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坏舅舅抓我。”见小娃娃表达完了，顾瑾玉才开口说话，“他和，他和……”另外还有个女人，她不认识。
当时天色很暗，顾瑾玉也没看清抱走她的人是谁，她以为那些坏人都是一伙的。直到刚才小娃娃做示范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那个人好像是坏舅舅。
“魏忠华？”顾春来和魏淑华对视一眼，竟然是他？
如果这件事魏忠华也参与进来，那很多事情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昨天李胜利找上魏淑华，让她回娘家说一下，必须马上约束魏珠的不当行为，当天她就跟顾春来一起去了魏家大队。
可去的时候才发现，孙淑英带着男人孩子回了娘家，具体啥时候回来，这一家三口也没跟魏继礼和孙氏说。
本来魏忠华就是为了那套青瓦房才过继给魏继礼当儿子，这对名义上的父子关系并不亲近。除了有便宜可占的时候，魏忠华才会在魏继礼和孙氏面前晃，其他时候他也不乐意搭理那两个老的。
当事人不在家，魏淑华和顾春来只能作罢。
“春来，我们啥时候回去？”魏淑华问。
她不想再等了，魏忠华这个人必须尽快解决！
顾春来拍拍她的肩膀，又将两个孩子抱过来，这才说：“等明天再看情况，主要是看派出所那边安排。要是没什么事，我们明天就走。你们呢，想不想在省城逛逛？”
最后那句是问的两个孩子，小娃娃啥也不懂，他没办法发表意见，倒是顾瑾玉捏着衣角，翘首以待看着她爸。
“闺女，你想去哪儿玩啊？”公园？动物园？还是电影院？
他哪里知道，顾瑾玉以前连门都没出过，哪里听说过这些地方？
“爸爸，你知道，哪里可以，用鸡蛋换钱吗？”顾瑾玉和小娃娃已经捡了一篮子鸡蛋，今天晚上还可以再捡一点，就等着换成钱啦！
顾春来：……他闺女咋就一直惦记这事儿呢？
看着顾瑾玉澄澈而明亮的眼睛，里面尽是对他这个老父亲全心全意的期待和信任，顾春来的心顿时软成一团泥。
“可以拿去收购站换钱。”还能私底下跟人换粮换票，或者拿去黑市卖。
当然，后面这两种办法是不允许的，有极大风险，他也不会告诉顾瑾玉。
他往某个方向指了指：“闺女，看到了吗，那里就有一个副食收购站。像鸡蛋、猪肉、鸡鸭鱼虾、水果、菌子这些东西，由副食收购站统一收购。”
“爸爸明天带你去看，等你看明白了，以后也能跟狼弟弟一起去收购站卖东西。”
两个孩子一听，顿时大喜过望。
太好了！明天就可以换到钱啦！
见两个孩子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顾春来把单位开的介绍信、身份证明、结婚证以及工作证明拿出来，准备去附近的招待所订房间。
像平时他在外面跑车时，基本上是不会住招待所的，就在车上对付一晚。但今天不行，他可不想让媳妇孩子跟着遭罪。
供销社旁边就有供销招待所，三层红砖小楼，价钱也合理，住一晚三块八毛钱。房间不大，十来平米的空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床头的柜子上有铁皮暖壶，可以去楼下开水房免费打开水。
招待所提供餐食，顾春来拿着饭盒和省内通用粮票，去食堂打了点稀饭。今天的晚饭是在车上吃的干粮，这会儿虽然还不饿，但喝点热的总归有好处。
喝完热粥，顾瑾玉和小娃娃齐齐表示要下楼去玩。招待所楼下有棵上了年头的银杏树，现在正是掉叶子的季节，地上铺满了黄色的银杏叶子，被路灯照着，如同被晕染过的山水画，景色美不胜收。
现在天色已晚，尽管招待所外面有路灯照着，也不比白天看的清楚，魏淑华不太同意，“宝宝，明天再看行不行？”
“让他俩下去玩吧。”顾春来把窗户打开，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我们就站在这里说话，也能看着他们。”
顾瑾玉和小娃娃其实并非想玩，只是想找个借口，回到山谷捡鸡蛋。
倒不是她想欺骗顾春来，不让他发现自己的秘密，而是先前魏淑华就教过她，不能被别人看到她变东西出来，也不能让人看到她凭空出现和消失。
“妈，我和狼弟弟，要捡鸡蛋！” 魏淑华送两个孩子下楼时，就听顾瑾玉悄悄跟她说了实情，“我们，去山谷。”
魏淑华这才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地瞪了顾瑾玉一眼：“那你要怎么跟爸爸解释，你的鸡蛋从哪里来的？”
顾瑾玉想也不想地回答：“捡的！”
魏淑华：……
小娃娃双手捂嘴，在一旁笑顾瑾玉：“嗷嗷嗷……”姐姐好笨哦！
“吵什么吵？还有没有素质？”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灰色列宁装的年轻女同志走了出来，她脸盘子极小，下巴尖尖，眼睛又细又长，齐肩短发梳到两边，编成辫子。
她比魏淑华高出一个头，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大两小：“这里是招待所，可不是你们乡下，吵吵闹闹像什么样？”
“我们，没有吵呀！”顾瑾玉小声解释，她听得出来，这个人是在指责狼弟弟吵，可狼弟弟并没有吵啊，他笑的时候都捂住嘴巴啦！
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大人，顾瑾玉鼓起勇气，抬头挺胸，声音放大：“我们刚才，说话小小声，现在，才叫大声！”
魏淑华一直教她，说悄悄话的时候一定要放低声音，不然就会被别人偷听到。她很听话，每次说悄悄话都很小声的！
而狼弟弟比她还乖，很少在外面叫唤。
高个子女人见顾瑾玉竟然反驳自己，脸色顿时一沉：“你这是什么态度？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说完不等顾瑾玉反应，她看向魏淑华，将矛头指向她：“这位同志，好好管教你家小孩！”
颠倒是非、倒打一耙的把戏魏淑华见多了，她怒极反笑：“我家孩子既懂事又乖巧，都不用我教，娘胎里就带出来了。倒是有些人，天生恶劣，父母也没教好，还喜欢跟畜生一样到处乱吠。这种人啊，我看还是回炉重造的好。”
顾瑾玉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妈，觉得她妈比奶奶还要厉害，她赶紧学习：“回炉重造！”
小娃娃也跟着念：“回炉重造！”字正腔圆，口齿清晰，一点不像之前舌头分叉的样子。
被连续讽刺三回，高个子女人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魏淑华，声音有些尖利：“你，你们……”
她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李丽同志，你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前一秒还凶巴巴的高个子女人突然扬起唇角，表情瞬间柔和下来：“乔大哥，我，我有事找你。”
“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你这样会影响我的工作！”一个男人从楼梯处走过来，他身材修长，穿着白衬衣外套藏蓝色鸡心领羊毛衫，搭配同色系长裤和黑色皮鞋。
他的声音很低，稳重中带着磁性，让人听着耳朵发痒。
见男人走过来，魏淑华退后一步。
她不想留在这看女追男的好戏，便准备带两个孩子离开。就在这时，男人突然叫住她：“同志，请留步！”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魏淑华，但刚到半中央又收了回去。
“请问有什么事？我爱人就在楼上，你有事可以跟他谈！”见男人拦住自己，魏淑华暗暗皱眉，她主动提起顾春来，也是提醒男人，别想打什么坏主意。
“乔大哥，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用为了我……”高个子女人李丽还以为男人准备教训魏淑华，为自己出口气，她拉着男人的袖子，一副大度模样，“看她的样子，应该生活在农村，也是没受过多少教育，才会作出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
“什么不合时宜？”男人听的云里雾里，他叫住魏淑华，也只是因为……
魏淑华冷笑一声，打断男人的思考，“我和我的孩子说了两句悄悄话，就被人指责‘太吵’。说起来，这位同志你偷听我们说悄悄话，还真是有些不合时宜。”
“就是，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顾瑾玉跟她妈站在统一战线，同仇敌忾。
小娃娃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偷听，不岁！”
见两个小娃娃表情一致，男人忍俊不禁，这两个孩子也太可爱了！
他弯下腰，想要摸摸小娃娃的脑袋，却被人躲了过去。
“你左，森，么？”小娃娃冲他龇牙咧嘴，面对偷袭者，他一向采取反击措施。但这里不是山谷，也不是森林，而是人类社会，他不能跟以前一样，冲上去撕咬对方。
他恶狠狠地瞪着男人，看在男人眼里，却像是一只还没满月的小猫咪，想要伸出小爪爪挠人，奶萌奶萌的。
“很抱歉让你产生误会，我替李丽同志向你道歉，她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男人收回放在小娃娃身上的目光，他看向李丽，“李丽同志，你必须向这三位同志道歉，尤其是这两位小同志，他们年纪虽小，却比你更懂礼貌。你应该向他们学习！”
“什么？让我道歉！”李丽不敢置信地望着男人，“乔，乔大哥……”
男人点点头，其实他也没想到，平时在长辈面前文静乖巧的李丽，竟然会欺负小孩，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见男人态度坚定，李丽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啦！”顾瑾玉拉住魏淑华的衣角，她有点着急，怕再耽搁下去，就没时间捡鸡蛋了。
魏淑华也不想跟这两个人过多纠缠，不知道是她看错了还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男人的态度有点奇怪。
直到她带着孩子在银杏树下捡了几片形态完美的叶子，她还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时不时落在他们身上。
顾瑾玉的感觉尤为强烈， “妈，那个大人，他又在看我们。”
“不过，他看我们，不难受。”顾瑾玉说出她的结论。
她拉着小娃娃的手，悄悄地问：“狼弟弟，我感觉，他是在看你。”
“窝，不砍，塌！”小娃娃不屑地抬头脑袋，他才不想要别人看呢！
由于不能去山谷捡鸡蛋，两个孩子也没什么玩耍的兴致。没过多久，顾瑾玉和小娃娃齐齐打着哈欠，俩孩子脑袋靠着脑袋，眼看就要站着睡过去。
魏淑华无奈地笑了笑，让下来接人的顾春来把孩子抱回房间。
直到银杏树下的人都离开，乔□□才拉上房间的窗帘。
他揉揉酸痛的太阳穴，快步走向门口。
门背后的三角洗漱架前有一面镜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第二天早晨，乔□□想再去找魏淑华问问，却得知她早已带着孩子离开招待所。
“走了？”乔□□怅然若失，他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失了什么似的。
等他一走，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赶紧跑向食堂，见顾春来正在打饭，他走过去：“顾师傅，那人走了。”
顾春来拍拍他的肩膀：“行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小王，你真是个好同志。”
小王扬起下巴，表情骄傲：“为人民服务！”
走出食堂，顾春来硬塞了一个大包子给小王，不允许他拒绝：“人民感谢你！”
在招待所吃完早饭，顾春来才带着一家人离开。供销社小刘早早把布料带了过来，就连针线也备齐了。她给魏淑华的手工费是50元，听起来挺贵，但她要做的东西不少，说起来还是她占了大便宜。
接下来的时间，一家人就在附近逛了逛，着重逛了副食品收购站，给两个孩子普及一些常识。
见时间差不多了，顾春来才开车载着从省城装的货，返回临江县。
回去的路上一帆风顺，但因出发时间晚，到达县城的时候也已经天黑。
又在狭窄的宿舍挤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顾春来骑着借来的自行车，载着一家人回到小高桥四队。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对门李春花的大嗓门：“树枝嫂子！快出来啊！魏家大队来了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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