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陈建军的日子也颇不好过,他听到一个消息,鲁淮成要利用这次实弹打靶的机会重点考核像他这样任职期满的营职干部,并最终确定去舰副长班学习的人选。打靶他不怕,这么多年舰上配备导弹的各种数据他全部如数家珍,能否准确上靶的一些外因诸如风力湿度他凭经验完全可以掌控,在这方面他很自信,只要报给他射击诸元闭着眼睛就能打上。可这次不同以往,鲁淮成要求参考的干部独立指挥发射全程,也就是他要行使一个舰长的职能,更要命的是事前你根本不知道你要打的靶子是第几号,到了海上完全要凭侦察雷达提供的数据自行判断,这就不光是经验的问题了,科技含量的成分占了很大比重,这也正是他的弱项。如果这次出现闪失,加之上次掉舰被鲁淮成记了一笔账,这个名额十有八九要旁落,他还得接着原地踏步。他越想心里越没底,不禁惆怅满怀,这一切都被谢庭群看在眼里。
考核打靶前的工作一切就绪,十几艘驱护舰组成的编队离港驶向预定海域。打靶就要开始了,可陈建军的心情并未好转,他太重视这次机会了,虽然横竖比较他都不比其他对手弱,但毕竟今天打靶的难度是他从未碰到过的。万一他打不上,别人打上了呢?或者别人比他用时短成绩比他好呢?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话是这么说,瞎猫碰上死耗子那种撞大运的例子也不少。他正胡思乱想,谢庭群神秘兮兮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了他一个足以令人震惊的消息。
来找郑远海要羊的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梅得贵抱走的鲁淮成女儿。当年,梅得贵的妻子在弥留之际喊着要见孩子一面,梅得贵痛苦万分,他不忍心告诉妻子孩子已经夭折了。心情烦闷的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恰巧在公园旁边发现了无人照看的小女孩儿。见四下无人,他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把孩子抱到医院让妻子看一眼再送回来,这样妻子就能安心地走了。梅妻死后,梅得贵把孩子抱回了公园,却早已不见了那个婴儿车。他也产生过想把孩子送到派出所的念头,又怕被人认为他有意偷孩子,左右为难了好一阵,才决定把孩子抱回家,取名梅杏儿。父女俩相依为命,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梅杏儿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郑远海打量着眼前的梅杏儿,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明眸皓齿,脸上皮肤滋润得像刚洒了露珠的花瓣,乌黑的长发编了两根长长的辫子拖在脑后,虽然衣着朴素,也掩盖不了青春女孩儿少有的柔美,心想大山里怎么还有这么清纯漂亮的女孩儿?
“你赔我羊!”梅杏儿开口了。
郑远海的思绪被惊回到现实中,扫视了一下众手下,包括姜喜子在内,吃肉时候的英雄气概此刻早已荡然无存,一个个装出很无辜的眼神看着郑远海,那意思你是领导,这事和我们无关,你看着办吧!郑远海把梅杏儿叫到一边,故意拿腔作调:“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人民的军队来到深山,知道我们干什么来了吗?”
“要消灭反动派!”姜喜子适时补上一句台词。
“去!”郑远海瞪他一眼,向梅杏儿又道,“知道我们干什么来了吗?”声音低沉而显出几分神秘感。
“吃我的羊!”梅杏儿轻声嘟囔着。
“什……什么叫吃你的羊,我们能是专门来吃羊的吗?”郑远海提高了嗓门。
“就是,你的羊是掉到山涧里摔死的。”姜喜子补充着。
“反正被你们吃了!”
“啊……对!是被我们吃了,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吃吗?”郑远海大脑飞速地旋转,他在寻找一切可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理由。
“因为我们饿!”姜喜子几次三番把郑远海找理由的念头给堵死了。
郑远海扭头低声向姜喜子吼着:“把嘴闭上!”
“你还我羊!”不管郑远海说什么,梅杏儿就这一句话。
郑远海给终于逼急了:“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呢?你看看我们,啊?仪表堂堂的,像白吃你羊的人吗?”
“像!”
郑远海给噎住了,刚开始他根本没看得起这个乡下丫头,心想凭他郑远海这张嘴还不三句两句就把她给哄回家了,没想到她还真执著,执著的反而让他不知该说什么了。说什么呀?身边除了几个光杆大兵,分文没有,拿什么还人家羊啊?想到这儿,他在姜喜子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小子在猪场最会做我思想工作了,今天给你个机会,把这事儿摆平!”也不管姜喜子咧得跟苦瓜一样的嘴转身就走,梅杏儿却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她认准了这里郑远海官儿最大,他说了算。
姜喜子乐了,人家不找我,就找你,脸上闪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在后面跟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你还我羊!”还是那句声音不大杀伤力不小的话。
郑远海指着姜喜子:“你找他,他是我们行动小组的指导员,你找他。”
“我就找你。”梅杏儿不依不饶。
郑远海一脸苦相:“你找我我现在也没法还你羊啊?你看清了我们是解放军,能白吃你的羊吗?军民一家人,一家人吃你的羊至于这么撵着要钱吗?咱们是什么关系?啊?鱼和水的关系,我们是鱼,你们是水,鱼能离开水吗?不能,我们在困难时候吃了你的羊不就说明我们离不开你们吗?鱼喝两口水还用给钱吗?啊……”
梅杏儿一脸的委屈,眼泪在眼眶打转,终于淌了下来。
郑远海慌了:“哎!哎!你别哭啊!我们给钱,不是不给,只是现在没钱,我保证回部队一定加倍还你,到时候你要钱给钱,要羊给羊。”
梅杏儿不再理他转身走了。
郑远海长出一口气,向姜喜子道:“去,问问人家地址给打个条,回去好还钱!”
姜喜子应着向走远的梅杏儿跑去。
梅杏儿赶着羊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梅得贵正坐在院子里等她,兴奋地告诉她柱子家派人捎话来了,结婚的房子盖好了,还有彩礼一份不少地都备齐了,想和他们商量一下迎娶梅杏儿过门的事。梅杏儿只顾把羊赶进圈里,对他的话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梅得贵跟在梅杏儿的后面继续说着:“女孩子家读再多书也就那么回事,将来都免不了嫁人,听爹的,来年春天就嫁过去吧。啊?我知道你还没到登记年纪,咱农村先结婚后登记的多了……”见梅杏儿始终没反应,他急了,“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我不嫁!”梅杏儿冷冷地回道。
“答应人家的事怎么能反悔呢?”梅得贵吼道。
“我没答应!”
梅得贵拍着胸脯:“我答应了!”
“那你自己嫁!”
梅得贵给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心想真是女大不由爹,越来越不服管了!扭头发现羊少了一只:“怎么少了一只?”
“没少。”梅杏儿转身进屋。
梅得贵数了又数:“明明是少了一只吗?”向屋里喊着,“我跟你说啊!这羊是你的学费,少了你就别念了。”
夜深了,梅杏儿还趴在桌上看书学习,梅得贵煮了一碗面送进来,他想跟女儿再商量一下结婚的事儿,人家男方等信儿呢!不管啥态度怎么也得给人回个话呀?见梅杏儿很专注地看书,料想说也不会理他,便暂时打消了念头,叮嘱她吃完早点睡,便转身出去了。梅得贵走后,梅杏儿再也没心思学习了。听父亲讲当年娘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为了给娘治病借过柱子家的钱,长时间还不上,柱子娘就说钱不急还,你要愿意就让杏儿长大给我儿子当媳妇吧!见那家人也是本分人家,梅得贵没多想就答应了。
外面一道闪电过后下起了雨,梅杏儿望了望窗外,竟然担心起白天吃了她羊的那帮兵来,他们去哪儿躲雨啊?想想那帮兵也怪有意思的,一个个用那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她。还有那个领头的,被她逼的没地方躲没地方藏,自己也挺过分的,羊明明已经没了,还撵着人家要,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此时,龙湾山上,郑远海招呼大家防雷击赶紧离开高大的树木。姜喜子问他是不是找地方躲躲。郑远海看着黑黝黝的大山,能去哪儿躲啊?浇着吧!
姜喜子问郑远海:“老排,回去你还去当司务长吗?”
“打死我也不干了,我要求上舰。”
姜喜子来了精神:“哎,你上舰把我也调过去吧!”
郑远海看了他一眼:“你去干吗?那上面也不养猪。”
“你以为我光会养猪啊?全世界哪次大海战我不门儿清?你知道英阿马岛战争,谢菲尔德号驱逐舰是被什么打沉的吗?”
“反正不是被猪槽子撞沉的!”郑远海索性躺在岩石上任雨浇着。
姜喜子生气地看着他:“小看人?告诉你,我到猪场前就是舰上声呐兵,参加舰队大比武还拿过名次呢!”
“那你怎么跑猪场喂猪了?”
“因为……”姜喜子停顿了一下,改口道,“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勾起了郑远海的心事,嘴里嘟囔着:“工作需要,工作需要,不知道下一个工作是它需要我,还是我需要它……”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天亮了才停。郑远海看着浑身上下湿透了的战士,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得想办法弄点吃的,否则战士们又冷又饿会生病的。想到这儿,他拉着姜喜子去采野菜,姜喜子告诉他这山上野菜这么少是因为都被村民们采光了。郑远海说那我们就走远点吧!二人无精打采地走着,突然姜喜子不动了,竖着耳朵听起来。
郑远海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听,有水声。”
郑远海仔细听着,只有林中雨后的树叶被风吹得刷啦啦的声响:“没有啊?”
“有,大概在前方一公里。”姜喜子快步向前奔去。一公里的距离到了,果然,一条山间河流出现在眼前。郑远海心想果然是学声呐的,耳朵就是灵,连距离都判断的这么准。
“有水就有鱼,我们有救了。”姜喜子卷起裤腿脱掉鞋下到水里。不一会儿就摸出一条鱼兴奋地扔给岸上的郑远海。郑远海六岁随父母回到乡下,下河摸鱼这种事乡下的孩子都当成一种游戏玩,他并不陌生,也脱掉鞋袜下到水里。不一会儿二人就摸到了十几条鱼扔到了岸上。这时,山间响起了一种好似闷雷的声音,由远而近滚滚而来。郑远海以为又要下雨了。姜喜子侧着耳朵听着,突然脸色大变,猛地拉起郑远海就往岸上跑。郑远海挣脱着大声说昨晚挨浇一宿,衣服到现在还没干,下雨怕什么?姜喜子来不及解释猛地把他推上了岸,郑远海扭头看时才明白过来,只见上游山洪像无数匹脱缰的野马呼啸而至。姜喜子大喊快跑!来不及多想,郑远海奔过去拿放在岸上的枪,枪是军人的第一生命,万万不能被水冲走的。姜喜子刚爬上岸却被一块石头绊倒,还没等爬起来就被奔腾的洪水卷走了,就像卷走了一片树叶。
“姜喜子……”郑远海的呼喊声穿越林木山涧,在山间不时响起……
郑远海飞快沿河岸奔跑着,姜喜子决不能死,他要把姜喜子找回来。可是哪里还有姜喜子的影子,到处是凶猛山洪过后留下的残枝败叶,河的两岸一片狼藉。不知跑了多远,郑远海终于停住了脚步,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发呆。突然,他把手中的冲锋枪举向天空,大喊着姜喜子的名字,一梭子弹射了出去。枪声回荡在山林中,郑远海在发泄心中的愤懑和悲痛,之后他无力地跪在地上,自责着:“喜子,我不该叫你来,是我害了你……”突然大吼,“鲁淮成,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鲁淮成……”奇迹就在郑远海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浑身沾满泥浆一脸狼狈的姜喜子出现在郑远海面前。原来在随洪水逐流的危险时刻,他抓住了岸边的一棵小树。从大悲到大喜就是转瞬之间的事,郑远海一把把姜喜子拉进怀中,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一次伤亡惨重的攻坚战斗结束两个好战友突然发现对方还活着一样。
自打学校放假起梅杏儿每天都去山上放羊,但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吃他羊的那帮兵了,她想那些人可能走了,就是没走这么大的山也可能见不到了,她的羊也还不回来了。那天她生气离开的时候姜喜子追出好远,非要她给写个地址,说回去把钱寄回来。她没写,她可能是被郑远海那番鱼喝水的道理给说服了,也许是认为写了人家也不会寄给你,只不过哄哄你小姑娘不哭就行了。今天柱子到家里来了,手里提着酒和肉,进门脸上就挂着憨憨的笑,可这种笑太让梅杏儿讨厌了,她觉得这种笑是装出来的,是为了讨好她和父亲,哄她嫁给他。她怎么会嫁给他?她还在上高中,将来还要上大学。梅杏儿不愿和柱子多说话,也不愿看见他,便早早赶着羊上山了。
梅杏儿正坐在一块岩石上看书,树后突然闪出一个人来,吓了梅杏儿一跳,原来是柱子撵来了。梅杏儿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柱子并不在乎梅杏儿对他的冷淡,他已经习惯了。他自己知道配不上梅杏儿,两个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光年龄比梅杏儿大十岁,相貌上更不用说,如果把梅杏儿比做一朵漂亮的花,那他最多也就是一株草,还是那种农村人一旦踩了狗屎什么的用来蹭鞋底的路边杂草。
柱子见梅杏儿不理他,说我来陪你放羊,坐到了她身边。梅杏儿往一边挪了挪,背过身去。柱子偷眼看她,越看越觉得好看,漂亮的脸蛋水灵灵的像水蜜桃粉嫩欲滴,不,像王母娘娘的蟠桃,连神猴见了都忍不住要啃上几口,何况我一个凡人?柱子开始想入非非,他想抱她一下,又怕她生气。
梅杏儿感觉柱子有些异样,回过头来,见他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梅杏儿害怕了,起身刚要走,柱子一把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梅杏儿厉声喝道。
“杏儿,叫俺抱……抱一下。”柱子语无伦次。
“你放手!”
柱子胆子反而大起来:“杏儿,俺想死你了,真的,天天想,做梦都想……”
“放开,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是我媳妇。”一把抱住梅杏儿,梅杏儿拼命挣扎,二人滚倒在山坡上。
“畜生,你放开我……”梅杏儿激烈反抗。
突然,一只大脚飞来,把柱子踢翻在地。
郑远海拉起梅杏儿:“你没事吧?”
梅杏儿惊魂未定。
郑远海还没等柱子站起来,冲上去抡拳就打,柱子杀猪般号叫着满地乱滚,被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梅杏儿怕出事上前拉郑远海:“别打了。”
郑远海却没有罢手的意思,又一次把柱子打倒在地,还要往上冲……梅杏儿急忙大喊:“别打了,他是俺对象……”
郑远海愣住了,拳头停在半空,柱子借机爬起身跑了。
梅得贵把柱子带来的酒菜做好,却不见他回来,便一个人坐在那儿喝起来,嘴里不时哼上几句小曲好不惬意。
柱子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柱子,你……你这是咋了?”梅得贵惊讶地问。
“咋了?问你女儿去!”柱子气不打一处来。
“这……这……这不可能是梅杏儿打的吧?”
“不是梅杏儿打的,是梅杏儿找的野男人把我给打的!”柱子气哼哼道。
梅得贵急了:“哎,你咋瞎说,俺梅杏儿可是个本分孩子。”
柱子眼睛瞪着他:“我瞎说?我瞎说我能成这样吗?”夺过梅得贵手里的纸烟蹲在地上吸起来。梅得贵问:“那……那打你的……是啥样人啊?”
“当兵的!”
“这就不对了,俺梅杏儿咋会认识当兵的呢?”梅得贵生气道。
柱子梗着脖子:“我怎么知道?我说梅杏儿怎么天天上山放羊,原来山上有人,肯定是她勾引的。”
梅得贵急了:“我告诉你柱子,你别给俺杏儿栽赃啊?那当兵的梅杏儿肯定不认识。”
“不认识那他干吗打我啊?这门亲我不干了,我要退亲,你还钱!”
一听这话梅得贵泄气了,这些年里里外外他瞒着梅杏儿拿了柱子家不少东西不少钱,吃人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退亲要算起来他扒房子卖地也是退不起的,他忙赔着笑脸:“柱子,你……你别生气啊!”
“我能不生气吗?”柱子怕硬但也会欺软。
梅得贵哄着他:“这点小事儿就退亲呀?我就相中你了,这辈子你不做我女婿都不行。”
柱子摸着被打的脸:“现在还没过门呢!我要真娶了她,兴许命都没了。”
梅得贵故意大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敢打我女婿,这还了得了?我……”抓起擀面杖:“我找他算账去。”
柱子嘟囔着:“人家带着枪呢!”
“啊?带着枪呢?”梅得贵胆怯地放下擀面杖,“消消火啊!等杏儿回来我一定狠狠地骂她。来来来,咱爷俩喝点。”生拉硬拽把柱子按在桌前坐下。
郑远海怎么也不敢相信刚才被他打跑的那人会是梅杏儿的男朋友,梅杏儿便给他讲起了来龙去脉,并说这门亲事她始终也没同意,可她爹说做人说话就得算数,要不就不叫她上学了。郑远海很同情眼前这个小姑娘,告诉她在个人婚姻的问题上,法律赋予每个公民绝对的自由和权利,谁也不能强迫她,况且她才十六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叫她不要妥协。
梅杏儿内心对这位军官一下子充满了好感,他说的对,军民一家人,他们是鱼和水的关系,她现在感觉他就是她的亲人,能替她说公道话的亲人:“谢谢解放军叔叔!”
郑远海听梅杏儿叫他解放军叔叔不禁哑然失笑:“啊?我有那么老吗?”
梅杏儿笑了,改口道:“郑大哥!”
“哎!这听着心里多舒坦啊!”郑远海又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考大学。”梅杏儿兴奋的话音刚落,一丝愁云又上心头,“不过我家条件不好,就怕考上了也念不起!”
“你可以报考军校啊!”郑远海脱口而出,“考军校不收学费不说,吃住都归国家管,就连穿衣服都发军装。”
“真的?女的也能考军校吗?”梅杏儿掩饰不住的兴奋。
“当然能!到时候我们就是战友了。”
“太好了!”梅杏儿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郑远海又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军校也不是那么好考的,你得努力学习才行。”
“嗯!我努力!我一定努力争取考上,然后和你们分到一个部队去。”
“行!”郑远海伸出一只手,“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梅杏儿兴奋和他击掌。
“开饭了!”姜喜子端着茶缸打远处跑过来。
梅杏儿看着一茶缸野菜:“你们……就吃这个啊?”
郑远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纯天然的绿色食品,有营养。”
梅杏儿看着郑远海和他的兵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野菜,心里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想哭!虽然面对的还是他们,和那天要羊时候的哭不一样。那天是她心疼自己的学费被这些人吃了,今天却是心疼这些人。
第二天梅杏儿早早就起床了,趁父亲还没起,她蒸了满满一大篮子馒头,又切了一大塑料袋咸菜提着上山了,心想这些足够郑大哥他们在山上两天不饿肚子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兵们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看见馒头欢呼起来。她有些失望,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宁肯吃野菜也不吃她的馒头。她用渴望的目光看着郑远海,她知道这些人都听他的,他让他们吃他们一定会吃的。郑远海终于开口说话了,那意思这次上山执行任务,不让带食品参谋长练的主要是他,其他人是代他受过,你们饿了就吃吧!可兵们并没有响应,反而以一种同舟共济生死与共的态度一起拒绝了。梅杏儿急得又快哭了,郑远海反而过来劝她,说她的好意他们领了,但他们是军人,军人服从命令是第一位的,让她把这些馒头拿回去,说完带着他的兵向大山深处走去。
梅杏儿这回真哭了,提着篮子喊:“回来,没有吃的你们会饿死的……”可没有一个兵回头,就像一群走向战场的勇士一样,毅然决然去迎接危险和挑战。
枪声突然响起,梅杏儿是在下山的路上听到的,很响,在大山里回荡了几十秒钟才渐渐消失。梅杏儿心里一沉,她知道这枪声一定和郑大哥他们有关,他们肯定和盗割线路的人不期而遇了。犯罪分子都是穷凶极恶的,手里也可能有枪。梅杏儿不敢多想,转身往山上跑去。她还不知道,极度危险正在前面等着她。
各舰在海上摆开阵势,命令已经传达到各舰,侦察雷达开机,自行搜索海上“敌”目标群。很快最后一个通知下来了,陈建军要打的是三号靶船。其实在这之前,他就知道了自己要打三号靶,是谢庭群告诉他的,起初他没当真,当谢庭群告诉他这个消息来自作训处的时候,他感到很震惊。知道了打几号靶船就等于知道了雷达搜索方向,就可提前计算射击诸元,就可以先期发射,就可以夺得打靶第一名,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舰副长班深造。这种消息怎么可能泄露出来呢?原来作训处有个与谢庭群同一所地方大学毕业的参谋,二人在学校就认识,关系也不错。谢庭群软磨硬泡,参谋才透露给他的,并再三叮嘱他千万别说出去。谢庭群一再表示他不忍心看陈建军寝食不安才帮他的。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陈建军非但没有以前轻松,反倒越发忐忑不安起来。虽然他很想打出好成绩,但他不愿弄虚作假。可既然知道了,也不能装不知道啊?下令的时候不能按错的下啊?这个消息像烫手的山芋令陈建军无所适从。和别人比他文化程度较低,去舰副长班深造的机会太难得了,想到这他决定按打三号靶提前准备。
当别的舰还在雷达搜索阶段的时候,陈建军的导弹已经拉着长长的尾焰飞离军舰,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飞行了二十多海里后准确击中了三号靶船。当别人都在为陈建军拍手叫绝的时候,鲁淮成却皱起了眉头。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像一些文物赝品,不是因为做得不好被人认出是假的,而是做得太完美了,以至完美得露出了马脚。
割线窃贼爬上电线杆刚掏出钳子就被一声枪响震落到地上,姜喜子上前一脚踏在他胸前,得意地吹了一下枪管。鸣枪声惊动了躲在不远处树后放风的窃贼,他们顾不上同伙的死活撒腿就跑,郑远海命姜喜子带人看住俘虏,自己带两个战士追过去。窃贼拼命奔跑,郑远海紧追不舍,渐渐身后战士被甩开了。转过一片树林,窃贼突然不见了。郑远海抽出手枪,在林中搜索着。突然传来树枝声,郑远海回转身,不由愣住了。
窃贼用土枪挟持了梅杏儿向郑远海喊着:“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她!”
“放开她!”郑远海声音平静透着威严,他没想到梅杏儿又回来了,而且这么轻易撞到了走投无路的窃贼枪口下。
窃贼大喊着:“你放下枪!”
“你放开他,我当你的人质!”郑远海向前逼近着。
窃贼眼珠子都红了:“你再过来我就打死她!”
梅杏儿害怕地喊着:“郑大哥……”
“她是老百姓,你放开她,我是军人,在你手上我比她更有价值。”
“放下枪!放下,听见没有……”窃贼歇斯底里叫着。
郑远海向窃贼走去:“你用不着大喊大叫,中国军人历来没有缴枪的习惯。”
窃贼突然把梅杏儿推向郑远海用枪指向他:“站住!不站住我真开枪了?”
郑远海把梅杏儿拉到身后护住她,向窃贼冷笑着:“你那是土枪,一枪打不死我,我一枪肯定要你的命。”大拇指一动扳开保险。
窃贼简直快要崩溃了,心想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碰见这么个不要命的主儿,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已经不听使唤了,土枪掉在地上。
郑远海面带微笑猛然扣动扳机,传来空枪声。
窃贼吓得魂都飞了,像一摊烂泥瘫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他搞不清自己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梅杏儿也吓得不轻,要不是郑远海一把拉住她,估计她也站不起来了。
第二天下午,鲁淮成亲自带车来接巡线的这些兵们。梅杏儿来送他们,短短几天,她已经把他们都当作很亲很亲的亲人了,舍不得他们走了。
郑远海让战士们登车,自己走到了鲁淮成面前:“能不能把我的钱还给我?”
鲁淮成面无表情:“你的钱丢不了,回去再说,上车……”自己转身向越野车走去。
“不行!”郑远海倔强的声音。
鲁淮成回头看着他,郑远海把鲁淮成的视线引向站在一边的梅杏儿。鲁淮成和梅杏儿四目相对的瞬间,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他走到郑远海面前掏出钱递过去问:“她多大?”
“十六。”郑远海拿着钱转身向梅杏儿走去。
鲁淮成心想难怪我会有这种感觉,原来她和我女儿一样大,都是十六岁,这也许就是见“景”生情吧!
郑远海来到梅杏儿面前:“梅杏儿,这是赔你的羊钱。”
“不,郑大哥,我不要!”梅杏儿推托着。郑远海不容分说,硬塞进她手里。
“一只羊也不值这么多钱……”
“剩下的买复习资料吧!”郑远海叮嘱她,“好好读书啊!希望你明年能考上军校,那样我们就是战友了。”
梅杏儿眼圈红了。
“记住,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郑远海给她一个坚定的笑,然后转身上车。
望着远去的卡车梅杏儿哭了,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让她这么留恋过,她舍不得这些穿军装的亲人,因为他们对她好,给她讲道理,教她替自己做主。她发誓一定要考上军校,做他们中的一员。
车队越走越远了,鲁淮成也一直在透过车窗盯着梅杏儿看,心里默默念着,我女儿要活着也该这么大了,她现在在哪儿啊……
郑远海从龙湾山回来就去陆战队看望了秦思婷,秦思婷正在带着班里的女兵练习据枪瞄准。郑远海的到来令秦思婷又惊又喜,但表面却装得很冷漠,谁让你郑远海上次得罪我来着,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根本不知道本小姐也有点小脾气,哼!
郑远海赔着笑脸:“你最近还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年底我就要复员了。”秦思婷脸都快扬上了天。
“你真要走啊?”
“也没人希望我留下来,我还赖在这里干吗呀?”
“要是我希望你留下来呢?”郑远海接着又道,“你要走了剩我一个人多寂寞啊?”
秦思婷心中暗自得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不远处,李小骞等几个女兵正在练习射击,枪下吊着几块砖。
副班长正用检查镜检查着她的枪:“你瞄哪儿呢?”
李小骞看着远处的秦思婷、郑远海:“你看班长他俩,多幸福啊!”
班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