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梅得贵一直郁郁寡欢,他来看梅杏儿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些钱回家娶亲,当知道女儿每月工资不多时内心很是失望,除了话里话外提醒女儿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之外,要钱的事始终也没说出口。但梅杏儿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临送他走时把两千块钱塞进梅得贵手中,并告诉他等以后攒了再寄给他。梅得贵知道她攒这两千块钱也不容易,一再推托,在梅杏儿的坚持下最终还是收下了。
于季东亲自到机场接回了南方某公司的一位客户代表闻经理,途中恰巧遇见梅杏儿送梅得贵走。于季东停车和梅得贵父女寒暄了几句,车上的闻经理眼珠子始终在梅杏儿身上转来转去,看看梅杏儿又看看梅得贵,心想这老家伙吃什么灵丹妙药了,长这副德行却生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
当天下午,林雪气哼哼地走进于季东办公室,一进门把合同扔在桌上也不说话。原来闻经理看过合同没做任何表态,再三拖延拒不在合同上签字,并暗示林雪希望晚上吃饭能让梅杏儿来陪他喝酒。于季东表面镇静,内心焦急万分,为了这笔生意他已经筹划了几个月时间,难道会因为这个前功尽弃?
为了能做成生意,林雪开口劝于季东道:“要我说不就陪喝个酒吗?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场,还能出什么事啊?要不你就答应了吧?”
“不行,那我于季东成什么人了?”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利润至少在百万以上,当务之急是让他把字签了。”
于季东想了想说:“你再到豪爵酒店订个包间,酒菜都要最高档次的,晚上我再陪他喝一次酒。”
林雪苦笑了一下:“你去管什么用啊?人家要你干妹妹陪!”
于季东急了:“让你去,你就去!”
林雪生气地抓起合同转身走了。
当晚,在豪爵大酒店的豪华包房内,于季东在闻经理面前大献殷勤,不住劝酒夹菜。
闻经理食之无味,面露不悦:“这酒喝得有什么劲啊?”
于季东只好赔着笑脸:“闻总,你也看出来了,这排场我于季东是尽了力了,我是诚心跟你做生意。”
闻经理不客气地回道:“我千里迢迢到这来也不是为喝你这杯酒来的!”
“那好,既然大家都有诚意,我们就先谈生意。”于季东说着递上合同,“如果您没意见,就请把字签了。”
闻经理挡开他的手:“我都看过了,合同没问题,我大笔一挥就生效,不过……唉!于总,我这人有个毛病,心情不好的时候签不了字。”
于季东无奈,只好放下合同:“那好!等你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再签。来,我敬你一杯!”
闻经理话里有话道:“于老板,这五粮液……是好酒,可这场合……喝着没味。”端起的杯又放下了。
于季东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依然赔着笑脸抓起酒瓶道:“闻经理,小弟今天舍命陪君子,你喝一杯,我喝三杯,怎么样?”
“算了!”闻经理毫不给他面子,站起身道:“反正今天我也累了,于老板,咱们今天就到这儿,我先走一步了。”
于季东气得脸色铁青,谭龙刚要起身发作,被于季东一把按在了座位上。闻经理夹起包刚走到门口,林雪领着梅杏儿进来了。
林雪满面带笑:“哟!闻经理,这是上哪儿去啊?我这妹妹还想陪你喝杯酒呢!”
闻经理一见梅杏儿脸上一下子乐开了花:“好,好好,这酒我可得好好喝。”转向于季东道:“于总,这酒咱得接着喝呀。”
于季东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喝!”不满地瞪了林雪一眼。
华灯初上,喧嚣了一天的军港码头终于静了下来,186舰上,郑远海凭栏倾听,远处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姜喜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见他出神沉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老排?”
“你听,准是思婷拉的。”
姜喜子感叹着:“真是琴如其人啊!光听琴声就知道秦医生准是一个美丽善良的才女。”
“这还用你说。”
姜喜子好像听出点弦外之音:“老排,好像不太对吧,这琴声传达着一种忧伤的情绪,秦医生准是心情不好。”
郑远海叹了口气:“兴许是吧!”
姜喜子扭头看了看他:“准是因为你。”
郑远海看他一眼:“别瞎说。”
“我早看出来了,她喜欢你。”
郑远海未置可否,沉默着。
姜喜子追问:“你呢?啥态度?”
“我和陈舰长一样,发过誓,不当上舰长决不结婚。”
“那也总得恋爱呀!你到底对秦医生啥态度?”
郑远海叹了口气说:“喜子,说实话,我……特别怕失去思婷这个朋友,刚到部队那阵子无忧无虑的多好啊……”停了一会儿又说,“人要一辈子都能活在一个年龄段就好啦,不用想那么多事儿……”
“别说了,我懂了,你对秦医生的感情,朋友多于那个……那个……就那个吧。同时,你又不愿意失去她这个朋友,对不对?在你心里更多的是留恋过去的那段日子对不对,那段日子对你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你不愿失去她这个朋友对不对?”
“你哪这么多话啊?”
“老排我跟你说……”
“叫我副长!”郑远海瞪了他一眼嘟囔着,“跟你说过几遍了?”
“是!老排……”姜喜子自知失言一下捂住嘴。
“没记性!”郑远海转身走。
姜喜子撵上他:“人都有怀旧的心理,所以你不愿改变秦医生在你心里朋友的印象对不对……”
闻经理喝得舌头根子发硬:“好酒,真是好酒!五粮液啊!来,梅杏儿,再陪你闻哥喝一个。”
梅杏儿为难地说:“我真的不能喝酒。”
“一杯,就一杯!”闻经理咄咄逼人。
林雪劝着:“梅杏儿,就一杯,没事儿!”
“我不会喝,这些喝完肯定醉了。”
“醉了好,女孩子醉态就是媚态,好!”闻经理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于季东起身要替梅杏儿解围:“我替她喝吧!”
“不行,一会儿我单独跟你喝。”闻经理转身对梅杏儿继续道,“梅杏儿,不给哥面子?”
梅杏儿无奈端起杯:“那……我就喝这些。”酒一下咽呛得咳嗽连声。
一来二去,梅杏儿已经喝多了,只觉得头晕目眩屋里的人和所有的东西都在眼前转了起来,为了避免失态,急忙摇晃着站起身。
于季东向林雪使了个眼色,林雪会意,向闻经理道:“闻经理,我扶梅杏儿去洗手间啊!”
二人出去后,于季东向闻经理道:“闻总,酒有的是,待会儿咱们慢慢喝,先把正事儿办了。”闻经理醉意蒙眬,但他却并没有理会于季东。于季东强压怒火,赔着笑脸道:“您不会……对这合同有意见吧?”
闻经理不怀好意地笑了:“意见吗?没有,不过……”趴在于季东耳朵上耳语着。
于季东脸色大变,冷冷道:“闻经理,你喝多了吧?她可是军人。”
闻经理借着酒劲大声嚷着:“我就喜欢军人,女军人,有气质!怎么样啊于总?”见于季东不出声接着道,“又不是你亲妹妹,别那么小气嘛!”
于季东转而面带微笑:“签字吧!”
闻经理欣喜若狂:“豪爽!哈哈!一会儿我带她走。于老板,你不愧是做大买卖的,爽快!哈哈……”接过合同挥笔签字。
于季东微笑着看着合同慢慢合上,掏出车钥匙递给谭龙道:“梅杏儿喝多了,先让她上我的车,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闻经理一惊:“哎,于老板,你……不至于出尔反尔吧?说好了……”
于季东站起身面色变得冷峻:“闻经理,失陪了!”
“站住!”闻经理大喊着:“于季东,刚签了字你就不认账啊?”
于季东冷笑着说道:“闻经理,这合同上好像没有让梅杏儿陪你回宾馆这一条吧?要不要……我打电话跟你们黄董事长核实一下?”
闻总恨得咬牙切齿:“你……于季东,行,你够狠!卸磨杀驴!”
于季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驴?我他妈都想把你杀了!”摔门而去。
闻经理气得直翻白眼,无奈地抓起包刚要向外走,服务员推门进来:“先生,请您把账结了,一共是四千七百六十元整。”
闻经理大声嚷着:“说什么呢?是他们请我!”
“他们说是您请客!”服务员脸上保持着那种职业的微笑。
两个身材高大的保安随后进来,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他,闻经理一下子醉意全无,乖乖地掏钱结账。
酒店门外,于季东拉开车门上车,看了一眼醉倒在后座的梅杏儿,发动了车子。林雪刚要开车门上车,于季东“叭”地把车锁落了。林雪拍着车窗喊:“季东,你送她去哪儿?”车窗落下,露出于季东一张愠怒的脸:“林雪,我警告你,以后这种事儿你少干!”猛踩油门车子向前蹿去,留下林雪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儿望着车子远去。
梅杏儿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于季东的家里,于季东已经备好了早餐等着她。看着面色绯红的梅杏儿,于季东笑了笑招呼她吃饭。
饭后,于季东开车送梅杏儿回部队。于季东边开车边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一个女孩子做饭,味道怎么样?”
“嗯,挺好的,又丰盛又好吃!”
“真的?”听到这话,于季东很是开心,不由问道。
梅杏儿坐在副驾驶座上偷偷地看着他,心想这个男人不但事业有成就,还会体贴人,思婷姐怎么会看不上他呢?想到这儿,忍不住问道:“于大哥,你真想让我给你当妹妹啊?”
“什么叫真想啊?就是!”
“为什么啊?”
于季东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我从小啊!家穷,上学的时候老挨同学欺负,班里有个比我小的女同学总拦着不让他们打我,上学下学我们就一起走,她就叫我哥!”
“后来呢?”梅杏儿追问。
“她死了。”于季东脸上闪过一丝忧伤。
“啊?”梅杏儿惊讶地瞪大眼睛。
“也是因为家穷,她放学后去工厂捡废品,一根裸露的电线掉在地上,她以为是废铁丝,伸手去捡,结果……她死的时候十三岁,我哭得昏天黑地,一个星期没上学。从那以后,我就看不得家穷的女孩儿。”
梅杏儿看着忧伤的表情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让你难过。”
于季东扭头对她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到了医院,梅杏儿下车:“于大哥,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思婷姐啊?”于季东犹豫了一下:“不了,我也该到公司上班了。”
“那好吧!谢谢你送我,还有那么好吃的早餐!”梅杏儿向他笑着转身走向门诊楼。
“梅杏儿!”于季东在身后喊住她。
“还有事吗于大哥?”
于季东走到她面前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你帮我转告思婷,就说……就说我很想她。”转身开车走了。梅杏儿望着车子远去,内心不禁涌起一丝遗憾,她想不明白,这么优秀的男人,思婷姐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况且人家对她那么痴情,那么一往情深。
当晚,熄灯号刚一吹响,梅杏儿又抱着枕头挤到了秦思婷的床上。
“思婷姐,我想问你件事儿,于大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爱理人家啊?”梅杏儿问。
“你怎么又提他?”
“我觉得他人真是不错,你对他难道……真没感觉呀?”
“没有!”秦思婷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怎么可能啊?”梅杏儿提高嗓门道:“人家对你那么好……”
“好,就得有感情啊?他对你还好呢。”
“那是两回事,他说了拿我当亲妹妹看……”
“对了,昨晚夜不归宿你跟他去哪儿了?”秦思婷故意装作一脸严肃地问。
“啊?你怎么知道?”
“他送你回来,我透过窗户看见了。”
“嘿嘿嘿……”梅杏儿嬉笑着。
“少嬉皮笑脸,老实交代。”
“我喝多了,在于大哥家住了一晚。”
“啊?”秦思婷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于大哥怕送我回来叫别人看见不好,你紧张什么呀?”
秦思婷瞪她一眼:“谁紧张了?又不关我的事。”
“你别误会啊!我觉得于大哥人真是不错,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
秦思婷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哦!他不在沙发上睡你还想让他……”
“哎呀!要死啊你……”梅杏儿抡起枕头打着秦思婷,二人在床上笑闹着。
东江基地一年一度的实弹打靶考核开始了,由二十几艘各类舰只组成的庞大编队航行在海上,远远望去,就像耸立在海上的一道钢铁长城。
自打军舰离港,陈建军就一直闷闷不乐,按道理他们是东方舰队最好的舰,军事行动中理所应当作为旗舰出现在编队中,刚上任的司令员鲁淮成却出人意料地登上了老旧的298舰,望着298舰升起了旗舰旗,陈建军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司令员也许是有他自己的考虑。”郑远海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想安慰他。
陈建军愤愤不平:“明摆着不信任我们,我倒觉得他还是对我陈建军心存芥蒂。”
“不会的,你千万别这么想。”
“瞧不起我不要紧,我会证明给他看的!”陈建军转身向一名上尉道,“通知各部门,拿出平时训练的真本事来,是骡子是马现在该是拉出来遛的时候了。”
编队到达预定海域,各舰立即成战斗队形机动编组,随着编队指挥所一声令下,各舰主副炮炮火齐鸣,设在海上的靶标,纷纷被炸得飞向半空。
186舰指挥室内,众人击掌相庆,十组靶标,他们弹无虚发,打出了全编队最好的成绩。
一名中尉上前报告:“舰长,基指通报,下一个考核内容,对敌大型驱逐舰靶标实施导弹攻击!”
“左满舵,航向东南六十度,抢占正位!”陈建军下达命令。
“舰长,在没有接到敌情方位通报前,我们不应该事先确定攻击方向。”郑远海提醒着他。
陈建军得意地笑了,一脸自信地指着海上道:“这种打靶我打了十几年了,海上靶标每年都是安放在那里。”
“舰长,我们应该按实战要求在接到敌情通报后首先用雷达锁定目标,真打仗的时候在没发现敌情前不可能知道敌人从哪个方向来。”
陈建军不以为然:“这又不是真打仗!我们就是要做到全编队第一个发射,第一个命中目标。”
郑远海却执著地道:“虽然是考核,我们也应该按实战去做。”
陈建军表情严肃起来:“我是舰长,要对几个月以来全舰官兵在全训中付出的汗水负责。”
“可你更应该对未来战争负责,对全舰官兵的生命负责。”郑远海争辩着。
“你这话说得够吓人的。”
“舰长,你想取得好成绩我理解,可靶标万一不是安放在东南方向呢?”
“你才上舰几天啊?我打了十几年了,从来没变过。”
郑远海还想说什么,陈建军大手一挥:“别说了,你要想有跟我说这种话的资格,至少十年以后。”转身下命令道,“射界七十五,海风导弹两发,射前检查!”
郑远海嘟囔着:“敌人还没出现,你就知道往哪儿打,真够神的。”转身走了。
果然不出陈建军所料,两座大型驱逐舰靶标出现在186舰左舷二十八海里处。他得意地笑了,一声令下,导弹呼啸而出,准确命中目标。
三天后的下午,186舰的会议室里掌声一片,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陈建军手捧奖状向众人说道:“荣誉来之不易,这是全舰官兵用辛勤汗水换来的。我建议,这全训考核第一名的奖状,由我舰的秀才郑远海副舰长来挂。”
在众人的掌声中,郑远海无奈地走上前接过奖状挂了起来。在他眼里,这张奖状是有水分的,陈建军之所以当众让他来挂,目的也只有一个,让他服气。
郑远海的不快陈建军当然看在眼里,走上前去拍着他的肩头说道:“远海,要想当一名出色的海军军官,光有学历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经验,这是成为一名优秀舰长必须要掌握的,我坚信你一定能行。”乍听起来语重心长,实则话中有话。
心情烦闷的郑远海一个人坐在码头一角发呆,不知何时鲁淮成站在了身后。
“司令员!”郑远海急忙起身敬礼。
“看你的样子有什么烦心事儿了?”鲁淮成问他。
“没有。”郑远海半晌问道,“司令员,我们……不太明白,海上编队的时候为什么旗舰不是我们186舰?”
“你作为副长难道不理解吗?”
“我……只是不明白!”
鲁淮成笑了一下:“年轻干部,就是这样沉不住气,你们舰长陈建军肯定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不会不理解。”
郑远海没有出声。
“你们是全舰队最好的舰,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你,考的就是你们。”
郑远海一下子明白了:“不把基指设在我们舰上,是想最大限度发挥我舰自主指挥能力!”
鲁淮成笑了:“当初把你安排到186舰当副舰长,就是因为陈建军军事技术在全舰队首屈一指,这次取得了全训考核全优的成绩,就再次证明了他的综合指挥能力,你以后要向人家多学着点,争取早日把学历转化为能力。还有,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员,不光要有过硬的组织管理指挥能力,还要磨炼自己的性格,要沉得住气,沉着稳重是一个舰长必备的心理素质。”
“我知道。司令员……”郑远海欲言又止。
鲁淮成扭头看着他。
郑远海改口道:“您放心,我会记住您的话。”
“你和陈建军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
鲁淮成半晌说道:“不瞒你说,当初让你上186舰,我唯一的担心主是你和陈建军的关系,你们两个都太强了,容易擦出火花来。”又道,“你是副长,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舰艇出海,大家就是一家人,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不和谐的因素是大忌。”
郑远海点点头:“我明白。”
“海鸥要想在海上单独飞起来,没有老的带着是不行的,你还年轻,遇事多听建军的。”
鲁淮成走后,郑远海回到舰上,见陈建军面色冷峻立在舰舷处等他:“你跟司令员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
陈建军把目光转向大海,一语双关道:“一滴水再有能力,它也是一滴水,只有和无数滴水汇在一起,才叫海,才能撞击成滔天的巨浪,否则……”停了一下又道,“这滴水再有本事,也会很快被太阳蒸发掉。”
郑远海刚要张嘴说什么,又忍住了。
“一年了,全舰同志没黑没白地训练,就是想让基地领导承认,副长,我相信你有大局观念。”陈建军说完转身走了。
为了庆祝考核取得全舰队第一名的好成绩,陈建军自作主张晚饭全舰会餐,望着官兵们举杯相庆的场面,郑远海和沈政委忧心忡忡,偷偷安排司务长把许多官兵的酒换成了饮料。果然,半夜时分战斗警报响彻整个码头。
原来,打靶那天各舰像提前知道目标方位一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分别命中目标。这令鲁淮成感到蹊跷,想到这些年一成不变的打靶过程不禁恍然大悟,他本来不想发这个奖状,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发。他想看看多少人训练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张奖状,又有多少人认为考核完就万事大吉,头脑里根本就没有战备观念。用王宏业的话讲,这并不是一张奖状而是一枚烟幕弹。
命令很快传达到各舰,集结编队,驶往二号海域。
陈建军严重醉酒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郑远海无奈下达命令:“各部门注意,我是副长,现在代行舰长职责,今晚喝了酒的,一律替换下岗,准备离码头部署……”
到达二号海域后,基指传来指令:对海上大型驱逐舰靶标,实施导弹攻击,各舰自行搜索目标!
沈政委疑惑不解地说道:“这个课目白天刚考完怎么又来了?”
“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了!”郑远海对着话筒喊道,“侦察雷达、J型雷达开机,其他技术器材注意对海观察,海风导弹进入射前检查!”
“靶标方向应该在东南。”沈政委提醒道。
郑远海神情凝重地答道:“那是为了考核,而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打仗。”
侦察结果不断被报上来:
“侦察雷达搜索范围内没有发现目标!”
“J型雷达显示,除了西北方向有两艘渔船外,海上什么也没有!”
沈政委道:“司令员卖的什么关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远海的大脑飞快旋转着,捕捉着任何一个可疑的信息,突然喊道:“渔船?确定是渔船吗?”
雷达屏幕前的中尉回答:“目标是移动的,肯定是渔船!”
“不,不是渔船,肯定是活动靶船,打靶区是戒严的,怎么可能有渔船出现,锁定目标,准备导弹攻击!”
就在此时,指挥部传来命令,超出攻击时间,命令停止攻击。
在其后的两天里没有任何动静,但各舰主官们心里明白,这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每个人的心里都承受着山雨欲来的巨大压力,他们知道鲁淮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
果然,鲁“屠夫”发火了,声音震得作战会议室的窗户嗡嗡抖动:“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吧?死靶子换成活靶子就没有一条舰做出反应,我们整天喊贴近实战搞训练,贴近实战搞训练,这是实战吗?实战敌方舰艇会像靶子一动不动让我们打吗?”他扫视了众人一眼,拿出一张纸道:“现在我宣布一份名单,186舰舰长陈建军、副长郑远海,296舰舰长李树全、副长黄佳亮,298舰舰长高岩、副长王伟明,299舰舰长郭大兴、副长赵刚……包括你们所有舰的官兵……现在,我心情沉重地告诉大家,这是一份烈士名单,一份海战中阵亡的烈士名单!幸而是考核,要是实战,我今天面对的就不是你们本人,而是这份烈士名单!还有许许多多你们的家属,许许多多骂我鲁淮成笨蛋的家属!这种局面出现说好听点你们是烈士,说难听点你们是罪犯,因为许许多多无辜的战士会跟着你们付出血的代价!”稍顷又道,“发奖状那天我注意了一下,许多同志上台领奖时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可这种高兴和未来战场上的损失能比吗?根本不可能画等号!”看了看众人,大声喊道,“陈建军!”
“到!”陈建军起立。
“你胆子也太大了,全舰喝酒庆祝,还喝多了,你敢说你第一名的成绩就没有水分吗?今天我在这里对你公开提出批评,下去之后给我写份检查上来,然后听从处理!”
陈建军大声答道:“是!”
鲁淮成缓和了一下语气:“今天我也要向大家检讨,我这个司令员有责任,每天喊准备打仗,却只盯着成绩单,忽略了实战。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只盯着奖状,而要把眼睛睁大了,盯着未来的战场。”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陈建军却把目光看向郑远海。
186舰会议室,陈建军在全体干部面前缓缓摘下奖状,转身向众人道:“这个奖状挂的时候,有人心里就不舒服,从今往后,我陈建军决不再让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凭本事我也是全舰队最优秀的舰长,186舰也是全舰队成绩最优秀的舰!”说完,把奖状扔在桌上,转身走了。
郑远海心情沉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众人离去后,沈政委来到他身边:“远海,别难过,舰长这个人,他就这脾气。”
郑远海勉强笑了一下:“政委,你放心,我承受得起。”
夜晚,陈建军一个人站在后甲板上,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城市,跨海大桥上不时驶过的车流陷入沉思,虽然内心对郑远海有想法,但不得不认可他是对的,争荣誉成了这些年工作中的一种习惯定式,忽略了实战要求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
郑远海来到他身边:“舰长,还没睡啊?”
陈建军道:“睡不着啊!”
“舰长,挂奖状的时候我心里是不舒服,但我不该表现出来,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陈建军笑了:“看你说的,我陈建军的肚量就那么小吗?”接着说道,“远海,你说的对,我们练兵就是为了将来打仗,不是单纯为了给领导看的,更不是为了那一张奖状,我们应该为未来战争着想,更应该为全舰官兵的生命负责。”见郑远海点点头,陈建军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在同一条舰上,出了海就意味着风雨同舟,生死与共,我们俩是舰副长,应以团结为重,以后有什么事儿我们兄弟可以商量,不要再向领导直接汇报了。”
郑远海愣了:“我没有啊!”
陈建军笑了:“你不说司令员怎么会知道?也不至于夜里又重考一次。不过没关系,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你我还是好搭档、好兄弟,以后有事我们商量着来就是了。”
郑远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陈建军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转身走了。
郑远海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内心大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不禁自言自语道:“我没说,可我应该说。”
梅杏儿一连半个多月没见到郑远海了,想念之余心里不免为他担心。她买了两张电影票想约他去看电影,不料郑远海在电话中以工作忙为借口拒绝了她,这令她很难过,气愤地撕掉了电影票,赌气发誓不再理他。
梅杏儿到鲁淮成家里给司令员测血压时意外发现桌上摆了一张婴儿照片,便好奇地拿起来看。一种奇怪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她觉得照片上这个婴儿好像和自己有某种相似之处,看看照片,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又说不清是哪里像,不由得摇摇头笑了。
鲁淮成端着水果进来:“我女儿,刚满月的时候照的。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和你一样,也是二十五岁。”
“首长,您到别的地方找过她吗?”梅杏儿问。
鲁淮成拉开一只抽屉:“二十五年了,我有一百多位转业到全国各地的战友在不停地帮我寻找她的下落,可是……”他轻轻摇了摇头。
梅杏儿看到抽屉里装满了信:“首长,您别难过,相信总有一天,您女儿会回来的。”
鲁淮成微笑着点点头:“我也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她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否则,将来我怎么有脸去见她九泉之下的妈妈呀!”
梅杏儿心情难过地不知说什么好。
“不说这些了,梅杏儿,你有男朋友了吗?”鲁淮成笑着问。
梅杏儿笑了:“首长不是要给我当媒人吧?”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还用要媒人吗?老实说是不是和郑远海关系不错啊?”
梅杏儿噘起小嘴赌气道:“我才不跟他呢!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面,主动给他打电话他都不爱理我。”
鲁淮成呵呵笑着:“他惹你生气了?用不用我帮你收拾他啊?”
梅杏儿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
第二天,鲁淮成到舰上检查工作找到了郑远海:“别人说几句就受不了了?愁眉苦脸的?”鲁淮成看着郑远海问。
郑远海勉强笑着掩饰:“没有。”
“海鸥要想在大海里生存,不经历几次大风浪是不行的。”
“我知道。”
“陈建军他们这一代舰长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经验,最缺乏的就是新思想、新意识。让你到186舰去,就是希望你们之间能取长补短,齐心协力把战斗力搞上去,可千万不要闹不和呀!”
“您放心吧!我会做好的!”
鲁淮成看了看他突然说道:“梅杏儿向我告状了,说你不理人家。”
郑远海不好意思地道:“没有……”
“没有,我可告诉你啊!别欺负她,小心我收拾你。”
郑远海故作惊讶地看着他:“首长,这您也管啊?”
“当然要管,等我退休了,就认她做干女儿。”
郑远海嬉皮笑脸:“那您现在就认呗。”
鲁淮成斜视着他:“干吗?想借光啊?有你什么事儿啊?”
郑远海嘿嘿傻笑着。
“找时间去安慰安慰人家,女孩子嘛该哄的时候得哄,啊!”鲁淮成说完呵呵笑着走了。
看着鲁淮成的背影,郑远海想了想,觉得司令员说得不无道理,便把梅杏儿约了出来,两人一起来到海滩上。
梅杏儿本不想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答应了,此时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听诊器,一边问道:“你找我有事儿吗?”
郑远海笑道:“嘿嘿,鲁司令员让我给你道歉!”
“你又没错,干吗给我道歉啊?”梅杏儿仍然一副爱理不理的口气。
“不接受啊?哎?我这人可从不给人道歉的。”
“谁稀罕你道歉了?”
“我是诚心的!不信你听听?”郑远海拿过听诊器戴在梅杏儿耳朵上,把另一头按在自己胸口上,“听见了吗?一颗火热的心在为你激情澎湃地剧烈跳动!”
梅杏儿被他逗笑了,心里却在暗暗埋怨自己不争气,来的时候都想好了,无论他说什么就是不理他,给他个下马威,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冷落自己,可见了面心里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了。想到这儿她摇着头:“没听见。”
“是吗?我自己听听!”郑远海把听诊器戴在自己耳朵上。
梅杏儿趁他不注意用手指向听诊器弹过去。
“啊!”巨大的响声直冲郑远海的耳膜,他不由尖声惊叫起来。
梅杏儿开心地大笑着跑开。
“好啊!”郑远海起身追撵她。
二人一前一后地追逐着,嬉戏着,梅杏儿反身撩起海水泼向他,洁白的白大褂被海水沾湿了,犹如快乐的海鸥翅膀上沾满晶莹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