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树枝,葛婆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这泼妇啥时候回来的,她咋没看到?
葛婆子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也很懂得运用自己的优势为自己牟取利益。
但她同样知道,一旦对上沈树枝,她就很容易处于劣势。这一来,沈树枝跟她同辈,不存在合不合礼数的问题;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要脸,沈树枝能比她更不要脸!
葛婆子并不认为“不要脸”是个烂词,她觉得这是好词。只要能让她占到便宜,说她不要命都行。
看到沈树枝,葛婆子立马调整计划,她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厚着脸皮上前握住沈树枝的手爪子:“大妹子,你这说的是啥话,我可不是来闹事的,就是来了解了解情况。”
“了解情况你怎么还带上全家人呢,葛婆子,你是不是想聚众闹事,逼我儿媳妇犯错?”沈树枝冷冷地扫了葛婆子一眼。
听到这话葛婆子不乐意了,“啥叫全家人?这来的都不是当家做主的人,我那两个乖孙子还在家里好好待着呢,你可别乱说。”
在葛婆子心里,孙子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才是两个孙子的爹,最后才是她自己。至于另外两个儿子,那就是家里的长工,还是任劳任怨那种。
像儿媳妇和孙女,那压根儿就排不上号,连家里的牲口都比她们的地位高。
所以她说的没错,家里地位最高的人都没来呢,这叫哪门子的“全家”?
换做其他人听到这话估计能被噎死,沈树枝早就听习惯了,对付这种人,千万不能七扯八扯,直接把话说开,“我管你家几口人,你这么乌泱泱堵在我家干啥,赶紧的给我滚回去,我这儿招待不起!”
“我不找你,我找春来媳妇!”葛婆子心知在沈树枝这儿讨不到好,她立马言归正传,“春来媳妇,你上回无缘无故把我家红霞辞了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现在又招人,总不能放着红霞这么个熟手,跑去招生手吧?咋的,你这是做大了,看不上我们四队人了啊?”
葛婆子故意把她家和顾家的个人矛盾,上升到四队和合作小组的集体矛盾上去,以此借力,让魏淑华不得不妥协。
可她有张良计,人魏淑华也有过墙梯。
当初梁红霞死活要把她的工作让给江大妞时,魏淑华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就算当事人不是梁红霞而是别人,她也会这么做,她做事绝对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葛老太,梁红霞可不是我主动的辞掉的,是她自己要求把工作让给江大妞。我当时也问过她的意见,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你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可不行。”魏淑华拦住想要动手的婆婆,依然笑语盈盈,“再说招人,咱们合作小组是集体性质,又不是私人拥有,哪能我说招谁就招谁,那不是乱了套吗?”
“你是小组长,招人还不是你说了算,可别想骗人!”葛婆子当然知道工作是怎么丢的,要不然她早就找上门来了,哪里还会跟魏淑华在这里叽叽歪歪?
她拉着一张脸,狠狠瞪了梁红霞一眼,暗暗骂了一句“败家婆娘”。
“葛老太可别乱说,集体的事哪能我个人说了算?”魏淑华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在合作小组上工,那就跟你们在地里上工一样,总不能什么人都能拿满工分吧?”
现在又不是吃大锅饭的时代,干得好与坏都是吃一样的饭,拿一样的钱。
她淡淡地瞥了藏在人后的梁红霞,“当初红霞要让工作时我就说了,第一次招工,那是给咱们四队的一个福利,以后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好事。”
第一次小组招人,那是没办法,只能在矮子堆里拔将军。合作小组要发展,要进步,肯定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把手艺一般的人招进来。
要真那样,别说什么发展了,恐怕连赚钱都做不到。这并不是魏淑华杞人忧天,想想县城供销社的钱立功,他为什么拒收魏淑华的货,除了有人看不惯她想要对付她以外,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她的成功并非不可复制的。
年前那批货好卖,人家完全可以照着那批货生产,一样好卖。
想要不被人取代,只能另辟蹊径。
梁红霞那手艺只能算一般,年前那批货的要求不高,她倒是勉强合格。要是没出换工作那事,魏淑华也不在意,梁红霞绣工不行,大不了让她去缝纫机组踩边线。
可她无视组织和纪律,把合作小组当成她家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样的人,魏淑华要不起,也不想要。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梁红霞失魂落魄地叫了两声,她现在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她当初咋就,咋就脑子发昏,把工作让给别人了呢?
刚进合作小组时她还没啥感觉,尽管年前分到一大笔钱,但家里管钱的是葛婆子,她也就摸了两把过过瘾,回去就把钱上交了。
没拿到钱,她也就体会不到这份工作的好处。毕竟她农忙的时候还是得下地挣工分,跟以前没有多大差别。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挺光荣的,那么多妇女同志,结果就十个人选上了,她嫂子和弟媳都没选上,她如何不高兴?再加上年前发完钱,婆婆对她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虽说没给她开小灶,但至少也没整天骂她了。
梁红霞既珍惜这份工作,但工作再好,也比不上家里人。如果能用这份工作换来家人对她的另眼相待,那她肯定是乐意的。
再有一个,梁红霞没什么上进心,说好听点叫“容易满足”,说难听点就是“得过且过”。她是这样的人,自然也以为别人是这样的人。
她从没想过要提升自己的手艺,只觉得自己没有偷奸耍滑,那就是顶顶好的组员。像她这样的好组员,就算暂时离开,等合作小组需要人的时候,肯定会把她召回去啊。
可她万万没想到,魏淑华不要她了!
如果没有经历过在合作小组上工的日子,那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正是因为经历过,她才心有不甘。
跟在合作小组上工相比,以前过的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干活也是一样。
梁红霞以前跟老黄牛一样干苦力,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她在合作小组过了一段享福的日子后,再重新回去干苦力,她就有点受不了了。
但那时候她心里还有个支撑点,只要等合作小组再招人就好了,她还能回到那个干净整洁的小阁楼里,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不仅她舒服,连带着她女儿也受益。
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她,直到不久前,得知魏淑华重新招人时才轰然倒塌。
她是不敢来找魏淑华的麻烦,可她知道,她婆婆绝对忍受不了!
得知婆婆要上门为她讨回公道,明明知道自己才是不占理的那方,可梁红霞并没有反驳,她甚至隐隐期待。
“组长,这不对,你不能这么做!”见事情的发展方向并没有按照自己想象中那样走,梁红霞急了,“我是老组员啊,我可是老组员,以前也没犯错,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梁红霞,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初你带着江大妞过来,逼着组长换工作,我们可都是听得真真切切的。再说了,你跟江大妞还立了字据,这事连队长都知道,你休想攀扯组长!”宋秀英听不得梁红霞胡说八道,她本来就看不惯这个人,现在更是不留情面。
被宋秀英这么一说,梁红霞才想起还有字据这回事,她脸色一白,嘴巴张了又张,彻底说不出话来。
宋秀英冷嗤一声,“你可要点脸吧,大家都在四队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家这么积极往组长身上泼脏水,组长脾气好不计较,我们却是不同意的。”
“我,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梁红霞被宋秀英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时光倒流,她今天从没来过。
可宋秀英仍然不想放过她,至于原因嘛,那当然是“财帛动人心”。她已经知道魏淑华这次去省城的战绩,说实话,她差点被吓死!
魏淑华这次去省城,不仅把前段时间刚做的一批四件套全部卖光,还收到几个单子。这批货的质量比年前那批货高很多,价格也贵了一倍,所有货款加起来,快接近一万。
一万块啊!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合作小组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踏平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宋秀英才想将梁红霞按下去。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这次让梁红霞得逞,合作小组将永无宁日。
绝对不能让梁红霞坏了她们合作小组的规矩!
“你没有,你什么没有?是没有硬逼着组长换工作,还是没有立字据?真不晓得你究竟哪来的自信,认为咱们小组还能要你?你是绣工出色,还是干活麻利?你连踩缝纫机都不会,我们可是都学会了,就你一个,干啥啥不行,还好意思回来?”
宋秀英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梁红霞心里,她猛地睁大双眼,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我是不会踩缝纫机,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我也想学,但大家都要干活,谁也没有空闲教我,我能怎么办?”
宋秀英不敢置信地看着梁红霞,随即,一声哈哈大笑从身后传来,是其他组员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是太好笑了!”宋秀英也被气乐了,她双手叉腰,笑得前俯后仰,“梁红霞,你真的是要笑死我们啊!”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今天才发现你是这种人。你这人是属癞蛤蟆的吧,戳一下动一下,不戳你就不会动的。不,你连癞蛤蟆都不如,人家癞蛤蟆好歹还能戳动呢,你连戳都戳不动!”
“你还想人家上工的时候教你踩缝纫机,不教你你还委屈上了,那你咋不把你的工分送给人家呢?再说了,凭什么你自己要学手艺,还要集体给你算工分,那你再自家后院种蔬菜,也要问队长要工分啊?”
梁红霞的话可算是惹了众怒,连葛婆子都圆不回来。
“你想学技术,那就下了工去学啊。你想让人教,不说给拜师礼吧,两句好话也不会说吗?难不成你还等着人家上门求你,求你来学技术”
“葛老太,我看你还是赶紧带着你儿媳妇回去吧,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你说说,这样的组员谁敢要啊?”
“就是啊!赶紧领走吧,可别在外面逗留了,要不然人家可又委屈上了。队长嫂子,你得赶紧回去给队长打个预防针,万一梁红霞真找过去,让队长给她算额外工分呢?”
“她敢!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要是敢找队长要工分,我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她有啥不敢的,她都快把咱们合作小组当成自己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组长不同意,她就带着一家十几口人上门讨说法。”
“我呸!就她那手艺还好意思回来赚工分,我第一个不同意!合作小组不是个人单位,是集体单位,是我们大家所有,反正我不同意这种人进来,你们同意吗?”
“我们都不同意!”
这后面都不用沈树枝和魏淑华出马,合作小组的组员们一人一句,就把葛婆子一家给干掉了。
葛婆子领着她那营养不良的一家人灰溜溜地走了,遭受打击的梁红霞浑浑噩噩跟在后头,像是失了魂一样。
“我们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性格软弱的张凤明刚才也没忍住,跟着大家说了几句,现在见梁红霞备受打击,心里就有些不得劲,感觉自己做得太过了。
张菊英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阁楼里走,“重什么重,我们说啥了吗?我们说的都是实话,连脏话都没骂。你又不是不知道,梁红霞那婆婆,天天在家娼妇娼妇的骂她,也没见她难受。”
“唉,她也是可怜人。”张凤明微微叹了口气。
魏淑华笑而不语,可怜?这乡下可怜人多了去,有的是真可怜,有的是假可怜。
她不是圣人,只能尽量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争取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
魏琳琅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也没说话,直到葛婆子一家人离开,他才开口:“奶奶,姑姑,你们忙完没有?”
“你这孩子,咋一声不吭地站在这里?”沈树枝这才发现魏琳琅站在背后,她赶紧将人拉过来抱在怀里,“你啥时候过来的?”
魏琳琅斜斜靠在沈树枝身上,笑眯眯地说:“我来了有一会儿啦,今天爷爷捡了好多菌子,奶奶在做了,等你们过去吃饭。”
“我爹今天运气不错,他还从没捡到过菌子,今天真是撞了大运。”魏淑华笑着说,她去堂屋看了时间,跟其他组员说,“你们也都回去吧,明天记得早点过来,我有事要说。”
她要说的就是玩偶的事,这事儿别人不一定接受,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听说有人过来闹事?”到了魏家,魏继礼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件事。
两家离得近,顾家那边有什么大的动静,魏家这边也能听到。魏继礼怕女儿吃亏,用一块糖果请大柱跑腿,帮他打听院子里的动静。
知道葛婆子没占到便宜,魏继礼就放心了,但他也想知道事情经过,免得东想西想。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用魏淑华开口,沈树枝就绘声绘色地讲述刚才发生的事。当然,重点讲述的是她如何英勇神武,将葛婆子和梁红霞骂得狗血淋头、怀疑人生……
总之,五百字精髓被沈树枝扩展到一万字,其中有九千五百字是在自夸。
魏继礼也是好脾性,耐心听完,也终于理清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今天这事闹开了也好,算是给四队其他人一个态度。你这个合作小组肯定会越来越好,刚开始还好,后面估计会有人说闲话。”魏继礼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正常现象。”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这些都是小问题,魏淑华并不是很担心,除非是躺在家里混吃等死,否则,没有什么事是一帆风顺的。
她愁的是另外一件事,“爹,我想去参加国家出口商品交易会。”
“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我可能帮不上忙。”魏继礼并未觉得魏淑华这是异想天开,当然,他也不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办到。
他以前就算有点人脉,这么多年过去,也早都没用了。家里现在也就有点闲钱,还有一些金银财物,但有些事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更何况他们家这点钱也不够看。
魏淑华知道她爹的意思,不过她另有打算:“爹,咱们县里要修公路了,等公路修通,从县里到省城就很快了。你说,要是公社也修路,那我们进城就更方便了。”
“修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这些都需要钱,我估计公社是拿不出这笔钱的。”桥头公社可不是什么富裕的乡镇,相反还挺穷的,除非县里资助,否则哪有钱修路?
“我知道,所以我在想,要是我能去参加交易会,再拿到单子,把产品销到国外去,那县里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修路的问题?”魏淑华也是突然想到这里,临江县没有火车,货运都靠汽车,只有把路修好了,才能发展经济。
都说穷山沟沟穷山沟,为啥山区那么贫穷,还不都是交通不便,运输太费劲,成本就高,跟人家平原地区一比,肯定是平原地区占优势啊。
当然,交通不便只是其一,还有其他因素。
“你怎么突然想到修路的事?”魏继礼也觉得奇怪,“你现在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别的合作社都没有你做得好,我看好多都只能在本地销售,你能销往省城,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脱颖而出。”
“慢慢来吧。”
就这么说着话,就到了吃饭时间。
孙氏手艺不错,她去李春花家换了一只母鸡,一半用来炖汤,里面放了不少野生菌,另一半剁了凉拌,放了新鲜花椒,味道一绝。
爆炒菌子,凉拌菌子,清蒸菌子……顾瑾玉鬼灵精怪,还拿出炭盆做了烤菌子,上面撒了干辣椒粉和花椒粉,两个孩子被辣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嘶……真好……嘶……好吃……”顾瑾玉“咕噜咕噜”灌了一口凉米汤,嘴巴里的热气才算消散一点,她夹起最后一块烤菌子,放进魏琳琅的碗里,“狼弟弟,这道菜是我做的哟。”
“姐姐真有天赋!”魏琳琅说的是实话,顾瑾玉很会烤东西,她对火候的把控力很高,烤出来的东西既不会太焦也不会太生,都是刚刚好。
即使只放点食盐,也很美味,更别说她还放了其他调料。
厨艺这玩意儿,真不是熟能生巧,做得多了就能做得好的。有的人做了一辈子菜,也只能勉强入口,反正吃不死人。但有的人就像在这方面开了窍,无论是对火候的把控,还有对调料的把控,都比别人更有天赋。
魏琳琅偷偷瞅了顾瑾玉一眼,心想:“难怪姐姐在绣工上久不开窍,原来她的天赋在厨艺上。”
不过这事不能跟顾瑾玉说,因为绣花能卖钱,做好吃的却不行。
顾瑾玉还不知道这个悲伤的事实,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绣花绣不好,卖不到钱。她听过“笨鸟先飞”的故事,就算没有天赋,只要她勤奋努力,总有一天能把绣花这件事做好。
现在两个孩子是越来越忙了,每天早上醒来,要先去山谷里捡鸡蛋,捡完鸡蛋要在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打扫卫生、洗自己贴身的衣服等。
下午要去魏继礼那儿上课,学完文化知识,又要学绣花,这是两个孩子自己要求的,不可能半途而废。
做完这些事,再做点杂七杂八的事,比如去后院摘菜,去山坡山捡柴,去找小伙伴玩……基本上一天也就过去了。
别看行程这么紧张,他们两个的生活在别人看来,已经算是顶顶好的生活啦。别人家的孩子,割草砍柴喂鸡喂猪,这些都是常事,再苦一点的,还得做饭洗衣。
比如梁红霞的女儿胡友琴,自从梁红霞不在来合作小组上工后,胡友琴也找不到机会过来蹭吃蹭喝,只能在家干活。
顾瑾玉和魏琳琅也觉得自己的日子挺好的,他们已经见识过大城市的繁华啦,还是更喜欢家里的生活,宁静而又温馨。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大队要建小学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这次不是四个大队联合建立,只有大高桥和小高桥两个大队,其余两个大队没谈拢,准备自己单办,反正都是符合要求的。
学校就在大路边上,离三队很近,从四队走过去,大概只需要二十分钟。
那地方是原来地主家的乡下别院,也不算大,大队卫生室就在这里。
房子都是现成的,只需要稍微修缮就能用。校长还是原来的校长,至于老师,有的已经另谋出路,有的回家种地,就算把种地的叫回来,也还差几个。
这时候,各小队的知青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毕竟论学历,肯定是知青的学历更高,留在乡下挣工分的农民基本上学历都不高,竞争不过。
大队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既然要重建小学,没道理不好好弄吧,老师人选不拘是知青还是本地人,一律要参加考试,公平对待。
知青们都很激动,去小学教书同样拿工分,还都是满工分,而且还不用干苦力,多好的事啊,他们一定要拿下。
大队干部们起初还有点担心,怕各小队的人闹事,毕竟教书是个轻省活,谁都想干。结果考试的那天,来的都是知青,一个本地人都没有。
“这,这是咋回事?难道他们知道自己考不过,干脆不来了?”大队干部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队长高兴明吸了一口土烟,淡定地说:“这难道不是好事?都是知青,肯定闹不起来。”
杨永贵敢肯定,高兴明知道原因,他笑呵呵地打着官腔:“还是高队长会做思想工作,大家都很支持你嘛。”
“跟我没关系。”高兴明瞥了杨永贵一眼,他干脆站起身往外头走,“教书工作再轻松,也只有十个工分拿,咱们大队工分值那么低,十个工分才值多少钱?”
这句话他说得很小声,基本上没人听到。
高兴明也没留下来监考,反正这事儿有校长和杨永贵看着呢,他还是去四队吧。
因为跟沈家关系好,高兴明得到消息,四队那个合作要准备做大了,要做成合作社。
他不知道合作小组具体赚了多少钱,但大概还是知道的,自家大队就有个赚钱的单位,谁还去跟那帮知青争抢教师岗位?
不说别人,就他儿媳妇也准备去报名了。
看在他的面子上,只要他儿媳妇不是太差,应该都能进去。在四队合作小组干半个月就能赚十几二个块钱,这个工资都快赶上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傻子才不去。
魏淑华拿着大队开的证明,去公社办理相关证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革委会开具的工商执照。有了这个执照,她的合作社才是合法的。
办证件的时候,高兴明也跟着一块去了,他不去,证件也能办下来,就是慢一点。他去,这速度就快了许多。
高兴明这是想卖魏淑华一个人情,魏淑华自然也承他的情。
等到再一次招人时,她看高兴明的儿媳妇干活利索,手工活也还行,也就顺势招了她。
合作小组变成合作社,原先充当工作室的阁楼就不太适合用来做工作室了,位置太小。
经过投票决定,“前进工艺品合作社”要重新选址,建立新的工作区。
“前进工艺品合作社”这个名字也是大家投票决定的,符合时代特色,魏淑华也没想改,这样又红又专的名字,正是她想要的。
合作社新的工作地点就建在顾家隔壁,本来还有人建议工作地点放在大队,那边有小学,卫生室,大队部,还有一个供销点,比较方便。
但考虑到安全问题,最后还是决定建在顾家旁边。
在四队人的心里,合作社是他们最先开起来的,肯定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全,放其他地方谁都放不下心。毕竟,合作社里的原材料和成品价值几千上万,这方面马虎不得。
魏淑华在忙合作社的事,就有点顾不上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就开始怂恿魏继礼养鸡。
可魏继礼哪会养鸡啊,他只会吃鸡!
“爷爷你看,我买了好多关于养殖的书,照着上面的学,肯定能学会。”魏琳琅拿出他从收购站淘到的养殖业相关书籍,让魏继礼看。
不忍小孙子失望,魏继礼只好从头开始钻研养鸡知识。说是养鸡知识倒也不准确,毕竟魏琳琅淘回来的书并没有专业的养鸡知识,但比较笼统的知识还是有的,魏继礼只能慢慢摸索。
摸索了好一段时间,他也只会给四队那头老黄牛割点它喜欢吃的草,给猪配点稍微营养的天然猪饲料,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需要更专业的知识。
可专业知识除了老师教,就只能靠看书自学。想看书,买不到,想找老师,那就更难了。
看着小孙子一天比一天失望的表情,魏继礼决定去公社,他要去请教公社的兽医!
就在这时候,一封写给魏继礼的信寄到了家里,看着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字迹,魏继礼扒拉着以往的记忆,想要回忆这究竟是哪位老友的字迹。
结果再一细看,“魏继礼”后面还写了一行小字“转魏琳琅收”。
魏继礼:……
“乖宝,有你的信!”他拿着信走进堂屋,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真是没天理了,他这样的岁数都没人给他寄信,魏琳琅这么大点的小娃娃竟然有人写信给他?
心情复杂的同时,又有点好奇,“乖宝,谁给你写的信?”
“哦,应该是木爷爷,只有他知道我的通信地址。”收到信的魏琳琅十分淡定,要不是今天收到信,他都快忘记跟木行军的通信约定了。
他拆开信封,仔细看里面的内容,除了前面那段是正常的问候,后面通篇都在写关于如何养鸡的相关知识。
最后,木行军还提到,他认识的那个农业大学的教授有办法买到专门讲养鸡的书籍,他说等买到了就给魏琳琅寄过来。
魏琳琅的阅读能力很强,信上写的字他全都认识,也就不需要魏继礼帮着翻译了。但魏继礼还是在旁边伸着脖子看,只是他越看,脸色就越难看。
这个木爷爷是谁啊,在他孙子即将对他失望之际,竟然寄来这样一封信,抢了他传道受业解惑的机会!
“乖宝,木爷爷是谁啊,是你在省城认识的人吗?”尽管心里很生气,但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连表情都没变。
魏琳琅不知魏继礼心里的弯弯道道,他也想象不到,看着成熟稳住的爷爷内心深处也有幼稚的一面。
倒是“乖宝”这个称呼听多了,他也从最开始的害羞变成淡定。爷爷说了,姐姐是“宝宝”,他就是“乖宝”,他们两个都是家里的珍宝,都是一样的。
魏琳琅乖乖靠在魏继礼怀里,把在省城发生的事告诉他。他年纪小,很多细节可能还注意不到,可魏继礼人老成精,听魏琳琅这么一说,立刻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再跟我详细说说,这个人长什么样,他说过什么话,你都说给我听。”魏继礼皱着眉头,仔细分析木行军的情况。
长相普通毫无特色,显老,当过兵,力气大,刚开始不苟言笑,后面熟悉了,话就变多了,还给魏淑华出了好几个主意。
魏继礼听完后,暂时将这事放在心里,也没跟魏琳琅说,免得他心里难受。
他准备等魏淑华有空了,再问问她。
通过魏淑华的补充和解释,木行军的一切行为又变得十分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魏继礼还是觉得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他也没个根据。
只是有次跟陆兴国去山坡上放牛时,他随口把这事说了出来:“你说说,一个长得毫无特色的人,说白了就是看过就忘,咋就让我家孩子念念不忘呢?”
其实也没有念念不忘,只是魏继礼心里酸而已。
陆兴国就笑他:“说明人家很有人格魅力,这种人还真不少,我以前就遇到过。不过那个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相反,他做的事还真不普通。”
“什么人?”魏继礼问。
“你说呢,还能是什么人,敌方潜伏在我方的……”陆兴国还没说完,就见魏继礼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这是怀疑那个叫木行军的人?”
“应该是我想多了,如果他真的是……那他找我家孩子干啥?我家又没啥值得被关注的。”魏继礼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真是那种人,对方巴不得泯然众人,又怎么可能在两个孩子面前暴露那么多破绽?这显然并不合理,他不该疑神疑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是人是鬼,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脚。”陆兴国并没有见过木行军,仅凭他人三言两语的描述是无法了解一个人的,更没办法判定这个人的人品和行为。
但他也能理解老友的心情,事关那两个孩子,无论如何紧张都是正常的。换做是他,要是陆明宇碰上这事,他也会产生怀疑。
他刚联想到孙子陆明宇,没想到对方就真的遇上类似的情况。
陆明宇正在山上捡柴,旁边放着一个快赶上他身高的大背篓。他扒开草丛,小心翼翼地捡起躺在里面的五个野鸡蛋,悄悄塞进柴禾堆里。
在乡下待久了,他不仅学会了简单的捕猎技巧,也知道在哪些地方更容易捡到鸡蛋。
想到今天的收获,他抿唇微笑,野鸡蛋养人,正好拿去给姐姐肚子里的小外甥吃。
他将捡到的柴禾整整齐齐码好,从背篓的另一面拉起一根麻绳,将冒尖的干柴绑起来,这样就不容易掉下来。
他弓着背蹲下来,背上背篓正准备起身,突然间,一道影子从旁边的树林里蹿了出来,差点将他撞倒。
“是你啊陆明宇!”
看着眼前又瘦又脏的黑丫头,陆明宇有点茫然,“你是?”
魏宝珠:……玛德好想打人!
“是我啊魏宝珠,你还记得我吗?”魏宝珠期待地看着陆明宇。
陆明宇冷漠地“哦”了一声,说了三个字:“不觉得。”
魏宝珠:……玛德好想打人!
可惜遭过社会毒打的魏宝珠现在是一点嚣张的本钱都没有了,就算有,她也不敢打男主啊,她还想抱男主大腿呢!
魏宝珠干笑两声,又跟陆明宇套近乎,“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魏宝珠,今天过来走亲戚。我姑姑你应该认识的,她叫魏淑华……”
“请你让开,我要走了。”陆明宇打断魏宝珠的自我介绍,怕她继续纠缠,他又放下狠话,“你离我远点,要是被人看到你和我说话,小心他们拉你去斗争。”
被男主冷漠对待,魏宝珠心里也有点难受,但听到后面那句话后,她又喜逐颜开:“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
“陆明宇,你相信我,最多再有六年,可能用不了那么久,你们就能离开这破地方,回到京城,回到你曾经的家里。到时候,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全都会被你踩在脚底下!”
她抬起握拳的手,鼓励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现在吃的苦头,都是在磨炼你的心性。再过几年,你肯定会超过同龄人,成为一个……”
魏宝珠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在说未来会怎样,陆明宇当时没发表什么意见,等到了晚上,他就把这事跟陆兴国说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