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让我给卫民当一回媒人?”沈树枝刚去后院喂鸡回来,就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有人找她当媒人,她倒不是很惊讶。在乡下,确实有专门做拉纤保媒这一行的女同志,但更多的却是找相熟的亲戚或乡邻做中间人,替男方女方牵线搭桥,这也算媒人。
沈树枝意外的是,李春花竟然看上四队的女知青。
“春花,你到底咋想的啊?”对于李春花的选择,沈树枝大惑不解,“我记得你以前还嘱咐过我,千万别给春来说知青当媳妇儿,你现在又……”
李春花讪笑摆摆手,“嫂子你也说那是以前,都是好几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还提它干啥?”
她以前是看不上城里来的女知青,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动农活吗?怕是连扯草都扯不动,连队里七八岁的小娃儿都不如。
队里也不是没有跟知青结亲的人家,毕竟这些知青有文化,哪怕干活儿不行,但说出去也有面子。可李春花不愿意,不说干活行不行的话,就说这些知青都是城里人,谁也说不准以后会不会回城。
有些人家或许还做着美梦,妄想知青回城后,把他们一家都带进城里当工人。但李春花不傻,和被知青带回城里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相比,她觉得被抛弃的可能性更大。
换做以前,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给大儿子找个女知青做媳妇,但现在嘛……李春花自己拉着凳子坐下,好声好气跟沈树枝说:“说来说去都是缘分,要不咋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呢’,卫民这是婚姻到了。”
“那闺女我看挺好,虽说看着不壮实,但干活也挺麻利,从不偷奸耍滑。脸盘子也正,又是从大城市来的,有见识。”谈及顾卫民新鲜出炉的对象,李春花越说越喜欢,“要不咋说有缘呢,这孩子跟我处得来,之前还经常在我这儿换鸡蛋!”
不仅换鸡蛋,还用一支女士手表换了钱。恰好那支手表就是给卫民说媳妇用的,这不是缘分是啥?
知青点离顾家不远,沈树枝跟那些知青挺熟的,李春花说的这个人,她也算了解,确实是个不错的闺女。
“行!这事儿我答应!”本来就是喜事,男女双方又没什么破事,沈树枝当然愿意做这个中间人,这样还能得一份媒人礼呢!
得到肯定答复,李春花乐的喜眉笑眼。离开顾家时,正好看到顾瑾玉和魏琳琅从外面回来,她立马从身上摸出两颗糖,塞给两个孩子:“过几天来春花奶奶家吃喜糖,随便吃!”
“奶奶!奶奶!卫民叔叔是不是要当新娘子啦!”顾瑾玉蹦蹦跳跳回到家,围着沈树枝问,“当新娘子才有喜糖吃。”
不等沈树枝回答,魏琳琅哈哈大笑,他拉了拉顾瑾玉的小辫子,纠正她的错误:“卫民叔叔,是男同志,是新郎,女同志,才是新娘子。”
“哦,卫民叔叔是新郎。”顾瑾玉捧着一张圆圆的脸,笑的跟喇叭花似的,“狼弟弟好聪明,懂得真多!”
魏琳琅骄傲地抬起头,待魏继礼和孙氏拎着六两肥猪肉过来,他立马扑过去,把刚才发生的事跟爷爷奶奶学了一遍。
晚饭是在顾家开火,自从顾春来回来后,两家人经常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春来,你这假究竟要请到啥时候啊?”吃饭时,沈树枝说完顾卫民的事,又开始问她儿子工作方面的事,“请久了会不会不好?”
顾春来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开口:“妈你放心,我有成算。”
他现在已经不是汽运公司的跑车司机,被调岗去办公室当接线员。接线员工作轻松,每天就是接打电话,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工资只有二十五元。
跟司机岗位比起来,工资确实也差不了几块钱。可汽运司机不仅有跑车补贴,还有隐形收入,这些加起来,差的可不就是这块把钱了。
他知道有人整他,调岗只是第一步,后面应该还有其他手段,就是为了逼他犯错。他吃的是公家饭,除非犯下重大错误,否则单位不可能无缘无故开除他。
意识到这一点,在调岗通知下来后,他立马请假。
“我准备明天去趟县城,顺便回单位看看。”顾春来扯了扯嘴角,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在家待了这么多天,也是时候去城里看看热闹了。
吃完晚饭,顾卫民拎着一瓶酒过来,他想请顾春来帮个忙。
两人在厨房坐下,魏淑华做好一道油酥花生米就准备走,被顾卫民阻止:“春来媳妇你也坐会儿,我……”
见他欲言又止,脸色涨得通红,魏淑华和顾春来对视一眼,对顾卫民的来意感到好奇。
“卫民哥,你有啥事就说,咱们又不是外人。”顾春来实在看不过眼,又不是小媳妇儿,说话咋这么扭捏呢。
顾卫民轻咳两声,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想请你俩帮个忙!”
他这才把自己的来意跟顾春来两口子说了。
原来,顾卫民对象是四队知青苏玉琴,要说他跟苏玉琴这事,还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顾卫民早先当兵时,还不在现在这个部队,那时候他被分到军中赫赫有名的某支野战部队,后来又给领导当警卫员。而那位领导,正是关在四队牛棚的陆兴国。
当他在山坡上看到正在割草的陆兴国时,瞬间热泪盈眶。
老领导出事,他一个底层人物根本就没办法施以援手,他甚至连对方在哪都查不到,却不想“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竟然在自家大队碰到陆兴国。
苏玉琴他也见过几次,是老领导的亲孙女,只不过一直跟着外公外婆住,连姓也是随那边。
他没跟陆兴国相认,只暗中给予帮助,并决定临走之前跟顾大海坦白,让他继续照顾陆兴国。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顾大海说,就在山上遇到苏玉琴。彼时苏玉琴刚好遇到危险,还是上回欺负她的男人,他又来找她。但现在的苏玉琴不同往日,在上回遇险后,她每回上山都会带上柴刀。
那男人以为苏玉琴还跟以前一样,遇到点事就哭哭啼啼,只知求救。却没想到苏玉琴趁他不备,扬起柴刀砍伤他的腿。
这一幕刚好被顾卫民看到,苏玉琴挥刀砍人的凶狠模样跟以往截然不同,却在顾卫民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那天,他帮着苏玉琴处理好男人的事,两人很快熟悉起来。再后来的事顺理成章,他对苏玉琴动了心,因他的身份,苏玉琴也对他放下戒心,两人很快走到一起。
但顾卫民毕竟不常在家,要是苏玉琴这边有啥麻烦,他也顾不上。顾大海和李春花毕竟是公婆,有些事苏玉琴不好开口,都找不到人说。
他拜托魏淑华帮忙照应苏玉琴,这本就是小事,魏淑华一口答应。
“看不出来,卫民哥竟然心细如发,连这种小事都替苏玉琴想到了。”送走顾卫民,魏淑华不由发出感叹。“好在玉琴也是好姑娘,他俩肯定能长长久久,幸福一生。”
顾春来打好洗脚水,端到魏淑华面前,“淑华,我们也能长长久久,幸福一生。”
魏淑华莞尔一笑,“一定会的。”
第二天去县城时,两口子没能撇下顾瑾玉和魏琳琅这两个孩子。听说要去城里,顾瑾玉早早做好计划,起的比爸妈还早。
顾春来骑车载着一家人去县城,到汽运公司时,还不到十点。
他来到办公室,就见里面坐着好几个人,除了给他替班的临时工以外,其他都是司机。
看到顾春来,好几个司机都跟他打招呼,还有人问他出了啥事,为啥会被调岗到办公室当接线员。
他还没回答,坐在角落的卢爱军发出一声嗤笑,见顾春来连司机这份工作都保不住,他心里很是畅快,“还能有啥原因,当然是他工作出了问题。你们难道不知道,顾春来上回去省城送货,路上遇到劫道的,他当时还带着老婆孩子,一路上光顾着自家人,哪还有精力去管车上的货?”
“卢爱军,你别胡说八道!干咱们这行,谁还没遇到过劫道的?春来送的那批货也没损失,算啥问题?”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司机顿时站起身,替顾春来说话。
卢爱军冷哼一声:“顾春来救过你的命,你当然替他说话。那你说,要不是他工作出了问题,为啥会被调岗?”
确实,汽运司机技术性强,很少有司机被调岗,像顾春来这种情况,其他司机也没见过。可硬要拿劫道那事说事,根本就站不住脚。
“春来,你咋想的,要不去找领导问问?”中年司机担忧地问,他是真替顾春来发愁。
顾春来面不改色地摆摆手:“不用问了,我接受安排。”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卢爱军一眼,突然问道:“对了,我听说咱们单位新进来一个司机,谁在带他?”
新来的司机都是从临时工做起,一般先跟着师傅跑车,跑个一年半载才能转正。当然,也不是个个都能转正,端看自己的造化。
“春来,最近新来了好几个司机,其中还有两个熟手,连带都不用带。你说的是哪个?”中年司机想了想,好像有个生手跟顾春来同公社,他说,“有个叫魏忠华的是卢爱军在带,还有个李大牛是胖子在带。另外两个都是熟手,直接跟车。”
一下来了这么多司机?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