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只有不?懂事的荞荞吃得?开心,她小口小口喝着?香喷喷的鸡汤,眨巴着?大眼睛,听大人们说一些沉痛的话题,索性她也听不?懂,就是图个开心。
在家里她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可在这儿,漂亮婶婶给她找了个带靠背的高板凳,她坐上去跟大人一样高,看着?一桌从没见过的好?东西,可幸福啦!
“弟妹,荞荞还没出牙,你要把鸡肉撕碎,一丝一丝的喂她。”李红梅突然?来了句。
珍珍一愣,心里虽说“这是你闺女关我啥事”,但也照做了,去洗洗手,挑了鸡腿上最香的,撕了喂她。就当提前实?习吧,反正她总得?生?孩子?的,上辈子?这时候,季小牛的姑姑也有荞荞大了吧?
虽然?那是个让季渊明散尽家财的白眼狼,但终究是自?个儿生?的,她有信心只要好?好?教养,一旦发现一丁点白眼狼的苗头就往死里揍。
“荞荞喜欢边吃饭边喝水,但你别?给她喝,喝了她就吃不?下饭,营养不?良。”李红梅摸着?荞荞枯黄的头发,伤感?的说。
听说季渊明是公安局副局长,以后前途无量,看他们生?活水平也不?差,以后荞荞应该不?至于再营养不?良。
珍珍:“???”我又没说要给你闺女喂水,这话怎么听着?像教她做事。
季渊明眉头一皱,只觉心里更沉了。
吃过晚饭,珍珍把客房收拾了一下,将公婆睡过的铺盖撤走,换一套全新的刚洗过的,打开门窗使劲透了会儿气,“嫂子?,你和荞荞就睡这里可以吗?被子?要不?够我再给抱一床来,对了,荞荞睡大人的枕头可以吗?”
李红梅犹豫一下,忽然?揉了揉太阳穴,“我今儿身体不?太好?,怕把感?冒传给她,你们带她睡吧。”
林珍珍再次目瞪狗呆。虽然?她说的理由很?完美,很?无懈可击,很?在情理之中,可……哪有才第一次上门做客就把孩子?扔给主?人带的道理?这可是才一周岁的孩子?啊,哪能离了母亲!
她怎么觉着?,这李红梅是在甩包袱?
“我们照顾不?好?,还是嫂子?带吧。”季渊明的声音虽然?很?温和,可态度却?是斩钉截铁。
***
直到躺下,珍珍依然?觉着?李红梅的态度很?奇怪,拐了拐丈夫:“喂,你说,红梅嫂子?是不?是有点怪?”
身旁的男人叹口气,没说话。
“怎么连你也怪怪的。”珍珍嘟囔一句,昨晚刚开荤,按他那“吃相”和跃跃欲试,今晚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可怎么……不?为所?动,心事重重。
季渊明的情商和洞察力,李红梅掏钱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目的了。寡妇改嫁,天经地义,可他还是为好?兄弟难过。
但这种难过,在知道她为了顺利改嫁而把孩子?硬塞给他的时候,又变得?微妙起来。替牺牲的战友养孩子?,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他不?是不?愿意?,可本来他愿意?,他能主?动提的事儿,忽然?被人招呼也不?打就硬塞过来,他就不?是滋味。
这家不?是他一个人的家,还是妻子?的家,李红梅自?作聪明先斩后奏,把他的妻子?置于何地?
哪个男人不?想有自?个儿骨血?他跟小媳妇以后会有,不?仅一个,可能是很?多个,他怎么能在自?己孩子?没得?到疼爱之前,先把爱分给别?人的孩子??他要是连这点亲疏远近都拎不?清,那他就不?配当父亲。
再说吧,养孩子?不?是管她吃喝拉撒就行,而是要付出心血的,不?是自?个儿亲生?的,他也没办法保证能全心全意?对她,万一让她误入歧途怎么办?这份责任,实?在是太重了。
他就像一头老?黄牛,被人架上了犁锹,鞭子?一下又一下打他屁股上。
“啥?!”果然?,珍珍一听李红梅居然?打这样的主?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可警告你啊季渊明,我不?喜欢孩子?,更不?想给自?个儿找麻烦。”
“养孩子?不?是饿不?死就行,还得?管她德智体美劳,我连自?个儿我还顾不?过来呢我,还有季小牛的恩没报……”急得?语无伦次。
季渊明也坐起来,拍了拍她肩膀,“嗯,我知道。”一面是好?兄弟的遗孤,一面是新婚妻子?,他两边都不?忍辜负。
俩人都不?是怕花钱的主?儿,就是因为太把这事当回事,才不?敢轻易接下。“要不?,你再问问,她那边还有没亲戚?或许有缺女孩的,咱每月给荞荞生?活费,半年去看她一次行不?行?”
“要是钱能解决就好?了。”
“那……咱在这边给她找户人家怎么样?就找能接受荞荞的,反正她前夫指不?定是啥好?东西,因为不?能生?育就离婚,以后也……”
季渊明叹口气,那两个巨大的跨越大半个华国带来的包裹,一百块抚恤金,和她有意?无意?的教珍珍带孩子?……无一不?是说明,李红梅是下定决心的。
他没好?明着?拒绝,就是怕她真不?管不?顾自?个儿走了,荞荞扔给不?负责任的赵家人,以后怎么办?这可是建国唯一的血脉,是建国做梦都在稀罕的小天使。
珍珍被他辗转反侧也吵得?睡不?着?,烙了大半夜的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沮丧极了,她没少听他说过赵建国的事儿,知道他们是过命的交情,不?养对不?住兄弟,养了对不?住她和未来的孩子?。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妥协。
不?说金钱精力的花费,根本原因是她真心不?喜欢人类幼崽,亲生?的有母爱滤镜,别?人的她是真爱不?起来。
***
天刚亮,几乎没眨眼的两口子?起床,李红梅已经把院子?打扫好?了,笑眯眯地问:“弟妹起了,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林珍珍没好?气,也不?理她。
季渊明换好?衣服,没吃早饭就出门了。
不?用上班,跟她一个屋檐下也待不?住,珍珍直接出门去,爱咋咋地。她不?是圣母,她很?现实?,她只想报答季小牛的救命之恩,想给他一个温暖富足的家庭。
正漫无目的走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把,“珍珍姐!”
杨蕙兰穿着?一身崭新的工人装,齐耳短发已经变成了两个小辫儿,肤色褪去黄黑,白了不?少,就连眼睛也亮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个自?信的漂亮姑娘。
“姐怎么一个人出来,今儿不?上班吗?”
珍珍点点头,“买菜呢?”
都说吃亏是福,蕙兰吃苦耐劳,从来不?计较多干点,很?快赢得?整个食堂的信任,本来买菜油水这么大的事历来由厨师长和火头把持,前俩月火头不?在,厨师长懒得?跑,就都让她来跑腿了。
别?小看只是买个菜,几角几分的,一来二去跟肉联厂的熟悉了,人家都会送她点不?值钱的肉啊皮的,她拿回去,就着?食堂用剩的香油鸡蛋面粉,偷偷炸成酥肉,从来不?吃独食,次次都给珍珍和丰收大姐送,真是又机灵,又有良心。
就跟上辈子?的奶奶一样,有啥好?东西都会尽着?她,留着?她,哪怕只是几块腌鱼。珍珍小的时候觉着?奶奶把好?东西留给她吃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因为她是奶奶呀。后来长大了,知道自?己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她曾问过奶奶,明知道没血缘,林父又不?孝顺,为什么还要养大她?
奶奶总是摸着?她圆溜溜的脸蛋说:“总是条命吧。”
爹不?管,娘跑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冷死。
如果奶奶当年没有动恻隐之心,那么可以肯定的,她的命运是多么悲惨,要么被不?着?调的父亲卖掉,要么扔进深山里喂狼,反正绝对不?会有机会长大,一路从幼儿园上到大学。
就跟家里的荞荞一样,爹死了,娘改嫁,但凡还有个好?的去处,“好?妈妈”李红梅也不?至于费尽心机,千里迢迢送来。在这一刻,坚决不?做圣母的珍珍,是有一点点动容的。
然?而,等她到家,这份动容立马消失殆尽。
门关着?,荞荞一个人在炕上睡着?,小胸脯微微起伏,炕尾是两个小山似的包袱,也没啥好?东西,就孩子?的小破衣服破裤子?,鞋子?也是破得?不?行了,用几根细草绳勉强牵着?……说起来,小丫头还穿开裆裤呢。
珍珍觉着?一岁多的女孩,马上就要知道害羞了,最好?还是把裤裆缝起来,拉了尿了洗勤快些就是。刚准备下午回白水沟一趟,讨几件来狗猫蛋的旧衣服来呢,谁知道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居然?没看见李红梅。
等荞荞睡醒,哭着?找妈妈,还把炕给尿了的时候,珍珍终于在孩子?枕头下找到一封信和一百块钱。信是李红梅早早写好?的,估计出发前就计划好?的,大意?就是她一个小女人身不?由己,求求他们念在跟赵建国兄弟一场的份上,好?好?抚养荞荞,以后荞荞就是他们的亲闺女,长大一定会孝顺他们,她保证绝不?会告诉孩子?真相,她顶多远远的看一眼……吧啦吧啦。
林珍珍被气得?当场升天,王八蛋。
她想到李红梅自?私,但没想到她这么自?私!
“妈妈呜呜……呜呜……妈妈……”荞荞坐炕上,似乎是有预感?,妈妈不?要她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小个人儿居然?尿得?所?有铺盖都湿了,洒水车也不?过如此。
关键吧,这辆“洒水车”还特别?难哄,任凭她抱着?,背着?,扛着?,用糖,用蜂蜜,用鸡蛋,后院摘花……就是跪下叫小姑奶奶,也没用。她就是大张着?嘴,嚎天嚎地。
林珍珍彻底被逼疯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是荞荞哭累了,嗓子?哑了,哭着?哭着?睡着?了,珍珍才松口气。
“怎么了?”季渊明大老?远就听见哭声。
“怎么了,我还问你呢,这都招惹的什么王八蛋,把孩子?一扔,拍拍屁股走人,有本事你去把人追回来啊!”
季渊明怔了怔,哪还有不?明白的。李红梅这是彻底撂挑子?,把烫手山芋甩给他们了,想追?她有本事来,就有本事让他找不?着?。
他额头青筋直冒,拳头捏得?“咯吱”响,这次所?谓的“收养风波”其实?是李红梅单方面的有预谋、有组织的算计。
这不?,就因为说话声音大了点,小洒水机又哼哼唧唧哭起来了,“你自?个儿带吧,我晚上就回白水沟住去。”
珍珍决定了,这孩子?谁爱养谁养,李红梅想逼他们就范,她就让她看看,这世界不?是谁都想当圣母,都想给别?人养孩子?的!
“我……”季渊明揉揉鼻子?。
“你什么你,这不?是你好?兄弟的孩子?吗?那就养着?呗。”反正她不?伺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媳妇气爆炸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