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把东西挂在龙头网兜里,骑着车飞向蕙兰所在的村子。
村子离县城和公社都很近,一路上遇到稀稀落落几个社员,都被她崭新的自行车和网兜里红通通的猪肺大骨头给馋得直咽口水,心道:这谁家小闺女哟,舍得买这么大块肉!
是的,很多人把猪肺错看成肉了。因为那玩意儿上头管子多,大的小的粗的细的星罗密布,看着怪瘆人。况且,处理不好有血腥味,心里毛毛的,几乎没人会买。
珍珍得意极了,她奶奶上辈子可是很会做这些没人吃的东西哒!猪肉贵,肝儿心啊腰花和大肠,好的人也多,不比肉便宜多少,唯独猪肺,很容易买到。
多买几次,奶奶就琢磨出一种绝佳的吃法——麻辣肺片!
这是她们祖孙二人每年年夜饭必做的,她能就着肺片吃三碗米饭哩!
“站住!狗崽子杨蕙兰,你居然敢跑,你等着,我告诉……”前头闹哄哄的,一群孩子追着一个小姑娘跑,珍珍赶紧刹住车子。
最前面抱头鼠窜的姑娘很眼熟,瘦得全是骨头,因长年累月低着头,脊背都弯了。后头追的不正是二娃三娃?居然敢打她林真最亲近的奶奶,找死!她上辈子在村里可是打遍全村无敌手的女娃子!
林珍珍加快速度冲上去,快追上三娃时双手扶稳龙头,右脚在她那补丁屁股上踢了一脚,也不管她怎么鬼哭狼嚎,追上二娃照样狠狠一脚,踹得他一个狗啃屎扑地上,“谁他妈敢……哎哟,是珍珍姐呀!”
林珍珍瞪他一眼,“二娃你忘记我上次怎么说的?”
“没……没忘。”这个女魔头说,他要是再敢欺负姐姐,她就来打断他的狗腿,让他以后挣不了工分娶不上媳妇儿,还再也不给他们家生活费了。
是的,为了蕙兰在家里能“有价值”,珍珍专门给了林老头五毛钱的“生活费”,并强调是因为蕙兰把她照顾得很好,她很喜欢,以后还会常来。这一个多月以来,林老头确实没怎么打骂蕙兰了,就连二娃三娃也不敢再肆无忌惮欺负她。
蕙兰就因为背着黑.五.类狗崽子的名声,不能上学,一辈子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社员欺负她也就罢了,二娃三娃跟她一母同胞,他们算什么东西?她是“狗崽子”,难道他们就不是?
有本事欺负那些又红又专的去,看不把他们揍出翔来!
林珍珍气哼哼的,“去把你爸叫来。”正好也下工了。
实在是太气了,对腆着笑脸的老头也没好脸色,“本来我还想给你们家一块钱生活费呢,结果你们这么欺负蕙兰,一点也不团结,咱们社会主义国家的钱不能给你们这些不团结的地主狗崽子!”
林老头傻眼了,社员告诉他上次住他们家那个小女同志又来了的时候,他是惊喜的,毕竟这位可是散财童子,可……可……一块钱呐!都让二娃三娃搞没了!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被骂狗崽子了,反正他就是狗崽子啊,没错。
老头气得手脚发抖,他在地里刨食一个礼拜也挣不到的一块钱啊,就让这俩败家子生生败了,他气的捡起一根赶牛棍子,劈头盖脸就是打。
村里顿时传来兄妹俩的鬼哭狼嚎,以前他们爹怎么打姐姐的,现在也该让他们尝尝了。
蕙兰悄悄拽了拽珍珍的衣袖,“你,真来啦?”
她以为,当时这个漂亮小姐姐说的是客气话,人家是什么人?仙女儿!她又是什么人?地主狗崽子!
“傻,我说会来看你肯定就会来。”珍珍看她还跟上次一样瘦,但个子似乎却高了一丢丢,很高兴,虽然还不敢揍那对小白眼狼,但至少知道利用跑得快的优势了,不错。
她揉着肚子说:“我好饿呀,快给我做肺片吧!”
“什么肺片?”
珍珍提溜出那副完整的猪肺,她虽然没亲手做过,可看奶奶做过无数次,对于每一个步骤早已烂熟于心,焯去血水,下生姜草果去腥,煮熟后趁热切片,调蘸料……呜呜她口水都快滴一下巴啦。
俩人手挽手,上山找调料去。
大横山区有的是好东西,姜自留地埋着好几块呢,辣椒菜园一圈都是,她们只要摘几个草果和花椒就行。这季节正巧草果也熟了,野生花椒由青转红,摘一粒放嘴里,整个人麻得头发都能立起来!
蕙兰以前只知道这些是“不能吃”的野果,哪知道居然还能做菜,也摘一颗放嘴里,“呜呜……我嘴唇会跳,跳舞,啊麻了不会跳了……呜呜我想打嗝……”麻得膈肌都翻滚了。
珍珍哈哈大笑,野生熟花椒的威力她可是见识过的,一摸一手花椒油,揉眼睛都是要命的,但对于好麻辣的她来说,越麻越喜欢!要是再摘把嫩绿的花椒叶尖儿回去炝土豆丝,那才是真的绝!
摘调料的时候,居然还在小溪边发现一把嫩嫩的野葱,一丛绿油油的野薄荷,还在田埂上刨出一把折耳根,虽然细条条的,长得黑黑的毛须须的,但味儿可比市场上卖那种又粗又白的纯多了!
一高兴,光调料就摘了满满一篮子。
青山绿水黄土地,还有最爱的人在身边,珍珍不由自主哼起歌儿来,“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
蕙兰被她奇奇怪怪的歌词惊呆了,但节奏感实在是太强了,也情不自禁小声的跟着哼起来,哼着哼着,胆子大了,忽然开始唱起来:“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高,那春风摆动杨呀杨柳梢……”
她的声线很细,很柔和,又是带着感情的吟唱,林珍珍听过很多个版本的“绣荷包”,这是最好听的!整个人都能随着她的歌声温柔下来,仿佛徜徉在溪水里,在麦田里,在原野上。
晚上,在口嗨大厨的指导下,蕙兰做出了满满一盆肺片,又调了好几款蘸料,无一不是又麻又辣,蘸一片就让人味蕾发烧,后背出汗。花椒叶炝的土豆丝又爽又脆,依然麻得不像话。
好处是林家其他人实在吃不下几块,全便宜了她们。
坏处就是,当天夜里,蕙兰和珍珍跑了两次厕所,菊花残。
“真真,我,我好开心呀。”蕙兰小心的尝试着往珍珍怀里靠。
林珍珍孙女力爆棚,一把搂过来,“我也开心,好开心。”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的穿越意味着什么。
“对了,我上次给你的钱呢?没让他们抢走吧?”
蕙兰一个鲤鱼打挺,黑暗里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卷毛票,兴奋地小声道:“没,你看,我一分没花,都攒着哩!”
珍珍摸摸她柔软的头顶,营养不良,头发又枯又黄,不过没关系,等离开这家吸血鬼,她一定要给她买最好最香的洗发香波,把她养出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以后啊,还要带她烫头发,她是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端正大方,烫个中分大波浪肯定绝!
“好,做得对,继续保持,记住你的任务。”
蕙兰兴奋地接口:“一,保护好自己;二,好好攒钱!我没忘哟!”像一只做对了揖,时刻等待主人夸赞的小狗狗。
“小狗狗”记性好,还记得去年哪一株枣树结的果子大,哪一株没虫害,珍珍在她指点下,挑着果子最大最多,虫害最少的剪了几根枝条。
其实,最佳嫁接时间是冬春,可已经错过上一个冬春了,她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真能活呢?
家里有事也不好多留,歇了一晚,珍珍当天中午就带着满满一捆枣树条满载而归,顺便又在清河县的菜市场买了两副猪肺。清河这边经济发展不行,就连猪也比北山县的小,猪肺只有人家三分之二大。
季家人满以为她去了同学家,怎么着也会像上次一样待个三四天,没想到居然第二天就回来了,还给带回两副没人吃的猪肺。
“反正枣树条也够多,用不完浪费,几百公里外带回来的。”季老太顿了顿,“老二,你给全接上吧,看能成活多少。”
季老二侍弄庄稼很在行,可嫁接果苗还真不懂,那枝条细条条嫩生生的,还没他小手指粗,紧张得不敢说话。
“我来吧,昨儿我同学教过的。”珍珍撸撸袖子,先把一副猪肺焯水,清洗干净后小火慢炖上,接过锯子。嫁接的母枝也得选挂果多虫害少的,酸枣树弯弯扭扭,得先锯出一个平面,划开口子,才能把削尖的枣树条插进去,裹上塑料薄膜。
这年代谁家都没塑料制品,更别说塑料膜了,珍珍只好用几块脏兮兮的破布裹上去,寻思着等成活再撕下来。季家院里六棵酸枣树,再加自留地里头的四棵,来年要全挂果,那也是了不得的。
瘦削的小女同志,穿着他妈的中老年解放装,肩背挺直,细细的手臂抡圆了砍刀,飞起的木屑差点闪瞎季渊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