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本来是纯男生构成的组织,里面突然?加入了一个?女孩,一般会出现两种情况。
一种是这个?姑娘成为了所有人共同的团宠,和几乎每个?人都有着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类似流星花园那种偶像剧;二是成为了所有人共同的拜把子兄弟,除了不进一个?厕所感觉不出任何区别?,感天动地真哥们,积极向上正能量。
从?表面看,方舒雁和他们的相处模式,应该算得上是第一种。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谈致北的女朋友,还有一个?金诚对他初始好感度极高,看起来已经初步满足了偶像剧的配置,只等未来再发生什么事,让他们产生集体的情感纠葛。
不过实?际上说,穆磊和戴名扬,甚至是金诚,都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一开始不乏拘谨,到后来越来越随便,最后她甚至取代?金诚,成为了这个?小团体的狗头?军师。
不管是闯了什么祸,干了什么蠢事,有什么话想树洞,甚至是对着哪个?姑娘产生了想法,他们都渐渐习惯去找方舒雁咨询一下?,方舒雁聪明温和,行事妥帖,从?她那里往往能得到不错的办法。
方舒雁对他们的求助也十分欢迎,无论面对什么事情,她的态度都始终如?一:
可以?,得加钱。
他们就?没见过方舒雁这么爱钱的人。
尽管大家都是穷比,都在为生计奔波,但方舒雁奔波的程度,和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说大家都是在用本事赚钱,那方舒雁简直是在用生命赚钱……
他们开始合作演出之后,舞台效果不错,渐渐成了酒吧的金字招牌。单是每天买酒点歌的收入就?比之前?翻了好几倍,把何鸣都惊动出来,对了好几遍账,喜滋滋地当?场大手一挥,给他们发了红包。
大家收到意外?之财当?然?高兴,方舒雁却在高兴完之后问何鸣:“何哥,点酒的收入提成能不能再高点?既然?营业收入提高明显,那这个?组合应该是有效果的吧。”
行啊。何鸣开酒吧是玩票性质,并不那么在意收入分成,豪气地点头?同意,而后难掩好奇地问:“你怎么做到的啊舒雁?工作日也有这种客人点酒活动吧,以?前?也没见你业绩这么出色,你怎么办到短时间翻了好几倍的,难道?你们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就?进化了?我之前?耽误你们了?”
倒也不是。方舒雁摆摆手,谦虚地说:“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只能说现在这个?环境比较适合我发挥吧,也感谢我的四位队友。”
何鸣瞳孔地震:“……啊?怎么做到的?你能拦住他们?你竟然?能管住他们?!”
要知道?噩梦乐队这几个?人太冲动,太容易打架,一直都是十分困扰他的问题!要不是他们几个?这么不听劝不服管,收入还经常要抵扣赔钱,现在的生活肯定就?宽裕多了。
听到何鸣的这番提问,金诚和穆磊忍不住齐齐叹了口气,连戴名扬都在摇头?咋舌。谈致北倒是平静如?常,看了方舒雁一眼,言简意赅地说:“我们疯起来也是要命的,但她完全可以?不要命。”
方舒雁在一旁谦虚低头?:“也没那么夸张,就?是比较豁得出去而已。”
何鸣:“……”
何鸣突然?警觉:“发生什么事了?从?你们第一天营业额爆表开说!”
穆磊稍作回忆,幽幽地道?:“那天有两桌顾客都想砸酒点歌,舒雁撺掇客人说价高者得,把他们挑出了火气,争相点酒一路battle,最后场面控制不住,他们开始动手,舒雁找准机会凑到中?间,被他们双双误伤,当?场晕倒,把两桌人都吓着了,最后又点了很多酒赔礼道?歉……”
何鸣吃了一惊:“舒雁你受伤了啊?现在怎么样了?怎么没人和我说……”
方舒雁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装的,没事。”
何鸣:“……”
金诚看她一眼,幽幽地说:“混乱中?被踩了好几脚,硬是全程一声不吭,把我们都吓着了。这不能怪别?人信,对自己太狠了。”
上京的酒吧不乏有钱人,为了点首歌肯一掷千金点酒的土豪大有人在。只是大家来酒吧都是放松的,有的人放松过头?,连道?德底线都跟着降低,永远不肯老实?点酒,非要占点口头?便宜,更过分的还想借机揩点油,脸都不要。
以?往想占便宜占到噩梦乐队身上,只能说这个?人不想活了。噩梦乐队最开始的一次群体打架,就?是第一次站在酒吧舞台上时,一个?客人重金砸钱点酒,油腻做作地递到谈致北面前?,语气暧昧地说:“给哥哥唱点好听的,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他们第一次在酒吧登台唱歌,尽管心里肝火直冒,却也都不想第一次就?下?老板面子,并没有立刻摔东西不干的意思。两个?人同时按住谈致北,让他冷静,谈致北阴森森地看了他们一眼,很给面子地没有当?场发作,依他的脾气看属实?很不容易。
然?而很不幸,这种委婉的拒绝却被客人误认为是欲拒还迎,在台下?始终起哄挑衅,对谈致北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就?这么骚扰了整整两首歌,四个?人都忍无可忍。
谈致北脸色冷得像冰,放下?话筒,很轻地嗤笑了一声,说:“行。”
然?后他伸手拿过侍应生托盘上的酒瓶,一瓶子削到客人身上,开启了硝烟战火的开端。从?此有一个?算一个?,他们一路打过来,从?闹事的客人到找茬的地下?圈内人,从?专门过来挑衅的到专门过来打架的,不计其数,只有打不过没有怕过,靠着狠劲渐渐杀出了名气。
他们也是在地下?圈闯出名声之后,才终于在何鸣的酒吧安顿下?来的。以?前?打一次客人换一个?酒吧,得亏何鸣为爱发电,不太计较,不然?他们到现在都安定不下?来。
过程中?他们当?然?可以?选择出卖灵魂,那样肯定活得更轻松,但大家不是穷得活不下?去都不会做的。选择玩音乐本来就?是追逐梦想的事,追逐梦想当?然?要尽量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而方舒雁与他们都不同,她出卖灵魂得毫无心理负担,只要钱够,似乎什么都可以?。
面对找茬者的侮辱能四两拨千斤,碰上顾客的轻佻调戏也能从?容应对,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都游刃有余,从?不给自己留下?什么把柄,也不真的让人占到什么便宜。
姑且算是个?厉害的生存方式吧,只是仔细想想,又难免觉得恻然?,也不知道?她家长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放着这么才十九岁一小姑娘,这么摸爬滚打地活着。
不过个?中?内情总归是个?人隐私,方舒雁不说,他们也没法问。
何鸣带着由衷的惊叹离开了,他还有别?的生意,并不常在酒吧待着。噩梦乐队送走了老板,结束了今天的演出,相约去吃大排档。
回回路过都吃,一周要吃四五回,也不是多热爱路边摊,主要是便宜,大家都负担得起。
折叠小桌旁摆着塑料板凳,戴名扬一边用筷子搅面,一边感叹:“唉,从?大学开始吃食堂,到毕业了开始吃大排档,确实?有点吃够了,但也没什么办法。”
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吃这么多年也吃得有点腻歪。戴名扬撑着下?巴吃面,方舒雁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闻言想了想:“我做饭还可以?,不说多好吃,就?是家常菜水准吧。或许你们想吃吗?想吃的话我可以?周末给你们做了送过来,反正我本来周末也要给自己做饭。”
学校那边方舒雁申请了走读,省一笔住宿费,每天晚上都会回她和方慧租的房子,和学校离得不远。周末的时候她白天有两份家教工作,都不包餐食,正好在家的一南一北,中?午都会回去自己做饭吃,有班公交能直接从?学校到乐队租的废弃工厂附近,不怎么废时间。
戴名扬眼前?一亮,感动坏了:“可以?吗舒雁?你好体贴!你是什么神仙吗?”
方舒雁莞尔,笑着摇了摇头?,温柔地看他一眼。
“不是呀。”她亲切地道?,“神仙会免费赠予你一切,而我是要收钱的。”
戴名扬:“……”
收钱也行吧,吃得健康。戴名扬缩了缩脖子,看看左右:“你们拼单不?”
穆磊:“……拼。”
金诚看了方舒雁一眼,沉默了一下?,说:“拼。”
几句话之间就?这么又找到了一份周末兼职,方舒雁的心情不错,颇为大方地招手又要了一份炸鸡排,切成几块端上桌,慷慨地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
“请你们的。”她笑眯眯地说,“自己夹,别?客气。”
大家现在也算熟络了,当?然?不会真的跟她客气。一人一筷子夹过来,戴名扬筷子一伸还夹了两块,到最后盘子里就?剩下?一块鸡排,飘着油润的香气。
方舒雁看向从?头?到尾,没有伸筷子过来的谈致北。
“不吃吗?”她笑着问,面对理论上的自己男朋友,表情没有半点不自然?,打趣地问,“怎么,是觉得有点害羞了,还是这次也想要我喂你?”
谈致北叫了碗面,已经吃完,现在正在喝水,听见说话,眉头?微皱,侧眸过来,看了她一眼。
他薄唇轻扯,在和她的长期较劲中?,竟露出个?淡笑来,语气颇为轻描淡写地说:“都不是,只是胃里有点犯恶心而已,别?在意。”
其他三人的筷子同时一停,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怎么个?犯恶心法啊?是吃大排档觉得犯恶心?还是对着这么一个?好看的小姑娘犯恶心啊?
金诚尴尬地轻咳,穆磊也在使劲开动脑筋琢磨着怎么岔开话题,戴名扬老老实?实?地埋头?吃鸡排,安静如?鸡,一片尴尬的沉寂中?,只听见方舒雁忽地轻笑出声。
她撑着下?巴看谈致北,笑盈盈地随口道?:“怀了?那好好养胎。”
说完若无其事地动筷,用自己的筷子把鸡排块轻巧地夹到谈致北面前?的盘子里,鼓励地说:“怀了更得多吃点,再苦不能苦孩子。”
其他三人:“……”
救命,这两个?人吵架的时候其他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大家都在心里嘶了口凉气,而后纷纷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继续吃饭,无限尴尬中?竟也有了几分习以?为常的熟练。
他们围观这种互相阴阳怪气的刺激场面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大家搭伙在一起演出之后,这两人顶着男女朋友的名号,在仿佛互不认识的诡异气场下?,偶尔也会干干这种互相恶心的事。都不严重,更像是日常的拌嘴打闹,起码何鸣肯定是这么认为的,一厢情愿地把他们定性成一对欢喜冤家。
实?则两人都心知肚明不是这么回事,限制在一个?范围内的小打小闹不是在意对方,是真看不惯彼此。她觉得谈致北恶劣,谈致北觉得她做作,互相的好感度都很低。
喂东西这个?话题自有其来头?,他们演出时和酒吧里的观众热场,偶尔会提到男女朋友的事。来酒吧找乐子的人百无禁忌,起哄时毫无下?限,有次吵着要看他们秀恩爱,不秀不让下?台。
酒吧里所谓的秀恩爱表演,包括且不限于贴身热舞,当?众接吻,喝交杯酒,互相喂食。两人都是歌手,底下?的起哄群众们在舞蹈层面放过了他们,剩下?的非要他们挨个?尝试一遍。
说句实?话,两人名义上交往的这段时间,连手都没互相碰过,当?众接吻这种事像是在说什么笑话。谈致北脸色显而易见地难看,已经把话筒放下?,眼见着又要习惯性砸场冷脸走人,方舒雁在台上其他人都还没有所行动的时候,笑着拿过一杯台下?递来的酒,另一只手从?后面拽住谈致北的衣领。
当?着所有人的面,硬生生把他强行拖拽到了自己面前?,扳过他的肩膀,拿着酒杯的手强行绕过他的臂弯,把另一杯酒也塞到他手上。
好一个?恶霸强抢民女拜堂的场面,别?说台下?的观众,就?连台上的队友都被她的这一番连招操作惊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上。
场中?一时间静了一下?,不过台下?的观众们下?一秒就?出奇兴奋起来。
这不比普普通通的情侣秀恩爱有意思多了?传说中?的神经病谈致北在女朋友面前?竟然?是被管着的,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意思是不是?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时间出离兴奋,台下?的欢呼声简直要掀翻屋顶。大家开始在台下?大声叫嚷:“攻了他!攻了他!攻了他!”
方舒雁唇角噙着笑,朝台下?比了个?OK的手势,胳膊绕过谈致北的胳膊,将?手里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下?颌在棚顶照映的灯光中?拉出好看的弧线。
喝完自己的那杯,她干脆利落地抬起谈致北手里那杯,指尖覆上他的手,将?他手里的那杯酒强行送进他嘴里,喂食进去。
谈致北根本就?没张嘴,唇抿成一条线,眸光黑沉,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冷肃。酒液沾湿了他的唇瓣,而后沿着他的下?颌低落,一路划过脖颈和锁骨,红色的酒液隐入他领口微敞的黑色衬衫中?。
台下?尖叫的声音顿时更大,所有人都在欢呼:“亲一个?!亲一个?!!扒衣服!!!”
当?场点酒的打赏钱流水一样抛出来,有更直接的甚至直接将?纸钞往台上扔。两人的脚下?逐渐散落落了花瓣一样的粉红纸钞,方舒雁不动声色地垂眸扫了一眼,唇角的弧度更加甜美?,当?真在台下?兴奋的欢呼尖叫声中?,伸手一拉谈致北的衣襟,将?衣服扯得更开一点,踮起脚尖,凑向谈致北的唇瓣。
谈致北一下?挣开她的手,就?要将?她用力?推开。
然?而方舒雁的动作比他更快,在他刚挣开手臂的时候,方舒雁就?已经从?他身前?退开,轻巧地转身,朝台下?笑着比了个?双臂交叠的否决手势,巧笑倩兮:“不行哦,这是另外?的价钱。”
台下?哄然?大笑:“什么价钱?你敢说我们敢出?!诶你对象走了——”
谈致北头?也不回地跳下?台,径直离开,向外?走的时候,身后传来方舒雁的笑语:“等我再□□家夫一阵,到时候再带他来和各位上帝们来个?刺激的。”
谈致北加快脚步,观众的笑声依然?传进他的耳朵里。
“那说好了啊,到时候不玩个?大的不让你们下?台——”
好一个?任人戏弄的玩物。
谈致北径直去往后台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在水声中?弯下?腰,无法控制地剧烈呕吐。
晚上还没吃什么,现在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但干呕始终控制不住。谈致北吐得喘息声都开始沙哑才终于稍稍缓和,竭力?地平复着呼吸,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宇间满是阴霾。
洗手间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熟悉的女声悠悠地问:“要纸巾吗?”
谈致北神情冷漠地看向镜子,镜子中?映出方舒雁倚在门口的身影,果真从?包里拿出张纸巾,见他看过来,朝他挥了挥示意,眉宇间一片云淡风轻。
后台只有这么一个?洗手间,工作人员候场时用的,使用频率不高,没分男女。谈致北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神色阴沉地问她:“有意思吗?”
“有啊。”方舒雁平静地说,“刚才营业一下?,今晚的提成金粗略估计,能比平常翻四倍。我觉得太有意义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恳请你以?后也能多多配合,非常感谢。”
她想了想,又说:“当?然?,你既然?恶心到这个?份上,我肯定不会真的勉强,你也没这个?义务非得帮我。我应该会找一下?其他的营业对象,到时候我会去通知何哥我们分手的事,总之我去解释。”
谈致北抬手关掉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消失,这一小片地方骤然?间静得可怕。
他看着镜子中?的方舒雁,漠然?开口。
“刚才如?果台下?观众给的钱够。”他说,“你就?真的会亲下?去?就?算我其实?是一个?你很讨厌的人?或者就?算以?后面对的是其他你根本不喜欢的人?”
方舒雁看了他一眼,稍稍扬起眉毛:“你在意的其实?是这个??应该会吧,如?果钱够多的话。其实?主要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觉得人这辈子想遇到真爱,指望和一个?人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本身就?是件比较可笑的事情。既然?这样,吻谁有什么关系?有利可图总比白给倒贴好。”
她想了想,淡笑着自我总结:“你们噩梦乐队的其他几个?人总说,我就?差为了钱把自己卖了。其实?主要是我没碰到过那种特别?划算的买卖,不然?的话,把自己卖了倒也不是不行。”
“你觉得怎么才算划算?”谈致北平静地问。
方舒雁唇角一弯,眉眼弯弯地对他露出一个?甜笑:“或许是利益丰厚到足够我发自内心地笑出来?谁知道?呢,有资源就?给朋友介绍介绍。”
谈致北转过头?来看她,唇角讥诮地一弯。
他从?洗手池边站直身,转身向门口走来,平静中?带着无限嘲讽地说:“你这人真够可笑的。”
方舒雁展眉,侧身给他让出个?通过的位置,云淡风轻地道?:“啊,谢谢夸奖,我也觉得自己还蛮有趣的,没想到你还勉强长了双不瞎的眼睛。”
谈致北没再说话,径直从?方舒雁身边越过。经过她身侧的时候,听见她淡淡地开口。
“之前?你说没底气又故作清高的样子。”她说,“看错了哦,我哪有什么清高。”
谈致北眸光沉沉,一言不发,方舒雁又轻声笑了。
她说:“我说过吗?你这幅高高在上隔岸观火的样子,我也特别?讨厌,谈致北。”
他们短暂地擦肩而过,而后各自分开,谈致北径直离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番对话来得很隐秘,只有两个?当?事人一清二楚,其他人对此都一无所知。噩梦乐队的其他三人记忆都停留在方舒雁台上强吻谈致北这件事上,而事后谈致北竟然?没有大肆发作,更没态度坚决地要把方舒雁赶出团队,这已经足够他们大为吃惊,互相疯狂交换眼神,从?此心照不宣。
总之别?去管这两位祖宗的明撕暗斗日常就?是了,当?没看见,这样对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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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舒雁的冬日温暖送餐之旅就?这么开始,这段时间频繁出没于城郊乐队租下?的废弃工厂。对外?宣称是来给男朋友送爱心便当?,顺便给男友的兄弟们也都带一份。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对此羡慕得眼睛都发绿,都在说噩梦乐队走的什么狗屎运,竟能拐到个?这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妻良母。
对于个?中?真相,乐队的几个?人都闭口不谈。谁能想到这位贤妻良母不光送饭要收钱,来仓库里吃饭顺便听他们排练都要另收一份赏析费,爱的根本不是男友,而是钱呢……
这实?在是很难解释,除去根本不和别?人说话的谈致北,其他三人也都有志一同地保持沉默,对于其他人的羡慕嫉妒恨打着哈哈承认,一句话都不去多说。
随着方舒雁和他们有交集的时间不局限于周末晚上,平常大家也总能聚在一起,方舒雁没兼职的时候就?会自动自发地跑过来,给他们送一次饭,再带薪旁听一下?他们排练,大家渐渐越来越熟悉。
人混得熟了,有些情况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有次方舒雁在这边看排练时接到个?电话,而后脸色忽地惨白,慌里慌张地就?要出门,仓促地踉踉跄跄往外?跑。
大家都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拉住她,有些踟蹰该不该去问她的私事,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谈致北看了她一眼,忽而开口说话:“晚高峰外?面正堵车,打车不如?骑机车送你快。还是那家医院?”
方舒雁望了他一眼,定了定神,沉默地把头?点点。
谈致北放下?吉他,从?水泥现垒成的简陋舞台上跳下?来,从?仓库的墙上拿了车钥匙和头?盔,把其中?一个?扔给方舒雁,说:“走。”
机车平常就?停在仓库里,只有谈致北这个?骨子里很疯的家伙会骑,其他人都不熟练,送人的工作只能交给他。上车的时候方舒雁迟疑了一下?,站着没动,问他:“你能行吗?”
不管是车技还是司机,她都切实?地感到不放心。
谈致北戴上头?盔,冷淡地看她一眼,平静地说:“再废话你自己去打车。”
方舒雁一秒做好决定,立刻利落地跨坐到他背后,努力?地向后靠靠,不说话。
这种时候宁可麻烦别?人,方慧那里耽误不得,大不了算是欠他个?天大的人情,以?后想让她怎么还都随意。方舒雁坐好后定了定神,低声说:“谢谢。”
谈致北没说话,机车发动,带着她向前?疾驰。
车开动时破风前?行,将?人带得前?倾。方舒雁日常出行只有公交地铁,从?没坐过这种车,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撞上他后背,整个?人摇摇晃晃,再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火速将?胳膊探过来,摸索着抱紧了谈致北的腰。
察觉到谈致北身体骤然?一僵,方舒雁也很羞愧,感觉自己是在恩将?仇报,于是低声询问:“那个?……你稍微慢一点,我试着抓住车座下?面?”
没经验的人根本把不住那边,等会儿车开起来还是会左摇右晃。谈致北沉默了一下?,冷淡地说:“坐好,别?再找事。”
方舒雁难得乖巧地低低应了一声,谈致北加快速度,察觉到抱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
差不多可以?说紧到了有点勒的程度,看来这人确实?感觉不太安全,现在颇为紧张。谈致北皱着眉狠踩油门,在闯红灯的边缘风驰电掣,但本着被拦住会更耽误时间的原则,姑且还算是遵守交规。
前?面的路口路灯变红,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是将?车堪堪停好。
这一脚刹车踩得突然?,方舒雁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撞上他的后背,差点在他后背上贴成张饼。
谈致北忍耐地深吸口气。
“……你是不是有点恶心想吐?”方舒雁紧张地问,立刻开始鼓励他,“坚持一下?,马上就?快到医院了,你看我都贴了这么久了,你应该已经渐渐习惯了,俗话说虱子多了就?不咬人了……”
好一个?清奇的自我比喻。谈致北冷冷地说:“你闭嘴的话,我可能就?那么想吐了。”
方舒雁立刻闭嘴,隔了几秒,忽而又轻轻地嘀咕:“说的好像你的身体被我影响得有多深一样,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谈致北:“……”
谈致北没理她,一路和时间赛跑,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了医院。
方舒雁来到医院的时候,方慧刚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又一次转危为安,已经陷入了昏睡。她的肾衰竭还处在中?期,这次的突然?晕厥主要是劳动强度太高导致,生命危险不算太大,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呼吸骤停可能,被发现得越晚越危险,方舒雁在方慧的事上,半点冒不起险。
也幸亏是方慧已经在这家医院住过好几次,医院还算了解她家的情况,知道?她们虽然?贫穷,但没拖欠过医院的费用,是以?没有等方舒雁过来,直接给方慧做了抢救。方舒雁千恩万谢地谢过方慧的主治医生,躬着身表示立刻过去补交费用,送走医生后查看了下?自己的余额,短暂地沉默。
谈致北刚从?洗手间出来,刚才被她又抓又贴的外?套已经脱掉,只穿着里面的单衣,看起来削薄得过分。他没看见方慧被推出来,只看见了方舒雁在出神。
“费用不够?”谈致北淡淡地问。
方舒雁回过神来,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稍稍抿唇。
“够,我稍微挪一下?之后的生活费就?能凑齐。”她低声说,眉眼明显地柔软下?来,透出没有敌意的平和,他们之间的气氛从?没有这么心平气和过。
“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带我演出,不然?我手里还不会有这么宽裕。手术比常规透析的费用贵多了,还要加上之后的临床检查,要不是这段时间手头?有点闲钱,我可能又要借钱,那就?很麻烦了。”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褪去了武装完备的云淡风轻,露出属于一个?十九岁女孩子的安静脆弱。
谈致北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之前?不是说我演出养你么,你怕什么。”
方舒雁略略一怔,抬眸看他一眼,稍稍弯了下?唇角。
她说:“哪能真这么恩将?仇报,不过还是谢谢你,感觉好像真的多了条退路。”
不用谢。谈致北将?视线转开,平静地说:“金诚他们也快要赶过来了,今天过后他们肯定要想方设法帮你筹钱,你放心吧。”
方舒雁惊讶地看他一眼,眉头?微皱。
“这怎么能放心。”她稍稍抿唇,摇了摇头?,“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自己努力?去挣钱,欠别?人的钱对我来说就?像是将?把柄交到别?人手里,让我觉得很不安。”
等到金诚他们坐计程车感到医院的时候,大家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也终于感到恍然?。
方舒雁总是很忙,忙着上课,忙着做兼职,忙着奔波赚钱,仿佛整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在了她身上。而原来她面对的果真是这么恶劣的情况,父亲早逝,母亲重病,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无依无靠地飘荡在这个?诺大的繁华都市里,前?路一片黑暗。
金诚他们都听得鼻酸,他们虽然?现在因为追求音乐梦想,和家里弄得有点僵,但无论如?何都还是有家里支持的,实?在混不下?去,总有一个?家能回。
而方舒雁是没有家的,如?果再没了母亲,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爱钱有错吗?没有,一点都没有。他们几个?都完全理解了方舒雁这么拼命的想法,同时也由衷地感到束手无策。
他们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庭,现在都还挣扎在勉强过得下?去的日子里,能给她的帮助真的十分有限。明明知道?这是个?多好的女孩子,却连想给她帮忙都有心无力?。
从?那之后,大家就?再没有就?方舒雁的努力?圈钱行为有过任何异议,就?连谈致北都不会再和她言语之间闹得那么僵,关系有所缓和,现在倒真像总在拌嘴的一对欢喜冤家。
在知道?方舒雁的身世情况之后,金诚对她,曾经有过一些更深入的思索。
他觉得方舒雁真的像是一只云雁,旅行的过程中?栖息在他们这一片岛屿上。他们或许有和她离得极近的时候,但每个?人都知道?她最终一定会飞走。
他看着她挣扎在生活的苦水里而无能为力?,恍惚间觉得,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在这一段有幸相处的日子里,默默地守护着她。这份心意说不清是喜欢还是怜惜,只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未来,方舒雁早晚会离开,飞向她更加广阔的天地。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有个?酒吧常客最近看上了方舒雁,在对方舒雁发起猛烈的追求攻势,连方舒雁和谈致北公开的恋人关系都毫不在意,放话不把方舒雁追到手誓不罢休。
这个?常客他们都有耳闻,是个?家里闲钱大把的富三代?,三十出头?,长得不差,在酒吧里算是个?很有人气的小开,是很多捞女心里的金龟婿。这人花心风流,对女孩子没什么真心,也没什么定性,但是出手极其阔绰,每段恋爱对女方都相当?大方,玩腻分开时也会给一大笔钱,好聚好散。
据说这人家里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根本不可能娶外?面的这些野花,给不了野花名分,但光是钱就?已经足够让人心动,对于方舒雁来说,更是一个?主动凑上来的人形提款机,只管给钱还不会被纠缠太久,简直就?是个?完美?的摆脱窘况的人选。
得知方舒雁演出结束,被这个?小开请到楼上去喝酒的时候,乐队的几人一时都很沉默。
最终是戴名扬先?打破了空气中?凝滞的气氛,干巴巴地说:“听说……听说那小开自命不凡,挺喜欢玩强推那套。碰上半推半就?的女孩肯定没什么,但舒雁……舒雁能行吗?用不用去看看……”
穆磊沉默着,没说话,看看金诚,又看看谈致北。
金诚默然?良久,很轻地叹了口气。
“对舒雁来说,这人是个?挺不错的选择。”他有点艰难地说,“舒雁会动心,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谈致北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
金诚话语骤停,转过头?去看他。
谈致北站起身,经过他们,走向门口,拉开门,走出去。
门被关上,他的一句话留在身后的空气里。
“你们替她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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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致北从?后台出发,走上楼上的包厢。
酒吧进入深夜时段,这个?时间依然?在舞池里晃荡的,大多都带了些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的暧昧。光束昏暗,音乐轻软。
谈致北走上楼,和刚从?包厢里出来的方舒雁骤然?对上视线。
方舒雁看见他,有一瞬间愕然?,下?意识问他:“你干什么来了?”
谈致北微顿,说:“你不想出来的话就?是给你送一句祝福,想出来的话就?是给你送一个?打手。”
方舒雁微怔,而后莞尔。
她朝他招了招手:“打手,过来。”
谈致北走过去,方舒雁原地起跳,勾住他的脖子,趴到了他的背上。
谈致北的眉头?顿时皱了一下?,方舒雁说:“挣扎时脚扭到了,麻烦你背我下?去……我说咱们也不是第一回这么接触了,一回生二回熟,你也不用每次都露出这种好像吞了苍蝇的表情吧?”
谈致北顿了两秒,说:“我有洁癖,不是针对你。”
哦,原来这样。方舒雁了然?地点点头?,试探道?:“那……你放我下?来?”
说是要求他放下?,胳膊倒是稳稳地环着他的脖子,根本没变化。
谈致北顿了顿,背着她起身,向楼下?走。
“不用了。”他说,“一回生二回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ivia的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