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床太小,躲在被窝里遮遮掩掩活动不开,折腾半天愣是没给解开。
而越是解不开越是着急,林珍珍觉着自己活了十九年从没这么丢脸过,又?气又?急。
于是,当季渊明侧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再次躺平的时候,身边的小女同志一张脸憋得通红,连呼吸都乱了。“怎么,不舒服吗?”
珍珍点点头又?猛摇头,好气哦,她决定不解了,不然不是憋死,而是气死。
季渊明静静地听?了会儿,见她不动了,但也没睡着,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让他纠结半天的问题:“为什?么不离婚?”
差点被自己内.衣气死的林珍珍,再一次在气死边缘徘徊,粗声粗气:“为什?么要离婚?”
“我年纪大你这么多……”
“我不嫌弃。”
“我文盲……”
“我教你。”
“我……”
“哎呀你什?么你,好烦喔,我要睡觉了。”珍珍翻身,背对他,想了会儿,忽然又?恶狠狠地说:“我不离婚并不代表要跟你怎么样。”
季渊明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了半截,暗笑自己这么大年纪一点不沉稳,白天居然还为她要跟他生儿育女带孙子的话迷晕了头,看吧,小女孩子就是小女孩子,说风就是雨的,一会儿一个?说法。
幸好,他现在也没要跟她怎么着的想法,不然显得他多猴急啊?
然而,他不猴急,可林珍珍却猴急了。她身上穿的内.衣非常小,不合身,最近又?长了点肉,实?在是憋得难受,心理生理同时憋屈,她觉着自己要被憋死……就,莫名?其妙的憋屈。
想掉眼泪那种。
破罐子破摔,她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在看她,一骨碌爬起来,撩起衬衣,双手伸到?背后,轻而易举……
直到?她从衬衣里扯出一件那啥来,季渊明才明白这小女同志刚才躲被窝里遮遮掩掩干啥……原来是脱不出衣服委屈的啊,他有点想笑。
可下一秒,借着月色看到?那独属于女性衣物时,他笑不出来了,明明看见的是衣服,可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衣服在身上的样子,以及……不在身上的样子。
他不断告诫自己,别因为她不愿离婚就心存幻想,可胸腔里的老鹿都快撞死了。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没像今晚这么没出息过,像个?毛头小子,他想跟她好好过日子,想生儿育女,想……做一切别的夫妻都会做的事。
他,就是个?毛头小子啊,用?赵建国的话说,他还是个?“雏.儿”。
珍珍烦透了,这人明明一副笑面?虎模样,怎么看都像文化人,要再戴副金丝边框眼镜,妥妥的知识分子啊,怎么就……是个?文盲。
可另一面?,她又?不得不佩服,这样的文盲居然能成为万元户,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不简单。
唉!
翻个?身,感觉糟透了。她也没搞明白,跟他到?底应该怎么相处,说排斥吧?也不排斥,知道他是一个?正?直可信的人,可要说真过夫妻生活吧,她又?无法说服自己。
“有想过上大学吗?”就在珍珍即将睡着的时候,身边男人问,她毫不思?索,“上啊,如果没有家庭压力,我早学播音去了。”
季渊明不知道她说的是“上辈子”遗憾,“这样吧,你试着考考,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无论生活还是经济。”
很像一个?语重心长的温和的大哥哥,林珍珍从小到?大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你再说几句。”最好说得长点。
“大学的推荐,我帮你想办法。”
他的声音自带磁性,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让人无端端的信服。珍珍抿着嘴,她明明不是声控的呀。
这一夜,小媳妇睡得香甜,可怜季渊明却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强撑到?天麻麻亮,院里传来扫地的声音,他就起了。
水缸昨儿已?经挑满了,林丰收和胡来宝一个?搞卫生一个?熬稀饭,看见他起来都笑了笑:“怎么不多睡会儿,我们这儿比你们那边凉。”小两口?昨晚动静还挺大,他们都听?见了,也开心哩!
只要两口?子恩爱,日子总能过起来。
季渊明双眼布满红血丝,也不好与他们对视,只逃避似的抄起凉水往脸上扑,瞬间神清气爽。
***
告别林家四口?,颠到?家正?好赶上季家的中午饭,大家伙一眨不眨看着小两口?。
妯娌几个?看的是他们的车兜和双手,都好奇娘家给他们带了啥好东西回?来,毕竟丰收大姐的大方可是有目共睹记忆犹新的……然而,她们还是失望了。
珍珍除了抱回?俩白白胖胖的大萝卜,啥也没要姐姐的。
老两口?看看珍珍脸色,又?看看儿子,忽然就长长的舒口?气,还能有说有笑双双把家还,那就是林家那边没同意?离婚,“哎呀他大姨姐也太客气了。”
老太太决定,以后林丰收就是她亲姑奶奶!
曹粉仙撇撇嘴,俩萝卜……客气?大方?这心眼子真是偏到?胳肢窝了。
林珍珍心情好,吃过饭抓出半小把苞谷碎,嘴里“咕咕咕”的叫着。小黑鸽听?见熟悉的声音,扇扇翅膀,似乎是欢迎她的回?来,歪着脑袋就开始啄苞谷碎,那长长的黑嘴巴,给珍珍的巴掌心挠痒痒似的。
她下意?识一躲,“妞妞讨厌!”
它就歪着脑袋瞅一眼,乌溜溜的小眼睛就跟能听?懂人话似的,还扇扇翅膀,似乎是安慰她别生气了,它知道错了。
季老太啧啧称奇,这小家伙怪不得是珍珍捡回?来的,跟珍珍特亲,其他人它看都不看一眼,喂它虫子也爱答不理的,珍珍不在这一天它蔫头巴脑。
“大嫂兴致真好,对这畜生比对人还好,又?是给洗澡又?是给上药的,要我说啊,一锅炖了不香?”
猫蛋把小眼一翻:“不能吃妞妞,它是赛鸽,有主儿的。”
“它身上又?没写名?字,你知道是谁家的吗?不就一只会飞的破鸟嘛,还赛鸽,比赛给谁看啊?”
猫蛋还真不知道,她也是鹦鹉学舌来的,只好求助的看向珍珍:“大娘,它真是赛鸽吗?”
林珍珍非常,十分,及其肯定,她上辈子有很多这样的“好朋友”,这小家伙比一般鸽子灵敏、警觉,一看就是赛鸽,哪怕不是赛鸽,那也是被原主人精心训练过的。
“咱们不能吃它,过几天伤养好它就能自个?儿飞回?家了。”鸽子的地磁定位能力很强,尤其是经过训练的,说它们是士兵也不为过。
“你怎么知道?”一直没说话的季渊明忽然问。
“我见……书上看来的。”
季渊明看着小黑鸽,一般普通人养的都是白鸽,有喂的就吃,甭管饱不饱,也很亲人,可这只小黑鸽羽毛光泽,脂粉丰厚,警惕性很高?,听?说不到?点儿别人怎么喂它都不吃……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下午,珍珍继续跟猫蛋进山,顺便去芦苇荡扫荡一圈,上次她们捡到?野鸭蛋的事儿不知被哪个?碎嘴子传出去,这一拨一拨的捡蛋小分队都快把芦苇荡踏平了……她只是捡到?一点鸭屎而已?。
是的,野鸭屎。
珍珍发?现,前几天嫁接上的枣苗居然这么快就成活,冒出绿色的嫩芽了!刚看见的时候她简直难以置信,别说她没见过如此生长迅速的果苗,就是侍弄了一辈子庄稼的老人,也傻眼了。
人天天浇化肥水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珍珍觉着,说不定是她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管不了那么多了,追肥才是第一位的。这年头,粪就是财富,是宝藏。家里的猪粪鸡粪都要用?在自留地,路边也别想捡到?牛屎啥的,甚至农村人还得进城买大粪,有的生产队为了买大粪还打过架哩,更别说还有偷粪坐牢的。
珍珍用?叶子裹着臭烘烘的宝贵的鸭屎,觉着自己快死了。
猫蛋叹口?气,“唉大娘啊,咋那么讲究,我来。”说着徒手接过半干的有点定型的鸭屎,撒丫子就往家跑。
林珍珍:“……”流下感动的泪水。
她提着猪草篮子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默念,她长这么大,干过的农活也不少,可徒手抓屎却干不出来,打死也干不出来,还是小猫蛋厉害啊,面?不改色,甚至喜滋滋。
得亏她有心理准备,要是换个?城里来的,像那些刚下放的知青啥的,还不得……诶等等,那是什?么?!
林珍珍定睛一看,不远处的芦苇荡里,有个?麻灰色的东西,会动!
那小东西听?见脚步声,立马双脚划拉想跑,珍珍眼疾手快一把搂怀里,扁扁的嘴巴,灰麻色的羽毛,连在一起的爪爪……这分明是一只野鸭子!
野鸭子“嘎嘎嘎”叫几声,见逃不出她的五指山,还被拴住双脚和翅膀塞进篮子里,偃旗息鼓了。
珍珍可是激动坏了,鸭子呀!红烧鸭子酸萝卜老鸭汤干锅鸭子鸭头鸭脖鸭架鸭胗鸭肠鸭爪爪……她猛咽口?水,脑子已?经馋到?无法正?常思?考了,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云彩里。
“哎哟,渊明媳妇儿,打哪儿来?”
珍珍直着眼睛,勉强认出这是队长家老太太,陈大娘,叫了声“婶子”,“打猪草回?来。”
老太太好奇的看了看她的篮子,“打这么多呢?”
珍珍惦记着那么多鸭宝贝,无心闲聊,她现在只想立马飞奔回?家,宰了这只丑小鸭,烧水拔毛剁吧剁吧下锅。“嗯嗯,还行吧婶子你忙,啊,我先?回?家了。”
谁知老太太却一把拉住她,笑眯眯地说:“急啥,你婆婆今儿在家,又?不用?你做饭,还是渊明好容易回?来一趟,你赶着回?去?”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珍珍适时的低头,露出优美的颈颌曲线,两颊绯红着不说话。
“哎哟,这小两口?蜜里调油呢!”老太太取笑几句,终于放开归心似箭的小媳妇。
家里,季老太果然已?经在灶上忙开了,因为季渊明只有一周假,路上耽搁四天,在家顶多只能待三晚,明儿一大早就得赶回?部队去,得吃顿好的。主食是一屉白馍,个?个?得有拳头大,又?从别人家里换来半只熏鸡,蒸得流油,整个?院里都是肉香味。
别说馋了几个?月的林珍珍挪不动脚,就是隔壁的季六家也馋得直吸鼻子,老婆子酸溜溜的问:“他婶儿做啥好吃的嘞?”
季家这面?没人鸟她。
她不知趣,又?隔空说了几句酸话,这才悻悻的住口?,不敢骂脏话可真没劲死了。
珍珍悄悄拽拽季老太的袖子,指指装猪草的篮子。
老太太会意?,揭开一看乐了,居然是只鸭子!
“哎哟我个?乖乖,你这运气可真好,这么大的鸭子也能让你捡到?。”她压着嗓音,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提着鸭子进屋,掂了掂,“得有四斤多,快五斤,还是母鸭子,养人。”
珍珍翘着嘴角,狠劲吸了口?口?水,“咱们不吃它。”
“不吃?难道这也是有主儿的?”
珍珍摇头,一路上她想了鸭子的N种绝美吃法,可真到?了家,忽然冒出个?念头来——吃掉只是一锤子买卖,可要能养起来,鸭生蛋,蛋孵鸭,以后就不缺鸭子肉吃了。
而且,前几天捡的鸭蛋,她用?手电筒照着看过,有十几个?都是受过精的,吃了很可惜。本来她也没干过这些活,可看奶奶干的次数多了,也就烂熟于心。
孵小鸭季老太其实?也想过,可她叹口?气,“咱们生产队规定每家只能养三只鸡,超过的就要被‘割尾巴’,不然谁不想养啊……”
“那咱们就养三只呗。”
“那还孵了干啥?”
珍珍狡黠一笑,“咱们卖鸭苗。”
季老太一愣,换鸡苗的她知道,就谁家有抱窝的老母鸡,孵几只小鸡仔,别人家有想养鸡的就去换,用?柴米油盐粮票和钱,一般是四个?蛋换一只,要刨除养母鸡的成本和时间,确实?是“卖”鸡苗更划算。
“如果鸡苗值四个?蛋,那咱们的鸭苗就能卖到?五个?蛋,或者六个?蛋。”
老太太颇为赞同,物以稀为贵呗。这一带养鸡的多,养鸭的却没几家,况且鸭子下的蛋多大呐,要没饲料都不用?管,放河里就能活……真正?的吃得少产得多。
婆媳俩一拍即合,当场将灰鸭子无罪释放,用?干稻草给它搭个?窝,正?巧它也处于抱窝期,看见一窝青白色的鸭蛋立马嘎嘎叫着自发?的坐进去,将鸭蛋们收归麾下,没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林珍珍啧啧称奇,母性的本能实?在是太神奇啦!
可惜好景不长,来狗猫蛋围着鸭窝看了半天,确定鸭子不能吃肉后瞬间没了兴趣,趁着大人不注意?,把母鸭子拎出来扔地上,捡着鸭蛋玩。
母鸭子气得嘎嘎大叫,把小黑鸽也引得咕咕叫,一时间院里好不热闹,季渊明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鸡飞狗跳,他的小媳妇正?满院的追鸭子。
“季渊明管管你侄子!”小媳妇气哼哼,仿佛找到?主持公道的“大人”。
季渊明轻咳一声,面?上依然温和着,可就对来狗猫蛋那么轻轻的瞟一眼,龙凤胎顿时乖乖偃旗息鼓,还屁颠屁颠去把鸭子追回?来。
呸,看人下菜碟,这俩小坏家伙!
林珍珍进厨房,抓起一把苞谷碎,撒在鸭窝边上,想引母鸭子来吃,只有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可不知道是受了熊孩子惊吓还是怎么回?事,母鸭子趴着,身子一动不动,嘴巴倒是张得老大——“嘎嘎嘎”。
珍珍:你倒是快吃啊。
“嘎嘎嘎嘎嘎嘎——”
“不吃拿走,我给妞妞吃啊?”
“嘎嘎嘎嘎嘎嘎——”
说实?话,整个?白水沟还没人孵过小鸭子,不知道跟孵小鸡有啥区别,一家子大眼瞪小眼。王丽芬缩着脖子,犹豫道:“要不,咱们……咱把窝挪到?灶房去?”
她娘家孵小鸡都是在炕上孵的,只不过那是冬天。
珍珍想起来,以前奶奶孵小鸡的时候确实?要保温,夜里还用?篷布把鸡窝盖起来,有时还会用?高?瓦数的电灯泡烘烤,估摸着是熊孩子扔母鸭子,让鸭蛋们骤然降温,它老人家不乐意?呢。
于是,大家伙又?在灶膛旁靠墙的旮旯里搭个?鸭窝,正?好靠窗,太阳能从八.九点一直照到?四五点,保暖应该没问题。
果然,这下母鸭子终于安生了,乖乖蜷着小爪爪,拢着翅膀,昏昏欲睡。
受过精的鸭蛋只有十二个?,剩下二十几个?能让大家一饱口?福,晚饭直接大手笔的炒了五个?,第二天一大早又?煮了五个?,塞季渊明军旅包里——他可终于要走了。
林珍珍不敢让自己表现得太开心,但又?不能太冷漠,不然不符合她“娇羞小媳妇”的人设,别提多难了。
“在外头保重自个?儿,有时间常回?来,啊,你媳妇儿在家等着你。”
季渊明看向小女同志,人家小梨涡漾着,露出八颗小白牙,眨巴着大眼睛,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标准。
他觉着自己一定是脑袋出问题了,居然想听?她说点什?么。
林珍珍想说啥?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不要再回?来~~
就连平时看不惯她的曹粉仙,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同为女人的同情,这婚也结三四个?月了,男人却只见了两次,满打满算一共五天时间……军嫂不易啊。
想想还是自家男人好,虽然没啥出息,但至少在跟前,知冷知热不是?
林珍珍不知道,季渊明回?来这一趟居然给她在全?村女人面?前加了一把同情分,以前叫她“珍奶奶”的人,现在都爱跟她说话了,要么来找她打双草鞋,要么约她下河洗衣服。
当然,珍珍也没时间琢磨别人怎么想的,她最近忙着呢——妞妞不见了!
具体哪一天不见的她也说不清,她跟大家伙一起下地挣工分,喂鸽子鸭子的任务交给来狗猫蛋,忽然某一天她心血来潮想喂喂小家伙时才发?现再也听?不到?它的“咕咕咕”了。
这事,她首先?怀疑是不是谁偷走了,因为妞妞翅膀还没好全?,不能长距离飞行,它聪明着呢,飞一段见飞不走又?返回?,知道量力而行。
妞妞再怎么瘦,那也是只鸟,能吃肉。隔壁季六家老娘问过好几次,问他们哪儿来的,会下蛋不,会不会……那老婆子,听?季老太说,□□那两年可是偷过他们家救济粮的,平时也总在他们家茅坑附近溜达,随时随地准备偷大粪哩!
“海洋你来一下。”
“婶子啥事儿?”季海洋是季六的大儿子,今年刚五周岁,还没上学,送回?老家养。
“海洋啊,我问你,你们家最近有没吃啥好东西?”
季海洋摇头,“害,别提了,我奶又?扣我妈的下奶黄豆,昨儿刚干架呢。”
这孩子倒是老实?,随他爸,没有来狗猫蛋身上那股精明劲儿。珍珍平时给他几颗豌豆烧麦子啥的,几乎已?经收买下来当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了。
“没吃肉?”
“没,再不吃我都待不住了,我想回?城,大婶婶你下次能不能让渊明叔给我爸带个?话,我想回?去。”这时候孩子户口?随母亲,他妈是上海来的知青,早早转为农村户口?,他就没供应粮吃,在城里没法活儿,只能送回?老家。
林珍珍答应他,再三套话确认他们家没吃肉也没见过可疑小黑毛,这才松口?气。
妞妞没被吃就好,应该是飞走了。
***
吃过晚饭,秋高?气爽,珍珍坐炕上看了会儿书,杨立邦帮她从北山县文化馆借来一本果苗种植的专业书籍,中俄文夹杂,看得脑袋疼。
原主可能学过俄文,她学的却是英语啊,那一串儿串儿的她宁愿看人民日报!可惜老季家全?员文盲,除了糊墙那几张不可能找出一张报纸来。
诶……等等!上次季渊明不是拿给她一个?报纸卷筒吗?她掂着重量怎么说也有二三十张,够她看的。
可等她翻出那些“报纸”时,整个?人傻眼了——里头居然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软妹币!大概六七十张都是崭新的硬.挺的十元大钞,扇起来还“呱啦呱啦”响,剩下的也是一块两块的,一张毛票也没有!
数了数,整整八百块。
这年头几十块就能娶媳妇,八百块之巨,一个?双职工家庭三年也不一定有这积蓄呢!
天哪,她当时只是想要点去北山的路费,他居然给了她八百块“路费”,这家伙,怎么就不声不响干大事啊?
此刻,抱着一堆钱,珍珍对季渊明的崇拜之情跟赶美并驾齐驱,这男人不仅人长得帅,情商高?会照顾亲戚,还让她掌握财政大权……妈呀,她觉着她能苟,苟一辈子!
既然是亲手给了她的,那就跟给婆婆的不一样,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加上以前的私房钱,她林珍珍现在可是拥有834块巨款的款姐啦!
珍珍这一夜,乐得睡不着觉。第二天怀揣两块钱和肉票上公社,必须立即马上吃肉,再不吃她肠子都要生锈了。
当然,她身后还跟着来狗猫蛋,上公社这样的大事件他们怎么可能缺席呢?季老太本来不许他们去,可俩家伙偷偷躲在珍珍必经的半路,一拖二就这么来了。
这一次,她有经验,吃冰棍只给六分钱,买三根一模一样的,不能再让他们赚差价。
那红白相间的五花肉,有肉票六毛一斤,没票去自由市场九毛,珍珍大手一挥专挑肥多瘦少割了三斤,顺带连说带骗要来两根大骨头,虽然没肉,可敲断熬汤也香,汤里随便烫点小青菜都是绝美。
倒是遇见一老太太挑着两筐葡萄,紫黑紫黑的,特甜特水,珍珍看她可怜,花五毛钱全?给买下了。葡萄很多,至少三十斤,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她干脆又?咬牙买了两斤冰糖,有用?。
满载而归的一拖二,很快在白水沟生产队引起轰动,他们还没到?家,季老三和曹粉仙就来接驾了。
两口?子笑得殷勤,一把接过她手里的葡萄和肉,“大嫂辛苦了我帮你拿吧,娘,我大嫂买了肉,咱们晚上吃个?啥炖肉?”
“嚷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呐?”
“知道就知道呗,我大嫂自个?儿掏钱补贴咱伙食,没毛病啊,是吧大嫂?”曹粉仙生怕买肉钱从公账里下。
珍珍笑着点点头,主要是她也馋啊,补贴就补贴吧,她又?不可能开小灶。进厨房,给灶膛里加把柴,将五花肉全?切成半公分的厚度,大铁锅里随便煎一下,不能把油全?煎出来,那样好吃是好吃,可不解馋。
就着起金边的厚厚五花肉,加水熬出一锅奶白色的肉汤,再加大块土豆茄子豆角一切自留地里有的菜,肉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特解馋,菜也煮得油汪汪的,大人孩子没人得了满满一大海碗。
这一顿饭实?在是吃得曹粉仙浑身舒泰,饭后居然还在没轮到?自个?儿洗碗的日子里争着去洗刷,这让季老太非常欣慰……如果,不是猫蛋看见她在厨房偷着舔菜盆上一圈冷猪油的话。
林珍珍以前在食堂不吃肥肉,哪里想到?现在能给她带来最大幸福感的东西居然是肥肉,还最好是一咬冒一嘴油的!
“吃饭呢正??”门口?进来个?人,是笑眯眯的队长家陈大娘。
“他大娘,赶紧进来,吃过没?”
“别忙活了,刚吃过。”陈大娘一把拽住季老太,“你家渊明媳妇儿呢?”
“瞧我这记性,那天在村口?遇见你就是要告诉你好消息的,结果一下给忘了。”
“啥好消息,莫非是……那事,有消息了?”季老太一激动,声音还挺大,“珍珍赶紧的,请你大娘进屋,老二家的泡杯茶来,上次渊明带回?的茶叶,我们一直没舍得喝,老姐姐一定要尝尝,听?说是福建特产……”
“本来,代课这事本该早点定下来的,我们家老七也专门上公社打过招呼,说等学生开学就增加一名?教师,工分由我们队出,工资由隔壁队,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们不乐意?开工资?”
“可不是咋滴,人觉着工资给高?了,不乐意?,说这样的好事他们队也有高?中生,让他们的人来……”看吧,这就是两个?生产大队“合作办学”,利益问题上总有人拉胯。
季老太肉眼可见的失望,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来,无论说啥都有质疑队长不够尽力的嫌疑。
“瞧你,都说是好消息,看把你急得……”陈大娘挺了挺胸膛,“我家小七一听?,这怎么行?想你们家渊明跟他啥关系,咱两家人啥关系,他能让外村人抢了珍珍的名?额?那不行啊。”
得嘞,听?到?这儿,林珍珍算是听?出来了,告诉她“好消息”是假,表功才是真。
“小七急得呀,满嘴火泡,还坚持着上公社跑人情,请书记和主任吃饭不算,还送了十斤上好的旱烟叶,还……”
季老太赶紧从柜子里抱出一包茶叶,两包大前门并四条肥皂,这些好东西都是季渊明买回?来的,屯得都快过期了,现在可终于派上用?场了。
陈大娘客气几句,笑着收下,直到?喝完两碗浓浓的苦苦的茶水,这才离开,“珍珍别忘了啊,明儿早上八点去找钱校长报道。”
婆媳俩感激不尽,一路将她送到?村口?。
“喂,季宝明你看见没?你妈送出去那么多好东西呢!平时咱连影儿都见不着,这到?了大嫂的事上眼都不眨说送就送,她跟你和二哥商量过吗?”
季老三心里正?烦着呢,他又?不是瞎子。
“你说,这得值多钱呐?”
老三按耐住内心的委屈,吼她:“边儿去,就你掐尖,大哥带回?来的东西爱送谁送谁,关你屁事。”
曹粉仙知道,男人这是动真怒了,赶紧一把搂住他腰,“哎哟你别凶人家嘛,我这不也是心疼你,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娘养的,最脏最累的活儿你干,好事一分捞不着,要我说啊,咱们就分出去过,爱怎么着怎么着,不用?看谁脸色……”
季宝明被她说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这家里,大哥是骄傲,是门面?;二哥是老黄牛,任劳任怨;就他是多余的,从小被奶奶带跟前,导致老娘恨屋及乌,看他也不顺眼,娶媳妇不给上心,过日子不给谋划,这家里还容得下他吗?
答案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林珍珍不知道她们今晚在家里掀起的风浪,她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是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正?经工作。虽然是代课教师,不如公派教师稳定,可至少摆脱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呀,有工分拿还有工资赚。当然,也就是今晚,她忽然佩服起季渊明的妈妈来,别看人一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可为人处事比前世?的奶奶老道,甚至可以说“智慧”。
奶奶健在,有钱有工作,还有个?不怎么回?家的男人,林珍珍觉着自己可能已?经达到?了人生巅峰……如果,能多吃点肉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珍珍干脆烧半锅热水——洗头!
毕竟是入职第一天,一定要给同事和孩子们留个?好印象。季家也没洗衣粉,只能用?肥皂,少量的打一层泡沫,搓揉头皮也是一种享受。这年头条件艰苦,吃饱肚子才是第一要义,洗头洗澡没几人顾得上,村里很多人身上都有股浓郁的汗臭味,混着打结的头发?和浓重的口?气,实?在是让人不敢靠近。
季家三个?媳妇儿,除了珍珍洗头洗澡勤快些,王丽芬和曹粉仙都是一两个?月才洗一次,尤其曹粉仙,那头发?远看黑鸦鸦油光水滑,近看全?是发?油和头皮屑,油得都一缕一缕的啦!
每次她拿个?篦子在头皮上挠痒痒的时候,空气里的大分子物质都会严重超标。
当然,成年人还算好的,儿童更惨,虱子满头爬!
那一个?个?小小的棕红色的小东西爬在头发?里,头皮上,挠挠吧顿时一石惊起千层浪,小虱子们四处乱跳……画面?太美,珍珍不敢回?想。
上辈子虽然也穷过苦过,可至少洗漱用?品和个?人卫生是不用?发?愁的,顶多是质量好坏的差距,现在啊……连蕙兰都是个?虱子王。
洗完头发?,用?补丁毛巾擦个?半干,再换上原主的土黄色解放装,衣服很合身,像一棵挺拔的小松,再把麻花辫扎好,就是整个?村最靓的仔。
钱校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黑边框眼镜,络腮胡,头发?也是浓密的自然卷,长得挺有“艺术”气息。“小林老师来了,我认识你,你估计不认识我。”
林珍珍本来还想跟他客气一下,没想到?他自说自话让她完全?搭不上话。
“你是清河高?中六九级三班的,我以前陪战斗英雄去你们班做过报告。”
“那个?张晓红记得吧,跟你一个?班,是我表妹。”
“还有刘卫国,是我远房侄子。”
林珍珍:“……”
“说起来咱们也算熟人,你别拘束,那张桌子先?用?着,看下学期能不能拨点经费买张新的,这张是我的,喏,靠窗那张是孙老师的,说起来啊,这孙老师还是你同学呢。”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进来个?着深蓝解放服的年轻人,“钱校长我听?说新来的代课老师叫林珍珍?是我们班那个?林珍珍吗,就满月生产队那个?顶漂亮的姑……哎哟,还真是你啊林珍珍!”
孙解放惊讶极了,两只眼睛瞪得牛大,当然,也闪过惊艳。以前,林珍珍是挺好看的,可也就比一般女生白净一点,没想到?经过三年高?中居然变得这么漂亮了!五官长开后,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啊。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隔壁王家沟的孙解放,初二时坐你右后方倒数第三排的孙解放啊!”
珍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侧首,“你好啊,老同学。”压根没印象,再次咒骂穿越大神。
“害,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客气,快坐,以后咱就是同事了。”孙解放嘴上说着不用?客气,却屁颠屁颠把他的搪瓷缸子刷了两道,倒上满满一杯水来,“林珍珍同志请喝水。”
整个?白水沟村小有五个?年级,238名?学生,平均每个?年级段四十多人,两个?生产队各占一半。以前钱校长教五个?级段的语文,孙解放教数学,经常是上半节课讲一二年级的知识,下半节课讲三四年级的,板书也是各写一半。
“小林来了就好了,咱们可以把音乐课和美术课开起来。”
珍珍刚想说她不会唱歌更不会画画,不堪重任,谁知钱校长嘿嘿一乐,颇为怀念的说:“我的画板都快生锈了,还有手风琴,口?琴,哎呀以后我的音乐美术课你们可不许占。”
珍珍:“……”敢情这真是位艺术家,教副科的校长。
没一会儿,工作分配结束,珍珍拿着一本旧旧的语文书走进三间教室里的一间,原本喧闹的教室立马安静得落针可闻,一双双大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各位同学好,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叫林珍珍,你们可以叫我林老师,也可以叫我珍珍老师……”
低年级学生对老师还是天然的敬畏,齐声道:“老师好。”
那一声声忽高?忽低,参差不齐,甚至南腔北调的“老师好”让珍珍头皮发?麻,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支教班,大山里的孩子,口?音忒重。
她的第一节课,不用?学啥重要知识,先?学普通话吧,学好普通话,走遍天下都不怕。而普通话的前提是拼音,是声母韵母声调……这些孩子们通通不知道,毕竟,普通话和拼音普及写入宪法好像是八十年代的事儿。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学生们基础有多差,三四年级仅限于会写自个?儿名?字,让朗读一段课文,缺胳膊少腿乱读一通,甚至有的连课本也没有,更别说昂贵的铅笔橡皮作业本啦。
林珍珍:“……”任重而道远。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下班到?家才是真正?的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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