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吧,她的气恼还有口不?能言,她的心疼,她替他不?值却不?能说出来?,越想越气……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这个春节,林珍珍病倒了。
“你说说,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倒了,是不?是你让她摸凉水了?”季老太指责儿子不?好好体恤媳妇儿。
季渊明是真冤啊,现在天冷,家?里的煤炉子就没断过,多的是热水,媳妇儿就是上个厕所洗手都能用热水,更?别说来?例假那几天,他几乎没让她动过手。
过完年,三月里,首都召开?党内工作会议,开?始清查四.人.帮在学生□□事件中的诡计,各地开?始陆续清算造反派,公安是最忙的部门?,他忙得脚不?沾地,可媳妇儿的事却一点没落下。
“咋,说你还不?服气呢?”
“没,妈你想哪儿去?了。”
老太太不?跟他嬉皮笑脸,“认真的,你最近没经常值班了吧?”
刚调去?市局那三个月,他也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值夜班的,这几个月摸清楚单位和辖区情?况,局面也逐渐铺开?了,他也就十天半月值一次,白天再?怎么忙,晚上小两口几乎天天在一起,刨除不?方?便?那几天,确实……挺频繁的。
老太太也想到这茬,她是真着急了。
小两口结婚马上两年,天天在一起也一年半了,怎么还是没个动静?她总觉着是珍珍身体底子薄,宫寒啥的,所以经常让儿子不?给她碰凉水……当然,这话她也不?敢当着儿媳妇说,小女孩子没娘,对这些女人家?的事一知半解,前几年亏了身子也可怜。
“哎呀妈我?知道你要说啥,我?走了,上班去?了啊。”
老太太笑骂两句,把姜汤端进?屋,扶着珍珍从炕上坐起来?,嘴里絮絮叨叨,无?非就是怪儿子没把她照顾好,她要不?是家?里活计丢不?开?她早来?照顾儿媳了。
珍珍脑袋又闷又重,老太太的絮叨仿佛也在千里之外,平时又热又辣的姜汤今儿喝进?嘴里居然尝不?到一点儿味道。她心里还在盘算着别的事,纽扣玩具虽然利润高,可市场几乎饱和了,她现在手里也有大几千的积蓄,随着清算四.人.帮工作的推进?,她总觉着得抓紧时间,再?盘算点家?底。
她没记错的话,这场会议具有揭开?“拨乱反正”序幕的重要历史意义?。
“不?行咱去?县医院,打吊针?”
珍珍摇头,她从小就怕打针,能吃药坚决不?打针。
刚躺下,被子还没盖好呢,忽然门?口就传来?一把熟悉的女声:“大嫂,娘在你这儿吧?”
珍珍嗓子疼,说不?出话,只?能看向婆婆。
“叫魂儿呢叫,我?这不?刚来?到一会儿,咋了?”除夕夜是一大家?子并?着过的,老大家?负责米面肉蛋,老二家?负责半个月柴火,老三负责里里外外的洗涮,才刚吃过怎么又想来?打秋风!
“妈在就好,咱们来?福想奶奶了。”说着,曹粉仙抱着个胖乎乎的小子进?门?,“哎哟大嫂这日子可真舒坦,咱在白水沟都干半天活了,你还能热炕头躺着……”说着就把怀里的来?福塞被窝里去?,也不?管那孩子的棉裤上还带着泥土和雪水。
三房两口子,老太太非打即骂没个好脸,可三房的大孙子来?福,老太太是真稀罕。“哎哟乖乖,吃过奶了没?可别饿坏孩子,这么冷的天出门?干啥……”
来?福现在满四个月了,会抬头,也会爬,在家?里那土炕上爬得一身油亮,成年人汗臭味脚臭味混杂着孩子的屎尿气,姜汤的威力开?始在胃里发酵,珍珍是真受不?了,直接给整吐了。
偏偏老太太忙着香她的大孙子,还担心她把刚喝的姜汤吐没了,又让曹粉仙给她来?了一碗。
病人哪有什么好心情?,珍珍都不?想搭理她们,背朝她们昏昏欲睡。
“娘,记分员太过分了,只?给来?福爹记五分工,刚还叫嚣要给他记四分,他这么干咱们没面子连带着爹娘也丢脸,最关键吧,这么点工分,我?吃不?饱,没奶水,来?福就要饿肚子。”
“滚一边去?,人家?为啥给他记这么少?,你们心里没点逼数?”懒成那样,骨头都快散架了,还有脸告别人的状。
“不?是不?是,孩子爹懒是懒了点儿,我?不?否认,可这新换的记分员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二姑就是隔壁海洋他奶,这明摆着就是故意为难,故意跟您作对。”
老太太本来?没在意,可这么一听,还觉着有点像。特别是最近半年她给国营食堂送鸡蛋挣了钱,老婆子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实在讨人厌,要不?是珍珍劝她别动怒,别把倒腾鸡蛋的事弄发,她早跟她干仗了!
因为怎么惹她,她都不?接茬,老婆子估计是支使外甥为难季家?人,就是想惹怒她,闹出点什么来?。
老太太虽然不?识字,可她识大体,知道老大的工作要紧,家?里怎么倒腾都只?能在地底下,拿到台面上来?就成他的把柄。“逼老婆子,你们也是,懒骨头就那么贱,多干点活会累死?”
曹粉仙撇撇嘴,不?说话。
过了会儿,看林珍珍没出声,以为是睡着了,这才开?始进?入正题,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晃:“哎呀妈,我?们这也不?是没办法,知道您疼来?福,委屈了我?们就是委屈了来?福,大嫂不?是开?了个纽扣厂嘛,我?们来?当工人怎么样?”
老太太还是清醒的,“边儿去?,工厂不?是你大嫂的,她做不?了主,要参加招工你是城镇户口吗?是的话找劳动局去?啊。”
“那她大姐是农村户口,不?也照样进?来?了。”曹粉仙顿了顿,“再?说了,我?们进?了工厂,吃住都在大哥大嫂这边,再?把来?福带来?,您老人家?就天天抱着大孙子到处溜达,多舒坦呐?”
“放你娘的狗屁!舒坦的是你!都分家?了凭啥还吃你大哥大嫂!”老太太动了怒气,“当时闹着要分家?的是你们,现在还有脸呢?你大嫂捡的鸭子,一年也抱了好几窝,苹果枣成了气候,也都让你们分着栽了……算下来?额外分给你们的东西,也值个三四百,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你,啊?”
从炕尾抓起笤帚,噼里啪啦就往她身上打。
曹粉仙“哎哟”叫着,抱头鼠窜。来?福听见妈妈叫,吓得哇哇大哭,珍珍想再?装睡也没辙,她知道老太太拎得清,所以就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理。
还真是没让她失望。小鸭子和苹果枣,这是她刚穿来?时用大家?伙的公共资金想的创意,现在她一分没要,全回馈了老二老三,这是她的情?分。可他们想打纽扣厂的主意,那就得治治他们了。
“慢着,妈别气坏了自个儿,来?福妈要想来?工厂上班,也不?是不?可以。”
“啥?!”
“啊?!”婆媳俩异口同声,一个是吓坏了,一个是惊喜死了。
“我?们厂的工人一个赛一个勤快,一个赛一个能干,大家?都在力争上游,最见不?惯的就是偷奸耍滑,你们在白水沟的名声你们自个儿也清楚,就是我?同意,工人也不?同意。”
曹粉仙急得满面通红,“大嫂那我?们该怎么办您倒是快说啊。”
“就像学生,要进?好学校,得拿出成绩单来?,合格了才行。”她顿了顿,“你们想进?我?这所‘好学校’,猫蛋爹妈也想进?,可咱名额有限,这时候就得看谁的成绩单好看。”
曹粉仙脑袋瓜那叫一个激灵,“大嫂我?明白了!您是说让我?们跟二哥二嫂竞争,比比看谁勤劳是吧?放心吧您,只?要给我?们时间,今年过年保准交出一份满意的成绩单。”
“好,一言为定,到年底我?去?生产队记分员那儿看看,不?算来?狗猫蛋,你们两家?谁的工分多,我?就招谁来?当工人。”
“好嘞!大嫂你可要说话算数,咱妈给作证呢,是吧妈?”
老太太憋笑,点头。
曹粉仙这才抱着她的大胖小子,屁颠屁颠往白水沟跑,生怕去?晚了工分低。废话,当了工人那就是有工资拿,有劳保领的,别人画大饼她不?信,可大嫂说话算数,比公婆还一口唾沫一个钉,她不?信她会不?认账。
至于二嫂家?,那她更?不?怕了,因为最近二哥忙着伺候那几十株苹果枣,没时间上工,他们两口子,只?要稍微在原来?的基础上努力一点点,勤快一点点,不?早退不?迟到,绝对能超过二哥一家?!
如果有这么一件事,它?难度不?大,做成功后的奖励十分丰厚,丰厚到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说你是干呢?还是干呢?
老太太看着珍珍得意的笑脸,忽然想起,昨儿老二一家?也进?城了,“莫非他们说的也是这事?”
“可不?是呢,妈也别怪我?说话直接,兄弟之间该帮衬的我?们不?会多说一句,可有些事得他们自个儿站起来?,我?们才能扶一把,他们要是烂泥扶不?上墙,我?们扶他们,说不?定还得把我?们也拖累了,您说是不?是?”
季老太还能说什么?哪一句不?是理儿?得嘞,老大有这么个“贤内助”,以后走得肯定比他们想得还远!
晚上,季渊明回来?,珍珍也没提白天的事,反正两口子现在的目标很明确:把自个儿小日子过起来?,男人仕途顺利,女人商途坦荡,再?生俩孩子,好好教养他们,其他的事都阻碍不?了小家?庭的步伐。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们刚想着到劳动节要再?没动静,就去?医院看看,谁知四月里的一天,俩人忽然想起来?——例假好像挺长时间没来?了。
具体有多长呢?好像是春节前来?了一次,没几天病倒,躺了一个礼拜,后来?又忙厂里的事,就给忘了。主要吧,她例假不?是很准时,以前又闹过假怀孕的乌龙,不?敢往那方?面想。
此时一合计,最近确实是挺能吃,饿得超快,小便?也有点多,两口子当即上县医院化验。
大夫都是有专业素养的,他们刚把情?况一说,就开?单子让他们去?二楼抽血,季渊明认识院长,直接找了位老中医,验血结果还没出来?呢,老中医把脉一号就说她怀上了。
“恭喜小季,你爱人这是有两个半月的喜了。”院长握着季渊明的手,满脸是笑。
季渊明却有点愣愣的,来?的路上已经把“是”和“不?是”的结果给想遍了,可当真听到“是”,他还是转不?过弯来?,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季渊明,和妻子就要有一个孩子了吗?
他期待了两年的孩子,就这么来?了?
下一秒,珍珍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他打横抱起,万里无?云的天空仿佛有道彩虹,炫目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