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展鸣的眼睛很好看。
比杏眼稍稍长一点,眼尾不?明显地上扬,不?会显得?咄咄逼人,只在眸光流转间更多几分潋滟。双眸黑白分明,天然显得?清澈干净,定定望着谁时?总是很专注,一个照面?就?能让人生出好感。
和她的眼睛很像。
他们眼中的神光却又差别?极大。她是温柔无攻击性的,眸光中总多几分婉转,清清淡淡时?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常年被对她心怀恶意的人截图嘲讽谩骂。
他们隶属于两个不?同的阵营,一部分人骂她天生狐媚用眼神勾人,另一部分骂她抱上金大腿后眼高于顶,看人的眼神都高高在上,也不?怕哪天摔得?粉身碎骨。
何展鸣则不?太?一样。他有双独属于十九岁少年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写满无忧无虑的天真无畏,背有靠山,心怀底气,看人的视线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张扬锐意。他来参加节目的花絮被节目组放出来,很多人对他的眼神一见倾心,盛赞他就?是自己梦中少年的模样。
这双眼睛视线专注,如影随形,一直在看着她。
站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笑着看二?十六岁的她,邀功般地等着她评价,要她肯定他那点微小的进步,和其他人一起闭着眼睛吹捧他,将他夸成天上有地上无的明日之?星。
坐在教室里无忧无虑,好奇注视二?十岁的她,问?她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做兼职攒学费,每天晚上八点以后才去超市,只买保质期将过的限时?打?折食品。
被父母带去游乐园玩,一头撞上十六岁的她,跑得?太?急,把冰淇淋蹭在她的身上,乖巧地对她说?对不?起,被父母笑着大力夸奖有教养懂礼貌,高高兴兴地再次跑远,留她收工时?一个人面?对主管的怒火,因为?弄脏道具服装,当天兼职工资不?光没有,还要倒扣。
和家人去餐厅里吃饭,路过门?口?十一岁的她,方慧在餐厅洗盘子,她在餐厅外面?的用餐等候区拖了把椅子,作业摊在上面?,人蹲在旁边。小男孩蹦蹦跳跳,正是猫嫌狗弃的年纪,不?太?听家人的话,做什么都要顶嘴。路过她时?突然转头看,问?爸爸:“这个姐姐怎么蹲在这里啊?”
一旁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来,笑呵呵抱起自己的宝贝儿子,目不?斜视地经过,拖长了声音跟儿子耐心科普:“多半是服务员家的小孩吧?你看,有的父母不?努力,只能让孩子在这儿趴着写作业,你从小吃喝不?愁,要星星要月亮爸爸妈妈都给?你,为?什么还和爸爸妈妈发脾气?真不?乖。”
小男孩笑闹的声音传来:“就?生气就?生气!你说?我!臭爸爸!”
四岁大的小男孩被爸爸抱在怀里,朝她看来。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无忧无虑。
方舒雁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连灯都来不?及开,径直冲向?卫生间,俯身在洗手池前——
剧烈地呕吐。
她今天基本上没吃东西,现在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从噩梦中挣扎着醒转,四肢虚脱无力,浑身上下都在出虚汗,像是刚被从水里捞起。
她吐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复,拧开水龙头刷牙漱口?,顺带洗了把脸,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珠,方舒雁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近在咫尺的两张脸同样的面?无表情。
她离开卫生间,却没有回卧室,转而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今天外面?没有月亮,客厅的窗帘拉着,屋里一片昏暗。
第四天。
从选秀节目录制回来,已经过去了四天。她从见到何展鸣那天起就?开始做噩梦,直到今天仍未停止这种折磨。
方舒雁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悠长缓慢地呼出口?气,起身将客厅的灯打?开。
明亮的顶灯照亮黑暗的客厅,无法像阳光一样带给?人温暖,但多少能驱散一些心上的森寒。无边的暗色会将人温暖的向?阳面?悄无声息地吞噬,方舒雁一直对此?抱有清晰的戒备警惕。
她回卧室取了条毛毯,顺手把手机也拿了过来,裹着毛毯重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时?,将手机屏幕按亮,垂眸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她从噩梦中惊醒,家里空空荡荡。
方舒雁点开和曹双的聊天记录。
这个时?间,曹双当然早就?已经睡了。方舒雁看的是她这些天发来的一串消息,基本上都是医院里的事情。舆论风波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揭过,她没有其他消极怠工的理由,开始恢复工作,去医院的次数无可避免地减少。
有一些行程曹双不?需要跟,主动请愿留在医院照顾方慧,帮她实时?转播方慧动向?。
她性格活泼,语言也生动,从方慧贪甜多喝了一瓶饮料,到方慧看相亲综艺大肆输出丈母娘发言,再到方慧展望畅想女儿转行之?后的新职业,事无巨细,详实有趣,方舒雁看了好一会儿,眼睛将屏幕上每一个字眼印到心里,整个人终于慢慢回暖。
对于她有意转行这件事,方慧在度过了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开始变得?兴致勃勃。她十分投入地参与进了女儿的新职业试验计划,并开始坚持不?懈地瞎指挥,从女儿小学时?作文比赛拿了第一名,可以延展到笃定认为?女儿是个被唱歌事业耽误的大文豪。
方舒雁也不?反驳她,甚至顺着她的畅想,真的开始写东西。暂时?没有什么特别?想写的,就?写她和母亲的过去,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生活。
昨天刚写到她七岁,因为?落不?到上京户口?,方慧文化水平又不?高,于是做三份工供她上学,晚饭那会儿去隔壁小学附近摆摊卖饼,怕伤她面?子,还始终瞒着她。
后来被城管撵得?慌不?择路逃窜,正被刚放学的她撞见,她背着一直用到了初中的大书包,冲向?对面?马路,扑过去死命抱住城管的腿,险些被路上的车撞到。
之?后母女俩被城管一同带回去教育,听说?了她们家的困难情况,并没有为?难方慧,连罚款都个人出资帮她交了,悄悄还了方慧的东西,警告她摆摊一定要有许可证,下次再被抓住一定没收。
当晚东西没卖完,方慧在家用剩下的食材做了好多张饼,还加了不?少料,那是方舒雁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吃撑的感觉。小孩子不?知饥饱,吃得?实在太?多,当晚上吐下泻到清晨,第二?天学都没法去上,从此?后对饼就?有心理阴影。
是不?是写得?太?投入,连带着最近做梦都离不?开这些狼狈的往事。方舒雁抬手揉了揉眉心,决定还是把写作大业暂时?放放。
她最近其实主要在研究摄影这个新领域,方慧时?日无多,她怎么拍都觉得?不?够。
方舒雁放下搞纪实文学创作的日记本,转而拿起自己新买的摄像机。
之?前完全没接触过,最开始连怎么拍都不?知道。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差钱,于是直接请了个专职老师教。课刚上了一节,基本掌握了如何操作,上次去医院的时?候就?把摄像机带了过去,拍了很多方慧,现在影像都留在里面?,方舒雁抱着摄像机仔细回看。
她看得?入神,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方舒雁翻到摄像机里的下一段视频,随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顿。
谈致北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
方舒雁没接,把手机放回到一边,任由电话铃声自己唱个不?停。又过了一会儿,手机终于安静下来,门?口?却传来一连串响动。
方舒雁抬头看去,谈致北从外面?打?开门?,走了进来。
两人视线相对,一时?都沉默了一下。
方舒雁朝他笑笑,声音温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是明天才回。”
噩梦乐队今晚的巡回演唱会在申城,十点半演唱会结束,现在就?赶了回来,基本上就?是没耽误任何时?间,下了台就?往回赶,才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她家。
谈致北走进来,外套扣子解下脱掉,挂进她卧室里的独立衣帽间。片刻后他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将沙发压得?向?他那边陷。
来自另一个人的气息将她包围,这人刚从外面?回来,带来秋夜的凉意与一路的风尘仆仆。还有淡淡烟草的味道,不?重,以及一些不?甚明显的酒气,都浮于表面?,大概是在申城开了个小型的庆功宴,身上不?经意间带上的。
没有了那种陌生的烘焙甜香味。
方舒雁突然微微恍神。
就?这么稍稍出神的功夫,手上的摄影机突然被拿走。
方舒雁回过神来看他,谈致北低头翻着她拍的方慧,看了一会儿,说?:“我记下了。”
方舒雁微微一奇:“记下什么了?”
谈致北把摄影机还给?她:“你妈妈现在长这样,等到以后见面?的时?候不?会认错。”
他又问?:“是因为?看得?入神了,所以没听见我的电话?”
方舒雁像是刚才确实没听见一般,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看向?他,微微扬眉:“凌晨三点半给?我打?电话?万一我睡着了呢,也不?想着如果吵醒我怎么办。”
谈致北看着她,说?:“我在楼下站了有一会儿。”
方舒雁动作微顿,弯了弯唇角:“怎么不?上来?怪不?得?感觉你身上很凉,这几天降温,还在外面?站着,难怪。”
谈致北稍稍抬眉:“怎么感觉到的。”
坐过来时?扑面?的那种气息?方舒雁稍微思考了一下措辞,还没回答,谈致北突然手臂一勾,将她抱进了怀里。
“给?我暖暖。”
一瞬间各种浮于表面?的味道都侵袭过来,将她围困其中。方舒雁没挣扎,乖顺地任他抱着,只说?:“我身上也不?太?暖和。饿吗,要不?煮个夜宵给?你?冰箱里有汤圆,厨房有速食面?。”
“果然不?太?暖和。”谈致北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抬手摸了下她的指尖,又转移到她的脸上,指尖在上面?碰了碰。
他的指尖向?来冰凉得?过分,一到秋冬更是如此?。方舒雁被冰的颤了一下,将脸偏到一边,不?愿意让他的手指继续戳在上面?。
谈致北收回手,说?:“你每次做噩梦都是个这个反应,手脚冰凉。”
方舒雁动作忽地停住。
谈致北声音很低地笑了,下巴在她肩膀上摩挲了一下,发丝擦过她的侧脸。
“你当我是谁啊?”他低笑着说?,“谁会比我更了解你。”
方舒雁嘴唇轻抿,头依然偏向?一边,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谈致北又问?:“今天又做什么噩梦了?和之?前几天一样?”
方舒雁转过头来看他,这下是真的感到惊讶。
这人最近几天一直在申城那边,为?演唱会做准备。她录完选秀节目回来时?他就?已经动身离开,直到今天演唱会结束才回来。
至于方舒雁为?什么明明没有行程,依然没过去当嘉宾,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起。
方舒雁努力回忆了一下,又探究地看他一会儿,还是没想通他是怎么发现的,于是直接出言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前几天也做噩梦了?”
谈致北面?色淡定,直言不?讳:“猜的。”
方舒雁:“……”
方舒雁理性地评价:“很会猜,看来说?胡话的本事不?错,我以后会注意分辨。”
谈致北失笑,起身走向?厨房,烧了壶水。
快烧壶效率不?错,他烧得?不?多,很快就?倒了杯热水出来,递到她面?前。
盖子拧紧的玻璃水杯外面?套了毛茸茸的杯套,方舒雁接过之?后,无意识地双手捧住杯子,像捧住了一个硬质热水袋,很快感到从指尖开始,全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刚才怎么没想到烧点热水来着,方舒雁在温暖的感觉中微微出神,开始思考起这个漫无边际的问?题,很快就?意识到了答案,顿时?稍稍一怔。
谈致北坐在她身边,对她张开双臂。
“过来。”
方舒雁顿了两秒,顺从地靠过去,被他抱进怀里。
“你做噩梦总是间歇性的,隔一阵就?开始做,每次开始了都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的,经常会一连做七八天,每晚都在那个时?候醒。”谈致北说?,而后问?她,“没我在还能继续睡着吗?”
方舒雁埋在他怀里,抱着杯子,短暂地沉默。
而后无声地摇了摇头。
她其实一直很怕一个人住。
小时?候和妈妈相依为?命,并没觉得?日子过得?有多难熬。方慧是个乐观旷达的人,再苦再累的时?候也总是很有精神,很好地安抚了她天生敏感细腻的心,让她不?至于悲观地想东想西。
只是在方慧患病之?后,过去受过的苦就?都成了她无法摆脱的噩梦。她开始频繁在深夜时?分一头冷汗地惊醒,身边的一切都成了折磨方慧的罪魁祸首,连同她这个累赘的女儿也是元凶,朝方慧苛刻地一拥而上,将她的身体摧垮。
她从没和方慧说?起过这些,没法解决不?说?,也会让方慧承受更多的压力,她不?能这么不?懂事。
在她的梦里,千般万般的凶手中,最值得?恨的向?来是那个抛弃怀胎八月妻子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她的梦里一直没有脸,她不?知道他现在的去向?,生活得?怎么样,只能将他化作一个邪恶的符号,在每一个噩梦里一遍遍浸满怨怼仇恨,逐渐变成她挥之?不?去的梦魇。自从前段时?间在方慧那里终于知晓这个人的名字之?后,这个男人在她的梦里明确了脸,进化得?更加面?目可憎。
现在她见到了何展鸣,看到对方无忧无虑的天真样子,过去受过的所有苦在梦里自动补全了对照组,在她和妈妈艰难谋生,狼狈度日的时?候,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却过得?那么幸福。
方舒雁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性呕吐,从噩梦中惊醒后连着四个晚上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再也无法入眠,度日如年地熬到天亮。
在她摇头之?后,谈致北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方舒雁靠在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肩上,抱着怀里的水杯,静静地放空自己,什么都没有去想。
过了不?知道多久,谈致北问?她:“暖和了吗?”
方舒雁没说?话,下颌抵着他的肩膀,与他侧脸相贴,无声地把头点点。
那行。谈致北手臂拦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向?卧室走。
“再睡一会儿。”他说?,“明天上午有行程吗?有的话让程阳推了。”
哪有天亮的行程临时?反悔的,也就?这人无视一切大家默认遵守的潜规则,始终这么任性。方舒雁手臂攀住他的肩膀,轻声说?:“有个杂志拍摄。”
“什么杂志?”谈致北问?。
“《时?尚风线》。”
拍照片的。谈致北哦了一声,解锁她的手机,点开和程阳的聊天框,随手按住语音输入:“雁雁上午拍的那个杂志时?间改一下,到时?我也一起过去,你对下行程。”
说?完点击程阳的头像,给?他设置了个免打?扰。当着方舒雁的面?做完这一切,若无其事地通知她:“现在没行程了,好好睡一觉。”
方舒雁唇角弯了弯,竟是没反驳他,由着他将自己抱进卧室,将灯关上。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相拥,四肢交缠在一起,将体温传递给?对方。
谈致北常年不?算暖和,方舒雁却也没放开他,在黑暗中凝视着谈致北的脸。
谈致北很快问?她:“不?睡觉乱看什么?”
方舒雁反问?他:“你不?是看不?见吗?”
昼夜交替之?时?的熹微天光无法透过窗帘,房间里昏暗一片。谈致北夜视能力极差,根本不?可能看得?到她现在的眼睛是不?是睁着。
谈致北言简意赅:“感觉得?到。”
也对,他这么没安全感,看不?见的时?候感知能力必然会进化,不?难理解。
尽管他看不?见,方舒雁依然弯了弯唇角,声音放轻。
“想起你刚发现我会做噩梦那天。”
那时?他们还不?是正经的男女朋友,怀揣莫名恶意给?对方安了个名分,还在酒吧官宣了一下,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目瞪口?呆,看他们的眼神好像□□活见鬼。
方舒雁抓住机会向?酒吧老板毛遂自荐,也调到了周末驻场唱歌,时?薪上涨,发现这个借三百块钱附赠的男朋友还有点开发价值。于是装模作样地表示要尽女朋友的职责,给?他送饭,转头就?收了金诚他们三个的双倍伙食费,羊毛出在羊身上,规划合理。
送一顿的饭是一顿的钱,方舒雁周末中午会多送次餐,去到他们那个城郊废弃工厂改建的排练室。送完饭没事的时?候也会当当听众,从歌手视角给?他们提提意见,以挑谈致北的毛病为?主。
有天实在太?累,听到一半睡过去,突如其来地做了噩梦。
惊醒时?惊魂未定。她一头冷汗地坐起身,发现外面?天已经暗下来,排练室里只有对着舞台的灯开着,谈致北坐在上面?,拿着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弹,音调断断续续,很陌生,应该是他新写的歌。
金诚他们另有别?的工作,毕竟光靠演出过得?实在拮据,在上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交完房租就?所剩无几。他们还接网游代练的兼职,挣点糊口?的饭钱,没带谈致北这个还在上大学的人一起,虽然谈致北其实也在日常翘课,不?过他们三个还是展现出了大人的担当。
见她醒来,谈致北低头朝她看,语气嘲讽:“女朋友,你当观众鉴赏也是按时?薪跟我收费的。每次都只会吐槽我就?算了,听睡着是不?是就?过分了一点,你用我的歌助眠也要收费?”
方舒雁呼吸慢慢恢复平缓,不?动声色,平静回应:“由于你糟糕的新歌听得?让人直做噩梦,我今天的时?薪要收双倍。”
谈致北眉毛稍微扬了一下,垂眸看她。
“做噩梦了?”他问?,打?量了她两眼,“你看起来不?是会被噩梦吓得?六神无主的类型。”
方舒雁回看他:“确实不?是,所以你也承认是被你的新歌吓到的?时?薪双倍没异议吧。”
谈致北啧了一声,手指开始拨吉他的弦:“梦里听得?不?清楚,不?如我再弹一遍你听一下。下面?请欣赏我的新歌,《方舒雁审美有问?题》。”
方舒雁:“……”
方舒雁:“你新歌不?是叫《原野》吗?”
谈致北淡然拨弦:“现在起叫《方舒雁审美有问?题》了。”
方舒雁:“……”
方舒雁心平气和地问?候他:“你是小学生吧,写歌是跟幼儿园认的老大学的?”
谈致北不?理她,自顾自开始唱。他竟然连歌词都微调了一下,就?着这首本名《原野》的新歌,在疏淡的吉他声中悠悠地唱。
无拘无束,随性而自由。四面?漏风的废弃工厂里只剩下音乐声盘旋回荡,旋律悠扬,原野里的风吹过来,将她周身惊悸的余韵轻缓驱散。
光落在他身上,方舒雁在台下看她。满场只有她一个观众,才华横溢的年轻歌手垂眸拨着吉他,认真地自弹自唱,只唱给?她一个人听。
她惊扰于噩梦余悸的心慢慢安定。
她把这首歌词和名字都改过的特别?版《原野》录了下来,那之?后每次从噩梦里惊醒时?都会听一听。再后来他们成了真正的恋人,方舒雁睡在他的怀里,每次做噩梦他也会跟着转醒。
睡眠那么浅的人,被她吵醒从来没有过怨言。方舒雁不?说?,他也就?不?问?原因,将她往自己怀里按得?更深一点,依偎着重新入眠,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这么多年。
方舒雁怀抱着他,突如其来地一阵鼻酸。纵使现在已经无法挽回地渐行渐远,过去曾经发生的一切却也都历历在目。
他不?是个温暖的人,但曾经那么真切地温暖过她。
方舒雁环抱着他的胳膊紧了紧,声音很轻地叫他:“致北。”
谈致北应了一声:“嗯。”
“我没怪过你。”方舒雁弯着唇角,缱绻地说?,“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
谈致北身体突然一僵。
良久后,他深深呼吸,慢慢地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生互相陪伴,共同度过,或许有矛盾,有争执,互相迁就?,但永远不?会分开,注定了要纠缠一辈子,何必说?谢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以理解雁雁对何展鸣的厌恶吗,算下来可能是一笔烂账,但这个人的存在就已经是雁雁的噩梦和阴影,她甚至都没法控制自己生理上不出现排斥反应。她被困在这个噩梦里,已经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