里拿出来,三两下利落地穿上。
本来就?是他自己?的衣服,方?舒雁手洗得又?很仔细,根本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只是真正将衣服穿到?身上后,谈致北忽地皱了下眉。
方?舒雁正好看见,视线在?他衣服上巡视了?圈:“怎么了,哪里没洗干净?”
不是。谈致北摇了摇头,沉默了?下,问:“你?用的什么洗衣粉?”
“薰衣草金纺。”方?舒雁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最常见的那种?,量大便宜。怎么了吗?”
谈致北顿了顿,说:“没怎么。”
确然是她惯用的洗衣粉牌子?,和她那天趴在?他背上时?样的味道。这次甚至比上次更加清晰,将他整个人缠绕其中。
新?洗的衣服上香气?向来最为?明显,他现在?鼻间满满的都是薰衣草的味道。
……方?舒雁的味道。
谈致北无声垂眸。
废弃仓库里不止有他们两个,现在?乐队收入比之前宽裕不少,金诚他们三个也不需要再去上班养活音乐梦想,都在?仓库这边排练。他们两人在?这边说话,其他三个人在?旁边看方?舒雁摆出来的照片,为?谈致北的奇葩臭毛病捧腹不已。
有洁癖本身倒是没什么好笑的,但方?舒雁的这个应对方?式真的很有喜剧效果!看得人忍俊不禁。
穆磊拿着?张方?舒雁晾衣服的照片,突然注意到??些细节,笑呵呵地问她:“怎么是在?宿舍晾的衣服啊舒雁?你?不是申请了走读吗?”
是啊。方?舒雁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下脸:“这个嘛……我和妈妈租的住处是学校附近的房子?,教职工家?属的老住宅楼,生活气?息比较浓郁,每天到?了饭点,空气?里都满是油盐酱醋饭菜香。这要是染在?衣服上,致北可能会直接扔了吧,我就?把衣服挂到?同学的宿舍去了。”
原来这样,很合理。戴名扬的脑袋从?旁凑过来,挤眉弄眼道:“大学里女生不是?般只会把男友的外套拿回去洗吗?算是种?浪漫。你?同学有没有问什么啊,以为?你?谈恋爱了什么的?”
还真有。方?舒雁点点头,笑眯眯道:“问了啊,我承认了。”
嚯!这么干脆利落!三人吃惊,方?舒雁无奈摊手:“我本来是实话实说,说我碰了人家?的衣服,人家?有洁癖,衣服被我碰过就?不穿了,我只好拿回来洗。结果我同学听完之后沉默了?会儿,问我是在?变相秀恩爱吗,这男生是从古代女尊世界穿来的,很守男德,被碰?下只能以身相许?”
金诚三人愣了?会儿,而后哄堂大笑:“你?同学是个妙人!”
响亮的笑声总是极有感染力,方?舒雁也跟着笑起?来,视线无意识穿过笑得不成形的三人,落在??旁的谈致北身上。
这么欢乐的氛围里,他依然安静内敛,无声地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舒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谈致北抬眸看她,方?舒雁双手虚捧着脸,歪着头给他开了朵花。
她眸光盈盈地望着他,眉眼弯弯地说:“笑?个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碗粥的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