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的办法很简单,她看得出来,这?经理有点忌惮文霞,也?很给她面?子?,所以她还得请她出马帮忙拿钱。
转回去的路上,珍珍问清楚她明儿正常上班,立马去买几斤水果?,再?准备几个小?玩具,第二天估摸着九点钟左右,她就上剪刀厂。
穿上白大褂的文霞还是那么小?巧,仿佛孩子?偷穿大人衣服,办公室收拾得很干净,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铝皮饭盒,墙上贴着一幅人体经络腧□□,上头标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珍珍一个也?看不懂。
“我还以为你已经上市区了,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儿?”文霞用肥皂里里外外认认真真的洗着手,问。
她为人爽快,珍珍也?就不跟她扭扭捏捏,单刀直入:“文霞姐您能不能再?陪我去一趟一门市?”
文霞洗干净手,从她提来的网兜里拿一个苹果?,随便洗洗,一掰为二,一人一半,“怕他不给你们?钱?”
珍珍“嘿嘿”傻笑,可不是咋滴。
“你们?厂的事儿我也?略有耳闻,确实都是些老弱病残,这?样吧,我跟领导请个假,你等着。”说?着,就哐哐哐出去了。
来之?前,珍珍做了很多思想建设,也?想了好几种话术,甚至都做好了她不愿去的思想准备。毕竟,俩人非亲非故,他们?还欠着人家?救命之?恩呢,帮她是天大的人情,不帮也?是人之?常情。
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领导同意了,但说?清楚啊,你得给我包来回车票,我自行车骑不了了。”
珍珍高兴死了,别说?来回车票,就是下馆子?她也?包,“车子?咋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把我车轱辘卸了,你说?气?不气?人?”文霞气?哼哼的抱怨,一辆自行车不算票也?得三百多,卸一个车轱辘不就损失好几十了?
经过自行车棚的时?候,她还指给珍珍看,“你瞅瞅,就那辆,去了车铺还得贴钱,至少三四十。”一个月工资就没?了。
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后车轱辘没?了,确实挺心疼的。但珍珍忽然想起?来,季六哥他们?车间不是有废旧材料嘛,他们?家?自行车也?丢过车轱辘,都是他自个儿车一个就能用,没?啥技术含量。
所以,她把这?事留心了,想着先问问他方不方便给车一个再?说?。
不过,她觉着奇怪的是,这?年代民风淳朴,即使有坏人也?是小?坏,听文霞的意思,是第二次被偷了,那么大个车棚,怎么就专逮着她的卸?珍珍觉着,说?不定是有私仇。
从成本的角度分析,一个车轱辘拿去卖,也?就七八块钱,不值当背这?名声,一连两次更不值当。毕竟,身处大集体,大家?的荣辱观念很强,道德感也?很高,就连白水沟老邻居,季海洋的奶奶,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加上丰收大姐,三个人来回车票三块钱,经理看见小?姨子?的一瞬间,脸上闪过计算落空的遗憾,珍珍就觉着钱花得太值了!
四百个玩具,他让人每一个都认真检查过,确定没?有残次品,这?才?不情不愿的批了二百八的条子?,丰收大姐拿着条子?去找会计领钱,珍珍和文霞在门口等着。
门市部的大院很宽敞,并排停着二十几辆自行车,全?都是崭新的飞鸽牌,有的车头还拴着彩色的丝带,时?髦极了。
看见自行车,文霞就来气?,“缺德鬼要再?敢卸我车轱辘,我就去派出所报案,非给他抓起?来不可……咦,你怎么在这?儿?”
珍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是一男的,个头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衬衫穿着,手里提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花生!她差点没?笑喷。
网兜装花生,走?一步掉两颗。
男人显然也?很吃惊,“媳妇儿也?来找二姐夫呢?”
文霞“哼”一声,“你又来麻烦他什么事?”
男人拎了拎网兜:“妹妹想吃花生,我来找姐夫称两斤,她农村户口没?票你是知道的,我这?当哥哥的不能不……”哐当哐当掉了好几颗花生,珍珍看着都心疼。
“得得得,你买就买呗,又不是不让你买,我还得回去上班呢,走?了,啊。”正好丰收大姐拿着钱,喜滋滋的回来了。
林珍珍发现文霞好像不爱搭理她老公似的,掉花生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提醒一下,要是她家?季渊明,她能跳起?来打他狗头,笨死了。
“甭奇怪,反正是给他妹,又不是给我吃的,管他提到?家?有多少,爱吃不吃。”
珍珍了然,看来是跟小?姑子?不对付,那行,她也?不多管闲事,说?请她下馆子?吧,她也?不去,说?要回家?看看孩子?,姐俩就搭上公共汽车,回城关公社去。
收入二百八十块,纽扣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按人头分好,当天晚上就给挨家?挨户送去,春霞做的多些,发了三十块,其他人每人二十八,算第一个月工资,大家?都高兴坏了!
季渊明当干部,还是涨了工资的前提下,也?才?拿四十二块,他们?都快赶上国家?干部了,你说?能不高兴?
当然,珍珍也?没?忘记姐姐,给了她三十,以后就由她负责卖玩具的事,按月营业额的5%发工资,多劳多得。她相信,以姐姐的毅力和能耐,只给她死工资是委屈她,不如提成来得实在。
“那也?只用给我十四块就成,三十太多了。”
“姐你就收着吧,我把下次的也?预支给你。”姐姐姐夫把身上都掏空支援她了,预支一点提成算啥。
丰收大姐倒也?不客气?,喜滋滋的揣着钱,也?不跟他们?吃饭,直接回家?去。季渊明还在休假,早早的把红糖馒头蒸上,炉子?上熬着一锅冰糖枸杞银耳汤,这?家?伙听说?是跟那位海归科学家?学的,听人说?这?个汤滋阴补益肝肾,对女人特好。
林珍珍自然也?不会拒绝甜品,就着红糖馒头能喝下三碗,临睡刷牙前还能再?喝一碗当宵夜,再?算算账,看着结余出来的二十四块,刨去成本和车费,刚好十五块……得,好心情又没?了。
貌似是赚钱了,一口气?二百八呢,可工资一发,剩下的还不够她自个儿工资,这?可真是……真没?劲!
季渊明洗漱进了卧室,见她双颊气?鼓鼓的,“怎么,亏钱了?”
“没?,但也?没?挣多少。”
季渊明没?忍住,捏了捏她软软的双颊,只觉着收下腻滑不已,心情大好,“告诉你个事儿。”
“说?。”
“那个……我下个月可能要调市局。”
“调就调呗,啥时?候回来?”作为警察家?属,珍珍已经习惯他一半时?间不在家?的状态了。
季渊明颗了一声,“不是借调,是组织人事安排。”委屈巴巴。
珍珍终于抬头,“啥?!那是升官啦?!”
季渊明淡定的点点头,脸上是一惯的淡笑,但珍珍就是知道,跟平时?的笑面?虎不一样,这?次的笑里更多的是踌躇满志,当真是意气?风发,青葱少年。秦小?凤曾说?过,女人靠爱情滋养,男人靠事业,看来果?然是这?样的。
她也?放柔了声音,“去哪个部门,做啥?”
“还是副局,刑侦口。”
“呀!那是两级跳了呀!”珍珍高兴得蹦起?来,县级的副局直接略过正局,跳到?了市级副局,虽然都是副局,可级别完全?不一样。关键他还三十不到?,以后只要不出原则性差错,前途是真不可限量!
季渊明被她崇拜的小?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她被捏红的脸颊,“傻样儿,以后去市局上班,还得再?借六哥的自行车,我看年底能不能有奖金,咱们?买辆自个儿的自行车。”
“放心,车我给你买!”珍珍拍着胸脯保证。
“那可不便宜,好几百呢。”季渊明故意逗她,其实知道她的能耐,要不是买了房子?和厂子?,她现在手里也?该有大几千了。
“切,我的男人以后哪能再?开两个轮子?的,那必须是四个轮子?。”
季渊明也?想起?王伟那辆大屁股吉普,男人哪有不喜欢车的?两个人想着那情景就笑起?来,连以后要去省城,要出省的事儿都给计划好了。
***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季渊明这?边刚升官,丰收大姐那边跑销售一直锲而不舍,横西市六个门市部跑了不下三十次,跑到?采购经理们?看见她就想躲,推销话术说?到?唾沫都干了……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又卖出去一批。
有一门市那批打头阵,市面?上反响不错,好多小?学生进百货商店都问“有纽扣玩具吗”,三门市干脆订了一千个,每款二百五十个,库存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当然,根据一门市一块二的售价,丰收大姐把价格也?提到?九角,不兴她们?苦哈哈做出来,大头让商店赚走?的道理。就为了这?二角钱,她也?舍不得天天坐公共汽车来回,每次腿着去腿着回,鞋子?磨破好几双,一双大脚磨得全?是水泡。
这?九百块营业额,她可是能拿四十五的!
然而,好消息还不仅仅局限于此,第二个月,珍珍刚趁着提前下班去了一趟纽扣厂,刚进门就被春霞叫住:“珍珍,有个男同志找你,他一来就去咱们?车间东看西看,还问咱会做玩具的有几人,多大年纪,平时?厂里水电成本啥的,跟查户口一样。”
珍珍一愣,莫非是被革委会的盯上了?可她明明很低调啊,出头的事都让原厂工人顶着,就是丰收大姐她也?想办法给办了个劳动关系,不是盲流啊。
“小?女同志你好,还记得我吗?”
哟,一门市的经理来了!
而且是来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