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

用纽扣干啥,珍珍脑子里只是有个雏形,还未成熟,她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掏五百块本钱出来。

手里的积蓄倒是刚刚够,但?她不想再动用了,指不定哪天还得急用呢。上辈子跟奶奶相依为命的经验教会她,手里有钱,心里才不慌……尤其是公婆年纪大了,超英的病情也?有反复的可能。

第二天她估摸着下班的点儿,去了趟链条厂,穿工人装的男男女女或步行,或骑着自行车涌出厂门,脸上洋溢着下班的愉悦,她还是第一次见链条厂人山人海的模样。

平时厂里实行三班倒,她下班回来的时候已经没这么多人了。来了一年,她发觉这年代虽然物质匮乏,但?人们都更容易满足,幸福感更强,她常常会因为路边的一丛野花而开心,也?会因一顿饺子而?心满意足。

“喂,林珍珍同志,找哥们?”张胜利一腿跨在自行车前杠上,跟几?个工友挤眉弄眼的笑。

“可不是,赶紧的,有个事问你。”

珍珍把他叫到一旁人行道上,躲在树荫下,热得脸都红了?,“你最近还有没有可能上省城?或者,给你姨父打个电话也?行。”

“怎么着,又有‘传家宝’要出手了??”

“对。”珍珍也?不瞒他,反正他俩现在就是合伙关系。

“这次又是个啥?”张胜利打量着问,“不行你先给我看一眼,哥们我面儿广。”

珍珍从军绿色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你不是吧,弄个破笔记本当传家宝?”张胜利双眼瞪得贼大,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闭嘴,是这个,保准你没见过。”她小心翼翼从笔记本皮儿里挪出一张绿色的东西,正是用一层十分罕见的塑料薄膜包裹得方方正正的邮票。

张胜利的牛眼紧张地眨巴眨巴,“这……这是大清龙票??”

“嗯。”

“真大清龙票?!”他咽了口唾沫,“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慢点儿,知道这玩意儿值多少钱吗你?”

他几?乎是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从工人装前兜里掏出一枚放大镜,哈气擦干净,才对上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貌似还懂点儿什么。

珍珍心头一松,她一直没找到能鉴别真伪的人,他要是懂行就好了?,这万一是枚赝品,她能早点歇了?心思。“怎么样?没骗你吧?我家五代单传的。”

张胜利啧啧称奇,“了?不起啊你们家,连这玩意儿都有,我姨父一直念叨他恩师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收到一套大清龙票,说吧你们家还有几?枚?”

“没了,就这。”

“就一枚二?分银的,收藏价值是比不上全套……但也?……”他故意不把话说完,气得珍珍瞪他,“有屁快放。”

“也?就值个千八百吧。”

珍珍心头一喜,千八百那也是巨款啊!但?面上还得“遗憾”的说:“我还以为能值个四五千呢。”

“啥?!”张胜利吓坏了,“小丫头片子你牛啊,砍价你是砍骨折价,要价你就狮子大开口,咋什?么好处都想占啊?人精,人精。”

人精·珍也?没时间跟他贫嘴,“得,少了?五千块我还不卖了?。”一把抄过来,揣怀里,走人。

“诶诶诶你等?等?,小姑奶奶,五千肯定不可能,做梦也别想,但?我保证能帮你出到一千二?,行不行?”

珍珍头也不回。

张胜利第一次帮她出手铜板儿的时候确实没从中间赚差价,可这一次就不一定了?。上次即使被赚差价,那也就几十块,可这次的大清龙票不一样,基础价太高了?,可操作空间太大,她不能冒险。

“一千五行不行?”

珍珍继续走。

“哐当哐当”蹬着自行车追上来,“两千块,不能再多了?,多的我就贴不起了。”

珍珍的心又动了一动,“这也?没多少啊,我还是下个月去首都一趟吧,我们生产队以前下放过一个老头儿,听说也?是历史系教授,在首都就爱捣腾这……”

“行行行,你要怕我吃你差价,我让我姨父亲自来跟你谈怎么样?”张胜利是真没辙了?,他姨父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

当年,他爸就是横西市郊区一农民,要不是娶了?他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啃泥呢。他妈姐妹几个都是横西市非农户口,尤其几个姨妈嫁得贼好,都是工程师和教授,刚好他二?姨在链条厂有关系,把他爸妈都给弄了?个招工……不仅一次性改变了他爸的命运,这么多年也一直很照顾他们家。

姨父要是能拿到龙票,再送给他的师傅,他们家这么多年欠二?姨的,不就能报答一二?了??

张胜利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你等?着,我给我姨父挂电话去啊,谁问你都别卖,一定要等?我消息,啊。”

***

珍珍刚前脚到家,公公婆婆后脚就来了,背着满满一篓红薯土豆,还有几?斤嫩绿的小青菜。

“渊明还没下班呢?”季老太一面里里外外打量,一面问。

“差不多,半小时就能到家了?。妈你们先歇会儿,待会儿咱们上市里的国营食堂吃饭去。”

“干啥,家里有啥吃啥就是。”要不是老头子身体虚着,季老太本来连饭都不想在他们这儿吃的。

“没事儿,上次渊明不是破案得奖励了嘛,他们局长给的,听说是局长的老?岳父在兵团有关系,给弄了?两张国营食堂的高级干部特供票,三荤两素还带个鸡蛋汤呢!”

老?两口咂吧嘴,“这么多哪儿吃得完啊,要不你们留到过年,咱叫上你大姐,咱两大家子去吃个够?”三荤两素还带鸡蛋汤,满打满算那就是六个菜啊!哪怕过年,老?季家也?吃不起这么多菜。

当然,在这一瞬间,季老太也犹豫过,这么好的事儿要是叫上老?二?老?三家该多好啊,咋说都一样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一想到王丽芬和曹粉仙的模样,她就来气。

当初她们为啥同意分家?不就是看老?大没了?军籍,以后都不能再吸血,说不定还要她们照顾这才忙着撇清关系,后来听说他分配到公安局当副局长,哎哟那个后悔哟,那个殷勤哟,她老人家看着都害臊。

珍珍笑了?,其实票有两张,当时季渊明拿回来就随便递给她了,她也明说了?,带公婆去吃一顿享受享受,再带丰收大姐家去见见世面,他没意见。

这年代的国营饭店,不是想吃就能吃的,不仅要有钱,还要有粮票,当然,这都是食堂吃法,大家认识不认识的围一起,见凳就坐。拿特供票不一样,那是有单独包间的,三荤两素一汤不算,还有茅台酒!不是后世各种衍生品混杂的“酱香型科技”茅台牌酒,而?是正经“地方国营茅台酒厂出品”的!

珍珍虽然不爱喝酒,可享受一把,谁能拒绝呢?

季老太紧张的搓了?搓手,“珍珍,你们差不多把老?六家自行车还人家得了?。”

其实林珍珍也?不想欠秦小凤人情,“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渊明说咱们现在不方便,得等?下半年……”

“听娘的,还他们吧,下个礼拜我们再去一趟……保准给你们买辆新崭崭的自行车。”

珍珍一愣,连忙道:“哎呀妈不用你们操心,不出下半年我们也得置办一辆。”老?两口身上几?个钱她门儿清,别把家底掏空,以后要有个紧急事儿她和季渊明又不在的话,老?二?和老?三是指望不上的。

无论老小,身上没钱都是不行的。

季老太还想再说,珍珍就准备给她泡碗白糖水,转移话题。

谁知季老?太跟着她进屋,见了?白糖居然不要,“别给我泡,给你爸泡点红糖,成不?”

柜子里有半斤红糖,是她上个月来例假前季渊明去买的,来前两天就给她煮红糖鸡蛋养着,倒是没怎么痛了?。

“好嘞,我爸以前不是说红糖有股腥味儿嘛?不行我给他泡冰糖吧。”

“别别别,就红糖吧,红糖补血。”老?太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老?大怎么还不到家,我怕你爸饿不住,你们中午有吃剩的馍没?我给你爸热热,先垫垫。”

珍珍虽然觉着有点奇怪,公公在家可是很抗饿的,可老人家说饿她总不能怀疑吧?正准备去给他们下碗面条,季渊明就推着自行车进来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正好今儿上县城办事,就给你们送点土豆。”

季渊明好奇,接嘴道,“办什?么事?”

老?两口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反正不是坏事儿,让你媳妇儿别下面了,咱们都下馆子去,也?享享我儿子的福。”

从城关公社到横西市倒是不远,骑车也就半小时,可车只有一辆,季渊明只能带他们去厂区,搭了一辆公共汽车。这个点儿下班的人还不少,塞成沙丁鱼罐头的骑车,就这么“轰轰轰”呼啸着,摇摇晃晃驶向市区。

季渊明个子高大,长手长脚就那么一搭,很轻松就给珍珍和老?太太搭出一个小空间来,他护在后面,她们站前头,抓着扶手,有句没句的聊着。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石兰省的气温快三十度,又闷在车里,别说没坐过几?次车的老?人,就是上辈子坐惯汽车的林珍珍也?有点不舒服,犯恶心。

她下意识往身后靠了?靠,季渊明立马侧耳问:“怎么,不舒服?”两个人穿得薄,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珍珍想离他远点,毕竟公共场合,要是让他有啥反应还不得出丑?可四肢就像没力气一样,刚要说她想吐,忽然“哎哟”一声,“有人晕倒了?!”

“哎哟大爷,您还好吧?还能说话吗?”有人大声问。

车子立马停下来,出于职业本能季渊明挤开人群才发现,“爸?”

季老太腿一软,珍珍搀着她挤过去,才发现是靠近车门的季老爷子。季渊明先让他们仨上去,自己才最后上的,可老爷子要抓车门附近的扶手他还以为他是想吹风。

这吹着吹着就给躺地上了?,整个人苍白得不像话。他平时话很少,大事小事都由老太太做主,哪怕是最亲近的大儿子,从小到大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可他力?气很大,干活很卖力?,社员们提起“渊明他爸”谁不得竖根大拇指?

谁能想到这样的“铁人”,现在居然躺地上。珍珍心头一跳,难道是生什?么病了??老?人啥都不怕就怕生病,而?且像公婆身体这么好的老?人,不生病则已,一生病都是大病。

“麻烦大家让一让,把门窗打开。”随着一把温和的女声,走过来一个穿工人装的妇女,“同志们让一让,我是剪刀厂卫生室的大夫。”

她蹲下.身,摸了摸季老?头的鼻子,颈动脉,大声问:“大爷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老?人家点点头,慢慢地睁开眼睛,“我没事儿,就是头晕,心慌。”

女大夫把手搭他脉搏上,温声安慰道:“好嘞我也?觉着您没事儿,您别动,先躺躺,啊。”

“脉率有点快,您是不是低血糖啊?”见他不懂,又问季渊明三人:“你们是家属吗?大爷平时有没有高血压糖尿病这些慢性病?”

季渊明很肯定的摇头,去年他才带他们上县医院检查过的,啥都好。

女大夫翻了?翻老爷子的眼皮,顿了顿,“大爷您这是贫血啊。”

“啥?贫血?”小两口傻眼了,老?爷子平时身体好,胃口也好,皮肤虽然黑,可气色很好,要说贫血,瘦弱的老?太太看着更像才对。

季老太却忽然松了口气,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那咱们需要去医院吗?还是就给他喝点红糖水就行?”

女大夫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季渊明知道,这事不简单,肯定有什?么内情是不方便当着公众说的,忙打住:“我爸能坐起来吗?我们先去市里。”一车的工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在嗷嗷待哺呢,也?不能耽搁大家时间。

早有几?个年轻人争着给他们让座,季渊明挑了?个靠窗的,扶老爷子坐好,心里既着急,又生气。他妈什?么脾气他最清楚,语焉不详的“办事”,还知道贫血喝红糖水,怪不得他到家就发现父亲脸色苍白,问他还说是累的。

谁会累得贫血?

他虽然没啥文化,但?也?知道血这种东西,只要不放,只要没有耗损的慢性病,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减少。

果然,到了市区,看着人都下得差不多了?,女大夫才板着脸,严肃的问:“老?爷子你是不是去卖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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