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死去的女人被埋葬的那一天,是一个星期后,村里的人称这一天为“上山”。在这之前,我被那一口传说中的钟闹得心神不宁,老听说只要钟一响就会出事,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来了这么久,也没听那口钟响过一次,越发引得我好奇,我终于憋不住问了继父,我本来是想问母亲的,可想到七婆曾经告诉我,母亲两岁的儿子也是因为那口钟死的,所以没敢问,怕勾起母亲的难过。继父那天午饭后在门口劈柴,我蹲下去帮他收拾,装作不经意的说:“桂叔,跟我说说那口钟的事吧。”
“小孩子,你要知道那些做什么?”
“我不小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就跟我说说吧。”
继父停下手里的活,坐下来点了根烟,看了我一眼,慢吞吞的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本来跟那口钟没什么关系的,那庙里本来香火也很旺的,你知道农村人都迷信,常有事没事就去庙里烧香,有一次居然被人撞见在庙里的柴火间一个女人正在跟一个和尚偷情,这事马上就被传开了,大家都认为寺庙被玷污了,再没人去烧香了,第三天,跟那个和尚偷情的女人就上吊死了,可能是没脸再活下去,当天晚上,那庙里的钟响个不停,一直敲到后半夜,把大家都吓死了,因为那庙里根本就没有钟……”
“没有钟会有钟响?”我打断他。
“是啊,所以大家都害怕,说是和尚的鬼魂在作怪……”
“那个和尚也死了吗?”我又一次打断继父,只觉得全身的毛孔直往上竖。
“嗯,女人吊死的当天傍晚,庙里的柴火间就失火了,听说是那和尚自焚了,等把火浇灭,和尚被烧得骨灰都找不着了,晚上就莫名其妙的有钟声,而且钟一响,这附近总会出事,有一段时间,那钟没再响过,停了好多年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响了。”
“多久的事了?”
“好久了,几十年了吧。”
我说:“那以前怎没听你说过呢?也没听别人提起过?”
“你妈认识我那阵子,那口钟已经好些年没响过,大家都要把这事给忘了,谁还记得提?”
“那怎么又突然响了呢?”
“谁知道,前些年响了一段又停了,这次是年前开始响的。”
刚说到这里,只听见“咚——”地一声响,象一个炸雷一样直达我的心脏,沉闷的钟声。我看见继父的脸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这里办白事的风俗也是非常的热闹,请了一支乐队,还有专人哭丧,哭丧的女子很年轻,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直哭得声嘶力竭,就是没有一滴眼泪,也听不懂她哭的是什么词,偶尔听到有点熟悉的一段却是黄梅戏里的《孟姜女哭长城》,我小时候常听母亲唱。我不明白,这死人跟哭长城有和干系?
中午的时候,外面摆了好多桌的酒席,几乎全村的人都参加了,我跟温可原自然也沾了这份荣幸。农村跟城市不一样,没有饭馆,只能在屋里屋外摆桌子,还得分几批人自己带碗,我们这一桌的碗是由继父带,恰好跟哑巴同一桌,她大概还记得那天我跟温可原把她带回来的事,朝着我们又是点头又是笑,用手又比划了半天。
在这之前,我听母亲说,跳河淹死的女人叫菊子,才十九岁,父亲在她九岁那年挖矿出了事,炸得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本来还有一个比她大十岁的哥哥,因为出外打工不知怎么染上了肝炎,没钱治也死掉了。母亲是个极其坚强的女人,承受着生命中两个男人的死亡,硬是咬着牙撑了过来。有很多人帮她介绍过对象,但她始终没有再嫁,独自把菊子抚养长大,如今连唯一的女儿也离她而去,多年的折磨使她彻底崩溃,菊子尸体被捞上来的当天晚上,她就卧床不起,女儿的后事全部都由老三一家帮她料理。然而,今天她却破天荒的起来了,别人怕她承受不了,要她躺着别出来了,可她死活不肯,就坐在棺木旁边,不吃不喝,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就那样呆呆的看菊子的遗像,那眼睛里似乎连绝望都没有了。
我担心她会自杀,温可原说绝对不会,我怀疑温可原知道什么,问他,他就说是直觉。
才刚刚吃了几口我就吃不下了,我随意的看了看四周,就在我的眼睛落在一个男人的脸上时,我整个人都僵硬了。如果不是在卧岭村,我绝不会感到奇怪,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
当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我慌忙拉温可原:“你看!你快看!”
温可原顺着我说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了?看什么?”
“就是那个男的啊,你忘记了?”
“谁啊?”
“我们一起去夏小宇那里,去庙里抽签,就是他帮我们解的签哪。”
温可原又朝那边看去:“就那个吗?”说完他准备用手指,我紧张的拉住他的手:“别指他,别让他知道。”
“怎么?你欠他钱?”
我打了他一下:“你才欠他钱呢,你记得他吗?”
温可原摇摇头:“没印象了。”
“你说,他怎么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世界这么大,我不是一样在这里?说不定他也是为了哪个女人才到这里来的,或者跟你一样,他老家就是这里的呢。”
温可原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却觉得似乎不是这么简单,我始终觉得他这个人有问题。他正在一边吃东西一边跟别人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头看我,我吓得赶紧低下头去。然后,我全身就象触了电一样,我在一瞬间想起了那晚映在窗户上的眼睛。一个念头迅速地闪过脑海,他在跟踪我!但转念一想又好象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在卧岭村的?可如果不是跟踪我,为什么我走哪都能碰到他?一种不安的气氛慢慢向我围绕过来,我觉得有不详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种可怕的预感,来自于他那双象鬼一样的眼睛里。
顷刻间,暴雨骤然而下。
所有的人都疯狂的朝可以避雨的地方跑,屋里站满了人,温可原拉着我跟一堆人挤在屋檐下,暴雨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有意料到。
只有那个女人,坐在棺木旁边,默视着菊子的遗像,在暴雨中宛如一尊石像。
有人拉她拉不动,然后有人给她披了件雨衣,她就那样一动不动,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
疯狂而至的暴雨,就象一个憋久了的人正在痛快淋漓的哭着。可是,我觉得这更象是一场血雨,正在慢慢地淹没这个村子,淹没那些没有良知的人们。
暴雨一直持续到三点才停,路上全是肮脏潮湿的泥水,休息了一会儿,送葬队伍就要出发了,继父不让我跟温可原去,理由是路上太脏了,我们还年轻,看到这些会不吉利。
一大堆人马要出发的时候,我东张西望,到处找那个解签的男人,就是没看到他的影子,一想到他,我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害怕,我忍不住喃喃自语的骂起他来:“妈的,人呢?跟个鬼一样阴魂不散,这会儿又死哪去了?”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转过头去,脸立时红到脖子。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刚刚不是说你,我朋友突然不见了,我在骂他……”我手足无措,越描越黑,温可原就站在我身边不远处跟继父说话。
“真可怜啊!”他盯着棺木,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我松了一口气,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叔叔是这里人。”他对着外面一堆人扬了扬下巴。
我看过去:“谁?”
“我去帮忙了,改天见!”说完他就走了。
我站在那里意识模糊,犹如梦境。
2
天快黑的时候,启凡给我打了个电话,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离开他快半个月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快了,再过几天就回去了,他不放心的说:“我怎么总觉得你跑了就不回来了呢?你看,一去就去这么久。”
我轻笑着说:“傻瓜,我怎么会不回来了呢?实在是母亲病得太厉害了,不过她已经好了很多,我再陪她两天就回去,啊。”
“钱还够用吗?不够我明天给你寄。”
“够的。”
“七月,我好想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而且还这么远。七月,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害怕失去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真的,醒来以后,身边是空的,我总要对着空气喊你几遍才会想起来你是回家了,我都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好不习惯。”
我的心又痛了起来:“我也一样好想你,等我,启凡,我很快就回去了。”
跟启凡聊了一个多小时才挂,除了想念的话,还是想念的话,心里始终对他觉得有愧疚。我这样天天跟温可原呆在一起,感情与日俱增,如果被启凡知道,我不知道他会怎样,我真的不敢想。
我突然开始憎恨自己,恨自己如此用情不一,可是我却无法抗拒温可原对我的好,我一片茫然,我该怎样回去面对启凡?
终究是要回去的,母亲的身体好了很多,已经能够下床,我找不到理由继续在这里逗留。
晚上躺在床上,我反复的想着这个问题,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温可原躺在我身边也没说话,他如何不知道我开始跟启凡打了那么久的电话?他只是沉默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我正想着要怎么跟他说,突然腹部一阵绞痛,我捂住肚子撕了一团纸就往外面跑,外套也来不及穿,我边跑边跟温可原说:“我肚子疼得受不了,你赶快出来,我一个人会害怕。”
农村就是讨厌,家里没有厕所,只有在房间放一个小便用的桶,茅厕有点远,而且还很破,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塌一样。
由于下午下过雨,外面的月亮呈灰蒙蒙色,勉强能看到路,我肚子痛得难受,顾不了害怕,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茅厕跑。
我蹲下去以后闭着眼睛彻底让自己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我完全放松下来,我就被一种危险的气氛感染了,茅厕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情急之中跑出来火机也没拿,风把门吹得哗哗直响,就象幽灵在哭泣一样,我只穿了一件衣服,冷得身体麻木。我不敢再继续蹲了,心里埋怨着温可原怎么还不出来,估计他是在为我跟启凡聊那么久电话心里不舒服的。于是,我草草了事,摸索着出门。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女人的呻吟声,我不由得停下脚来,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的声音。如此寂静的深夜听到这样的声音,怎不叫人惶恐?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我疑是过度紧张出现的幻觉,脚却象被钉住了一样无法移开,那声音又再度飘了进来,断断续续,带着原始放荡的野性。我凝神听着,那声音是从旁边一间草棚里传出来的。我突然想起来那晚跟温可原在井边提水时看见一个和尚的事情,我蹑手蹑脚的向那间草棚走过去,那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脏紧紧收缩着。
“等等,好象有人!”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吓得赶紧往旁边躲,那里正放着一堆半人高的草,我用手撑在上面大气也不敢出。
“哪里有人?别吓自己,这么晚又这么冷,鬼才会出来……,来,把这只脚放到我手上,高一点,嗯……”
我差点停止呼吸,我听清楚来,这个男人居然是那个解签的男人,尽管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对于一个认为会对自己造成危险的人来说,他会记住对方的每一个特征,所以我一听就能确定在里面的男人是他。看来温可原的猜测对了一半,他确实在这里有女人,但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来这里那就不知道了。可是,里面的女人,会是谁呢?
许久,他才发出一阵满足的喘息声,我半蹲在那里,脚都麻了,加上冷得要命,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又不敢挪动位置,怕惊动了里面的一对狗男女。
我听见女人说:“你什么时候带我走?”从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而且应该是个温柔年轻的女子。我在全村所有我见过的年轻女人里面搜索,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这更增强了我的好奇心。
“你别急,不要老是摧我,等我把事情办完就带你走。”
女人的声音变得伤感:“不是我喜欢催你,你总是这样,你算算,你一共走几回了?第一回你走我就没说你,我就当你死了,谁知道你又回来了,还说好要带我走,结果又一声不吭的走了,一走又是两年,丢下我跟宝儿,可怜我临盆的时候,你却没有半点音讯,你说,这次要不是为了那庙里的东西,你能回来吗?也不知道你都是打哪听来的,那吃人的东西它真能成宝?要真是这样,还轮得到你吗?也就你鬼迷了心窍,我每天都对着那家恶心的人,谁能受得了?你从来不想想我们娘儿俩,我好歹也跟你生了个儿子。”说着说着,她低声哭了起来。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庙里的东西?什么能吃人的东西?
只听他说:“好啦好啦,别哭了,我知道你受了好多年的委屈,我就快成功了,你再等等,等我一弄好,我就带你们走,我这不都是为了以后你跟宝儿能过上好日子吗?”
“哼!男人都这样,没一个可靠的,只会拣好听的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张寡妇那档子事啊?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能看上她了呢?”
我心里一紧,张寡妇不就是菊子的母亲吗?
“胡说八道,我哪能看上她。”
“哦,那你是不是看上田桂家的女儿了?人家刚从城里回来,人又长得好看,我看你今天吃饭的时候就魂不守舍,老盯着她看,还走上去跟她搭了几句话,你别指望人家能看上你这张老脸,人家的男人可是比你强一百倍,又年轻又帅……”
我吃惊不小,她在说我。
男人打断她的话:“去,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早就认识她了,这丫头挺难缠的,她好象很怀疑我,我没想到她是田桂的女儿,今天突然看到她把我吓一跳,我是怕她乱搅和,坏了我的事。”
“那你不会把她也……”
我听了心里一凉,他想把我怎么样?
“等等看,只要她不干涉我的事那就不管她,不过这小丫头有一股子韧劲,我得小心点她。”
我松了一口气,暗暗发誓再也不管那疯子的事。里面陷入了一片沉默,女人似乎叹了一口气,她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可能要遭报应的。”
“真是妇人之见,你懂个屁!人不为己,会天打雷劈的。”
“唉!我这几天眼睛一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这很正常,钟又响了嘛,反正出了事也有那傻小子帮我顶着。”
“你别看他不说话,傻傻的,我就看他阴森森的。”
我手下的草终于承受不起我长时间的支撑,“哗”地一声,倒了一半,我一屁股坐到潮湿的地上,手里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定睛一看,那是一只鞋,一只棉的红布鞋,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手象被高压电碰到了一样。这么暗的月光,我依然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菊子丢掉的一只鞋,如果菊子真的不是跳河自杀的,那么她的出事地点应该就是在这里!想到这儿,我差点就让自己哭了出来。
里面的女人惊呼一声:“啊!有人!”
我吓得又躲在半堆草后面不敢动,屁股下面又冷又湿,我觉得身体快冷得失去知觉了,只期望着他们赶快离开,我也好回家了。
“那你先回去吧,说不定是老鼠,你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了,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嗯,那我走了。”
我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侧过头去看,这一看我险些惊叫出来,打死我也不会想到,从草棚里出来的女人,居然是那个哑巴!
她四处张望着,然后低着头从我旁边的那条路上走了过去。
她根本不是哑巴,她居然装哑?还跟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私通。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是,突然传来温可原叫我的声音。这个该死的男人!
我不顾一切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忽然整个人都楞住了。男人的影子在我身后被暗暗的月光拉得很长很长,还没等我回头,我的嘴就被一只枯瘦的手捂住了,紧接着脑袋上是一阵猛烈地撞击,我没有了任何知觉。
3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象现在这般难受过,四肢无法动弹,身体以及五脏六腑统统象被撕裂了般疼痛。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犹如被一个无形的东西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我拼命的挣扎,疯狂的呐喊,可回答我的依然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迷迷糊糊中,我好象看到了启凡,他正微笑的看着我,他说:“来吧,我美丽的新娘!”
我穿着长长的婚纱向他跑去,我看见自己美得象个天使,启凡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在草地上奔跑,四周围全是我们幸福的笑声。然后启凡拥着我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天堂。”
“天堂?很远吗?”
“不,一点也不远。”
我痴痴的望着他:“那你知道去天堂的路吗?”
“闭上眼睛,我的公主,我带你飞。”
我快乐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感觉轻飘飘的,我睁开眼睛看,真的离开了地面。我们飞过了高山,飞过了大海,转眼就看到了天堂的大门,可是继父却突然从里面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杠猎枪,他说:“你不能带她进这扇门。”刚说完,他就朝启凡开了一枪,启凡拉着我的手一松,直直地坠了下去,我尖叫一声:“启凡——”
又似乎看见了温可原,他用那种极其失望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都要碎了,我想过去拥抱他,他却连连后退,他说:“别过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你明明要跟安启凡订婚了,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可原,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我没答应要跟启凡订婚,都是开玩笑的,不是真的。”
他半信半疑的问:“你没骗我?都是在开玩笑的?”
“对,相信我。”
他终于笑了出来,他张开双臂对我说:“我相信你,来,让我抱抱,七月。”
我刚准备扑过去,他却变成了启凡的样子。我停在那里傻傻的看他:“启凡?”
“七月,你怎么对得起我?”
“启凡,你听我说。”我想去拉他,被他用力地甩开。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启凡,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他愤怒的打断我的话,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来:“我没想到你是一个这样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亏我还在天天盼着你回来,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要我怎么忍受你?你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音刚落,那把刀就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头依然象随时会爆裂一样。我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很模糊,第一个反应是,我这是在哪里?随着所有的感官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一面被火映得通红的墙壁,我慢慢转动着脖子,头痛地厉害,我看清楚来,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有点象在电视里看到的古代的密室,四周围的墙上点着火把,放着一些不同的兵器,在房子的中间烧着一堆烈火,上面架着一口很大的锅。我心想,我这是到了哪个朝代的兵器室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动了动身子想起来,蓦地一惊,天那!我这才发现自己被人赤身裸体的绑在了床上,身上只盖了件薄薄的被单。我没命的挣扎,可是越挣扎四肢上的绳子却勒得越紧,我闭上眼睛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这是在做梦,我宁可这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恶梦,可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我依然被赤身裸体的绑住。这个变态的男人,我肯定是被他糟蹋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决了堤的往外涌,我不由得哭出了声音,由于干燥,我的喉咙变得沙哑。
一会儿,我听见开铁门的声音,那个男人走进来,不知往锅里倒了些什么,然后伸着鼻子贪婪的闻了一下,自我陶醉的说:“真香!”他转过头来看我:
“咦?你醒了?睡得好吗?”
我咬着牙瞪他:“我这是在哪?”
“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保证没人能找到你。”
“你想把我怎么样?”我的喉咙里干燥得疼痛。
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嘶哑,他马上去墙角倒了碗水过来:“睡了这么久,你肯定渴坏了,刚看到你醒了,我一时太激动忘了,来,喝点水吧。”
他也不管我的反应,抬起我的头就把碗里的水往我嘴里倒,我呛得咳嗽不止。他停下来,把碗放在地上,站了起来,他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杰作,多么伟大的杰作啊!等这一切弄妥后,我将拥有全世界,你明白吗?拥有全世界啊!多么诱人!”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说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我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疯子的手里,我必须得从这里出去。
他又接着说:“你很聪明,我喜欢聪明的女人,可是再聪明的女人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是不是也一样庆幸落在了我的手里?”
“所以你那天晚上去窗户偷看我?你注意我很久了?”我尽量使声音听起来自然、平静一些。
“不!你错了!我不是去看你的,我是去看另一个女人的,她以前就住在那里,不过后来死了,三十年了,我只要回到这里,我每天都要去看一下,我不知道那天看到的是你,我以为是她的鬼魂回来了,把我白高兴了一场。”
“你杀了她?”
他的神情陷入痛苦:“我没有杀她,我怎么舍得杀她呢?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她却跟了别人,因为我懦弱,没钱,她情愿嫁给一个比我更没钱的人,还嫁到这样一个破地方。她是想躲开我,我费了多少时间跟精力才找到她,她不仅不理我,还叫我再也别来烦她,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你说她是不是该死?包括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我都是为了她,等我拥有了全世界的时候,我看谁还瞧不起我。”
我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我说:“菊子也是你杀的,是吗?”
他抬起头来看我,眼里有种莫名的惊喜。
“她只是看到了你跟她妈在一起,你干嘛那么残忍用铁钉把她钉死?”
他看了我半天才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我要爱死你了。”
“那……夏小宇是不是你杀的?”
“谁?”
“夏小宇,住在那套公寓里的女人。”
“不是,我不认识她。”
我接着问:“你没杀夏小宇,那你跟阿辉是什么关系?”
“你说的是那个开一辆白色宝马的傻瓜吗?他是我见过这世上最愚蠢的笨蛋了,我想去他公司,可是他不理我,只有他才会放弃象我这样的天才,他会后悔的,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象一条狗一样趴在我的面前帮我舔鞋。”
我觉得他简直无药可救,疯到了极点:“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我要赚钱。”
我楞了一下:“赚钱?你是杀手?”
“不是,你不懂。”
我还想说什么,只觉得喉咙里干燥难忍,我禁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见“咚——”地一声,震耳欲聋,脑袋都要被炸裂了。我转过头去看,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挂着一口很大的钟,我浑身颤抖了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口钟,难怪别人找不到,原来被他藏在了这里。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你就是当年那个自焚的和尚!你没有死!”
“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些和尚……”
他打断我因害怕而发抖的声音:“不,没人来烧香他们吃屁?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帮他们敲钟来吓唬别人。”
他停了一下,然后转身从墙边抽了一把刀出来,快步走到我的面前,用刀尖挑开了我的被单,我本能的尖叫起来:“啊!你要干嘛?”
他这一刻完全象变了一个人,神情冷漠,眼里透露出一种杀气。他冷冷的说:“用你来煮我的夜明珠应该很好才对,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感觉死神此刻离我是如此的近,看见他举起刀,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令我闭上眼睛歇斯底里的喊叫:“不要啊!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变态!疯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喊了半天,也没见刀砍下来,我惊魂未定的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他举着刀,眼睛睁得很大,身体僵硬的站着,一会儿,一滴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随后是越来越多的血,象一个无形的手掌一样掌控了他的脸。他的头上竖着一把刀,他慢慢的转过身去,从喉咙里挤出:“你……”,“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我顿时吓傻了眼,在我床前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他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逼人的寒光。这张脸我怎会如此熟悉?我“啊”了一声,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凝聚成最清晰的一点,我颤抖着想叫他的名字,然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麻利的割掉绑在我手脚上的绳子,从地上捡起我的衣服扔给我:“先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听他开口说话,我才发现他一点都没变,只是变得更加成熟。他的语气依然那么冷,即使关心的话语也是如此。
他走过去,背对着我在那堆火旁边坐了下去。
我穿好衣服,从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上跨过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粘稠的血腥味。我蹲下去伸手从后面拥住他,他的身体是那么结实,我仿佛能听到肌肉跳动的声音。他没有拒绝,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粗野的气息。
我说:“你长大了。”
他说:“你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