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徐川要去县城报道。
他昨天在公社买了壶牛奶,晚上时煮了一杯给程宝珠喝,见她喝的不错,便打算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去买半壶。
小空间从前放冰棒,如今就改成放牛奶。家里保温壶不大,打上半壶后刚好可以煮两杯。宝珠早上喝一杯,晚上睡前喝一杯,刚刚好。
今天早晨,吃过早饭后他骑着自行车去县城报道。
先到人事处,办好手续再去食堂。
老赵还没走,他惆怅说后厨得有一个人能挑大梁了他才能走。
谁会不想退休啊,他早就想退休去部队看儿子了!
奈何食堂除了他没人能真正顶起来,你让他洗菜可以,你让他做菜也行。但你让他去跟后勤的人吵,让他镇住厂里那些二混子们,没一个行的。
食堂是什么地方?
就应该是大家都敬着的地方!
老赵愁的烟都多吸了几根,目前打算再看看自己后厨这群人有哪个有当领头羊的资质。
徐川是早上九点来报道的,中午时就被老赵抓着开始做事儿。
“你住哪儿啊?”老赵抽着烟问。
徐川正在切土豆丝,边切边说:“还是住在乡下家里,每天早点来就行。”
旁边帮厨钱大娘“呦”了一声,惊讶说:“那你每天早上得够早来,咋就不向厂里申请住宿舍呢?”
徐川笑笑:“我媳妇儿在家。”
“刚结婚?”钱大娘打趣问。
徐川点头:“对,去年十一月结的。我每天骑自行车来县里也不算很远,就想留在家里陪媳妇儿。”
钱大娘了然,想来这对夫妻的感情应该很不错。
老赵皱皱眉,掐了烟说:“那这样吧,除了周四周五两天外,其他几天的早班就别上,但周四周五两天的早班你得负责。”
徐川没想到还能这样,赶紧点头应好。
其他人没意见,甚至隐隐有点儿可怜这位新来的徐川。
为啥呢?
因为周四、周五两天的早班工作量最大,周四做包子,周五做馒头,所有人都不喜欢轮到这两天上早班。
来这儿待上半天,徐川就晓得了后厨的上班时间。
往后他除了周四和周五两天外,每天早晨九点半前到食堂就成。到食堂后,要等到晚上做完饭了才能回家。
老赵给他个方便,只要把晚餐搞完他就能走,所以徐川大约在傍晚五点半之前就能够开始回家。
当然,你自个儿也得机灵点儿,这时候中午就该抢着点做事,省得让别人对你有意见。
徐川显然是个机灵的人,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把食堂中的十六个人都给记了下来。
上到主任管理员,再到厨师和帮工,每一个人他都能说上两句话。
在做午饭和晚饭时他又手脚利落勤快,其他人便对放他早半个小时回家的事欣然同意。
傍晚五点半,刚刚炒完两锅菜的徐川累得坐在椅子上直喝水。
此时晚霞布满天空,霞光透过窗户照射入食堂中。铁盘子中升起白白雾气,在落日余晖中欢快的舞着。
厨房中其他几位师傅皆是惊喜连连,徐川大锅菜做的很不错,这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
老赵笑笑:“年轻人多练练,往后炒上两锅都不带喘气的。”
紧接着,又拍拍他的肩膀:“菜都要好了,自个儿装点带回去吧。”
这是食堂的隐藏福利,在后厨工作的人能够先舀三道菜,两道素菜,一道荤菜。还能打主食,主食有老三样:红薯米饭,糙馒头和面条。这三样每天换着来,今天是红薯米饭。
徐川总算体会到了运输队的财大气粗,食堂果然是个油水很足的地方。
他有带饭盒,也没客气。
今天的荤菜是土豆炖肉,徐川自然得舀点儿,大家都有默契,你舀三块肉我也舀三块肉。
完了后他又夹点儿豆腐白菜,另一样素菜他就没要了,而是把米饭多盛了点儿。
徐川拎着饭盒,挥挥手道:“大家明天见,我就先回家了。”
“成,走吧!”
在瞧见徐川做事的速度后,没人再对他早退的行为感到不服气。
“切菜的功夫忒厉害了,一个能顶三啊……”
有位年纪稍大的王师傅啧啧赞叹。
老赵看了就哼哼,小声对他说:“往后让这个徐川跟着你,给你打下手,往后你也就能撑得起来了。”
王师傅赶紧摆手:“您老晚点儿退吧,我可不敢跟主任叫板。”
老赵心想他最迟今年九月就得走,老王是所有人里资历最深的,徐川又够机灵够圆滑,两人要是能合作在一块儿就最好。
食堂外。
徐川骑着自行车,来到程复维办公室,直接将刚刚在食堂打的菜交给他。
程复维忙说:“你带回去给宝珠吃。”
徐川心道宝珠那嘴巴如今哪里还能吃得下大锅菜啊,挑剔得很呢。
“哥你拿去,我回去给宝珠重做。”徐川咽下嘴边的话,把饭盒塞给他,“饭盒明天早上给我就成。”
宝珠不吃,他也不吃。
谁吃?就给程复维吧。
徐川知道程复维不爱占人便宜,便说:“那这样吧,你每个月给我四块钱就成。”
四块钱也差不离,估计程复维每个月在吃饭上花费的钱也就十四五块,扣除早餐和午餐的费用,给他四块就成。
程复维思考片刻也同意,徐川离开后他避着人打开饭盒,看到里头的菜色,心想还是他占了点便宜。
回到家中,徐川赶紧先去看程宝珠。
“今天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他忙问,然后忍不住吧唧亲她几口。
程宝珠歪头躲开:“你先去洗脸,回来一路多少灰尘啊。”
徐川笑笑,愣是又亲几下,气得程宝珠脸颊鼓鼓囊囊。
他今天早上去上班顺道在公社肉铺买了半斤肉,用猪肉做了个瘦肉鸡蛋汤,又炒个香菇豆腐和小青菜后,便可以吃晚饭。
程宝珠下午的时候断断续续都有在吃东西,这会儿也不算太饿。
徐川把今天在食堂的事儿都说了一遍,他这人对程宝珠的分享欲十分旺盛。从前程宝珠嫌他事无巨细说一遍很烦,可慢慢习惯后,倒开始喜欢上这种分享。
他要是哪天不说,程宝珠恐怕睡前还会觉得今天有啥事儿没做。
程宝珠听他说完道:“这么看来你的工作还不错,每月有休息吗?”
徐川点点头:“运输队食堂人算多,我们的活还比较重,所以每月可以休三天。”
其他单位只有休两天,每周也就半天,徐川已经十分满足。
是吗?
程宝珠思考片刻,眼睛一亮道:“那你要不要跟着我一块儿学习?”
“咳咳咳!”徐川差点没呛到,“什么学习?”
程宝珠眨眨眼:“读书啊,我从小学开始看,你也从小学开始看吧。”
徐川赶快拒绝:“算了,我这脑子你让我干啥都行,就是读书不行。”
程宝珠拧眉:“往后我要是能上学了,那你怎么办,你不跟我一块儿上?”
徐川又盛碗汤给她:“你上就成,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心想“往后”还不知是多久以后呢,这大学生名额难拿,谁知道要多久才能拿得到。
程宝珠整个人耷拉下来。
幽怨地瞥他一眼,心想你个傻瓜,啥都不晓得!
时间来到七月。
进入七月份之后,程宝珠才知道六月份的天气简直是小意思。
太阳似火球般悬挂在天空,在它的照射下,一些野花野草变得蔫了吧唧的。唯有高壮的树木依旧□□耸立,为人们撑起一把阴凉的伞。
程宝珠越来越敬佩村里人,这么热的天竟然能在太阳底下连干半天的活。她甚至听说隔壁上岗村有个知青前后倒在地里三次,仍然坚持不懈地下地。
这种精神可歌可泣,但她想自己八辈子都做不到。
程宝珠还对陈湘连声赞叹那位勇士,陈湘当时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
陈湘面色古怪:“你说的知青是上岗村的王建业王知青?”
程宝珠点头:“我前几天听徐川说了,说他即使中暑了还坚持下地,啧啧啧,厉害厉害。”
她想说这人可真够傻的,更够狠心的,但“傻”和“狠心”这个词跟当下价值观不太符合,她还特意记下这个人了呢,打算往后把他当成作文素材。
知青小伙,农忙时节,累晕三次,仍不放弃!
啊,多么感人肺腑的高尚精神啊!
陈湘:“……”
呃……
她犹豫片刻,说:“那你家徐川有没有告诉你,这位王建业同志因为这事拿到了公社今年的大学生名额,等九月份时就得去上大学了。”
程宝珠愣住。
好半晌,她挠挠头:“啊?”是吗,这样的吗?
靠,原来不是他傻,是我傻。
陈湘见程宝珠呆住,也抽抽嘴角:“其实吧,这位王知青上头肯定有人。如果晕三次能拿到大学生名额,我们知青院的所有人都怕都得轮番晕了。”
程宝珠也是这么想的,徐川没跟她说后续,估计就是怕她因为大学生的名额而气馁。
这段时间她确实有在认真复习,不认真也不行,系统见她摸鱼,就把她的抽奖给关了。
这能忍?
这绝对不能忍!
于是程宝珠只能愤愤翻开书本,继续苦哈哈地埋头读书。
起初读书的日子是真难过啊,这么坚持了十多天后,倒也觉得没那么难了。
她常常一杯牛奶一块鸡蛋糕,再加上空调小风扇,就能在书桌前坐上半天。
系统还算够义气,遇到程宝珠不懂的也会帮她讲解。程宝珠就这么跌跌撞撞的学完了一轮小学,开始进入初中。
至于医务室的学习,她在进入三个月之后再继续去。村里有孩子要去公社上学,程宝珠干脆每天中午跟着他们去,傍晚又跟着他们回来。
村里有安排人赶驴车接送这些学生,程宝珠跟着驴车走反而比坐自行车更安全些。
进入七月后,徐家还有一桩大事。
大姐徐云在七月八号那天打来电话,说十号那日大姐夫会亲自送两个小孩回来。
哇,这事在徐家老屋掀起层浪来,江玉兰重新把屋子打扫一遍,又把床给洗刷晾晒,忙里忙外的好不兴奋。
大姐夫十号上火车,那么十三号下午约摸就能到达。徐川那天休息,跟着徐河一块儿去接人。
火车上。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趴在窗户上看着外头迅速略过的风景,眼睛瞪得如铜铃。
“李靖宇,周越,两个都给我站好!”大姐夫李卫军肃着脸,又开始了每日训话。
两个小孩慢吞吞离开窗户,乖乖站好。
李卫军还是老生常谈:“第一,回外婆家后要听外婆舅舅们的话。第二,不准欺负表哥表弟。第三不准随便跑,河里更是不准去。”
大孩子撅着嘴巴,明显有些不耐烦。
小孩子见他这样,也跟着撅起嘴巴。
李卫军:……
“第四,李靖宇不准说脏话,周越不准学着说脏话!”
说完,火车缓缓驶入县城。
县城在几年前通了火车,在远途交通上还是很方便的。
火车站中,徐川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这里头是真的闷热,他这会儿衣服上恐怕能拧出不少水来。
“不是说十二点多就会到的吗?”他刚想找工作人员问问,就听到通知说火车来了。
徐河立刻举起牌子,徐川踮起脚还不够,等人从里头出来后还跳起身来朝里头看。
大约三分钟后,徐川眼睛一亮:“姐夫,这里这里!”
他说着从徐河那儿拿起牌子直挥,李卫军很快就拉着两堆行李朝他们走来。
身上还一前一后挂些两个小孩,令周围人频频回头。
徐河冲上前,特别准确地把李卫军背后背着的大孩子抱身上笑呵呵问:“是不是小龟啊,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你大舅。”
徐川:……
他接过小孩儿,看两眼后不由得称赞:“姐夫啊,这孩子够漂亮!”
李卫军没避讳:“听他爹说过他妈是很漂亮,估计是随他妈了。”
小孩紧绷着脸看徐川,眼睛眨也不眨。
徐川逗他:“几岁了,你叫啥名?”
小孩翻白眼:“三岁半,叫周越。”
徐川:……
李卫军训他:“不准学哥哥翻白眼。”
这小屁孩,忒爱学人家。
小龟前段时间被人问岁数时会翻白眼,这坏习惯他啥时候又给学去了?
今天是徐河特意朝村里借了驴车,一行人便是坐驴车回的老坑村。
李小龟嘴巴“哇”了一声,然后绕着驴车直转悠,差点儿就要坐到驴背上。
一路上,两个小孩的眼睛都不停地看着周遭景象。
李卫军也颇为感慨:“看来这几年公社发展的还不错,变化还挺大。”
徐川就说:“前几年新上任的主任有魄力,把副业给发展起来了。”
李卫军又笑着看看他:“川子你变化也大,我上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小孩。”
“嘿,我结婚了变化能不大吗,明年一月我家小孩儿都得呱呱叫了……”
“真的,啥时候有的,怎么什么都没说!完了,你得被你姐念叨死……”
驴车晃晃悠悠,一路到达老坑村。
程宝珠这会儿正在老屋中,旁边围着虎头和小谷,两个小孩儿在听她说故事。
她满肚子都是故事,随口讲一个哪吒闹海都能把两个小孩兴奋得满脸通红。
“婶婶,婶婶再讲一个好不好?”虎头见她说完,又缠着她撒娇说,“婶婶最好了,再讲讲三打白骨精好不好?”
他这腻歪劲儿,让李翠芬很是醋了几回。更让她醋的是她心肝小儿子也贴在程宝珠身边,不停说着“最爱婶婶”。
敢情她儿子都白养了,从来都没跟她这样说过话!
奈何李翠芬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即使这会儿心头发酸,酸得死死咬住嘴唇,也不肯放下身段,硬要摆出大方模样。
程宝珠可不知道这些,她口渴了才不想继续讲。
正挥挥手让两个小孩走开时,门口传来动静。
而后,只见江玉兰一溜烟跑了出去,紧接着就是“哎呦喂”、“我的龟”……
许久不见外孙的老两口显然很激动,但程宝珠是个颜控,她明显对另一个小孩儿更感兴趣。
怕戳人小孩伤口,程宝珠偷偷问徐川:“这是不是就是姐姐抱养的那个孩子,叫啥呢?”
“叫周越。”
“姓周吗?”
“对,没改名儿,连户口都没改,就是在姐夫家养着。”
程宝珠又问:“怎么一起来了?”看起来岁数不算很大。
“姐夫说部队里总有嫂子可怜他,让小孩和他玩的时候小心点,这样其实对小孩不好……”
程宝珠点点头,也能理解。
今天中午饭吃得晚,但桌上的菜却十分丰盛。
程宝珠估计是怀了孕,对长得好看又干净的小孩会母爱爆发,终于忍不住给那小男孩夹了一块肉。
小孩儿好像愣了愣,然后正儿八经说:“谢谢。”
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脸蛋又白又嫩,五官漂亮又精致,肤色和旁边的小龟简直是两个极端。
程宝珠:!
她变脸似的露出一脸姨母笑。
终于悟了……自己不是对小孩不感兴趣,只是只对好看的小孩感兴趣。
吃完饭回到家中,程宝珠还在拉着徐川絮絮叨叨说:“咱家小孩往后也能长这样对吧?”
“这,得看命吧?”
“我不管,一定能长成这样!”
程宝珠深觉自己的基因一定是优秀的,如果小孩不够好看,那绝对是徐川的锅!
“如果孩子太丑,你就死定了。”程宝珠阴测测说道。
她还是头一回开始关注肚里孩子的长相,顿时上了心,比孩子的名字还要上心。
徐川瞪大眼睛不解道:“凭什么我就死定了,老子又不丑!”
“那我丑吗?”
“你也不丑!”
“那万一孩子丑了该怪谁?”
徐川一愣,是啊,该怪谁?
作者有话说:
终极问题:
孩子丑了到底该怪谁?
徐川和宝珠不管孩子丑或不丑都会尽全力爱孩子的,只是现在纠结孩子的颜值。
永远忘不了我朋友说她姐姐因为孩子太丑,而在手术台上嗷嗷大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