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赵怀逸尾随姜漱玉一路,在瞧见她进入一家私宅时才勉强能歇歇脚。他从家中偷跑出来到这里已经有走了快十里的路,双脚疼得厉害,强忍着痛意紧跟其后。

本想上去试探她是否真得忘记自己,可惜上回当街调戏自己的女子一直缠着她。

漱玉怎么会跟那般粗鲁的女子认识,而且看着交情还不浅。但前世婚后五年自己都未曾见过她。若真是好友,为何连杯喜酒都没喝上。

正满心疑虑之时,赵怀逸听到路过的几个夫郎正议论着她们刚进去的宅院。

“那是什么地方?我总瞧见有几位认识的大人进去。”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赵怀逸表面若无其事,佯装在小摊旁喝茶耳朵却早已经竖起来偷听。

“听说那里是专门为朝廷的大人寻欢而开得私院。里面的男人都被精心调教过,不仅色艺双绝,还听闻女人只要去了一回就离不开了。”

“切,虚张声势罢了。”其中年纪大些的夫郎才不信这些道听途说的虚话,“不过是为了招揽大人前来胡乱编造的,哪有那么神乎其技的。还离不开,我看就是图个新鲜罢了,等日子久了就腻歪了。”

“那可不一定,他们跟我们这些有名分的可不同。全依仗着伺候女人的赏银过日子,所以不得不万分讨好。肯定要使出全身力气服侍她们,求恩客能多留几日,”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再怎么闹腾,顶多也只是当个小侍。说句难听的,谁知道他们服侍过多少女人,身上脏得要死。就算娶进家来当个小侍,正经人家也嫌恶心。”

“说得也是,就算是正经的人家纳侍也要身世清白,花楼里出来的男人哪会是什么好东西。顶多放在外面养着,家门都进不得。”

听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赵怀逸莫名想到风月楼的雪公子,联想到上回他瞧见姜漱玉又进去那地方。莫不是那时候就被那花郎给勾走神智。

难怪前世她在酒醉之后,等了两年才同自己同房。原以为是顾念自己太小,身子骨还没有长结实。如今看来只是被外面下贱的狐狸精勾住了心神。赵怀逸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直接去找那雪公子对质,但如今自己用什么名义让对方离开。

姜漱玉还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前世是对自己的亏欠。凭什么只有他记得,这未免太不公道。老天若真有眼,就应该让妻君也记得所有事情。

她不会再同兄长议亲,而是会风风光光的迎娶自己弥补前世对他的冷落和无情。

想到这里,赵怀逸又目光阴沉盯着眼前的宅院。所以姜漱玉来此地是因为这里的男人更会伺候吗?

但他们有自己生得美吗?女人不就应该喜欢颜色更好的男子。单论容貌,赵怀逸还没见过有谁能比得上自己。

若是她真的嫌弃自己伺候的不好,为什么不明说,同床共枕五年,自己就这么让她感到厌恶。明明她也喜欢的,只是并不热衷罢了。定是那些不要脸的男人的错,都是他们不知廉耻的勾引。

赵怀逸正神色阴鸷的盯着那大门时,却瞧见从里面走出来的女人。风轻云淡的模样,根本瞧不出来刚才同男子欢好过。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了,这里的男人想来功夫也并不怎么样。

赵怀逸面色舒缓,起身继续尾随在姜漱玉的身后。长街上人多眼杂,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也不知怎么告诉她自己前世的事情。只能寻个恰当的机会跟她认识。却没料到此时也有人在跟着他。

傅霖神色肃穆,目光盯着那道白色身影紧紧跟在姜漱玉身后。若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倾心于好友的话,她自然是要谦让些。

毕竟好不容易漱玉她才又愿意议亲,自从她弟弟跃安离世之后,她就没同意过议亲的事。花了四年的时间才走出来,自己当然要成人之美。

男人如衣服,女人如手足,她何愁找不到貌美的男子。

但奇怪的事,漱玉明明说要去慈春堂怎么骑马往城外走去。她瞧见那小公子也牵了匹马追上去。傅霖正要赶紧借马时,却又瞧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她不成器的弟弟梓安吗?

少年着身黑金长衫,浑身珠光宝气。脖子上带着宝石璎珞,腰带上也镶嵌着玛瑙松石,光鞋履也是用金线精心缝制的。

她这个幼弟是十足十的败家子,从小什么样的东西都要用最好的,不然就又哭又闹。偏偏祖母和母亲都娇惯着他,养成了个混不吝的模样。

傅霖看到弟弟要骑马跟上去,上前就将他一把拦住:“你怎么在这里?跟着漱玉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傅梓安刚打听到漱玉姐姐今日休沐,所以早早就在宫外等候。为了精心打扮自己,不到五更就起来梳洗更衣。瞧见她的身影刚要满心欢喜的前去假装偶遇,就被他姐捷足先登。还带她来到那种腌臜地方。

小公子端坐在马背上,面目狰狞道:“你怎么能带漱玉姐姐去那私宅,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里面是做什么的。你自己风流浪荡就算了,怎么能把她也带坏。”

“我们去哪关你什么事,”傅霖嫌弃他管的实在太宽,哪个女人不寻欢作乐,这叫风雅韵事。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就会讨人嫌。

“怎么不关我的事,漱玉以后是我的妻君。”傅梓安说到此话时面色羞红,眸子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谁告诉你的?”傅霖自己都瞧不上她这愚蠢弟弟,立刻戳破他的痴心妄想,“我问过漱玉了她并不愿意让你当她夫郎。”

“不可能,跃安哥哥不在了,表哥就跟她继续议亲。如今表哥进宫为后,不就该我同她议亲了。”傅梓安自认姜漱玉一直未议亲就是在等自己长大。他已经到了能议亲的年纪,自然马上就会成为她的夫郎。

傅霖一时没有听懂弟弟的话,好半天才寻思过来,满是无语道:“谁给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漱玉跟沈璧议亲那也是家里人口头上定下的事,算不得数的。再说她根本就没看上你,赶紧归家,别在这里添乱。”

“我才不信你说的话,漱玉姐姐就是在等我。”傅梓安是小孩子脾气,哪会相信傅霖一人之词,还不忘愤愤道,“我知道你就是讨厌我,更喜欢二哥。”

“你瞎说什么呢,”傅霖厉声痛斥,“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在漱玉跟前说。”

“我哪里瞎说了,且不说表哥性格温良,他更不如我讨人喜欢。就连祖母也说我最得她心,但你们从小就偏心他。”傅梓安嗓门拔高,甚至语气中带着点哽噎。

傅跃安做事最不讲规矩,从前整日带着漱玉姐姐乱跑,没有一点文静端庄的模样。

所以他从小就同二哥逞凶斗恨,即使年纪小打不过,只要带着满脸的乌青往祖母面前一站,自然会有人替他收拾傅跃安。

傅霖有时真的想不通她这傻弟弟每日想得什么,阴恻恻地警告道:“我看你是被惯坏了,再不归家,我明日就找媒人给你说亲。”

“你……”

傅梓安怕长姐动真格,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骑上自己的骏马准备潇洒离去。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跟沈璧的心思,你们就是在争风吃醋,哪里是真心对漱玉的。”傅霖是女人看这种事最一清二楚。

“我怎么不是真心对待漱玉姐姐的,你少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傅梓安心中认定长姐就是挑拨离间,所以漱玉才没同自己议亲,沈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压根都没提这件事,所以自己才久久得不到音信。

“那我问你,你喜欢漱玉什么?”傅霖坚信他绝对答不上来。

“大家都喜欢她啊,所以我也喜欢她。”傅梓安回答地理直气壮。

傅霖听到这番言论气得眼疼,索性不再跟他多费口舌:“快点回家,大家公子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

“哼,我回家就告诉祖母去。”傅梓安认定他们就是见不得他好,所以阻拦自己跟漱玉姐姐的婚事。

傅霖英姿飒爽,手握缰绳立即往城外匆忙赶去。

四月草长莺飞,风光甚美。但姜漱玉并不是来看风景而是来瞧故人,她以后若是成了家依照规矩便不能前去看他。

傅跃安因为走得太早,没能入傅家的祖坟,不到二十就早早亡故,故被认定大凶。

所以只是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弄了简单的衣冠冢。地方还是姜漱玉选得,那是两人从前最爱踏青的地方。

明明清明时候才来过,但此时坟头草已经很高,将将盖住碑上的字。

姜漱玉下马半蹲在小小墓碑面前,先是将那些杂草缓慢拔除。使得上面的碑文清晰露出来。她手指轻轻抚摸那冰冷的墓碑,轻叹道:“跃安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可能不会看你了。”

风轻轻一吹,带走了些湿意。

“或许你已经投胎转世,所以这么久都没来梦中看我。”

姜漱玉望着傅跃安那三个字恍如隔世,若是他还活着该多好。自己也不会需要议亲,更不会同其他人多加纠缠。

她露出苦笑,眸色极为黯淡:“若是生气的话就来梦中骂我吧。”

姜漱玉起身骑马离去,留下冰冷的墓碑孤零零的待在那里。许久之后,一道清瘦身影现在面前,僵硬得念着上面的字。

“姜漱玉之夫傅跃安。”

她何时成的婚,为何他并不知晓。

赵怀逸浑身冰冷仿佛被冻住。他竟然从不知姜漱玉成过亲,但这种事媒人怎么会不知晓。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语气中带着些戏谑:“你认识姜漱玉。”

“关你什么事?”赵怀逸立即离女人三丈距离,怕因为接近她而使自己清白毁掉。

“漱玉是我的好友。”

赵怀逸此时也顾不得他是谁的好友,冷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我弟弟傅跃安,曾经跟漱玉订过亲,可惜走得早。”傅霖目光温情盯着那墓碑,那恣意的少年为何落得那样的结局。

赵怀逸知道自己不该跟死人计较,但凭什么他能独占一个姜漱玉的夫字,自己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郎。一个早死的人就应该被遗忘。

尤其看到姜漱玉眼角隐隐约约的泪意,妒忌爬上心头,让他痛得撕心裂肺。他是她明媒正娶进来的,可漱玉死后却没有为他哭过一回。

傅跃安不过是一个早亡人,她怎么能为他哭。等到无人之时,他就把这墓碑上的字给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