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杏儿通过熟人找到了东江市妇产医院管理病历的小张,说明来意后小张把她带到了病历档案室。
小张边找边道:“按规定普通病历保留二十年,医治无效死亡的要保留三十年以上,你要再晚来几年,恐怕就查不到了。”不一会儿便找到王凤英的档案,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梅杏儿翻着病历,不由惊呆了。
病历中,在新生婴儿一栏里,赫然填写着“夭折”二字。
夜深了,梅杏儿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闪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夭折,就是说王凤英和梅得贵的孩子刚出生就死了。那我呢?那我是从哪儿来的?我的生身父母是谁?梅得贵真的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亲生父母又在哪儿啊?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满天繁星的夜空,觉得自己的身世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掩藏在浩瀚的星河当中,充满了太多的未解之谜。
回到宿舍,见喝得满面红光的梅得贵正坐在桌前点钱,不由奇怪地问道:“爸,你哪来这么多钱?”
梅得贵见女儿回来了,兴奋得无法自持:“杏儿,你真有眼光,季东那孩子又仁义又有钱,这个女婿爸认了。你看看他出手多大方,一下子就给了爸十万块钱,十万块钱,爸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梅杏儿没等他说完拿起一个塑料袋就过去装钱,梅得贵一把捂住塑料袋说:“哎?我还没点完呢?”
“爸,这钱你不能要,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人家钱啊?”
梅得贵嚷着:“怎么叫非亲非故呢?他马上就是我女婿了。”
“就算我嫁给于季东,这钱你也不能要。”
梅得贵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咋不能要啊?我还是不是你爹呀?”
梅杏儿闻听一怔,松开了手里的塑料袋,走到窗前默默看着窗外夜色,半晌道:“爸,小时候……村里的孩子都说我是捡来的,我真是捡来的吗?”
梅得贵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你别听他们瞎说!爸不跟你说过吗?你妈当年难产,爸把她送进了东江妇产医院,你妈生下你就死了……”见梅杏儿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走上前不安地问,“杏儿,爸……前几天喝多了,是不是说啥错话了?”
梅杏儿回过头来,向他勉强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鲁淮成坐在越野车内疑惑地看着只顾开车的郑远海,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有事找我谈吗?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越野车开到一片沙滩上停下,郑远海回过头:“鲁叔叔……”
鲁淮成一怔。
“我妈妈想见您。”
鲁淮成推开车门,只见许欣芳在郑秀竹的搀扶下向他走来。
二十多年音信隔绝,当年的风华正茂已随岁月无情逝去,再聚首已是两鬓斑白一脸沧桑。鲁淮成百感交集,紧走两步迎上前去:“嫂子,是你吗?”
许欣芳抑制不住热泪长流,呜咽着:“是我,淮成兄弟。”
鲁淮成上前扶住她:“嫂子,我当初找了你们好多年啊!”
许欣芳哭道:“其实我到东江也好多年了,一直没脸见你。”
“嫂子,快别说这些了!”
郑远海上前道:“鲁叔叔,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隐瞒身份。”
鲁淮成表情惨淡地笑着:“呵呵,臭小子,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你刚从陆战队出来我就看过你的档案了。”
“啊?”郑远海惊讶地看着他。
许欣芳拉过郑秀竹:“这是我女儿,秀竹。”
郑秀竹上前道:“鲁叔叔!”
鲁淮成欣喜地:“哎!”
接着,许欣芳把郑远海兄妹支到一边。正当鲁淮成疑惑不解时,许欣芳扑通跪倒在了他面前:“淮成兄弟,我们全家,对不起你啊……”
鲁淮成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嫂子,快别这样,你快起来。”
许欣芳转而跪向大海哭道:“明艳,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女儿丢了,到现在也没找到,你原谅嫂子……”
“嫂子,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鲁淮成劝道。
“淮成,这么些年了,我真没脸见你,我们家欠你家的情,我这一辈子是还不上了,二十七年了,你女儿连个音信也没有,我到了那边,我也没脸去见明艳,没法向她交代啊!”
鲁淮成拉起她:“嫂子,快别说了,我们不怪你,明艳她不会怪你的……”
时隔二十七年,郑鲁两家人终于团聚了,鲁淮成心里很激动,特意备了酒菜请许欣芳全家吃饭。
鲁淮成看着桌上的一瓶茅台酒道:“当年,你们走后我去郑冀的老家找过你们,只见到了老郑的墓碑……”他平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那时候你已经带着孩子走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这酒我一直保存着,保存了二十七年。”
众人眼圈红了。
许欣芳接着说道:“郑冀自打回到家,整天沉默寡言,从来都没笑过,全国各地到处找你女儿,就这样我们才收养了秀竹。”
鲁淮成大手一挥:“当年的不愉快就让他过去吧!今天我们两家终于团聚了,来,咱把这瓶酒喝了!”
许欣芳端起酒杯转向高明艳的遗像:“明艳,我们又见面了,嫂子在这里给你赔礼了,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能找到你女儿。”说完抬手擦着眼泪。
“嫂子,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不谈过去的事儿。”鲁淮成端杯转向郑远海,“来远海,咱爷儿俩先喝一个!”
郑远海连忙起身举杯:“司令员,我敬您!代我们全家向您道歉!”
鲁淮成把酒杯放在桌上:“这酒还让不让我喝了?”
郑秀竹端起杯:“叔叔,我们兄妹俩敬您,如果您女儿找不到,将来我和我哥就是您的亲儿子、亲女儿!”
“哎!”鲁淮成高兴地道,“还是闺女会说话,来,喝!”
鲁淮成喝完放下酒杯道:“嫂子,你们现在住哪儿啊?”
“租的房子,条件挺好的。”
鲁淮成一下子沉默下来,半晌叹息道:“我失职,对不起老战友啊!远海都当舰长了,还让你们租房子住。”
鲁淮成回去后就把营房处长叫到了办公室,询问单位住房分配情况,营房处长拿着房产本子站在鲁淮成面前,不安地解释着:“由于房子紧张,我们规定未婚干部不参与分房。”
“这是谁规定的?”鲁淮成问道。
“我们后勤部。”
“结婚够条件的基层干部都有房子住吗?”
营房处长犹豫了一下:“也有租房住的,个别的……”
鲁淮成抬头看着他:“我们基地房子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紧张吗?”
“的确很紧张!”
“不对吧?”鲁淮成起身说道,“据我了解,我们有三分之一的干部转业到了地方没交房子,不都是因为地方没给分房吧?”
“这……”营房处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还有不在少数的房子被一些有权的同志借来给了亲戚住,对吧?”
“对!主要是首长……”
“还有一些老同志传给了本来不应该享受军产住房的子女,对吧?”
“对!不过这些都是钉子户,像转业没交的,有一大部分到了政府和公检法部门,和我们部队关系都不错,还有老干部的子女……这都不好清……”
鲁淮成提高嗓门道:“是不敢清吧?”
营房处长无奈地点了点头。
鲁淮成在屋里踱了一圈又问:“我问你,你现在住的房子是什么标准?”
“我……”营房处长语塞。
“住都住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副师职房。”
鲁淮成一下子火了,怒道:“哪有副师职房啊?不就是师职房吗?你也是正团职,人家也是正团职,你都住上师职房了,人家还租房子住呢!你看得过眼吗?”
“可这规定……”营房处长举起了手中的本子。
“什么狗屁规定?给我废了!”鲁淮成愠形于色,“我知道你们都不愿得罪人,这个人我鲁淮成来得罪,我已经和政委打过招呼了,立即成立清房办,我亲自挂帅,除了转业干部地方没给分房的,其他不管是谁超占、非法占有的统统限时给我搬家。”
桌子被鲁淮成敲得咚咚响,营房处长的心也跟着颤抖不已。
没过多久,郑远海分到了一套团职房子,许欣芳带着儿女们喜迁新居。马一凡和郑远海抬着一个柜子进门,郑秀竹喊着:“你俩慢点儿!来,放墙角这儿。”
马一凡喊着:“往里挤……挤点。”
郑远海往墙里推家具。
“挤……”马一凡又喊,郑远海往里推了推。
“挤……挤……”
郑远海又推了推:“到头了挤不动了……”
马一凡涨红着脸:“挤……我手了!”
众人大笑。
许欣芳忙道:“快看看,要紧不?”
“没……没事儿,阿姨!”
南克江扛着家具进来,郑秀竹帮他放到一个角落里。
许欣芳激动地说:“这回终于算有个自己的家了,远海,你可得好好感谢鲁叔叔,好好干工作。”
马一凡上前喊着:“高……高兴吧?阿姨!”
“高兴,能不高兴吗?”
“高兴的还不止咱一家。”南克江说,“基地领导做出硬性规定,先解决基层同志的住房。我也分了,三室一厅的团职房,秀竹,这回咱俩结婚也不愁房子了。”
郑秀竹嗔怪地瞪他一眼:“谁说要嫁给你了?脸皮真厚。”
众人开心地笑着,马一凡却把头转向窗外,窗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我也买了!”郑秀竹拿出一大挂鞭炮。
“你可真英明。”郑远海接过鞭炮,“走,一凡,克江,咱也凑凑热闹去。”众人兴高采烈地出门。
鲁淮成和王宏业正在营区散步,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声。
“营区怎么有人放鞭炮?”鲁淮成问。
王宏业呵呵笑着:“今天日子特殊,保卫部门特批的!”
“什么特殊日子?”
“咱们基地分房的日子啊!”
鲁淮成恍然大悟,接着说道:“这些都是人家早就应该得到的待遇,拿到钥匙却一再感谢领导,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啊!”
“是啊!今天有一个在外面租房子住的航海长,领着老婆孩子把感谢信贴到了办公楼,我看着都脸红啊!”王宏业感慨道。
鲁淮成眼圈红了:“我们这些做领导的光顾抓训练、抓管理了,对下面的同志生活上关心得太少了,不称职啊!”
自从郑秀竹和南克江和好后,马一凡就变得少言寡语,每天除了站在窗前看海,就是长吁短叹。这天,郑秀竹刚回到店里,就被他叫了过去。
“竹子,其实我……我早就想……想跟你谈一谈了。”
“怎么了?一凡哥?”郑秀竹不解地看着他。
马一凡笑了一下:“我原来在……于季东那儿干得挺……挺好的,就是为……为了你我才不干的,现在你要结婚了,我想这个酒吧我不……不干了。”
郑秀竹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一凡哥……”
“你不……不用内疚。”马一凡忙说,“我马一凡是男……男人,这没……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对不对。”
郑秀竹点点头,真诚地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但我希望你留下来。”
“不啦,我还是走吧!要不我怕你天天看……着我,你……心里难受。”
虽然他的话让郑秀竹哭笑不得,但她内心还是很感动:“一凡哥,这里还有你的股份,我慢慢还你。”
“不……不用,阿姨身体不好,给……给她老人家看病吧!我净……净身出户。”
吧台内的小娜此时早已泣不成声了,马一凡要离开太平洋酒吧,最伤心不舍的就是她了。
马一凡又回到了于季东公司,在走廊里碰上了从外面办事回来的于季东。于季东转着圈打量着他,马一凡像个犯错的孩子般拘谨地站在那儿,极为尴尬。
于季东看着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马海毛,当初不让你走,你非吵着要走,还说要开创一番事业,你的事业呢?”
“事业如……如日中天,如火如……荼,只不过我不……不能再……再在那儿待着了,我怕秀竹她……她看我难受!”
于季东嘴一咧:“是你难受吧?”
马一凡翻了一下眼睛:“反……反正难受。”
于季东又问:“那你回来有什么打算?”
“服……服从组织分配。”
于季东站起来道:“一凡,说实话,现在也没什么位置给你,要不,你就跟着我吧!”
“行!我跟……跟着你。”
于季东说完向办公室走去,马一凡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办公桌上的一个塑料袋里,装着十万元钱,于季东见了,回头问道:“谁送来的?”秘书说:“梅小姐刚才来了!”
于季东一怔:“她说什么了吗?”
“她说她要送她爸爸回老家,就不等你回来了。”
于季东抓起钱转身出门,马一凡跟着也出来了。出了办公楼,于季东来到停车场,回头见马一凡还跟在后面:“你别老跟着我啊?”
“你……你不叫我跟着你吗?”
“行了,行了,私人活动就别跟着了。”于季东说着发动车子离去。
很多天来,秦思婷内心矛盾重重。这么多年来,她不知做过多少次同一个内容的梦,梦见郑远海向她求婚。可当这个梦变成现实的时候,她才发现竟然是这么生涩,这么苍白,就像期待了许久的一个彩色爱情故事,被蹩脚的摄影师拍成了黑白画面一样,在别人看来也许很艺术,只有表演者自己知道,全没了当初的激情与色彩。
秦思婷打开身边的琴盒,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琴在琴盒中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颤动的琴弦,细细品味着它发出的声音……
几天后,秦思婷和郑远海再次来到海边。
“远海,还记得我们俩十年前也在这个地方站过吗?”秦思婷一动不动注视着大海深处。
郑远海点点头:“记得,你刚从陆战队出来的时候。”
秦思婷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那时候多好啊!”
母亲许欣芳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看到郑远海结婚。此时他很想知道秦思婷对他求婚的态度,想到这儿道:“你……不是约我来怀旧的吧?”
“是,怀念以前的友情。”秦思婷一语双关道,“海还是当年的海,只可惜浪已经不是当年的浪了。”
“思婷,虽然当年的浪已经消退得无影无踪,可新的浪还在不断产生,不断涌来,生活总得继续,思婷……我大学刚毕业就参军了,没有机会在母亲面前尽孝,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远海……”秦思婷打断他,“你这份孝心我很感动,但是……请原谅,我不能嫁给你。”
郑远海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秦思婷接着说道:“结婚毕竟是一个人一生的大事,特别是女孩儿。我可以为阿姨她老人家做任何事,但我不能嫁给一个心里不爱我的人。”
“思婷!”郑远海诚恳地说道,“我以前一直拿你当好朋友,好战友,好哥们儿,感情很深,我承认那不是爱情。今天我既然决心向你求婚,我就会负责任地对你说,以后,我会用心去爱你,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秦思婷脸上掠过一丝感动,但很快归于平静:“远海,算了,琴在琴盒中被人拨动的声响是不和谐的,而我在你面临的特定环境中也一样,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对不起。”转身要走。
“思婷!”郑远海喊住她,半晌道,“不管怎样,谢谢你!明天我又要出海了,十几天才能回来,家里拜托你帮我照料着点。”
秦思婷回头笑了一下:“放心吧!”说完大步走了。
郑远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目送她远去。
蓝天如洗,碧海无垠,186舰和588舰游弋在风平浪静的九号海域。突然,186舰发出战斗警报,通过情报共享系统,郑远海很快知道了186舰的超视距雷达发现了一架不明国籍侦察机由西南方向向他们飞来。郑远海急忙下令进入防空部署,同时对水面水下进行侦察防卫。
不多久,一架MI2无人侦察机像一只大鸟出现在西南空域,向186舰和588舰逼近。飞到上空时绕开588舰围着186舰开始盘旋,就像一只觅食的老鹰,贪婪地盯着186舰越旋越低,好像随时要扑向猎物一般,舰上的人连无人侦察机机腹上的照相机都看得一清二楚。
郑远海气得抓起电话大喊:“陈舰长,他在围着你拍照侦察,为什么不把它敲下来?”
“这是在公海,没有命令是不允许采取武力行动的,我在请示基地作战室。”电话里,听得出陈建军的火气也很大。
“等基地命令传回来,它早跑没影了。”
“指挥好你自己的舰,瞎操心!”陈建军放下电话。
郑远海怒目圆睁,热血上涌,放下电话走向舰桥看着在186舰上空盘旋的无人侦察机。李政委在一旁劝着他:“远海,陈舰长说得对,对敌意行动采取措施必须报上级同意。”
郑远海突然转身大喊:“这种侦察机一分钟能拍上百张照片,等上级命令下来,人家早把你拍个遍跑了。”
李政委一时语塞,是啊!军舰在国际上素有流动的国土之称,你侦察机在我头上转来转去,就是对我领空、领土的侵犯。作为军人,眼看人家在头上挑衅而不能采取行动,不啻于奇耻大辱。
郑远海看着在186舰上方盘旋的无人侦察机怒不可遏,大喊:“他不打,我们打!”转身冲进指挥室,大声命令:“对空导弹一发准备,目标MI2无人侦察机,准备发射!”
“舰长,你不要冲动!”李政委上前拦道。
“政委!”郑远海道,“信息化时代,战机转瞬即逝,军舰是流动的国土,我们不能由着别人欺负到我们的头顶上还无动于衷。”
一上尉喊道:“对空导弹,射前准备完毕!”
郑远海咬牙喊道:“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准备发射……”
“等等!”李政委知道此时理性必须战胜冲动,“远海,没有命令擅自发射你考虑后果了吗?”
郑远海转过头去,望着远处186舰上飘扬的五星红旗,眼前渐渐变成了一片红色。他知道,这红色是当年父辈们用鲜血换来的国家尊严,突然转身大喊:“发射!”
陈建军惊恐地瞪大眼睛,被588舰发射导弹击中的无人侦察机残骸燃着冲天大火,直向186舰尾俯冲过来。
“左满舵,规避!”陈建军吼着。
186舰开足马力兜出巨大的圈子,飞机残骸落在186舰尾的海里,溅起滔天巨浪。一些残片直接落在军舰尾部,军舰剧烈地摇晃起来。
陈建军拿起电话大喊:“郑远海,你吃了豹子胆了?”扔掉通话器转身出去。
南克江急匆匆走进太平洋酒吧,郑秀竹迎上前去:“怎么样?问题很严重吗?”
“秀竹,你别着急。”
“我哥现在怎么样了?”
南克江无奈地道:“他没事,只不过是进了看守班。”
“那不是已经失去自由了吗?”郑秀竹急得快哭了,“会不会被判刑啊?”
南克江沉默了。
“说呀?”郑秀竹急切地道。
“在海上擅自动用武力本身就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更糟糕的是导致186舰尾损失,还重伤了两名战士,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郑秀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自语:“完了,完了。”
南克江安慰着她:“秀竹,你先别着急,现在问题还没搞清楚。”接着又道,“这事儿阿姨知道吗?”
郑秀竹喃喃道:“整个基地都传遍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郑秀竹不放心赶回家中,秦思婷正在给许欣芳输液。
“妈,你怎么了?”郑秀竹急切地问。
“阿姨没事!”秦思婷道,“只是身体虚弱,我劝她去医院她不去,我拿了营养药给她输上了。”
“思婷姐,谢谢你。”郑秀竹转向许欣芳劝道,“妈,你得吃饭呢,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是呀,阿姨,身体要紧。”秦思婷也劝着。
“我吃不下。”许欣芳又道,“你们不用劝我了,妈想得开。”
郑秀竹蹲下身:“妈,要不您去求求鲁叔叔吧?”
许欣芳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淮成一定有他的难处,不然也不会把你哥关起来。”
郑秀竹流着泪道:“妈,您一定得想开点。”
许欣芳勉强笑了一下:“放心孩子,妈想得开,就算蹲监狱,也毕竟还活着,不像在海上,整天担惊受怕的。”停了一会儿又道,“你爸爸当海军出了那样的事,你哥他又……这就是命啊!”
身为医生的秦思婷明白,许欣芳只是表面坚强,其实内心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对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来说,这种心理上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可她也找不出合适语言安慰她,只能痛苦地把头转向一边。
陈建军看完姜喜子的申请调离报告,抬头看着他:“为什么申请调离?”
“不为什么,想换个地方。”
陈建军面带不悦:“这是你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见姜喜子不出声,又道:“我知道你和郑远海个人关系好,想跟着他,可他现在被关起来了,你也去啊?”
“我想去,可我没那个福分。”
“姜喜子!”陈建军急了,“你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调过来的吗?如果我不要你,你今天还在猪场喂猪呢!”
姜喜子倔强地道:“我情愿再回去喂猪。”
“你……”陈建军气得嘴唇哆嗦着,“好,回去可以,你得给我一个不愿意在这儿干的理由?”
“我不想跟着一个不敢打仗的舰长受窝囊气。”姜喜子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陈建军听来,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把他给炸晕了。
过了一会儿,姜喜子又道:“对不起舰长,我不该跟您这样讲话,但我的要求希望您能考虑。”敬礼转身出门到基地纠察队去了。
基地纠察队看守班,郑远海正坐在光线昏暗的室内面壁思过,他并不是后悔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打掉无人侦察机,而是内疚伤了186舰的两名战士。正想着,忽听见门外传来了争吵的声音:“闪开,他不是罪犯,他是英雄。”
“你不能进去!”这是纠察的声音。
“放开我!”一声怒吼传来。
郑远海心里一激灵,姜喜子?没错,是他的声音,连忙起身来到窗前向外张望。
姜喜子正和两名纠察战士撕扯着。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关他?”姜喜子大喊着。
“住手!”郑远海大声喊着,“喜子,你要干什么?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
高个纠察战士说:“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把他带走交保卫处。”另一纠察战士道。
“等等!”郑远海忙道,“两位同志,对不起,他是我手下的战士,一时冲动,怨我平时没教育好,我向你们赔礼道歉。”
“郑舰长,我们也是在执行公务!”高个纠察说。
另一纠察向他说道:“舰长都这么说了,这事儿就算了吧?”
两名纠察战士松开了扭住姜喜子的手。
郑远海用眼神示意姜喜子赶紧走,姜喜子却像木桩一样戳在那儿一动不动。
“走!走啊!”郑远海小声催促道。
“我不走!”姜喜子倔强地喊着,继续声音哽咽地说:“我们是军人,军人保卫自己的领海有什么错?人家的飞机在头上转来转去,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动都不敢动,要我们还有什么用?与其这样当兵,还不如回家去种地……这兵我不当了……”摘下军帽就要往地上摔。
“姜喜子!”郑远海一声怒吼,让姜喜子举着军帽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看看军帽上是什么?是军徽!它代表着什么?这件事是我错了,我忘了作为舰上的一员是不应该有个人英雄主义的,缺少全局观念,没有意识到我们在海上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国家的战略利益,领导给我什么处罚,我都没有意见。”
“不!你没错,你不把它打下来才错了!陈舰长才错了!”姜喜子大喊着。
“行了!这儿不是说谁对谁错的地方,回去吧!”
姜喜子依然站着不动,郑远海大喊:“我命令你回去!”
姜喜子含泪猛然转身离开了。
两名纠察战士互相看了一眼,对郑远海道:“郑舰长,刚才那个老兵说得对,你是英雄,我们也打心眼里佩服你,在这里让您受委屈了,可是……我们也是执行军务,请你理解。”
郑远海刹那间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感动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
陈敬国很晚才下班回到家中,陈建军还坐在客厅等他:“爸,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啊?”
陈敬国看了他一眼:“你不睡觉是不是在等我回来啊?”
陈建军未置可否。
“是想打听郑远海的事儿吧?”
“爸,我想知道舰队会怎么处理郑远海。”
“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该管的就不要问!”陈敬国面色冷冷地道。
陈敬国边把衣帽挂在衣帽架上边道:“平时那么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不抓紧时间休息?”
陈建军想了想道:“爸,这两天我也在反思自己,我觉得……错不在郑远海。”见父亲没有吭声,接着道,“无人侦察机在我们舰上转来转去的时候,别提我心里多窝火了,说实话,我也想开炮把他打下来。”
“那你怎么没打呀?”陈敬国出人意料的一句话让陈建军一怔,半晌又嘟囔道:“一个舰长,在面临紧急情况下,连开火的权力都没有,这舰长当得也真窝囊。”
陈敬国瞪他一眼:“开火个人倒痛快了,那大局呢?还顾不顾大局?和平年代最不和平的知道是哪儿吗?是大海!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恶劣的外交影响,一个舰长没有一点大局观念,还当什么舰长啊?”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欺负我们,我们报到基地,基地再报到舰队,你们舰队是不还要往上报?等你们命令下来,人家早跑了。”
陈敬国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早知道你为什么不在郑远海开火之前就把它打下来?”见陈建军语塞又道,“谅你也没那胆儿。”
陈建军不解地看着父亲:“您的想法……”
陈敬国哼了一声说道:“想法是想法,规定是规定,军人就得不折不扣地服从命令!”
“爸,这事儿……不会太严重吧?”陈建军试探着问。
“擅自发射导弹,重伤两名战士,还不严重啊?”
陈建军要回自己屋睡觉了,临出门时隐约听到父亲含糊地说了一句:“你也够丢人的了。”
秦思婷一个人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默默想着心事。虽然今天的大海很平静,泛着粼粼波光,但她的心却并不平静。自打她知道郑远海爱的是梅杏儿以后,自己就像形单影只的离群孤雁,默默地收拾起残破的情感。她是个在感情上追求完美的人,所以当郑远海那天向她求婚时,她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感到一阵阵的心痛。几番挣扎仍然摆脱不了内心的阴影,所以她才拒绝了他。而今天的变化又是她始料不及的,如果郑远海真的会承担刑事责任,她该怎么办?她最不忍去想的是郑远海的妈妈,一个一生经历坎坷、即将走向生命终点的人还要看着儿子身陷囹圄,这将是何等的残酷……
秦思婷闭上眼睛,一个结婚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在喜庆的红烛面前,许欣芳笑了,笑得那样开心,笑得那样知足,笑得那样无牵无挂。一支红烛,尽管它的光亮很微弱,也许会给一个即将走完人生苦旅的人带去最后的心灵慰藉。想到这儿,秦思婷站了起来。
看守班的门开了,秦思婷走了进来。
“思婷。”郑远海站起身来。
“远海,你怎么样?”
“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人给站岗。”郑远海满不在乎地笑了。
秦思婷的心里一动,这种笑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又带着一点坏坏的笑攫走了她的心,想到这儿她自己也笑了。
“186舰上那两个负伤的战士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别担心。”
“思婷,谢谢你来看我。”
秦思婷淡淡一笑:“远海,我今天不是来看你的,是来告诉你,我答应嫁给你。”
郑远海惊讶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秦思婷笑了:“人家都答应了,你怎么一点笑模样没有啊?”
“不……”郑远海终于醒悟过来,“不,思婷!这绝对不行!”
秦思婷看着他:“你想反悔?”
“思婷,你知道我下一步可能面临的结局吗?”
“我知道。”秦思婷的表情淡定从容,“也许会上军事法庭,我不怕。”
郑远海轻轻摇了摇头:“思婷,说实话,我心里很感动,但我不能连累你。”
“郑远海,我告诉你,你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秦思婷拿出结婚证明,“结婚证明我已经开好了,不管你现在怎么样,将来怎么样,我会一直等你出来,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
郑远海感动地看着她。
从看守班出来,秦思婷走到IC卡电话前,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决定不回中南了……”
电话中的母亲有些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要结婚了。”
秦母在电话中半天没说话,能感觉到这个突然的消息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好半天才疑惑地问道:“小婷,你跟谁结婚?什么时候处的朋友?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我……这不正跟你汇报呢吗?”
“小婷,你在跟妈开玩笑呢吧?要结婚了怎么听不出你一点高兴的感觉啊?”
秦思婷勉强笑着:“妈!你放心吧!女儿这么大了,自己的事会把握的。等我们登了记,我带他回去看你和爸。”
秦思婷挂断电话回过身时才发现郑秀竹站在她身后:“秀竹?”
郑秀竹心情忐忑地问:“思婷姐,你刚才说……你要结婚了?”
秦思婷点点头。
“那……恭喜你!”郑秀竹心事重重地道。
秦思婷问:“来看你哥哥?”
郑秀竹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啦秀竹?”
郑秀竹犹豫着道:“我妈……我妈原来一直以为你和我哥……你要结婚的消息,能不能不让她知道?”
秦思婷笑了一下:“秀竹,你知道我要和谁结婚吗?你哥哥。”
郑秀竹转忧为喜:“真的?太好了!”心情随之又沉静下来,“思婷姐,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