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围邻居们赶过来时,魏淑华已经把现场收拾干净,只留下昏倒在地上的男人。
她打开大门让大家进来,几束光芒顿时照了进来。
“春来媳妇,你们没事吧?那贼呢?他是不是……”“跑了”两个字还未出口,胖婶手里的电筒光就打在地上躺尸的男人身上。
她赶紧叫小儿子拿麻绳把人绑了。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这人是谁?看着有点眼生啊,好像不是我们大队的。”
“让我看看!”李春花是四队出了名的包打听,周边大队的八卦她都知道,认人也很在行。
她挤进来往男人脸上一看,立马认出来:“他不是咱们公社人,最近就住在魏家大队。春来媳妇,这就是魏家大队那个队长媳妇的侄儿,你不认识?”
“刚才没看清,现在瞧着是挺眼熟。”魏淑华跟魏光荣一家并不亲近,而张莲香也不是魏光荣原配,她更不可能认识张莲香的侄儿。
“就是他,我肯定没看错!”李春花对自己的眼力可是非常有信心的,她叫上自家男人,又喊了两个男知青,一起把昏迷的男人送到李胜利家。
“这人想偷的可是咱们四队的集体财产,必须把他送到公社去!”李春花义愤填膺。
对于这个决定,大家一致同意。
等到了第二天,魏淑华先跟着大家去了公社,然后才坐车去城里。
魏家大队,张莲香接到张雄出事的消息后,差点吓晕过去。她泫然欲泣地看着魏光荣,仿佛他就是她的天,是她的大英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为她解决所有难题。
“当家的,雄雄肯定是被人污蔑的,你一定要帮他讨回公道啊!”她一头扑进魏光荣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一股浓郁的雪花膏的香气扑鼻而来,魏光荣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张莲香的目光尽是怜惜:“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雄雄去的是顾春来家,让魏继礼去和他女儿说,这是一场误会。”
张莲香将脑袋靠在魏光荣胸脯上,轻言细语地问:“可上回咱们跟魏继礼一家闹了不愉快,他们两口子连户口都迁走了,他们会听你的吗?”
想起当初的事,魏光荣的脸色顿时一沉,自从他坐上大队长这个位置,大队里还没人敢跟他对着干。
魏继礼忤逆的行为无疑是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他早就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不,机会自己送上门了。
他捏捏张莲香的脸,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你放心,这回啊,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真当他是吃素的么,哼!
魏光荣嘴角一勾,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因魏淑华去了城里,顾家就只剩下沈树枝和两个小娃娃在。未免再出意外,李春花让她大儿媳妇苏玉琴留在这边,要是有事就喊人。
沈树枝也不敢逞强,昨晚她多喝了点果酒,睡得有点死,家里差点就出了事,她后悔的不行!
得知狼珏立了大功,沈树枝中午的时候还特意烧了一道肉菜,给狼珏加餐。
“都说狗是畜生,可我看咱家狼珏比人都忠诚,那些烂心烂肺的人才是畜生!”沈树枝用肉和油拌了一盆饭端给狼珏,见它吃得欢,顿时眉开眼笑。
她又嘱咐两个小的:“以后出门就带上狼珏,要是再碰到葛婆子那种不要脸的老太婆,就放狼珏上去咬她,看她还敢不敢占小娃儿便宜!”
“狼珏真厉害!”顾瑾玉摸摸狼珏毛茸茸的脑袋瓜子,又拿出梳子替它梳理毛发。
魏琳琅正感觉那把梳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就听到外面传来李大柱的声音:“瑾玉妹妹!你外公家来客人啦!”
穿着黑色棉衣棉裤的李大柱从外面跑进来,头上还戴着一个同色瓜皮帽。
不等沈树枝问谁来了,李大柱又接着说:“那人我见过,上回来过你家,找你们麻烦的!”
“应该是魏家大队的人!”苏玉琴也是刚过来,手里还拿着毛线针,她准备给顾卫民织件毛衣。
“啥?这群不要脸的玩意儿,他们还有脸过来?”沈树枝听完也坐不住了,对于亲家两口子的性格她可是知道的,那两人吵架和打架都不行啊!
生怕亲家两口子受欺负,沈树枝连饭碗都没洗,跟着就出了门。
魏家新院子里,魏继礼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地盯着魏光荣,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什么?”
“你看你,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气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说了什么重话。你也是,为了个外嫁的女儿非得闹着跟忠华断绝关系,现在好了,你女儿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魏光荣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我女儿行得正坐得端,清清白白一个人,她干了啥不要脸的事,你给我说清楚!”魏继礼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光荣,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居然是从一个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那些都是人话吗?
“呵呵,清白?我可听张雄说了,昨天晚上是魏淑华让他去顾家的。你说她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把个大男人叫到家里去,那是想干啥?”魏光荣冷笑一声,他转过身打量魏继礼家新修的房子,只见处处气派,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一个绝户头,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干啥住这么好的房子?
他眼神一闪,继续说道:“也对,你女婿在城里工作,轻易回不来。魏淑华一个年轻小媳妇儿,哪能甘心守活寡……啊!”
魏光荣话未说完,就被一个重物击中,抬头一看,就见孙氏拿着簸箕,脸色惨白地站在屋檐下。
再看掉在他脚边的扫把,魏光荣怒不可遏,他捡起扫把就往孙氏身上打:“你个贱妇竟敢打我!”
“我,我打死你!”孙氏一反常态,尽管她胆子还像以前那样小,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到欺负也不敢反抗。
自从上回用针刺伤蒋大花后,孙氏就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反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当她反抗成功时的那种喜悦,却让她彻底地扬眉吐气。
见魏光荣要打自己,孙氏转身就往屋里跑,动作快得不像是个小脚老太太。
没打到人,魏光荣气得七窍生烟,他将手里的扫把往地上一摔,指着魏继礼鼻子骂:“魏继礼,连个女人都管不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走吧,我家不欢迎你!”魏继礼伸手指着大门,下了逐客令。
他知道魏光荣来者不善,却没想到这人丧尽天良,竟然以侮辱魏淑华名誉为前提,逼他们放过张雄。
别说张雄要偷的是四队集体财产,这事儿他做不了主,就算他能做主,又凭什么放过张雄?
他知道魏家大队一向霸道,却没想到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好,我走!”被魏继礼两口子一次又一次下面子,魏光荣怒极反笑,“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我倒要看看,等顾春来知道你女儿干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后,还会不会管你!”
魏光荣转身就走,可他心里笃定,魏继礼肯定会叫住他,毕竟这事关他们一家的名誉,要是魏淑华被打上“偷人”的名声,她那个什么小组肯定办不下去,顾家也不会再要她这个名声烂透的儿媳妇!
“等等!”只隔了几秒钟,背后就传来魏继礼的声音。
魏光荣扯了扯嘴角,心想“果然如此”。
他也没回头,说话语气不免有些得意:“我今天也是好心好意过来提醒你,你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干啥搞得那么复杂?只要魏淑华替张雄证明他不是来偷东西的,这事儿不就皆大欢喜嘛!”
“张雄那孩子我是知道的,要说他做贼偷东西肯定不可能。你们要是死揪着这事儿不放,那我们也只好对不起,张雄去顾家不是偷东西,就是去找……”
“哗啦”一声,一桶凉水从天而降,将魏光荣淋成落汤鸡。
“我找你妈!”受过良好教育、无论受了多少委屈也从未骂过脏话的魏继礼忍无可忍,在泼了一桶凉水后,又捡起地上的扫把,狠狠往魏光荣身上打。
他边打边骂:“找你妈!找你妈!找你妈!”只不停重复这一句话。
魏光荣毫无防备之下,挨了好几下打,但他的身体毕竟比魏继礼强壮,很快就反应过来,在扫把再次落下时他稳稳抓住扫把。
“魏继礼,你找死!”魏光荣一把夺过扫把,眼看着就要打到魏继礼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沈树枝等人赶到。
见给自己取名的外公正被人欺负,狼珏“嗷呜”一声,以闪电般的速度扑了上去。
“嗷!”魏光荣一个不察,被狼珏咬上屁股,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孙氏也踮着小脚从屋里冲出来,拿起针就往魏光荣身上戳。
“啊!”魏光荣这回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光荣地步上张雄后尘。
“亲家公,这是咋了?”沈树枝连忙问道。
魏继礼深吸了两口气,将心里的火气压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昨晚上那个贼叫张雄,是他爱人的亲侄儿,他今天过来找我,就是想让我们放了张雄。”
后面那些难听话他没说,尽管他知道女儿魏淑华肯定不可能跟张雄有什么,可别人不一定相信。
“谣言止于智者,兴于愚者”,在魏家大队待了那么多年,魏继礼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把魏光荣撵走后,沈树枝也匆匆离开,现在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少,她还得回去守着呢!
两个孩子和狼珏留了下来,狼珏蹲在魏继礼旁边,顾瑾玉和魏琳琅自觉拿出针线,开始练习。
孙氏心里有事,接连走神。
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顾瑾玉安慰她:“外婆,你不要怕,有狼珏在,坏人不敢来的!”她以为孙氏还在担心刚才那件事。
“好,外婆不担心。”孙氏放下针线,去厨房里端了两块烤红薯出来,“好了,你和琳琅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吃块红薯。”
红薯产量高,是这边的主食。红薯全身都是宝,红薯藤可以用来喂牲口,也可以做菜吃,红薯的吃法就更多了,最常见的就是煮着吃。但要追求味道,当然还是烤着吃更好。
细细长长的红薯被烤的外焦里软,剥开烤得又干又脆的外皮,露出里面微微带着黄色的红薯肉,一股暖暖的甜香瞬间钻进鼻子里。
顾瑾玉和魏琳琅都不是吃独食的孩子,两人先让孙氏咬一口才肯吃。
见孩子们孝顺又懂事,孙氏既感动又心疼。与此同时,她心底升起一股勇气,像现在这样的好生活,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继礼,这回咱们是彻底得罪了那边,你说他回去后,会不会乱传淑华的坏话?”孙氏将剥好皮的烤红薯递给魏继礼,忧心忡忡地说,“他们怎么能那么坏啊?”
是啊,人怎么能坏到那种地步呢?
魏继礼摆摆手,他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压低声音说:“我不想吃。”他吃不下。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是想说,我们也管不着。不管怎么说,这种事都不能答应!你听听他说的那是啥话?说张雄不是贼,那他大晚上去顾家干啥?”魏继礼只要一想到这事就气得心肝疼,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等淑华回来,再问问她的意见。”
这个以前在魏继礼看来还没有省事的女儿,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有能力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而他们也已经老了,有些事,也该早做打算了。
“到时候,你把家里存的那些东西,都给她吧!”魏继礼说完这话,就背着手进屋,再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书,准备给两个孩子上课。
魏继礼和孙氏的担心并非胡乱猜测,没过几天,就听说张雄被放了出来。与此同时,一个流言渐渐在周围几个大队传开。
“喂,你们听说了吗?四队那个魏淑华,她偷人!结果那野男人上门的时候,不小心被家里的狗看见了,那狗也是狠,扑上去就咬,把周围邻居都给吵醒了!魏淑华怕事情败露,干脆把野男人当贼抓了,第二天还送到公社去了!”
“啥?你听错了吧,是真的有贼!四队最近不是在搞那啥合作小组嘛,专心做床单被罩的,那屋子里光缝纫机就是三台,还有那么多布料呢!”
“说你傻你还不信!四队那个啥小组,你以为真能办起来?听说买回来的布料都是纺织厂织坏的布,白送给工人人家还不愿要呢!你说说,就这种布做出来的东西,谁买?谁偷?”
“就是!要说偷缝纫机,可缝纫机是大件,也不好搬啊!肯定是偷人!对了,不是说野男人被抓到公社去了吗?然后呢?”
“然后,人家又没真偷东西,当然被放出来了。那男人也怕事情败露,被拉去斗争,也没说俩人的关系,只说去顾家有点事。嘿嘿,一个男人,大半夜地跑人小媳妇家里,能有啥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魏淑华可真是狠啊!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好歹‘夫妻’一场,咋就把人家当贼抓了呢!那句话咋说的来着,最,最毒的就是女人?”
“最毒妇人心!”
“对对对,就是这个,‘最毒妇人心’,太毒了!”
魏淑华在城里待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才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回来。
路过魏家大队时,她还遇到几个认识的人,刚想打声招呼,就见对方用极为怪异的目光打量自己,然后率先说了一句:“哟,这不是四队的魏组长嘛,果然是快发达了啊!”
对方阴阳怪气的说话,魏淑华又不是受虐狂,当然不会给好脸色,她面无表情地喊了人,就准备离开。
哪知她刚越过这几个人,就听到身后传来鄙夷的笑声:“你还不知道吧,张雄从公社回来了,你想害人家,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啊!”
张雄从公社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魏淑华下意识感觉不对。
自来到这个世界,她就一直在吸收各方面信息,因此,她对犯罪者的下场还是很了解的。
张雄要偷四队集体财产,就算他没偷成功,也不可能被轻易放出来,起码要拉去斗争几次,再送到条件艰苦的农场改造。
如果他真被放出来了,那就说明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这种事,魏淑华也不是没经历过。
她稳住心神,用力踩着脚踏板,很快就到了家。
家里人都在,连魏继礼和孙氏也到了顾家,正坐在堂屋里说话。
沈树枝拉着一张脸,横眉怒目地骂道:“这群狗日的尽会搞这些歪门邪道!”
她今天光是在家,就遇到三波人上门,旁敲侧击地打听魏淑华的事,她差点没被气晕!
沈树枝很清楚,像这种流言,光解释是不行的,没人会听,人家想听的可不是谁家清清白白,他们想听的就是不清不白!
去魏家大队跟张雄对峙?那更不可能!
这种流言对男人来说无伤大雅,为了逃脱被斗争和被改造的命运,张雄巴不得坐实这个流言!到时候,吃亏的只有魏淑华,还有顾春来。
“娘,我回来了。”魏淑华架好自行车,神色如常地走进堂屋。
看到她,沈树枝张了张嘴,却啥也没说,只坐在板凳上生闷气。
倒是孙氏见女儿面色憔悴,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她心疼得不行,埋怨道:“这么冷的天你还骑车,小心长冻疮!”
她摸了摸魏淑华的脸和手,触感冰凉如同冰块,孙氏顿时红了眼圈。
“娘,没事的,我这不是急着把好消息带回来嘛。大家辛苦这么久,都盼着能把东西卖出去,过年也能分点钱。”魏淑华从衣服兜里取出几张单子,放在桌上让大家看,“你们看,这些都是订单。”
好几张单子,除了县城供销社以外,其他公社竟然也要,就是数量不多。另外还有几家工厂也定了不少,厂里领导看过成品后,决定用来奖励厂里今年的先进。
这家订十套,那家订八套,很快就把她们这段时间做出来的床上用品订光了,还险些不够卖!
成品包含床单,被罩,以及两条枕巾,一共四件套,一套三十八元,不单卖。
三十八元听起来很贵,但布料用的是真丝,上面还有手工刺绣,这价格要是放到省城,翻倍都不止。这年头识货的人很多,一听魏淑华的报价,连价格都没讲直接答应下来。
“春来媳妇,我是不是看错了,这上面写的价格是多少来着?”沈树枝瞪大双眼,仔细盯着手里的单子,生怕自己看错了,“这是多少?三十八元一套?”
妈呀!这不是在哄她吧!
“是的,娘,咱们做的是套装,不单卖,三十八元很划算,所以卖得快。”魏淑华柔声解释。
见沈树枝像是被吓到一样,魏淑华笑道:“这个价格还是托了布料不贵的福,要是按照原价购进真丝布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才卖三十八。”
这三十八块钱,其中有十八块钱算是原材料成本,再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支出,每售出一套成品,应该能有十元利润。
这二十天来,她们一共做出一百多套成品,刨去支出,应该能有一千多块钱的纯利。想到这里,魏淑华总算松了口气,她总算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沈树枝已经完全惊呆了,她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想流言的事,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钱。
对于一个精打细算的妇女同志来说,简单的算术是必备的技能。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飞快转动,很快得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对了娘,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我看你们脸色都不好看。”魏淑华的声音将沈树枝拉回现实。
沈树枝轻哼一声,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魏淑华,包括流言。
“没事你不用管,谁爱说谁去说,反正嘴巴长在他们自己脸上。”沈树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先前是不知道魏淑华赚了多少钱,没底气。这会儿有了底气,那她还怕啥?
乡下人没什么娱乐方式,所以才喜欢传八卦。可八卦再好听,能比得上过年分钱?
沈树枝敢保证,只要四队的工艺品合作小组赚了大钱的消息一放出去,她保证之前的流言肯定会消失!
魏淑华显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挑了挑眉毛,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
不过,她不去管流言,却不代表她会坐视不理。
流言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她比谁都清楚。那些人既然还要来招惹她,就别怪她不客气。
想起从魏宝珠嘴里套出的秘密,她微微眯了眯眼,嘴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组长,你回来了!”
“组长,还顺利吧?”
“组长,你累了吧,先坐着歇会儿!”
“魏组长,咱们做的东西,城里人都看得上吗?”
“魏组长,这一共……卖了几套啊!”
听到魏淑华回家的消息,合作小组的组员们闻风而至,瞬间就把顾家宽敞的堂屋挤得水泄不通。
“好了,大家先安静一下,你们这么多人问,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魏淑华含笑抬手,示意大家先不要提问。
不过她也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谁都会忐忑不安,就连她也是。
“这是我们的订单,大家先看一下。这次去城里,也是去试试水,我没带其他人。明天交货的时候,可以跟去两个组员,大家有谁想去的,可以先报名!”
堂屋里喜气洋洋,堂屋外也是欢天喜地。
李大柱和朱卫红两人围着停靠在院墙下的自行车转来转去,脸上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朱卫红还好,她今年八岁,长得也高,至少能够扶住车龙头。可李大柱才五岁,身高不达标,想扶龙头都不行。
“顾瑾玉,这是你家的自行车吗?”朱卫红问,她跟她妈一样是个爽快人,想到啥就说啥。
顾瑾玉想说她也不知道啊,就被人抢了先。
“这自行车都是旧的,肯定是借别人家的。”胡友琴站在屋檐下,冲朱卫红翻了个白眼,她往堂屋里看了看,见没人关注这边,她对着朱卫红和李大柱说了三个字,“马屁精!”
如果顾瑾玉的妈妈不是组长,她爸爸不是工人,朱卫红和李大柱还会跟顾瑾玉玩吗?
“瑾玉妹妹,我们不理她。”李大柱抬着下巴,用鼻孔对着胡友琴,面露不屑。
顾瑾玉点点头,她其实也不喜欢胡友琴,但奶奶说,胡友琴的妈妈是小组组员,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胡友琴没有做啥过分的事,就不用搭理她。
“我们就当她,不存在。”顾瑾玉活学活用,把沈树枝的那套道理搬过来。
见李大柱还有点生气,她还劝道:“你越理她,她越高兴。”
“瑾玉妹妹说得对,瑾玉妹妹真聪明,我不理她了。卫红姐姐,琳琅弟弟,你们都不要理她,让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李大柱笑嘻嘻地嘱咐每个人。
魏琳琅坐在小板凳上,他翻了翻手里的书,并未对胡友琴的行为发表任何看法。
见此,胡友琴眸光一亮,她往前走了两步,偷偷去看魏琳琅手里的书。
“魏琳琅,你在看红语录吗,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吗,可不可以教教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含期待。
魏琳琅像是没有听到她在说话一样,继续翻书。
胡友琴以为是堂屋里太过吵闹,以至于压过自己的声音,她又靠近了一些,声音放大:“魏琳琅……”
魏琳琅合上书本站起身,对顾瑾玉说:“姐姐,这里好吵,我们去爷爷家吧!”
顾瑾玉想也没想就答应,她还没来得及邀请另外两个小伙伴,就被魏琳琅拉走。
“狼弟弟,你怎么啦?”见魏琳琅情绪低落,只顾着埋头走路也不说话,顾瑾玉有点担心他,“你哪里不舒服?”
魏琳琅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到了魏家后,他松开顾瑾玉的手,独自一人进了房间。
察觉到魏琳琅情绪不对,顾瑾玉心中一急,赶紧追了上去。
房间里,魏琳琅连鞋都没脱,直接趴在床上,将脑袋蒙在被子里。
“呜……呜……呜……”挨得近了,还能听到疑似抽泣的声音。
狼弟弟在哭!
意识到这个问题,顾瑾玉心急如焚。
她脱掉鞋子爬上床,在魏琳琅旁边躺下,她一边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问道:“狼弟弟,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哪里难受就跟我说,我们去大队打针。”
“不要打针,我怕疼。”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魏琳琅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哭狠的样子。
顾瑾玉以前经常哄狼弟弟,她很有经验地拍打着他的背,好声好气说:“好,我们不去打针。”其实她也害怕打针呢,狼弟弟跟她一样。
“狼弟弟乖,我最喜欢狼弟弟啦!”顾瑾玉还是像以前那样,说着魏琳琅最想听的话。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这话,魏琳琅的肩膀抽动更厉害了,被子里又传来闷闷的说话声,似乎还带着哭腔:“姐姐骗人,你最喜欢的人才不是我!”
“谁说的,我没有骗人,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狼弟弟啊!”顾瑾玉将脸贴在魏琳琅背上,像是在安抚他,“是不是又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他们都是骗人的,我说的才是真话!”
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虽然还没传到两个孩子耳朵里,但顾瑾玉多多少少还是察觉到一些。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坏人做了错事,外面的人却在背后说她妈的坏话?
外公教她,谣言止于智者,只有笨蛋才会传播谣言。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每次听到别人说她妈坏话,她还是很生气。
狼弟弟应该也是一样。
随着知识和常识的积累,以前不明白的事,现在也逐渐明朗。她渐渐知道一些人情世故,也知道魏琳琅的身份和她是不一样的。
尽管她把魏琳琅当成一家人,可外面的人却不这么觉得。很多时候,大人的些许恶意甚至可以直接摧毁一个小孩纯真的童年。
“狼弟弟你不要听他们的,他们都是外人,我们是一家人,你要听我们的知道吗?”
“真的吗?他们都是外人,我们才是一家人?”
“当然啦!我怎么会骗你呢?”
“你保证哦!”
“我保证!”
听到这话,魏琳琅迅速爬起来,笑嘻嘻地扑到顾瑾玉身上,奶声奶气地说:“那你,那你不要跟外人玩,比如,李大柱,朱卫红。他们都是外人,我才是自家人。”
顾瑾玉:……
“你刚才生气,就是因为这件事吗?”顾瑾玉问。
魏琳琅嘟着嘴巴,理直气壮地说:“是啊,我最喜欢姐姐了,每次都只跟姐姐玩。可姐姐你还跟别人玩,你还说最喜欢的是我!”
“好啦好啦,别生气啦!”顾瑾玉捏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蛋,笑着说,“我们住的地方跟山谷不一样,这里有很多人,我们要跟他们打交道。”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狼弟弟比她聪明,应该比她更懂这个道理。
“但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还是狼弟弟,其他人我只给这么一丢丢的喜欢。”顾瑾玉抬起小指头,用拇指指着上面很小的一块,“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那,好吧。”魏琳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得偿所愿后,魏琳琅就不在床上趴着了。两个小娃娃手拉着手出门去找魏继礼,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咦,外公不在家,他去哪儿了?”顾瑾玉有点疑惑,她很了解魏继礼,除了去顾家,魏继礼几乎不窜门子。
魏琳琅倒是有个猜测,他说:“爷爷是不是在后面山坡上捡柴?”
魏家的房子就建在离牛棚不远的山坡下,两个孩子以前也经常到山坡上玩,对路线挺熟。
“哞……”
“哞……”
山坡上,壮硕的老黄牛低头吃草,不时抬头,发出一声“哞哞”叫声。
离老黄牛不远处的土埂上,两个老头儿相对而坐,沧桑的脸上带着一丝对过去的怀念,以及久别重逢的喜悦。
“陆同志,你老了,瘦了。”
“魏先生还跟以前一样,风采不减当年。”
“哈哈,陆同志连脾气都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也不能不变啊!”
“唉!”
“唉!”
两人相视一笑,那声幽幽叹息便也随着微风,逐渐消散。
魏继礼神色复杂地看着陆兴国,看着变化如此之大的故人,他竟有些想不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模样。
“其实,在我搬来四队后,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魏继礼叹了口气,他取下上衣口袋沿上别着的钢笔,轻轻抚摸着,“但我一直没来找你。”
“我知道。”陆兴国看到这支钢笔,顿时咧嘴笑了,“这支笔,你还留着。”
魏继礼也跟着笑了:“是啊,这笔可是我的战利品,我还得一代一代传下去。”
“哈哈!你那个外孙女,我认识,是个好娃娃,至纯至善!魏先生,你有福气啊!”陆兴国这话说得特别认真,对于顾瑾玉这个小娃娃,他倒是了解不少。
故人重逢,却并未提及多少往事,两人稍微说了几句,便悄无声息地分开,就像从未见过面一样。
“爷爷!”
“外公!”
看到从山坡上走下来的魏继礼,魏琳琅和顾瑾玉争先恐后地喊人。
看到这两个孩子,魏继礼原本有些酸涩的心情突然变好,他畅快地笑了两声,快步上前接过两个孩子的手,一边拉着一个,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现在的生活,不是正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吗?
山坡上,陆兴国面带笑容,看魏继礼牵着两个孩子走进院子里,那两个孩子真是不错,三言两语就逗得魏继礼哈哈大笑。
看到这一幕,陆兴国的眼眶微微湿润,他抬头擦了擦眼角,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现在的生活苦吗?应该也不算苦吧!
他的孙子孙女都陪在身边,他的故友,近在咫尺。他有理由相信,未来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魏琳琅似有所觉地往山坡上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但他可以肯定,山坡上一定还有人。
躲在灌木丛后面的陆兴国笑着骂道:“这小子,警觉性这么高,一看就是好苗子!”
可惜他现在不带兵,要不然,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这么一颗好苗子。
陆兴国牵着吃饱的老黄牛,慢慢悠悠往回走,跟以前每次出来放牛的心情不一样,这一次,他竟觉得蛮有意思。
听魏继礼上完课,两个孩子又背着小背篓去山上捡柴。他们俩很懂事,并不乱走,只在大人看得见的地方捡。
魏继礼也不拘着俩孩子,让他们自由活动。当然,他还是会时不时地看一眼,免得出现什么变故。
“你必须答应我,把我弄到你们大队去,要不然……”突然间,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树林里传来。
紧接着就听见男人用粗嘎的声音说:“你放心,这回你帮了我大忙,我肯定也会帮你。不过,你想的那件事,我可帮不上忙。”
女人似乎有些气急,低声骂道:“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帮你,到底付出了什么!”
“嘿嘿,那不都是你自愿的嘛!行了,废话少说,你要是再帮我一个忙,兴许我会考虑考虑……”男人状似不经意地说。
“什么事?你对她还没死心?”女人的声音有些惊讶。
“不是这件事,是另外一件事。等你办好了,我就让人把你弄到我们大队,让你当记分员,怎么样?”男人的声音似带着吸引力,让女人陷入沉思。
“有没有危险?如果有危险,我不做!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不能再……”
“放心吧,没有危险,只需要你……”
作者: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