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Chapter 52

谈致北挂断电话,侧了侧身,询问地看她。

“进来坐会?儿?”他?淡定地问,神情相当自然,仿佛刚才只是?和打错电话的不知名销售聊了几?句,对自己一手搅起的腥风血雨毫无表示,视线落在她身上,端得是?镇定自若,无事发生。

方舒雁没动?,就站在门口,看着?他?问:“怎么做到的?”

这个么。谈致北沉吟了一下,如实描述:“回来打开?我的电脑,把准备好的黑料打包发出来,再点进我的银行账户,把钱给对方转过去,最后知会?了程阳一声,让公司那边别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跟进一下,捞点好处,算是?我冲动?行事之后给公司的补偿了。”

嘴上说着?冲动?,他?的这个流程倒是?异常流畅清晰,怎么看都完全没有头脑发热的成分?,更像是?准备已久,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报仇雪恨,新账旧账一起肃清。

见他?不说重点,方舒雁皱了下眉,又问了一遍:“我是?问,你怎么拿到展风这些黑料的?这种程度的秘辛,他?们公司肯定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恨不得把所有知情人都就地灭口吧。”

谈致北面色不变,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不走心地应和:“谁说不是?呢,过程特惊心动?魄,等我想好了再好好和你说。”

方舒雁看了他?几?秒,克制地忍了忍。

最后还是?没忍住。她若无其事地迈步进去,将门从里面带上,而后一脚踩在他?的鞋面上。

“别废话,快说。”

这一下力道不轻,踩得十分?精准,谈致北轻嘶了一声,视线向下,朝两人交叠的脚上看去。

方舒雁回房间后换了双拖鞋,她现在畏寒,夏天手足也总是?冰凉的,穿了双毛茸茸的米色拖鞋,看起来很暖和,踩在他?黑色的鞋面上,像一只软软的爪子主动?覆来。

伤害性不大?,可爱性极强。

或许是?从初见起就奠定了相处基调,之前两人感?情正浓时,方舒雁对他?也不怎么客气。她对此?理由充分?,说客气和礼貌都是?留给外?人的,对自己人当然怎么放松怎么来。

乐队在外?面演出,他?但凡被谁多撩两下,多表白几?句,方舒雁在外?面含笑?以?对,表情都不带变一下,外?人一走就封印解除,横竖不会?让他?太自在。

可谓完全是?个小醋坛子,而且醋起来一点道理都不讲。谈致北本身也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对这种状态其实很受用。只是?他?本性还要?更没安全感?一些,碰上这种被异性献殷勤的情况,方舒雁的吃醋都写在脸上,表现出来,他?的不快则深藏心里,一点点累积。

是?怎么变成后来那样?情况的呢,彼此?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他?闭口不谈,方舒雁再不过问。

谈致北没管她踩在鞋面上的脚,只顺势弯腰,下颌抵上她的肩膀。

方舒雁推了推他?,语气不善:“干什么呢?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再不起来我喊非礼了。”

谈致北低低地笑?:“真的吗,那我要?是?不真的非礼一下,岂不是?亏大?了。”

方舒雁听得深吸口气,因为他?而情绪起伏不定的鲜活样?子,真是?已经暌违太久太久。

谈致北怀念地回忆了一下,在方舒雁真的开?始生气之前说:“从我知道何振是?你父亲,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方舒雁怔了一下,渐渐安静下来。

“这三年多你有很多别的事情可做,忙着?接收新知识,过你的新生活。而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消磨,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对过去发生的一切进行复盘,去找另一种可能。”

当年何振的抛妻弃女行为被曝光之后,第一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舆论影响极其恶劣,名声瞬间跌至谷底。主流歌手没法做了,华音也在权衡之后将他?劝退出教师岗位,各方面处理发声得都很及时,成功浇熄了大?多数吃瓜群众的怒火。

毕竟大?家?最生气的点就是?,像他?这种人渣,居然一直连道德上的谴责都没有经受,满是?鲜花掌声地活到现在,日子极其滋润,未免也太让人愤慨。而现在看到他?事业上得到了明确的惩罚,一些人就觉得事情圆满落幕,单方面替方舒雁接受了这个结果。

在展风的刻意引导下,没人跳出来泼冷水,告诉他?们何振即便真的退圈,也依然当着?展风的股东,日子滋润无比。网络上的新闻那么多,这很快被当做一桩已经结案的旧闻,被扔进陈年往事中。

谈致北说得有点随意,像是?在说一道最普通的家?常菜要?怎么做,声音没什么起伏,平淡地三言两语描述完毕:“既然知道展风还没放弃他?,我自然就查了一下原因。进展不算快,但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做这一件,只要?有心,总能做好。”

他?说得漫不经心,方舒雁却听得一阵沉默,没有说话。

世上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情,想把别人的黑料把柄攥在手里就能办到。他?收集到这么多,完全到了让展风内部乱成一团,惊恐打来电话沟通的程度,而从曹双和秦丽娜的反应上来看,这件事公司也基本上没有插手,毕竟一个不慎就会?上升到公司商战,事态更加难以?控制。

一桩桩一件件,从之前业内就口耳相传的八卦,到让圈内人都为之震惊的秘辛。邓绮冰不是?个男人至上的恋爱脑,从邓展鸣的讲述中看,她之前之所以?保下何振,就是?因为何振掌握了太多展风的内幕秘辛,与?公司一荣共荣一损惧损。而今谈致北打破他?们的制衡,局面必然会?有所变化。

何振没了手上最大?的筹码,展风不再护着?他?,他?要?面临的风暴显而易见。

方舒雁微微恍神。

她找到的所有媒体?的过往报道,这三年多,都把他?形容成一滩无法拯救的烂泥,而他?始终在沉默而坚定地向前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哪怕无人认同,也很可能无人领情。

方舒雁无声垂眸,抿了抿唇角。

“钱全都是?你自己出的?”她低声问。

这种大?新闻的曝光都有很多讲究,一般来说,像这种很可能把一个大?公司得罪死的爆料,媒体?也都相对谨慎。毕竟如果一次按不死,那之后就结仇了,娱乐圈就这么大?,以?后处处尴尬。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媒体?一般都会?联系公司,试着?说服他?们把新闻买下来,用前景换财富,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而这次媒体?能选择直接曝出来,必须得是?料足够大?,加上谈致北出的钱足够多,这才让媒体?愿意罔顾风险,铤而走险地就这么放出来。

方舒雁知道他?没从谈家?得到过什么财产,这笔巨款一定完全是?自己出的,为了个已经分?手的前女友,大?出血到这种地步。

“是?啊。”谈致北坦然承认,声音很是?轻松,还不忘打趣她,“总不能让别人也跟着?承担这个风险,和别人又没有关系。不过如果你愿意承担一部分?的费用,那我倒是?也可以?考虑一下。”

方舒雁没什么犹豫,立刻说:“行,那到时候平摊,回头你把账单发我。”

谈致北这下看她一眼:“有钱还?”

方舒雁表情不变:“慢慢还,总能还清。你可以?期待我的电影能顺利杀青,然后拿奖,这样?可能还的速度会?相应快一些。”

“可以?不用那么麻烦。”谈致北提醒她,“我可以?接受用身体?抵债。”

方舒雁扯扯嘴角,显然完全不欣赏他?的幽默,把他?靠近过来的脸推到一边:“我不接受,你还是?仔细算账吧。”

谈致北听得失笑?,笑?过之后,却又摇了摇头,看着?她道:“雁雁,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富有。”

什么方面?方舒雁疑惑地稍稍扬眉。

“您的投资理财经理谈致北,为您汇总您这三年多的投资理财报告。”谈致北面色正经,十分?细致地向她盘点,“原房产证五本,现增加三本,共计八本,其中一套新房是?市郊别墅,另外?两套都是?市区的大?平层。银行存款较三年前同期增长百分?之三十七,向前增加了一位数,回报丰厚。”

方舒雁一怔,完全没想到他?还有这等理财天赋,眼神中一时露出十分?直白的惊诧,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很是?难以?置信。

她张口结舌了一会?儿,遵从内心地发出感?慨:“……你当音乐人,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其实一直有在学,毕竟我肯定继承不到什么遗产,在上京这样?的城市,想娶媳妇总得攒好老婆本,尤其面对的还是?对家?底很敏感?的太太。”谈致北趁着?她还在不抓重点地感?慨,悄悄地夹带了一些用词上的私货,说完后很轻地笑?了一下,低下头来看她。

“那年我就想说了。”他?声音很轻,在她耳边缱绻萦绕不散,“这些是?你的宝贝,我替你经营,帮你保管,到你愿意回头来取的那一天,完璧归赵。雁雁,我不要?这些东西,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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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风娱乐的新闻还在进一步发酵,一个晚上的时间就以?爆炸的速度蔓延开?来,第二天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人。

事情出自谁的手笔不难调查,展风的人昨晚就已经找上了正主,对谈致北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被下了死命令要?谈致北不再曝后续的料,被谈致北完全无视,在电话里连连破口大?骂,等被挂断电话后呆了一会?儿,请示完后立刻锲而不舍地继续打,直到最后谈致北关机了事,这才清净下来。

方舒雁可以?肯定,对面有一个算一个,必然都在咬牙切齿地骂脏话。不过谈致北摆出不合作的态度,他?们确实没什么办法。这人现在连个复出的信号都没有,完全没什么可拍的,让人想去找把柄都无从下手。

至于嘉华,本来就是?业内难得的清流公司,公司还并不是?谈总的主产业,背靠大?树好乘凉,毫无那种不择手段也要?上位的企业文化,实在没什么把柄可抓。

事情发酵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展风那边终于给出了官方回应。

滑跪道歉的姿势毫不诚恳,通篇都在卖惨,把黑料的曝出强行曲解成公司内斗引发的血案,澄清了一个锤最不实的爆料,营销号再一窝蜂涌上来,把这一件事情的澄清强行曲解,宣称表明所有事情都是?子虚乌有,挣扎着?挽回一下盲目粉丝的心。

至于路人和剩下的事,通通交给时间冷却,过得久了就没人记得,展风业大?血厚,还耗得起。

在展风官号发布的公告中,把内斗这口锅,气势如虹地扣到了何振身上。

为了让这个理由看起来更有可信度,展风甚至不惜痛下血本,自己挑了些颇具曝光点的内幕拿出来爆料,直指背后的始作俑者何振。说他?仗着?自己是?展风的股东,行事肆无忌惮,欺上瞒下,近几?年愈演愈烈,在公司搅风搅雨,除了他?,其他?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这种不伤筋动?骨的爆料,方舒雁看看就算,并不会?真的当真,只当他?们一起唱了出双簧。这些爆料有真有假,看着?件件触目惊心,实际何振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也不好说,这其实代表的就只是?一个态度,代表展风终于下定决心,从此?不再保他?。

方舒雁完全不同情他?,有这样?的结果只能说他?是?自食恶果。但接到邓展鸣的电话时,还是?让她稍稍迟疑了一下,接起时没有立刻说话,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爸妈离婚了。”邓展鸣声音很轻地说,“就今天,刚刚。一会?儿这个消息公布就会?出去,我妈说这样?能平定展风今天大?幅下跌的股价。”

方舒雁没说话,邓展鸣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对我觉得感?官有点复杂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问,而后自顾自地道,“其实没必要?,从我知道真相后就觉得,他?们早该离婚了,离了更好。”

方舒雁刚下从酒店开?过来的大?巴,走进片场。今天要?拍的戏份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片段,有两场戏更是?有一定的危险性,道具组正在反复检查置景,确保等下拍摄的安全性。

谈致北站在置景旁边,和道具一起检查,认真专注,昨晚看起来睡得不错。方舒雁站到片场的角落里,看着?面前一片忙碌的场景,平静地问电话那边的邓展鸣:“怪我吗?”

邓展鸣愣了一下,随即不由苦笑?:“……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立场怪你。”

“如果我不出现的话,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告诉你这种残忍的真相,你还会?活在你有一个英雄爸爸的美梦里,星途顺风顺水,名利双收,不用受内心煎熬,也不用被迫接受这种家?庭破碎的结果。”

邓展鸣沉默半晌,深深地呼出口气。

“与?其被蒙在虚假的完美表象里,不如像现在这样?,面对真实的一切。”他?深深呼吸,坚定地道,“我不想逃避一切,无论命运给予我怎样?的坎坷,我都会?照单全收。”

方舒雁顿了顿,浅浅地莞尔。

她说:“如果没有何振这层关系在,我可能会?很欣赏你。虽然你也并不需要?我的这种欣赏,那就祝你一直保持着?对自己的这份欣赏吧,永远别成为让自己讨厌的人。”

邓展鸣笑?笑?,安静了一下,而后低声问:“既然有何振这层关系在,那我以?后……以?后能叫你,舒雁姐吗?不,其实也和何振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我自己……嗯……很、很仰慕你。”

方舒雁稍稍一怔,没有立刻说话。

邓展鸣在电话那边,也跟着?紧张地沉默。方舒雁迟疑了一下,还在琢磨要?怎么回答,肩膀忽而被人从身后碰了一下。

方舒雁转头看到谈致北,疑惑地稍稍扬眉,目露询问。

谈致北没说话,在她看过来后伸手,将她拿在手里的手机抽过来。

听见方舒雁那边有些细碎的动?静,邓展鸣迟疑着?追问:“舒……方老师?”

谈致北拿过电话,放到耳边。

“没什么别的事干吗,你那边今天应该也挺忙的吧。”谈致北说,语气没什么恶意,但也不怎么客气,明确地表达了他?废话太多的中心思?想,“知道后续进展了就早点去处理,和你经纪人商量一下怎么公关,我们也要?拍戏了,今天任务重时间紧,有事的话长话短说。”

邓展鸣要?说的话其实差不多已经说完了,只是?难得和方舒雁通电话,他?也没急着?挂断,忍不住想要?多聊两句。现在见电话那边的人突然换成了谈致北,邓展鸣皱了下眉,心里突然敏锐地一顿。

上次去剧组见到谈致北时,对方还没有这么的……怎么说呢,游刃有余?自然坦荡?

就像是?一直压抑在天幕上的低沉霾云,酝酿多日,终于降下一场雨,而后将浓郁的暗色都尽数低落,云收雨散,显露出高远的天空。

前后对比,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解开?心结,不再和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如今再伸出手,能真正地触碰到他?这个人本身。

邓展鸣短暂地出了下神。

谈致北在那边,漫不经心地喂了两声:“听不见吗?信号不好,挂了。”

等等!邓展鸣立刻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忽地咬了下牙。

“那个,你……你离方老师远点。”他?认真地说,“虽然你们曾经有过一段,但是?前男友要?有前男友的本分?,最好是?能像死了一样?不出声,不要?打扰方老师现在的生活。工作有交集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方老师和人打电话的时候你不要?随便过来插话,你现在又不是?方老师的谁……”

谈致北移动?手指,面无表情地把电话一键挂断。

方舒雁看了眼他?:“人家?还没说完呢。”

谈致北面不改色:“是?吗?信号不好,没听清楚。”

什么年代了还扯这种话当借口,又不是?还在山里。方舒雁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较真,伸手去拿手机。谈致北却伸长胳膊,将手机拿向一边,别有意味地盯着?她看。

几?岁啊这人?方舒雁当然干不出踮脚探身去抢的行为,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干什么?”

谈致北说:“不干什么,就是?突然产生了一点好奇,方导现在把我当成什么人来着??被我自作主张拿过电话好像也没怎么生气。”

“前男友。”方舒雁面色淡定,“非常不讲礼貌的那种,正常人都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哦。谈致北也不生气,只缓缓扬起一边眉毛,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面露惆怅。

方舒雁:“……?”

“难怪。”他?说,突然自顾自地开?始伤怀,“不过是?个没什么关系的路人而已,可能还是?前任渣男反派下岗再就业,比不上你三年五载没联系的弟弟也正常,我能理解。”

方舒雁:“……”

什么毛病,因为在剧组所以?进化成戏精了吗。

她啼笑?皆非地扔了个白眼过去,刚要?顺势而为嘲讽几?句,听见他?又说:“所以?是?因为这个弟弟,才跟公司和展风那边都打了包票,说只要?展风把何振推出局,就不会?再曝出更多的料吗?好感?人的姐弟情,真是?羡煞旁人。虽然手握黑料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也没人和我商量,不过我先感?动?一下。”

方舒雁怔了怔,随即莞尔。

“你知道了?”她问,“刚和你说,机会?还没找到,你就先知道了。怎么,生气了?”

谈致北看她一眼:“谁知道呢?不过如果谁哄我一下,可能我就心甘情愿听话了,指哪打哪。”

方舒雁双臂环胸,抬眸看他?,似笑?非笑?。

“也不知道谁有那个闲心哄你,我的话可是?想找你算算账的。”她说,“展风上面有关系,你手里的料就算全曝出来,也顶多就是?让展风元气大?伤,想要?斩草除根是?不可能的。明明有那么多也能达成这个目的的办法,但你选了最浪费钱的那种,一味追求速度,我对你的大?手大?脚风格很不欣赏。”

谈致北稍稍扬眉,没说话。方舒雁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很快抚平唇角,故意板起脸。

“要?不是?我聪明,去和展风谈判,让他?们想要?不继续迎接更多惊喜,就得把这次爆料的费用差不多结一下,这次可就亏大?了。”她说,看着?谈致北,稍稍歪了下头。

她从容地扬着?眉,唇角浅浅地弯起,似笑?非笑?地道:“不是?说钱都是?替我保管的吗,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地往外?撒钱,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