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脚手架旁,高楼大厦逐渐堆垒出初始的形状,秦瘤子和陈生站在距离地面十二层楼的高度,正在往墙上涂抹水泥,垒上红砖。
人实在是种野心勃勃的动物,没有飞翔的能力,却对天空一?直心怀向往。从古巴比伦时期平地而起的巴比伦高塔,到现代城市中直指天际的林立高楼,从地面向上攀登,一?步步走向天空,脚下是工业时代的钢铁洪流,头顶是千万年亘古不变的高远天空。
人站在半空,连接天空与大地,像行走在另一?个悬浮的世界中。秦瘤子又垒了块砖,慢慢地低头向下看。
“我老?家那块儿地都平整。”他说,“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时弯着?腰,低得人腰酸背疼。那时候根本就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站得这么高,还有点儿新鲜。以前总怕不小?心掉下去?,人扑棱几秒,就没了,砸地下肯定跟碗豆腐脑似的,脑浆子和着?血,什么玩意都有。”
他朝下面又看了一?眼,想了想,说:“我要是往下掉,想掉得潇洒一?点,不知道半道上能不能反应过来,整个造型啥的,像鸟一?样扇扇胳膊,能拍下来让你?看看就好了,等我婆娘来了也让她看看,这算是最后的遗像了吧,让她多看两眼。”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各负责一?段挨着?的墙,都从一?侧向中间垒,每行垒到最后都能悄悄说上两句话。陈生往墙上沉默地垒着?砖,压抑而紧绷,呼吸像拉动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高空上有风,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凉快,像烧红的铁梳在身上刮。
秦瘤子比他要平静得多,两人又凑到一?起,他小?声问:“小?子,你?站过这么高吗?害不害怕?”
陈生抹着?水泥的动作慢了慢,低声回答:“站过。”
他想起出村的那个陡峭的崖壁,人贴着?崖壁前行,脚下是幽沉的山间和回荡的谷风。
他在雨水中被浇得睁不开眼,扒着?崖壁上的些微凸起,艰难地小?步往前挪,当?时眼里只有前程,没有退路,心里不经意间在想,人要是生来就被围困于这十万大山之中,要会飞檐走壁,才能走出大山,活出个样儿来。
秦瘤子还在盯着?他看,陈生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继续向上垒砖。
“当?时顾不上害怕。”他低声说,“就如果?不往前走,我也回不了头了。现在其实回头想想,哪有什么回不了头的,家里就没指望着?我在外面闯出个什么名堂来,我不管什么时候回去?,都有个家,没人管我要房租,不会因为我没钱就把我撵出去?。地方不大,但那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秦瘤子听得入神,低低地笑了两声。
“你?看,你?当?时往外走,也没觉得后悔。我现在也不后悔,到了底下再后悔那就晚了,不过要是我老?子婆娘真?拿到了钱,那我做鬼也安心,肯定不后悔。”
“小?子,要是后悔了就回去?吧。”他说,“你?这不是还有机会么,年轻着?呢。不过咱俩可说好了啊,我在这边换了好几个工程队,前几个都不靠谱,来这儿的时间还不长,也不知道这个愿不愿意替我出头,你?一?定得在这边等到我家里人来了再走,看到他们把钱拿到手,老?哥哥下辈子报答你?。”
陈生的手不受控制地一?个哆嗦,没能说出话,只沉默地点点头,按部就班地垒着?砖,一?步步走向另一?侧。
来到和秦瘤子最远的地方,他忍不住转头看他。秦瘤子遥遥地朝他望来,像是就等着?看他最后一?眼一?般,朝他一?乐,露出一?口七横八歪的难看的牙。
在陈生的注视中,秦瘤子抬脚站上端详了很久的地方,两只脚并?用,向下一?踢一?踩。
后一?脚如愿悬空,他整个人踉跄着?向下沉,从脚手架上径直跌落。
陈生惶恐地双目圆睁,控制不住地扑到脚手架的围栏上,盯着?秦瘤子一?路下坠的身影。
秦瘤子双臂挣扎着?向外伸了伸,似是求生欲作祟,徒劳地想要抓住脚手架。但陈生知道不是这样,他向外伸长手臂,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像鸟一?样,轻松地扑腾扑腾翅膀。
人到底不是鸟,扑向大地时姿态绝不可能轻松。他手臂上的衣服被划开,皮肉在急速的下坠中划出纵横的血痕,摔向地面时发出沉重的扑通一?声,面朝着?地,身下涌出大量嫣红的鲜血,将他身下尘土飞扬的黄土迅速染红。
陈生压抑而惶惑地发出一?声颤抖的厉喝,手脚发软,却又用力支撑着?自?己不往下倒,眼睛霎时间蒙上一?片血红。
秦瘤子死了,而他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他要确保秦瘤子的这一?死来得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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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死人,有其固有的一?套流程。
人死了,先要疏通上下关系,不为别?的,只为确保不管人是当?场死的还是如何,最后要能在病情通知单上写重伤送医,抢救无效死亡,重伤事故比工地上出现死亡事故好办得多。
然后按理来说,就是包工队里的同乡要通知他家里,告知人在工地上人的消息,让他们过来处理遗体遗物,实际上也就是过来谈赔偿的意思。等到家里人过来,在工地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钱基本就能到手,毕竟工地一?天不能开工,损失远比二十万要来得多。
秦瘤子的尸体被送往医院,去?做二十四小?时无谓的流程化?抢救。陈生软手软脚地下来,在秦瘤子留下的大滩血迹旁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工地的工头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我记得你?跟秦瘤子认识?”他问,语气里意味不明。
陈生麻木地点了点头,工头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抽了根烟。
把烟掐灭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他说:“给你?两千块钱,你?就当?不认识这个人,走吧。”
陈生猛地转头看他。
“秦瘤子不是我们老?乡,我们这些人都是临时聚起来的,他刚来没几天,耍单帮的,大伙儿都还不怎么认识他。”工头平静地说,“小?孩儿,知道为啥出来打工都得和老?乡一?起吧?不然你?在外面出了事,连个帮忙通知家里的都没有。这里面每个人都能拿一?千块钱封口费,给你?两千,你?别?多事。”
陈生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看,沉重的呼吸又开始像风箱一?样粗粝地响。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了工头领口处的衣服,双眼血红地看他。
“那是条人命!”他嘶声厉喝,声音哑得厉害,“他死了!你?没看到吗?他死了!他家里有生病的爹妈,有老?婆孩子,他倒在这儿,他家里人怎么办?你?要瞒下来?你?要他家里也一?起死吗?你?还是人吗?一?千块钱你?就良心都不要了?!”
工头冷笑一?声,将他的手撕下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不屑地朝他吐了口唾沫。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说,“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秦瘤子打的什么注意吧,这人来就不是干活的,就是想找个机会讹钱。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以为不影响我揽活儿?我手底下一?帮老?乡也都是来挣辛苦钱的,还想我们给你?们耍单帮的打掩护,怎么敢想的?真?有意思。”
他那一?脚踹得极重,陈生蜷缩着?躺倒在地上,身形猛地佝偻,半天都没缓过来。工头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老?乡,把他拖死狗一?样拖起来,拉到工地最角落的一?个小?屋里,关上门,挂了把锁。
“老?实待几天。”有人在外面冷声说,“风头过去?了再放你?出来,也没几天。到时候就说那个什么瘤子又去?别?的地方打工了,谁都没证据,大城市这么大地方,丢个人哪还能找着?。”
陈生逐渐缓过那一?脚的那股劲儿,沉默地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慢慢握紧了拳头。
脸上疼出虚汗淌了一?脸,他往脸上抹了一?把,蘸着?湿润的汗渍,在水泥地上默写出一?串数字。
秦瘤子家里的电话号码,他没有手机,秦瘤子一?连和他说了半个月,恳求他务必将这串号码记在心里,到时候想办法把这个报丧的电话打出去?。
仿佛早有预感,知道自?己的死亡很可能像投身大海的一?颗小?小?砂砾,掀不起半点波澜。
陈生耐心地等到晚上,工地里陷入一?片安静的黑沉,饿了一?天,手脚有点虚软,但白天睡了一?觉,现在冷静而清醒。
工地上临时搭建的铁皮房质量都相?当?一?般,但想要没有声响地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事。陈生慢慢起身走到门口,试着?拉了拉门,纹丝不动,锁头还在上面。
门因为他的尝试弄出点动静,几秒种后,外面响起个幽幽的声音。
“别?费劲儿了,出不来的。”有人在门外低声说,“别?折腾了,你?和他不也刚认识没多久,拿钱走人不挺好的么。你?年纪轻,不知道,工程队里出了事,死了的那个能给家里挣个二十万赔偿,活着?的这些就要找背锅的。你?离他那么近,还跳得这么厉害,很可能就是你?了,从咱们血汗里平摊出来的钱,大老?板们永远不亏。”
铁皮屋里一?片沉默,外面的人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还嫩着?呢。”他说,“小?孩儿一?个,还不知道什么叫社?会的险恶吧,那个瘤子用命给你?上了一?课,回头等你?成?老?油子了再想起他,少朝他吐两口唾沫就算是感谢了。”
中年男人在外面点了根烟,猛吸一?口,徐徐地呼出口缭绕的烟气。
里面关着?的这个也就二十出头,没什么机会上学,早早出来打工,和他儿子一?般年纪,他一?时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一?片安静中,里面再次突然传出声响。
岁数还不大的小?年轻紧贴着?铁皮门,音量极低地开口,声音绷得死紧。
“哥,我这辈子还长。”他小?声说,“但他这辈子已经没了,肩上挑着?的担子扛不住了,总要有一?个结果?,让他家里人知道他不是抛下这个家不管了,是把自?己有的一?切都留下了。”
外面的中年男人蓦地沉默。
夜正是最黑的时候。
中年男人卸下铁皮门房上的窗户,动作仔细,隔着?窗户卸下的空洞和他对望,说:“给你?十分钟,赶紧回来。秦瘤子自?己做了两手准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是。”
工地上静悄悄一?片,黑暗笼罩大地,远处城市中心的霓虹影影绰绰,无忧无虑地烂漫。
陈生轻手轻脚地闯进深浓的夜色,静谧地拔足狂奔。
镜头推到最近,拍出他苍白的脸色,鬓角的汗滴,隐忍的狰狞;又渐渐拉远,他的背影渐渐在夜色中隐去?,只留下一?片静静的阴影。
方舒雁直起身,将视线从取景器上移开,说:“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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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瘤子的演员杀青,横竖是电影的男二号,剧组本来打算给他办个小?型的杀青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不过由于秦瘤子的演员也不是什么名角,出了剧组由没有新通告赶场,在这里待得还挺有感情,离全组杀青也已经不剩几天,索性?决定继续留在剧组打杂,帮着?搬搬道具。
于是原定的杀青宴变成?了剧组的日常聚会,后勤开车出去?采购了一?车东西回来,全组人在片场围了好几堆,由于之前住的地方那片置景已经拍完,还把小?卖部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吃了,仿佛蝗虫过境,把所有能吃的东西拿得寸草不生。
方舒雁过去?围观了一?下一?干二净的小?卖部,拍了点空荡荡的现状当?片场花絮,出来时见大家都已经开始专注于喝酒,个别?已经开始亢奋地吆五喝六,略显茫然地站在小?卖部门口,朝他们挥手示意:“你?们怎么都喝上了,没人叫我的吗?我还是不是这个剧组的导演了?”
摄影师和场务们都嘻嘻哈哈的:“大家都很好说话的方导,有家属代表就行了哈。”
谈致北坐在他们中间,听了只是淡笑,没否认,在大家心照不宣的乱糟糟起哄中,转过头来,看了方舒雁一?眼。
他穿着?宽松的深色衬衫,袖口挽起来一?截,不是什么讲究的打扮,在剧组大家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只他穿起来好像与众不同,坐在人群中俊秀显眼得过分。
剧组拍摄进入尾声,大家也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和感情,从最开始的客客气气谨慎行事,到现在的轻松写意勾肩搭背,关系密切了不是一?点半点。
朝夕相?处最能见出一?个人的人品心性?,久负恶名的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将近三个月下来,大家都心里有数。
片场里已经很热闹,乱糟糟的声音喧哗成?一?片。谈致北坐在靠近中间的地方,边上空出一?个人的位置,像是在等着?谁坐过去?。边上的人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和他保持距离的想法,嘻嘻哈哈地和他说着?话,谈致北从容地时不时应上一?句,游刃有余,整个人都显得轻松而写意。
他以前总是显眼而孤峭的,在多拥挤的人群中都显得孤零零。现在好像已经不是这样了,比她预想到的对人间烟火更加适应。
谈致北朝她看来,眸底映着?旁边的大灯,明澈如生清辉。
方舒雁没多扭捏,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的时候,谈致北递了袋东西过来。
方舒雁低头细看,发现竟然是一?袋奶糖。
“……?”方舒雁盯着?奶糖看了三秒,问他,“工地的小?卖部里怎么还有奶糖?”
谈致北随手一?指:“问后勤,他采购的。”
后勤面露无辜:“我实地勘察的啊,就是有。工地怎么了,工地就不能有吃奶糖的吗,说不定就是有这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铁血柔情硬汉呢?喜欢奶糖和粉红色。”
倒也不是不行。方舒雁接过奶糖,拆开吃了一?颗,无意识地眯起眼。
“我就是这种人,没想到吧。”她笑着?道,“其实我内心也住着?个小?公?主,非常欣赏你?这种神来之笔,做得不错,当?赏。”
后勤打了个寒颤,敬畏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方导,你?吃这个草莓味奶糖的样子……和你?下午嫌剧组的道具血浆不够逼真?,拿牛奶在血里亲自?调色的样子,真?像哈……”
提起这茬,目睹的人都无意识打了个寒颤,望着?方舒雁的眼神饱含敬畏。
和方舒雁相?处这段时间下来,众人对她印象最深的,除了对她专业和严谨精神的心服口服,应该就是她和外表极不相?符的镇定坚强了。
在山里的时候敢端着?摄影机走陡峭崖壁拍摄,在片场的时候敢自?己亲自?上阵替演员确认防护安全。今天这场戏要从脚手架上往下掉,最开始拍的两场机位运得中规中矩,但感觉不够到位,方舒雁自?己上去?倒了一?下,下来后检查自?己衣服上的划口,再行调整,拍摄终于顺利进行下去?。
这种略显沉重的现实主义题材,她不是第?一?个拍的,但和任何一?部优秀的同题材作品相?比,都没有任何不足的地方。这个圈子对女导演多有歧视,她还是个声名在外的明星,如今跨界过来拍电影,大家尽管看在嘉华的面子上聚拢过来,心里却没有抱什么太大的追求指望。
而到了现在,方舒雁将所有人的犹疑嘀咕都尽数瓦解,现在任谁叫她一?声方导都真?心诚意。
方舒雁在他们的笑闹中,自?己也喝了几杯,没有含混过去?也没有逞强,喝得微醺之后果?断停手,摆摆手示意自?己战力不行,及时告退,一?个人到一?片去?喝口水冷静冷静。
走到一?边的时候还看到贺深蹲在一?边,手里拿着?罐啤酒,看着?远方的脚手架出神。
方舒雁尽职尽责地晃过去?,在他旁边蹲下,问他:“怎么,拍完这种戏,心理压力有点大?”
贺深回过神,摇了摇头,抬手抹了把脸,沉默了一?下。
“在想陈生最后的结局。”他说。
方舒雁给剧本给得很吝啬,一?开始招主演时只给到来大城市打工这里,虽然人情冷暖的主色调已经展露无疑,但后面的情节发展半点都没透露,只给了极详细的人物小?传,剩下的剧本都是拍前三天才发,按电影内的时间推进往后拍,最大程度上让演员有代入感。
贺深是拍完了今天的戏份,才拿到自?己的最后一?份剧本。他刚刚翻完,沉默到现在。
方舒雁莞尔,语气和煦:“对这个结局有意见吗?我收集一?下演员想法。”
贺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特殊的想法,顿了一?下,问她:“为什么会想要拍这个题材?”
方舒雁撑着?下巴想了想,唇角微弯。
“因为我妈妈。”她自?然地说,“其实我原来当?歌手,就是因为要挣我妈妈的治病钱,和陈生的出发点没什么不同。现在当?导演也是我妈妈过世前的愿望,如果?我有幸做出了一?点成?绩,那一?定是饱含着?我妈妈对我的培养。”
是吗。贺深撑着?脸,想了一?下。
“我本来以为方导主观能动性?会更强一?点。”他说,“你?一?遍遍拍摄,一?遍遍NG了又重新考虑的样子,特别?认真?投入,好像真?的非常喜欢自?己在做的事情。”
是吗?方舒雁略略一?怔,陷入思索。
脸颊贴上一?个有点冰凉的东西时,方舒雁这才回过神来。
抬眼才发现贺深已经离开,谈致北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盒软膏。
“上脚手架时衣服划破了,身上可能也有被划到的地方。”他说,“回去?好好检查一?下,涂点药。用帮忙吗?”
方舒雁顿时放下正在思考的问题,瞪他一?眼,抬手把软膏接过来:“不用,谢谢。”
不客气。谈致北随口应了一?声,而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刚才在这边聊什么?”
方舒雁看他一?眼,稍稍扬眉:“和你?应该没关系吧?”
“关系当?然没有。”谈致北坦然地说,“我就是单纯的吃醋,所以过来问问。”
方舒雁:“……”
当?一?个人理直气壮到不要脸的时候,还真?是让别?人有些无话可说。
方舒雁没和他互呛,想了想,问他:“你?觉得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谈致北抬了下眉毛,平淡地道:“拍电影吧,很专注,很有热情。”
是吗。方舒雁不置可否:“我怎么觉得还好。”
“你?在没法完全确定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口是心非,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有时候连自?己都能骗过去?。”谈致北说,“其实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时还不想承认。”
是吗?方舒雁怔了怔,若有所思,没说话。
谈致北看着?她,顿了两秒。
而后他再次开口,轻描淡写地问:“那你?觉得你?喜欢我吗?”
方舒雁看他一?眼,扯扯嘴角,表情高深莫测地高冷道:“一?般般。”
谈致北被她毫不客气地怼回来,竟然半点都不显得失落,唇角反而忽地一?弯。
“看吧,习惯性?地口是心非。”他说。
对你?不是!方舒雁瞪他,还没说话,忽而被他抬手摸了摸发顶。
轻轻拍了拍,而后向下一?压,像是哄小?姑娘。
方舒雁皱着?眉,用力拍开他的手。谈致北被打了一?下手臂也没缩回去?,只弯了弯唇角,手臂一?缩,将她带进怀里抱住。
隐秘的角落里,时隔许久,他们再次相?拥。
“喜欢不会成?为你?的弱点,不会让你?再觉得表现出就是认输,早晚会被反过来攻击背叛。”谈致北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雁雁,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