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站在临城机场T1航站楼入口,静望着眼前形形色色的陌生人穿梭其中,八九点的光景,阳光正好,她仰头,对上明媚的日光,想到即将开启的旅途,忍不住弯了弯眼眸,收回视线,她把行李箱拉到身前放好,拿出手机给付芸青女士发信息。
【妈,研究所那边的实习结束了,新的尝试——打洋工,顺便玩一段时间,明年三月回来,勿念。】
这一天是2012年12月15日,微信上线的第二年,尚未普及,付芸青女士还未习惯新兴的聊天软件,和付女士联系,除了打电话,就是发一毛一条的短信。
发完这条,微信恰进来一条新信息,来自何欣的回复。
【何欣:加油,我在乌斯怀亚等你。】
陈暮回复了个谢谢欣姐,而后收起手机,大步朝航站楼入口走去,微风吹起她利落的马尾,发梢在空中飘荡出好看的弧度。
作为保研成功又刚结束学校要求实习的一名大四学生,陈暮即将拥有长达九个月的自由支配时间。
她前年暑假去西北旅游时认识了一位特别酷的姐姐何欣,人在国际邮轮工作,一年里只上半年班,其余时间都在天南海北的玩。
也是从她那里,陈暮第一次听说了南极旅行线路,据何欣科普,国内出发,一趟行程下来没个几十万人民币打不住,许是俩人过于投缘,又看出陈暮的浓厚兴趣。
最后何欣给她提供了一个最省钱的办法,报名IAATO考试,过了以后不仅可以免费去南极,还有工资拿。
陈暮当即抓住何欣请她详细介绍,经过长达一年半的筹备,终于在这年的十二月,如愿出发。
作为一名准南极探险队员,她还差最后一样证书——冲锋艇驾驶证没拿到手,这趟行程就是南下前往香港考取证书。
进到机场大厅没几分钟,手机便发出强烈震动,不用想,肯定是付芸青女士打来的,陈暮不紧不慢的通过第一道安检,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快速结束通话。
口袋里的手机震得她腰间发麻,她在心里喟叹一声,闭了闭眼,这才接起电话,虽说已经刻意拉远了手机和耳朵的距离,但付芸青女士的大嗓门还是险些穿透她的耳膜。
“陈暮,长本事了是不是,先斩后奏这一出算是给你玩明白了,实习结束就给我回家,敢去打什么洋工,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陈暮并不俱付女士的威胁,她笑一声:“妈,人已经在机场了,马上上飞机,要不咱先断绝关系几个月?”
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得到付女士的回答。
陈暮顿了顿,接着说:“另外,你真的想我回去吗?”
电话那头沉默无言,片刻,付芸青女士清了清嗓,柔声说:“暮暮,妈妈当然希望你能回来。”
陈暮很轻的哧笑了声。
付芸青女士权当没听见,揭过上一个话题又问道:“能和妈妈具体讲一下你这趟是去做什么吗?”
趁着往航司柜台走的功夫,陈暮便也没急着挂电话,介绍说辞出发前她来来回回给不同人讲过五六次,这会儿再给付女士讲,就特别得心应手。
临城机场很大,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举着手机讲电话,步子放得很慢,在电话即将挂断之际,才将走到直梯处。
挂断电话,陈暮安静站在那儿等电梯,电梯口左右,各摆放着一丛紫色的蝴蝶兰,花开得艳丽,娇艳欲滴,陈暮忍不住垂眸,目光直直落在盛放的蝴蝶兰上。
红白黄、浅紫的蝴蝶兰都很常见,眼前如此醇厚的蓝紫色蝴蝶兰,陈暮是头一回见,她在心里暗暗感叹,这颜色真好看,浓郁的恰到好处。
下一秒,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捻了下蝴蝶兰的枝干,想确认这是花瓣的自然颜色,还是人工染色的结果,指腹翻转,几道若有若无的浅紫色印迹赫然其上。
陈暮轻笑一声。
心道,难怪。
如若不是这么稀有的颜色,便也不会吸引她的注意力,虽说她不太喜欢人工染色的植物,但不得不说,眼前的蝴蝶兰,十分吸睛。
就是这么几秒的功夫,陈暮没留意到电梯马上到达,等电梯发出滴滴声响提示音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了激烈震动。
刚结束付女士的电话,这通电话会是谁打来的呢。
她思索两秒,没得出结果,考虑到电梯里信号不佳,陈暮打算退后几步先接电话,手放进口袋抓住手机的那一秒,她的视线也从那盆紫蝴蝶兰上移开。
转身之际,电梯门应声打开,她所站的位置正对着出口,有拉着行李箱的陌生人要往外走,她赶忙往旁边挪了两步,视线却一瞬不瞬的落在电梯里那男人身上。
那男人生得极好。
他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质地很优良,打眼一瞧就是很昂贵的布料,完美贴合身材线条。
内搭一件白色衬衣,衬衣领口雪白,袖口处松松挽起,暗紫色的领带,与那两丛蝴蝶兰倒称得上相得益彰。
下穿同色系条纹西裤,在视觉上最大限度延长了他的腿部线条,只这一身穿搭,妥妥的精英人士。
但吸引陈暮视线的并不是这一袭穿搭,而是男人雕刻般完美无瑕的脸庞。
每一道线条都深邃挺立,下颌线流畅利落,鼻梁笔直高挺,黑色头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清冷倦淡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使整个人看上去愈加气质不凡,斯文与成熟并存,是她描述不出的矜贵感。
电梯内进进出出,男人安静立在边缘。
须臾,电梯门缓慢闭合。
“Going up,电梯上行。”
有隐隐绰绰的机械提示音漏出轿厢,落进陈暮的耳朵。
她的目光跟随缓慢上升的透明轿厢一同升起。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错过之际,男人不经意的一个偏头,恰与陈暮的视线对上。
真帅,想睡。
陈暮如是想。
如此大胆的念头来的莫名,陈暮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倏地轻笑出声,掩饰内心尴尬。
视线那头的男人却不知为何,也很浅的勾了下唇,那笑意散漫,透着疏离,不及眼底,
陈暮的心跳却不受控的漏了一拍,心尖抑制不住的颤了又颤,像是被蛊惑一般。
透明电梯很快到达她视线无法触及的高度,目光里只余轿厢的深色底座。
眼前闪回的,是刚刚最后一眼,男人手腕上夺目的银色腕表。
嗡嗡嗡——
持续的震动声将陈暮从那种无声心动中拉出。
她回神,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道温柔女声,讲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你好,是陈暮女士吗?”
陈暮轻嗯一声,脑海里挥散不去的,还是那男人身影。
“陈女士你好,这里是RYA英国皇家游艇协会香港分会,您报名的Power boat Level II课程将于明天上午九点,在西贡码头进行实践学习,请问您能按时到场吗?”
错落的心绪随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一点点归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逐渐盈满胸腔,陈暮温声答复:“上午九点,西贡码头,我会准时到的。”
“好的,陈女士,如有任何突发状况或问题都可以联系此号码,那就先不打然您了,拜。 ”
“再见。”陈暮再一次挂断电话。
另一侧电梯到达,她抓起行李箱拉杆,大步走进电梯,这个轿厢很空,只两人各自无言,站在对角处,陈暮转过身子,站定在电梯另一角落,片刻,福至心灵般,她想到,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恰是方才那男人所站的位置,电梯内东北角落。
她无声笑了下,心里想,怎么回事,明明是再也不会遇见的陌生人,怎么就让她的思绪这般沉浮。
旅途不就是不断的遇见、再分开,自己此趟行程刚开始,这满腔的情绪怎么回事?
*****
完成一切登机准备,陈暮背着随身背包安静坐在登机口,一旁巨大的落地窗外,几架不同航空公司的飞机正在等待乘客上机。
忽的,陈暮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耳畔同时响起一道好听声音:“嗨,你也是一个人去香港玩吗?”
陈暮侧脸看过去,一位年纪相仿的女生正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她点了下头,随即意识到这样的回应好像有点冷漠,她开口:“是,一个人。”
对方说:“看上去我们年龄相仿,所以大胆尝试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迪士尼的行程安排,如果有的话介不介意一起,我们可以互相拍照。”
言毕,她晃了晃肩上的单反背带。
陈暮的目光跟随女生的晃动落在她的背带上,黑色帆布材质上印着相机型号:佳能1DX,去年年尾新上市的全画幅旗舰机,三万多的价格,作为摄影爱好者,她双眼忍不住放光,那女生显然也看出来了,弯着眼眸等着她的回答。
陈暮抿了下干涩的唇,说:“不好意思,我只在那边两天,要参加实训和考试,没有去迪士尼的计划。”
女生眸中浮上一抹毫不掩饰的失望,而后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转而看向座椅对面廊柱旁的那丛紫色蝴蝶兰。
她说:“这样啊,还以为找到伴了呢。”
陈暮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同时感慨:“这花的颜色真好看,是吗?”
“是,紫色的蝴蝶兰,挺少见的。”她再一次侧脸看她,“打扰你了,预祝你考试顺利。”
“谢谢。”陈暮礼貌回复,“也祝你旅途愉快。”
两人各自道别,那女生挥手后,起身回到自己最初的位置。
陈暮的视线停在那丛紫色蝴蝶兰上,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条暗紫色的领带,和那男人身影。
如果方才,她同这位女生一样大胆,勇敢搭讪试试,这会儿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莫名的怅然感了。
她扯唇轻笑,挥退这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拿出手机,预备给眼前好看的蝴蝶兰拍张照留念一下。
很久以后,当再次翻出旧手机看到这张像素不高的老照片时,合租室友和她科普:“好漂亮的紫色蝴蝶兰,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她摇头。
室友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奇迹般的相遇,是不是很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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