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翘愣在原地。
嫁给谢清辉,她哪里...配得上?
谢家天皇贵胄,哪里是她这般身份能肖想的?
更何况谢清辉此人,模样学识皆是拔尖的,是无数长安城内贵女最想嫁男子的榜单之首。
顾连翘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谢清辉,看见他脸色未变,只是不似之前轻松自在。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视线转向她。
顾连翘隐藏在内心里的秘密似是被人挖掘了出来,大咧咧地敞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心跳如雷,飞快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冻疮,只觉得将好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谢老夫人却道:“连翘,这些日子我越瞧你越是喜欢。不单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你的模样、性情我都很满意,所以就想为我这孙子,向你提亲。”
说着,生怕她有压力,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鼓励。
“清辉。”
顾连翘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谢老夫人又和声问道:“这些日子,我有意让你同连翘多接触,我瞧你同她相处得很好,平日里你总爱端着性子,她来了你倒是快乐了不少。”
谢清辉沉默了许久,才道:“顾姑娘纯粹,同她相处,孙儿自然不必时时拘束。”
“若是要你同她成亲呢?”
偌大的院落一下安静下来,静可闻针。
顾连翘的心揪起来,有些憧憬又有些担忧地看向谢清辉。
他得眼神落在院里的红梅上,轻轻道:“若这是祖母的意思,那孙儿便只能遵从。”
顾连翘的心坠下去。
原来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也是,这很正常。
可顾连翘却觉得难受极了,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眼底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谢老夫人却像是没听懂谢清辉话语里的勉强,转而问道:“连翘,你可愿意嫁给清辉?”
顾连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清心阁,只记得自己在回“愿意”后,便不敢再看谢清辉的脸。
往日谢清辉待她那般好,如今她却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罔顾他的意愿,执意想要嫁他为妻。
可谢老夫人却是开心得很,仿佛真的觉得这是一桩订好的亲事。
谢清辉没待多久,便托词离去。
她看着谢清辉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感到难堪。
在那时,谢清辉看着她是想让她回绝掉这桩亲事吧?
可她却瞥开眼,自私地答应了谢老夫人的要求。
顾连翘纠结了整整一日,最终几乎是在说服自己,谢老夫人的命都是自己救的,谢清辉娶她又怎么了。
他那么好,嫁给他对她而言实在太诱惑了,错过了这次机会,她怕这辈子都会后悔。
所以她答应这桩婚事也正常。
**
这桩亲事,没过多久便传遍了整个谢府。顾连翘不管走在哪都能发现若有若无打量,还有那些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也总在她出现时戛然止住。
顾连翘仿佛做错了事,在各种曲解下她恨不得从地上抠出条缝出来钻进去,最后她实在忍受不住,逃一样回了白云村。
幸得谢府流水一般把珍贵的药材和银炭往顾母这边送,顾母才得以安然度过这个冬日。定亲的聘礼谢府也早已向顾家下好了。
连翘能结上这么好的亲事,顾母自然高兴的很。
这亲事就像是天上掉大饼一样,顾母捧在手里还觉得不踏实,顾连翘一回家,便把她拽到床边,细细问道:“你跟谢家大公子的亲事当真是真的?”
顾连翘迟疑了下,点点头。
“谢天谢地!”顾母合掌,万分欣慰道。“连翘,这可是桩好亲事,有了它你这辈子便衣食不愁。还好那日你救下了老夫人,这真是好人有好报!”
顾连翘却惴惴不安,自定下亲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谢清辉。
谢府虽大,但从前他们一天到晚总要见个几面,如今好些时日过去了,一面都没见着,只能说谢清辉在躲她。
他本就不满意这桩亲事。
顾连翘想到此,像吃了青杏一般酸涩道:“娘,谢大公子他,其实对我无意。”
顾母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成亲一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大公子父母双亡,祖母的话便是圣旨。你啊,就好好的安心,当你的新嫁娘吧,等到时候给谢公子生个一儿半女,他便是再有不情愿,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会待你好。”
顾连翘还想说什么,转头却看到桌上放置的那些药材。
她娘是痨病,从前她采买的药都是最差的档次,母亲一到冬天便咳得厉害。如今有了谢家帮衬,母亲的身子确实好了太多。还有这屋子里燃烧的银炭,一点异味都没,整间屋子暖和和的,这放在从前,哪里敢想。
不考虑她自己,哪怕是考虑母亲的病情,谢家这根救命稻草,她也得紧紧攥着。
话刚说着,门帘便从外掀开,顾连翘对上一双明亮的眼,随即便听到一道明朗的男声道:“连翘姐回来了?”
是沈从舟,他是顾父从前收的徒弟,顾父病逝后,便在临近药铺找了份活儿,顾连翘这次能去谢家小住,多亏了他帮衬。
他不过十六、七岁,同谢清辉清隽如谪仙的长相所不同,他生得一张让女人柔下心肠的可怜面容,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总让顾连翘想起村头那摇摇晃晃走着道的奶狗。
加上他年岁比她略小,又有一起长大的情份,她待他也如同弟弟一般。
没得到顾连翘的肯定答复,顾母不敢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只得死死捂住,生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下看到沈从舟,忙不迭地把这件喜事同他分享。
沈从舟正准备放下药箱,听了这话,绳带取了好半晌都没取下来。
他站定,身影隐在书架背面的光影后,难辨脸上喜怒之色。
好一会儿,他才语气生硬道:“是谢皇后的那个谢家?”
“正是!要不然说咱们连翘走了大运!谢廷钰司马大将军,我只从话本子听过,没想到咱们连翘以后也要嫁入谢家了!这么多年咱们顾家也算是苦尽甘来!”
沈从舟沉默了好久,才慢慢道:“那般天皇贵胄,为什么愿意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他们这些权贵之家,无利不起早,只怕他们图咱们什么。”
说着,他语气愤懑,又有些担忧:“连翘姐别被人给骗了!”
听着他在泼冷水,顾母也急了:“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瞧瞧,皇后当年还不是长安城官宦家中豢养的舞女,也没见皇上嫌弃什么。更别说,咱们连翘还是谢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区区一个嫁娶婚事又算得了什么。”
顾连翘怕他们再起争执,忙插话道:“从舟走这么远的路也累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沈从舟却撇开话题,直勾勾地看着她:“连翘姐,谢家能从一个长安城人人欺贱的人户爬上高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更何况,你同那谢家公子......”
“从舟,我见过谢清辉,甚至我们还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顾连翘下意识恐惧沈从舟说的话,她从之前相处的细枝末节里翻捡出一些谢清辉待她的不同,一件一件说服沈从舟,好像也在说服自己一般:“谢公子他真的很好,我很喜欢。”
沈从舟彻底哑口,药箱也终于取了下来,放置在桌上,坐了好好半晌才慢慢吭道:“那我便没什么话说了。”
只是那脸色,比地上的泥色好不了太少。
**
在家待得这些时日,顾连翘焦灼的心绪终于平复不少,直到谢府的人来接她,她才惊觉又要回去了。
顾母身体不好,怕吹风,是沈从舟送她出的门。
上回他送她去谢家的时候,满心欢喜,这次送出门时,连多的话都未说便背着药箱去了药铺。
沈从舟似还在赌气,身上依旧穿着从前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从谢府里带回来的好衣服他看都没看一眼。
顾连翘一直把沈从舟当弟弟,没想到自己有了好归宿他却并不开心。
可嫁到谢府难道不好么?当今的皇后、贵妃从前身份都贱如草芥,得了恩宠后便连带家族享了荣华。她想过好日子,又有什么错?
更何况,谢公子还是那般神仙似的人物。
还没上轿,邻居家的赵婶儿便招手叫住了顾连翘。
赵婶儿是村里的老好人,平时待谁都是一副热心肠,顾连翘她们母女这些年能在白云村立足,多亏了赵婶儿忙里忙外帮衬着。
赵婶儿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把顾连翘拉到避风口才道,“你娘生怕你操心让我瞒着你,可我觉得你去了谢府还是得多长个心眼儿。之前那个李老七上回来讹钱,被你娘使了银子给打发走了,可他本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如今你攀上谢家的婚事一传回来,就怕他去谢府找你闹去!你这婚事来得不易,万一因为他出了什么问题,那当真可是不合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