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舟几乎是喜出望外,他以为顾连翘会想考虑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她。
他惊喜地握住顾连翘的手:“你当真没有骗我?愿意嫁给我?”
顾连翘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从舟扶额大笑,喜悦的心情几乎要从心里漫出来,他欣喜地拉着顾连翘,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薄薄的一层尽是一些碎银和一根素银簪子,他把东西塞在顾连翘手里,让她紧紧握着,才道:“我终于能把这些东西名正言顺的交给你了,你别嫌弃,这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老婆本儿,虽然不多,但我以后还会赚的。”
当初顾连翘母亲时常生病,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沈从舟只要有一口吃的总想着顾连翘她们母女,明明他自己吃了上顿就没下顿。
顾连翘看着沈从舟满是憧憬地指着家里的院子,设想家里要增添什么家具,要买多少红布,要请哪些人置办宴席...
顾连翘也渐渐地听了进去,甚至还同他一起讨论红盖头上要绣什么图案,好像当初去谢府暂居的事都只不过是她深冬之中做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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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村很小,顾连翘要和沈从舟成婚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村子。
赵婶儿得了消息,裁了红布来向顾连翘道贺,顾连翘正握着阵线绣红盖头上的图案,见她来了忙得泡茶。
赵婶儿笑眯眯地:“你别忙活,我就过来看看。”她将红布放下,高兴道:“瞧你现在有个归宿了我也就放心了,当初你跟谢家公子定亲,虽是高攀了他们,可我也没觉得多好。沈从舟那后生不错,咱们村里都看着长大的,对你跟你娘也实打实地好,有他照顾你,你这辈子怎么都好过!再过两年,生两个孩子,小院里也好热闹热闹!”
明明才订了亲,离成婚还很远,赵婶儿就说到孩子那去了。顾连翘有些羞涩,脸颊连带着耳朵都红了一片。赵婶儿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忙道:“我只是嘴快,你别往心里去。从舟人呢?”
说起沈从舟,顾连翘眼睛便亮了:“他说家里还差不少家具,他认识几个木匠,让他们做好了送来。”
“噢,倒是这般。”赵婶儿说完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连翘的脸色道:“你...你是真的愿意嫁给从舟吗?毕竟之前和谢大公子闹得这般不愉快,如今不出一月的功夫又要嫁给沈从舟,你别是跟谢大公子在赌气。”
赵婶儿这辈子看得痴男怨女尤其多,也怕顾连翘鬼迷心窍。沈从舟是个不错的男人,但毕竟谢清辉从前的条件那般好,若对比之后心里失衡也不利于以后过日子。
倒不如想明白了再做打算。
赵婶儿的话打开了顾连翘封锁的记忆,她想了一会儿,最终笑道:“赵婶儿,我想明白了。”她慢慢地说着,手里喜帕上的鸳鸯也一针一线地绣着:“我就像路径上的泥巴,谢大公子就是天上的明月,我跟他不配...自然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赵婶儿终于放心了,这才慢慢教她屋里还需置办采买什么物资。顾连翘和沈从舟都无父无母,也无需走那些纳娶的流程,二人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准备去白云山请两张姻缘符。
白云山距村里不过几十里的路,顾连翘却一次都没上去过。路途遥远,好在沈从舟心细如发,带着不少吃食,一路上采药赏景,也不嫌路程遥远。
行到白云观半山腰,沈从舟正掏出帕子为顾连翘擦汗,突然一个小道童背着药篓从山涧行来,瞧见沈从舟很欣喜地同他打着招呼。
顾连翘倒是没想到沈从舟连山里的道童都认识,惊奇道:“你认识他呀?”
沈从舟手里一顿,嘴边的笑容一下落了下去,脊背绷得僵硬:“见过几面,之前在这儿采过药。”
这倒也正常,那小道童远远走来,看上去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同沈从舟讲,沈从舟却心绪纷飞,装作没瞧见拉着顾连翘慢慢攀爬山路道:“去白云观还很有一段距离,咱们得快点,不然等太阳下山都不能回去。”
白云观位于山顶,二人求取姻缘符后,顾连翘正想和沈从舟一起去后院吃些素斋,却见沈从舟面容沉沉,一回头,只见谢清辉站在道庙的院子里。
他的眼神凝在他们二人腰间挂的姻缘符上,他看上去阴沉沉的,如质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们身上。
沈从舟不动声色地把顾连翘揽在自己身后,皮笑肉不笑道:“谢公子有雅兴来白云观,是否也是同未婚妻求取姻缘符?”
谢清辉连眼神都懒得搭理他,目光仍紧紧地锁在顾连翘身上。
他说话极慢,好像每一个字都在牙齿上碾过一遍似的:“你当真要去嫁人?”
之前没见到这人的时候,顾连翘也只是在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感到难受。但如今看到他人之后,心里却平静如水。
或许当真是缘分尽了。
好久,她慢慢道:“我总要嫁人的,沈从舟他很好。”
谢清辉冷笑一声,“你还真不挑。”
顾连翘沉默不语。他总是这般瞧不上她,觉得她哪哪儿都不行。她人不行,所以她找的男人也不行。
从前她或许是高攀了谢清辉,所以她打掉了牙齿把委屈尽数往肚子里咽,但如今她却大着胆子。
“谢大公子不是也总要娶一位出身平凡的女子么?”
谢清辉以为她还是在意的,有些动容道:“那是祖母定下的。”
顾连翘却道:“曾经我也是谢老夫人定下来的。”谢清辉被堵得哑口无言,顾连翘却在他的面前,不卑不亢地看着他:“谢公子,我知道你从前向来看不起我。我之前确实对你也一些非分之想。没办法像我们这种人...还是想过些好日子的。但您也瞧我闹过不少笑话,当我终归还是想明白了,至于以前,确实是我贪心不足的下场。”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又轻而易举地过去都撇开:“您看,虽然我救过谢老夫人,但是你们谢家也给我们很多帮助,既然这样,能不能当作两清?您大人有大量,也别总是揪着过去我闹您的事儿不放了?”
她顿了顿,“我们这种小人物,也是需要过日子的。”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却不似从前那般,她眼里心底都没有他。
谢清辉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很空。
沈从舟一句话都没说,却赢得了所有。在他和顾连翘一道离开的时候,谢清辉心里戾气横生,恨不得把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砍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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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从白云观回来后,沈从舟便心不在焉。
顾连翘以为他是被谢清辉惹乱心绪,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安抚道:“谢公子说话就是这样,你别同他置气...”
她这安慰却像是火星子一下点着了沈从舟,他气得一下跳了起来:“我哪里生气,你别一副知他懂他为他说话。”
话音刚落,沈从舟也知道自己失态,有些懊恼地揉着自己的脑袋:“连翘,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很怕。”
他有些没安全感地扑过去,将顾连翘抱了个满怀,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
顾连翘有些抵触这般亲密的接触,但一想到他以后会是他的丈夫,绷直的脊背慢慢软和下来,抚摸着他的背脊:“你别怕,我又不会回去。”
沈从舟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慢慢道:“可我害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你还是嫁给了谢清辉,回了谢府。”
顾连翘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般小孩子的一面,忍不住笑:“我一个村姑,回去干什么?”
“万一呢?”沈从舟执拗。
顾连翘十分肯定:“那我向你保证。”
沈从舟像一只从稻草里钻出来探索新世界的小奶狗一般:“真的?”
“我不骗你。”
沈从舟沉默了片刻,又道:“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
顾连翘忍不住笑了。
沈从舟连鸡都不敢杀,能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她想了想,没回答,沈从舟急了,掰过她的脸:“你别想蒙混过去,你说清楚。不然...”他惶惶不可终日,总要得到一个切确的答案。
顾连翘想了又想:“那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原谅你。”
“不论我做了什么?”
“无论。”
沈从舟终于放下了心,但他一直想在顾连翘面前做个真正的大老爷们,而不是现在这般哼哼唧唧,可是他就喜欢顾连翘这般全身心地信任他的模样。
他拥着顾连翘,心里的琐事一件盖过一件,但是最终一件都没跟顾连翘吐露。
毕竟有些事,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
顾连翘也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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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来谢府的消息一件比一件差,朝廷内外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谢清辉有心无力,只能坐在房中等陛下最后的定论。
谢府颓势已定,谢老夫人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在谢府临分崩离析前,解开了谢清辉和那民间女子的婚事。
昭帝废太子、除谢家的心思已生,岂会因为他和谁定亲就有了改变?
谢府的丫鬟和小厮被管家放了卖身契,走得走,散得散,偌大的谢府在盛夏变得萧索冷清。
谢清辉坐在榕树下的竹椅上,从信鸽腿间取下一纸信条。
在这种时候,谢家跟他近乎都走投无路,挣扎自然是没必要,所以信件上的消息也是同谢家无关的。
而他目前最关心的也只能是那个冷心冷情、说走就走的村姑了。
谢清辉看着信件,慢慢地看着,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捂着自己眼睛,眼泪几乎都快笑出来了。
那日他见顾连翘的时候,她说什么?
她要嫁人,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谢清辉笑得几乎眼泪都快出来了。
说她蠢还是真蠢,她若是知道她身边那男人做了什么事,又欺骗了她什么,她哪里还会有脸说自己要嫁给他?
不过没关系,他难过,她过得不好,谢清辉便身心舒畅了。
他心情舒朗地继续躺在竹椅上,谢府已被长街外的披甲卫士团团围住,可谢清辉却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即便是他死了,他在知道顾连翘注定过得不幸福的时刻,他便心满意足的。
毕竟他不快活,顾连翘又凭什么能够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茶茶舟大家看出来木有,也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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