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要闺女

顾春来他媳妇儿,要把刚满四岁的顾大丫送人!

这个一听就很匪夷所思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小高桥四队炸开。

“真的假的?顾春来家条件这么好,他媳妇怎么舍得把闺女送人?”

“魏淑华娘家弟弟都来了,还能有假?听说她弟弟在城里认识人,人家城里人就稀罕女娃,顾家大丫头虽说不咋机灵,可也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讨喜。”

“再不机灵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魏淑华可真狠心,亲生闺女说送人就送人。不行,我得去看看!”

“春来不在家,树枝婶子也回了娘家,咱不能眼睁睁看着魏淑华乱来。走,都上他家看看去!”

在小高桥大队,“顾”并不是什么大姓,但他们四队一向团结,谁家有事,其他人都会帮忙。

再有一个,顾春来是四队为数不多在城里拥有正式工作的人,做的还是长途汽运司机,很少有时间回家。作为家里顶门立户的男人,顾春来为人豪爽,平时出手也大方,跟各家各户关系都处得很好。

现在听说他媳妇儿要把亲闺女送人,这可是大事,谁能冷眼旁观?离得近的住户纷纷奔向他家。

而此时,被众人议论的魏淑华也有点不对劲,她双眼紧闭,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坐在门槛上,动也不动,额头上肿起鸡蛋大小的包,看起来尤为吓人。

旁边的魏忠华比她还惨,他左脸上破了一道大口子,伤口旁边沾满碎石子,就连身上也挂了彩,为了等会儿进城特意穿的白衬衣又脏又破,好似刚从哪里逃难回来。

“这,咋回事……”魏忠华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声,他看向坐在院子里玩手指头的顾大丫,直到现在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早在前几天,他就跟姐姐魏淑华约好,趁今天她婆婆沈树枝不在家,正好把顾大丫抱走。等沈树枝回来,事已成定局,那老太婆总不能为了个找不回来的丫头片子跟儿媳妇干架吧?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顾大丫从不哭闹,谁抱都行,木愣愣的跟个傻孩子一样。可当他抱着孩子走出堂屋时,整个人就跟中了邪似的,直接摔了出去。紧接着魏淑华也“咚”地一声撞上门板,下一秒就晕倒在地上。

魏忠华痛得龇牙咧嘴,他摸了一把脸,手上尽是鲜红的血渍。再看看毫发无损的顾大丫……他明明记得摔倒前的那一刻,自己下意识把孩子扔了出去。

他都摔得破了相,这死丫头竟然屁事没有?她咋可能没事?

不,不会是…… 不知想到什么,魏忠华脸色一白,顾不上去看魏淑华到底是死是活,拔腿就往外面跑。

魏淑华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脑门一阵阵抽疼。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的闺名:“淑华……”

“魏淑华,春来媳妇?”

嘈杂的声音由远至近,很快,一群“怪人”便出现在魏淑华的视线里。

说是“怪人”,因为对方打扮怪异,男男女女多是短发,穿衣样式也与众不同。魏淑华在宫中沉浮数十载,练就一双好眼力,可任凭她如何判断,却仍不知此时身处何方。

“春来媳妇,在家呢,叫你也不答应……呀!你,你这是咋了?”随着一声惊呼,陆续踏进顾家院子的众人这才看清魏淑华的惨状。

“快,大江媳妇,过来搭把手,先把人扶进去。”两名妇女同志上前将魏淑华搬进屋,剩下几人抱起坐在地上的顾大丫,看她身上穿着干净漂亮的灯芯绒罩衫,面面相觑。

“原先我还以为胖婶开玩笑呢,魏淑华就算再想生儿子,也不能把亲闺女送人吧?家里又不是养不起!这会儿我可算看明白了,她还真打算送呐!”要不是打算把孩子送人,就凭魏淑华那性格,她绝对不会给闺女穿这么好的衣服。

四队的人都知道,魏淑华一门心思想生儿子,顾家的财产,都得留给她那还没影子的儿子,哪能给闺女多花钱呢?

四队的队长媳妇杨莲花抱着顾大丫,看着乖乖趴在她怀里不哭也不闹的白胖娃娃,脸上尽是怜惜之色。

“瞧我们大丫头,长得可真俊,跟年画娃娃似的,可惜摊上这样一个妈,造孽哟!”

这孩子要是她闺女多好啊,她不嫌弃!

听到有人在夸她,怀里的胖娃娃“咯咯”笑出声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杨莲花看,像是好奇的样子。

旁边就有人说:“咦,这孩子瞧着挺机灵的。”一点不像有问题的娃儿。

杨莲花撇撇嘴,“有那调皮捣蛋的孩子,就有文静乖巧的孩子。”

很显然,顾大丫属于乖巧文静那一类。

话是这么说,但四队的人都知道,顾大丫确实不太合群。因魏淑华不喜欢闺女,也从不抱孩子串门,外人很少见到顾大丫。

“顾大丫不机灵”这话,还是魏淑华自己传出去的,说她闺女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不爱哭不爱笑,不爱玩也不爱闹。

四岁孩子“文静”到这份上,也确实不大正常。

“行了,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胡话,莲花,你去冲一碗鸡蛋水。”胖婶从鸡窝里摸出一个蛋,递给杨莲花。

这会儿沈树枝不在家,魏淑华又受了伤,家里没一个顶事的人。作为几十年的老邻居,热心肠的胖婶当仁不让,暂时接手顾家的伤患和娃儿。

见顾大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鸡蛋,胖婶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看把孩子给馋的,冲了鸡蛋就给大丫吃吧!”

“那春来媳妇……”想到屋里头躺着的病号,杨莲花有点犹豫。

胖婶哼了一声:“她撞到脑袋,现在正晕得慌,啥也吃不下去。”

鸡蛋水很快就冲好,顾大丫捧着香喷喷的鸡蛋水,大口大口地喝着。那惊叹的表情,就像在品尝从没吃过的美味,顿时惹来妇女同志们又一波怜爱目光。

可怜的娃儿,要不是看着长得白白胖胖,她们真得怀疑魏淑华是不是虐待孩子。毕竟以顾春来的能耐,他的闺女别说鸡蛋水,就是金贵的麦乳精都吃得起。

哪像现在……这孩子分明就是没吃过鸡蛋!

事实上,她们的猜测并没有错。魏淑华,确实是虐待孩子。

孩子能长成现在这体格,可不是魏淑华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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