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双本来以为,这次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应该是尴尬到令人窒息的。俗话说两口子吵架狗都嫌,任何一对情侣闹矛盾,共同认识的人夹在中间,都要变成两边讨不着?好的小丑,仿佛连空气都能让人窒息,在他们身边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更何况这一对情侣还不?怎么普通,男方看着?精神上多?少有点问题。刚才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奇怪,被强迫的人平静如?常,如?愿以偿的人却好像很受打击。
曹双一路上一直都胆战心惊地亮着?手机屏幕,手指蓄势待发地悬停在紧急呼叫按钮上,决定一旦谈致北表现出丁点问题,就立刻打电话求助官方力量,119或120哪个都行。
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两人在回去的这一路上……气氛竟然还挺和谐。
谈致北拿着手机浏览网页,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把手机屏幕递到方舒雁面前,询问她的意见:“婚礼是邀请品牌过来赞助,还是我们自己办?赞助的话现在就让程阳去联系,可能比较累,但到时会热闹一些,我们自己办的话大概就两桌人,好像不够气派。”
这人对自己奇烂无比的人缘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曹双竖起耳朵旁听,在心里默默吐槽。
方舒雁顺着他的话,凝神?思考了?一下,回答时语气略带疑惑:“谈家没有什么要请的朋友吗?我以为会很多?。”
对啊。曹双听得一愣,心说谈致北这是什么意思,逼着舒雁姐嫁给她,又不?想真正带舒雁姐进入自家豪门?他这是拿舒雁姐开?玩笑吗,把人当礼拜天过呢这是?
前CP粉曹双现在对谈致北处于粉黑交织的剧烈摇摆状态,看谈致北哪哪儿都觉得不?爽,听他说什么话都要在心里默默杠上一杠。
“自己办婚礼的话就不请外人了,不?熟,没意思。”谈致北摇头,随后自己想了想,自行否认这个提案,“婚礼规模太小好像也不?好,那还是找个赞助吧。我这就让程阳去联系,我们的行程也?得现在就规划好。你妈现在身体怎么样?还能撑多?久?”
方舒雁眉头皱了一下,谈致北话题立刻停住。
“对不起。”他干脆利落地道了?个歉,随后才问,“我哪句话说错了??”
方舒雁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角,摇了?摇头。
“也?没有,不?用在意。”她平静地解释,眉头松开,似乎并没有真的怪他,也?没明说原因,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妈妈最近情况不错,身体还能再撑一下,婚礼就放在年底吧,我们遇见的那个季节,比较有纪念意义。”
现在是九月中旬,两人认识是在十二月底,还有三个多月时间。
曹双实在没忍住,在副驾没好气地嘀咕出声,力求让后座的人听清楚:“哪有在病人家属面前问病人还能撑多?久的?这么问的人这辈子情商没及过格吧?”
哦。谈致北向前排缩头缩脑的曹双扫了一眼,点点头,算作表示自己下次注意,不?会再提让病人家属听了不?舒服的字眼。他看向身旁的方舒雁,唇角弯了一下。
“走过七年之痒,走进婚姻殿堂?”他眉眼舒展开?来,轻笑着?说,“寓意确实不?错。”
方舒雁跟着?莞尔,对他的解读没有予以否认。
谈时墨笑着?笑着?,突然又沉默了?一下,转过脸来看她。
“我需要从现在开始改口吗?”他问。
方舒雁怔了?一下,也?转头朝他看来。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方舒雁了?然,对他摇了?摇头。
“婚礼那天再改口就好。”她语气柔和地道,“比较有仪式感。”
呜呜,舒雁姐为什么能始终都这么温柔。曹双在心里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好好保护自家善良体贴的漂亮姐姐。
方舒雁不?知道曹双的心理活动,她依然看着?谈致北,和他商量:“婚礼我们自己办可以吗?我不?太想要面对赞助商和媒体,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
谈致北稍稍扬眉,有点意外地看她一眼。
“我以为女孩子都会想要一场盛大浪漫的婚礼。”他说。
“我也?不?是个小姑娘了?。”方舒雁摇了?摇头,后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似是感到疲惫,只余唇角浅浅地弯着?,语气淡淡,“不?过是个仪式而已。再浪漫的婚礼也阻止不?了?一对注定分开?的夫妻,反过来也是一样。我妈她身体不?适合长时间耗神?的事情,一切从简吧。”
车厢里气氛一冷,突然间一片安静。
短暂的无话后,谈致北拿起手机,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语气如?常:“那我问问谈时凯,他的婚纱是在哪家定的。”
怎么不?问谈总?曹双听得直撇嘴,在心里小声念叨:谈总和郑总结婚时的婚纱那才叫奢华吧,直到现在还会被时尚圈博主翻出来津津乐道?盘点……
谈致北撩起眼皮,从后视镜看了?前面一眼:“是你在说话?”
曹双:“……啊?我在说话吗?”
一不?小心就把心声说出来了吗?!都怪刚才说话没被谈致北搭理,给了?她的脑子错误的判断,导致语速快过脑速!曹双吓得仿佛心脏骤停,呼吸都好像滞了?两秒。
好在谈致北并不真的关心她为什么插话,一边拨通电话,一边平淡地答她:“谈时墨是商业联姻,我和雁雁又不?是,这种事问他不?吉利。”
曹双:“……”
这人口出狂言成这样,谈总怎么还不?封杀他?曹双这一刻,以堂堂基层螺丝钉打工人之身份,饱含真情地替自家老?板操碎了心,十分替他着?急。
方舒雁也?听得莞尔,倒是开口替谈时墨说了句公道话:“联姻是联姻,感情是感情。郑总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谈总可是在用心兼顾事业和家庭的,你好好管郑总叫嫂子肯定没错。”
谈致北睨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方舒雁完全不惧他的阴阳怪气,转头看他一眼,语气随意地道:“可能你不?太懂吧。”
这是不是在说谈致北情商低啊?官方嘲讽。曹双用力抿住双唇,缩头缩脑地将快要溢出嘴边的笑声强行压回去。
谈致北低低地哼了一声。
“你对我表哥的事知道得很清楚?”他慢条斯理地问,抬手捏了捏方舒雁的脸颊。
方舒雁没挥走他的手,只莫名?地看他一眼:“只是一般了解,是你太不上心了?。”
对他们那么上心干什么。谈致北不?以为意,向她强调:“别在意他们,死活都轮不?到我们管。”
这话说得好生无情,明明两个表哥都对他们相当照顾。方舒雁无奈地摇头笑笑,却没反驳他,顺从地点点头,好脾气地顺着?他的想法应下。
“行,知道了?。”她说,眼睛半闭,唇角始终浅浅地弯着?,“都听你的。”
曹双忍了?又忍,用尽毕生洪荒之力,终于压抑住了自己汹涌澎湃的吐槽欲。
谈致北到底何德何能啊?他怎么配拥有舒雁姐这样的女朋友的?!好白菜都被大猪蹄子拱了!真是让人生气!!
她愤愤不平地去看谈致北的反应,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要是谈致北这次还得了?便宜卖乖,她回去就上网开?十个小号黑他。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谈致北竟又是听得愣了一下,怔怔地低头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的方舒雁,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高兴的情绪,仿佛实打实是在得了?便宜卖乖。然而曹双却恍惚间觉得,他得到了这么温顺妥协、以他为天的女朋友,眸底的神?色却极沉极暗,周身的气息极为压抑。
看得曹双一怔,几乎以为一切全都是自己的幻觉。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咬着嘴唇想,都听你的还不?够吗,你说什么是什么,舒雁姐乖顺地任由你安排,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听话吗?你们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意见不?合吵架了,这你也?要不?高兴?你还想怎么样?
然而这一切久久没有消失,像一片厚实的积雨云,暗淡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也?有点喘不?过气。
谈致北忽而开?口,声音很轻地叫她:“雁雁。”
“嗯?”方舒雁很轻地应了?一声,温软柔和,和她唇边浅浅的笑意一样,都像一场美梦。
谈致北定定地看着?她,隔了?一会儿,说:“我脖子受伤了,回去给我抹点儿药。”
方舒雁睁开?眼睛,抬头朝他的脖子看了?一眼。
很明显的掐痕,指甲用力抠进皮肉里,血迹凝固,他肤色苍白,伤口极其显眼。而比血痕更明显的是那一圈掐痕,已经浮现出血流不?畅的淤青,绕着?脖子一圈,像禁锢于其上的枷锁。
方舒雁抬手碰了碰,确定伤口的深浅,收回手应了?一声:“嗯,家里有药,我回去给你消下毒,再涂一点。伤在这里太明显了,最近记得都穿高领的衣服,被拍到的话公司又要忙着?出澄清通稿。”
谈致北语气淡淡:“管公司死活干什么。”
方舒雁莞尔,倒也?没和他争论,只当没有听见,神?色平和。
谈致北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雁雁。”他又叫了她一声,眼底乌沉一片,暗流无声翻涌。
“在外面天色太暗,车里坐在视线盲区,所以一直没看见吗?”他轻声问,专注地盯着她看。
方舒雁微微愕然,而后无声莞尔。
她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坦然平淡。
“没有啊,我看到了。”她随意地道,看着?谈致北,眸中微微含笑。
“但是我觉得你会嫌我管得太宽。”她轻描淡写地说,“所以觉得,还是不问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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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路过公寓楼下的时候,外?面果然围满了?蹲守的粉丝和狗仔。
谈致北本不是靠粉丝吃饭的偶像歌手,他背靠嘉华,兼之创作能力过硬,本是个老?天赏饭吃的资源咖。奈何他从长相到性格,展现在聚光灯下时都过分吸引人,弄到今天这样过激粉丝惊人的局面,实在是命中注定,同?样属于老天的馈赠,这谁都没办法改变。
所以尽管他谈恋爱谈得理直气壮,并没有粉丝能挟恩命令他,但为了方舒雁的人身安全和圈内人缘,能不起冲突时尽量还是少起。今晚闹出了这么大的新闻,现在凌晨两点,网上依然热热闹闹,公寓楼下也?是人多?为患,就等着?抓住他们,采访个一手新闻。
好在公寓还有个隐蔽的地下通道?,入口在颇远的另一条街,平常都上着?锁。由于在地下需要全程步行,路途遥远,基本没人从那边走,现在倒完全是一个很好的安全路线。公司的司机将他们在隔壁街上锁的入口处放下,公寓的物业人员前来接应他们,带着两位明星业主平安归家。
方舒雁下车之前停了?一下,向前排的曹双又拜托了?一遍:“本来今天是没打算离开医院的,现在突然回来,我只给我妈发了?条消息过去。小双你等下回医院和我妈多?聊会儿天,她今天情绪起伏大,不?知道身体有没有大碍,麻烦你多?留心。今晚你就在医院住下吧,睡个好觉,明天下午过来接我。”
知道了?舒雁姐。曹双乖巧地点头答应,信誓旦旦地表示向她保证,一定把方慧哄得眉开?眼笑。
她性格活泼明快,方慧确实很喜欢她。方舒雁对她比较放心,对她露出个感激的笑,再次向她表示感谢,并表示会向公司提给她涨薪,让曹双拍胸脯保证的动作顿时更加真心实意。
虽然她想为方舒雁分忧的心本来就是真的,但谁又会嫌钱多呢!曹双快乐地朝方舒雁挥手,体贴地催她赶快回去睡觉:“你也?早点睡呀舒雁姐!这么晚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嗯。方舒雁微笑着?点点头,谈致北在旁边看着?,视线在她们身上停了?停。
他突然插话,手自然地揽上方舒雁的肩膀。
“雁雁。”他说,声音清凌平淡,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显而易见并不是一次开玩笑的试探,“什么时候我去和阿姨见个面,要结婚了?,见家长总也该提上日程了?。”
曹双先是一怔,随后就是一喜。
她这是为方舒雁高兴。曹双开心地想,太好了?,之前舒雁姐就一直很介意谈致北不?去看她妈妈,现在谈致北终于愿意去见了?,看来这场婚礼虽然来得突然,但还是大幅度促进了?两人的感情嘛!
这样看来也还不?错,毕竟两人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又互相有感情,以后能相处得更好,肯定比一直心有芥蒂强。曹双在这一刻放心了?不?少,又开?始觉得两人结婚还不?错起来。
属实是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CP粉。
方舒雁听得也?是一怔,而后回过神?来,眉眼弯弯,笑着?看向谈致北。
“你有这个计划我就放心了?。”她说,声音温柔,仿佛放下了?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块巨石,透出几分鲜明的轻快,“那就婚礼前找个时间去见吧?我妈最近情绪波动很大,情况不太好,医生说最好是再休养一段时间,保持心态平和。等我妈身体情况稳定了?之后就带你过去,的确是该见一面的。”
谈致北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轻轻地笑了?一声。
“好。”他说,声音也很温和,放轻放低,像情人呢喃的耳语。
“都听你的。”
两人推开车门,一前一后下车,在公寓物业人员的带领下,走进安全通道?,身影消失在里面。
驾驶位上开?车的保镖兼司机全程一言不?发,仿佛是个只会开?车的假人。等到车上只剩下他和曹双,他才突然放松下来,身子往后一靠,透出几分由衷的放松。
“可紧张死我了?。”保镖年纪也?不?大,看着?三十出头,一开?口就能看出自来熟且健谈,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忍住一路不说话的。他舒展了?一下胳膊,变化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惬意地呼出口气,“调来跟致北可吓死我了?,生怕他看我不?顺眼再开?除我……公司都有个前车之鉴了,害怕。”
这个假设听得耳熟,曹双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他:“你是说丽娜姐吗?”
“好像是叫这名?。”保镖摸了摸下巴,面露回忆,而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要不?是谈总公正,她可就要被开除了。咱们这些底层小员工找个工作多?不?容易啊,谁想被这祖宗一句话弄得饭碗都丢了?,真是惹不起。”
曹双愣了一下,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本能地替谈致北说了两句话:“那个……其实算是有原因的吧,谈致北平常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发脾气的。而且他嘴上说着要把人开除,实际上是确定公司会秉公处理的,知道公司把人留下了?也?没继续追究。他……”
曹双迟疑片刻,并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替谈致北说起话来,只是最终还是尊重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他确实是个不?好相处也?不?讨喜的人,但是也没、没那么可怕的。”
保镖听得一愣,惊奇地看了?她好几眼。
他目露赞许,朝她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夸她:“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还有把尬夸说得很真诚的超能力!妹妹单身吗,方不方便加个微信……”
曹双:“……”
虽然开头有些微妙,不?过两人回医院的路上聊了?一路,果真交换了微信,算是熟了?起来。
保镖姓陈,曹双按年龄叫他一句陈哥。陈哥和她熟一些之后,好奇中不乏八卦地问她:“方舒雁下车时你看着?她愣什么神?呢?今天她也?吓着?了?吧?我听说她是和谈致北提分手的……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那她可挺厉害的,恭喜她如愿以偿。”
“瞎说!根本不是舒雁姐策划的!她今天是真的在提分手!”曹双很不?高兴地打断他的话,愤愤不平,“舒雁姐是很认真想要分手的!一方面是为了?她的妈妈,一方面她也?是真觉得两人已经不?适合在一起,想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根本不是外界想的那样!她做决定根本不会轻易被人动摇……”
曹双说着?说着,突然愣了一下,声音慢慢停住。
等等。
……不会轻易被人动摇?
是的,她这段时间和方舒雁相处下来,很清楚这个在外界传闻中的顶级菟丝花,实际上外?柔内刚,心性坚定,看事通透。她和谈致北谈了?七年恋爱,明明亲口说了?这两年吵架很多?,为什么只有这次提出了分手?是因为方慧吗?只是因为方慧吗?
曹双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时却又没有清晰的头绪,只觉得脑中混沌一片,却不期然想起在车上看到的,谈致北那个透出无力挫败的眼神,在心里渐渐清晰。
曹双想,看来她不?是唯一一个发现舒雁姐情况不对的人。
谈致北现在……是怎么想的?他明白舒雁姐现在是怎么想的吗?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事?
曹双心里若有所悟,慢慢品味出来自己这一路心里奇怪的感受。
明明是结束爱情长跑,即将步入婚姻的两个人,本该亲密无间,感情升华,这两人相处时却反而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亲昵感。更像是两个相亲认识决定闪婚的大龄男女,刚认识一个月就双双决定结婚,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到了结婚的年纪。
可这明明是两个相爱七年的人啊,曹双心里莫名怅然。
带着这种像是浸在梅雨天里的湿漉漉心情,曹双回到医院,陪在方慧身边,解释方舒雁离开的原因,捏着鼻子替谈致北说好话粉饰太平。
方慧现在的精力已经相当不?济,今天提及尘封往事又哭过一场,在笑呵呵表示了自己的理解之后,很快抵挡不住倦意,沉沉睡去。曹双坐在病床边,盯着她疲惫的脸出神,心里不?太好受。
在缠绵病榻中走向生命尾声的病人,脸上总有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病气。生命里一点点从身体中抽去,像衰颓的残阳,晚秋的草木,正在枯萎的花。曹双看了?眼窗台上的花瓶,里面的花是方舒雁昨天订的,一个晚上过去,尽管花瓶里有水,花瓣依然不可逆地委顿。
看着?莫名碍眼。曹双将花束从花瓶里拿出来,走出病房,将花扔掉,去外面的花店里买了束新鲜的替换,回来时正好看到查房医生从病房里出来。
曹双正好和医生正面对上,抱着花上前几步,向医生询问起方慧的病情,方便明天向方舒雁汇报:“医生,医生!住这病房的方女士情况怎么样啊?身体还好吗?她最近晕倒过一次……”
“方慧女士最近的情况还好。”医生把她当成了?病人家属,朝她客气地点了点头,低头翻了下病历,“不?过身体机能的衰弊是不可逆的,撑过这个秋天非常困难,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曹双猛地一怔,随即整个人如遭雷击。
很难撑过……这个秋天?
曹双摇晃了?一下,一时竟也?站立不?住,狼狈地后退两步,跌坐在了病房外面的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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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双第二天去接方舒雁的时候,手里拿着向医生要的一份详细病历。
她走进备用安全通道?里面,站在不会被人拍到的通道?身处,背后是阴云之下暗淡的天光,面前是徐徐向她走来的方舒雁。
昨天的风云动荡好似并没有影响到她,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
方舒雁走到助理身边,见她莫名?的面色凝重,眼神恍惚,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好笑地问:“等傻了?我应该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吧。”
没有。曹双回过神?来,默默摇了?摇头,跟在她后面。向前走了两步,听见她照例第一时间开口询问:“我妈昨天情况还好吗?”
曹双嘴唇动了动。
“很不?好。”
方舒雁刚经过她身边向前,听到这话后一愣,而后猛地回头看她,瞳孔放大。
还没等她问出什么,曹双深吸口气,将手上拿着的病历递给她,清楚地说:“医生说方阿姨很大可能撑不?过这个秋天了。”
方舒雁几乎是将病历从她手里抢过去的。她快速浏览了?一遍,又仔细看了?好几遍,眼睫垂落,视线专注地落在纸上,表情渐渐归于平静。
她真的早就知道。
曹双慢慢地呼出口颤抖的吐息。
“舒雁姐。”她小声说,咽了口唾沫,“你知道方阿姨的病情,却把婚礼安排在冬天。你其实……其实没打算真的结婚是吗?”
你说分手的时候,是真的想要到此为止,而不?是给人一个挽留的借口。
方舒雁将手上的纸张折起,无声抬眸看来。
她微微弯起唇角,右手食指抬起,缓缓抵在唇边。
背后是暗淡的天光,她姣好的眉眼在背光中蒙上一层浅浅的阴霾,她微笑着?。
说:“嘘。”
作者有话要说:欧亨利笔下病重的苦命少女数着窗外飘落的秋叶,当作自己生命的倒计时。画家为她画上一片永不衰败的叶子,鼓励她重拾对生命的信心。
可惜生命总要在四季更替中走向终点,叶落归根,总会凋零。
越怕孤单的人越要面向一条独行长路,我的雁雁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