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春天不是读书天...春困秋乏的,这个时候读书最容易昏昏欲睡了。许盈往读书的‘文渊馆’走时,发现几个书童比往日还要更加困倦一些,不由得莞尔微笑。

走进书房的时候这个微笑被裴庆看到了,饶有兴致地道:“玉郎为何发笑?”

“春光明媚,心有所感而已。”许盈当然不会说真话,难道要让他说看到同学们昏昏欲睡所以笑了吗?

知道许盈没有说真话,但裴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然后指了指下面的位置,让许盈和其他书童归位。

照常又是上课,学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巳时才因为饔食的关系停下。去到旁边房间用餐时,裴庆叫住了许盈:“玉郎每日都比为师晚到...这可有些不妥啊...”

许盈听的出来,这不是裴庆在‘兴师问罪’,更多的是他在开玩笑。事实也是如此,在裴庆这里,许盈的‘小辫子’可不好抓!平常见许盈太一板一眼了,好是好,就是欠了一点儿小孩子的活泼,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要捉弄。

想要看许盈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盈日日守时。”许盈镇定地吐出了几个字,貌似答非所问,实际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按照规定的上课时间,他肯定是没有迟到的...裴庆休想在这个事情上抓他小辫子。

顺便内涵了一把裴庆,你自己年纪大了,睡眠不多...关我什么事。

裴庆微微一笑:“为师知道你用功,日日早起,只是为何不来书房用功?”

裴庆暗搓搓地早起,一方面是个人习惯,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多多辅导许盈——古往今来,这样上赶着教导弟子的,他自觉除自己外,恐怕也不多见。

许盈起床其实是比较早的,他会练练字、背背书,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再来书房,而没有在书房这边‘早自习’的习惯。

此时听裴庆如此‘暗示’,虽然不知道裴庆是怎么想的,却也大概懂他的意思。但他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看向已经准备着开饭,此时正嬉笑打闹的书童:“盈换地方早读倒无所谓,只是其他人该如何?”

许盈自觉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可以用成年人的自律要求自己...反正他的睡眠时间也是足够的,问题只在于能不能坚持、形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但是其他书童就不见得如此了,他们都是真·小孩子。

他如果要早早来到书房早自习,书童们能不来吗?到时候只怕是更辛苦了。

想想他们的年纪,只是小学生而已,小学生的作息搞成这样,未免太可怜了。

裴庆提议的‘早自习’,在许盈看来和‘高考内卷化’导致省内高考生压力增大、竞争加剧差不多——其他人都增加强度了,你依旧是以前的样子,无形之中就会掉队。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加入到‘增负’的队伍中。

做个人叭...只是小学生而已。

听到许盈的说法,又看到许盈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走进了用餐的小厅。徒留在原地的裴庆眨了眨眼...讲真的,他确实没想过其他书童会不会因此压力很大。毕竟,他只是在教导许盈而已,其他人最多只能算是顺带。

他有关照那些书童,已经是有责任心了,却不会再考虑更多。

更进一步说,因为在许盈身上可以这样做,他也会自然而然不觉得放在别人身上就不能够了。有了许盈的提醒,他才想起来许盈并不是一个普通孩子,从各方面来看都是。

不过裴庆并没有因此就体谅其他人,觉得其他孩子也很不容易——不过就是要更努力、更用心、更能吃苦而已!凭什么他们就不能够如此呢?许盈会觉得这些书童都还是孩子,在这方面需要特别照顾,在裴庆这儿却没有这样的‘优待’。

不说裴庆并不在意这些书童的处境,就算他在意,他也不会觉得他们可以更轻松。

应该说,如果他看重这些书童,他反而会用更高的要求要求他们,让他们的日子过的更辛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少年苦算什么苦,老来苦才是真的苦!就是要趁这个时候多吃苦才好呢!

许盈应该是好心才如此的,不过裴庆觉得他如果好心,反而不该如此。不过裴庆并没有点醒许盈,在他看来这是许盈性格仁和淳朴的一种外在显现,就算给他说明了情况,本质上没有改变的许盈还会在别的地方‘再犯’。

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苦恼的事,既然他是欣赏许盈‘仁和淳朴’的,认为这种性格好处要远远多于坏处,那就不能只受着其中的好,而想要去除其中的坏。

不过,话虽这样说,裴庆还是觉得许盈的性格体贴柔软过头了...其实平常看不出他和几个书童多亲近,但他偏偏就在这种别人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展现了自己的善意。

这自然是没想过回报,甚至没想过会有人知道的,他自己都不见得在意...就是纯然的善意罢了。

“这可有点儿糟糕啊...”裴庆忍不住暗自嘀咕。他觉得许盈仁善的性格很好,但过犹不及,眼下却是让人有些担心了。

培养一个孩子就是这样的,方方面面都会让人觉得不安。

许盈当然不知道裴·老父亲·庆的担心,事实上如果他知道了,他也不会感动...他可能更觉得遇到变态了,热衷养成系正太的那种。

许盈在舒舒服服吃了一顿饭之后,就和‘小伙伴们’在小厅里休息。离继续上课还有一点儿时间,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会玩个游戏什么的。

比如今天,许盈就和吴轲在局脚棋盘上铺了旃罽制成的棋枰,打算玩几局樗碏。

旃罽是毛织物,类似毡子、毯子,只不过相比之下是十分精美的那种。在这种织物上刺绣,可以做成樗碏用的‘枰’,其实就和棋类游戏里的棋盘一样。而樗碏是一种在此时非常流行的游戏,既考验技巧,又考验运气。所以归类到竞技游戏可以,归类到博.彩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此时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都有玩樗碏的,只不过富贵人家玩樗碏的时候非常排场,用到的枰、杯、木、矢、马五种必备器具特别讲究,动辄象牙、玉石制成而已。

这个游戏在后来就失传了,只有另一些游戏借鉴了樗碏的玩法,在某些地方看得出来相似。

樗碏玩起来也不算复杂,枰是棋盘,上面设有关、坑等标志,这点倒是更像飞行棋的棋盘。然后玩儿的人要用马和矢做棋子,马类似骑兵,矢类似步兵。至于木就是‘五木’,顾名思义是五块木头,这个时候还没有成熟的‘骰子’,五木就和飞行棋里的骰子差不多,决定怎么走棋子、走哪一个、走多少步,所以五木也一向被认为是樗碏游戏中的关键!

至于‘杯’倒是不怎么重要,相当于骰盅,掷五木的时候用的。

樗碏这种游戏,兼具竞技性和博.彩的刺激,所以士庶都爱。即使道学先生们反复强调,这是玩物丧志,实乃恶习,也无法改变风气——许盈小时候就在母亲杨氏手把手中学会了玩樗碏。

那个时候他才多大?

对此父亲许勋虽然装模作样训斥了几句,让许盈万万不可耽于游戏,却也没说别的什么,可见如今风气。

不过虽然之前就会这个,许盈却不太擅长。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不算热衷,因此玩的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这上头似乎没什么天分。

他长兄许成精于樗碏,有‘圣手’之称,在家时还随手指教过他,但他一样没什么长进。

相比起许盈来,吴轲就是个中好手了!

自从吴轲被安排坐在了许盈旁边,两人虽然依旧不算熟稔,却比之之前好多了。之前两人也玩过游戏,下围棋吴轲不如许盈——许盈上辈子喜爱国学,当道士的父亲也生活地像个古人,有这样的父亲影响,他也会弹琵琶、毛笔字、围棋等等技能。

而围棋的话,他也是个业余九段,算不得多出众,但基本功扎实,并没有段位上的水分,各种定式掌握的很好...面对这时的棋手,天然具有很大优势。

樗碏的话,许盈上辈子可没有机会接触,此时是远远不如吴轲的。

玩完一局,许盈又输了,无奈摇头微笑:“技穷矣!”

又想起什么,笑道:“我所见者,樗碏胜过轲者,不过二人。”

这就让吴轲有些好奇了,他在樗碏上可以说是未逢敌手、独孤求败!那些大人都玩不过他呢!

“一者是我长兄,人称‘五木圣手’,若掷五木必得卢雉。”对于许成,许盈没有提太多,毕竟人在洛阳,说了也没用。他着重提了第二个人:“二者是我房中吴女,与汝年纪相当,家母宴女眷常用她作碏戏,盖因输赢全在其一念之间。”

把把都能赢固然是一种本事,但把把想输就输,想赢就赢,甚至可以控制输赢的程度,这岂不是更厉害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