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此后的一路小柔都很沉默,晚上他们找到歇息的山洞后,小柔没什么精神,早早睡了。而魏晏照常坐在最外面守夜。

正是夜深人静时分,洞外冷风呼啸,魏晏垂眼又往火堆里扔了根木柴,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抽噎声。他侧头看去,蜷缩在姜哲哲身边的小柔睡梦中紧皱着眉头,一串串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回忆着儿时母亲的动作,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小柔的背。只是不知小柔梦里梦到了什么,抽噎声没停,甚至有些焦躁地动了动。

魏晏慢慢停了动作,蹲在原地轻轻地叹了口气。抬眼时正对上姜哲哲亮晶晶的目光。

她不知何时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魏晏呼吸一窒,目光情不自禁黏在她脸上,而后就见她眯起双眼,露出个坏笑,红/唇一张一合,轻声说了一句话。

魏晏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唇上挪开,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照你这个拍法,小柔都要被你拍醒了!”

他又转回头,姜哲哲已不再看他,而是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小柔的泪水擦干,然后轻轻摸着她的头。

“没来宁城前,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我一直以为在皇帝姑父的治理下,归顺的部落享受着和启朝人一样的待遇。”

魏晏重新坐回原位,垂目盯着火堆,小小的火焰跳跃在他的瞳孔里。

“北境十三城,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平津城一样,能一视同仁善待蛮族的。总有人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拔掉利齿还不行,还得将人按在地上。殊不知争端就是这么开始的!无能者处心积虑打压对方,无畏者驭虎在侧威震四海!”

姜哲哲眨眨眼,“咦”了一声,“你难道是在夸我祖父吗?”

魏晏笑了笑,“是,我听说镇北公知人善任,不问出身,手下许多将领出身蛮族,而帐下的千骑卫更是由磨勒族人组成,骁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可见蛮启矛盾并非不可调和。”

姜哲哲定定看着他,一不留神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你真的很不一样!”

魏晏一怔,抬头跟她对视了片刻。姜哲哲却想起李慕的偏见,眉间起了郁色,闷闷地住了口。

翌日小柔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似乎昨日发生的事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而几人也在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两日后,终于快抵达望月族的村寨了。

望月族的村寨建的十分隐蔽,在穿过一条狭窄仅供一人通过的山道后,一栋栋坐落有序的木屋出现在眼前。几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骤然发现不对劲。

小柔往前走了几步,茫然四顾,“人呢?大家都去哪儿了?”

山谷里太安静了,除了鸟叫,一点人声都没有。

魏晏已越过小柔,率先往最近的一栋木屋走去。门没锁,他轻轻一推就开了,随即进入在屋里查看了一番,然后又进了下一个屋。

姜哲哲走在屋舍间的泥巴小道上,注意到每间房屋不仅房门没锁,连猪圈里也空空的。她掩着鼻子凑近看了看,食槽里还有没吃完的草料。因为天气寒冷,上面还结了一层冰渣子。

魏晏这时从屋里出来,皱着眉头望向远处的群山。姜哲哲凑上前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屋里没落多少灰,陈列的东西也井然有序,并不是突然撤离,倒像是早有计划。”

姜哲哲点点头,“食槽里的草料也还算新鲜,应该是近段时间离开的。”

魏晏垂眸盯着地上凌乱的脚印车轮印,忽然轻笑了一声,再抬眼时眸光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

“有意思!”

说完他循着印记往远处走去,姜哲哲连忙跟上。

村寨后面开垦了一些农田,再往远处就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林中落叶覆盖,痕迹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茫茫树林间。

姜哲哲看魏晏伫立沉思的样子,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你这次跟着我们来望月族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可不信你是跟来保护我们的。”

魏晏反问,“那你呢?到底为何非要来望月族村落?”

姜哲哲盯着他的侧脸,想到孟淑薇是他的义妹,他或许会更容易相信梦境预示一类的说法,于是将自己的梦境简单讲述了一遍。

魏晏认真听完,忽问道:“你梦到射中李慕的箭矢上印有望月族的徽记?你确定之前没见过这个徽记?”

姜哲哲肯定地说道:“没见过,我之前都不知道宁城边上的山里住着望月族。”

眼见魏晏又陷入沉思,姜哲哲连忙转到他面前,“我已经说了我的理由,你呢?”

魏晏看了眼远处,小柔还不死心地挨家挨户查看,便悠悠道了一句,“我有说过要跟你彼此交换情报吗?”

就在姜哲哲怒目圆瞪,恨不得跳起来踹他一脚时,他才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们初次在山匪寨子相遇吗?”

姜哲哲停下动作,听他续道:“我那时刚查获了一车用布料做掩护运往境外的兵器。我将人秘密扣押审问时,领头之人趁看守不备自尽了。拷问下面的随从得知,到达宁城前他们曾被山匪捉到了山寨。我怀疑山匪也参与其中,于是带人假扮商人,驾着原封不动地马车又从那里走了一遍,想看看山匪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姜哲哲回忆着山匪寨子中那个大汉跟魏晏的对话,“那人说过,‘明明这个月运送的量已经够了,怎么还会有货来’。所以,兵器有一部分留在了山寨,另外的被运送到了境外?”说完她自己先否定了,“不,不对,若是如此他们没必要突然撤离。”

魏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记性不错,你再继续猜猜?”

姜哲哲原地踱了几步,继续道:“他们先来套话,说明对见到的东西很诧异,不光是因为运送的量已经够了,否则他们大可以不出面暴露自己。而你回答的有些模糊,他们拿不准,便准备先撤离。所以是东西不对?!”

姜哲哲联想魏晏跟来望月族寨子,心有所感,渐渐有了一个猜测,“难道马车里应该装的是,生铁?”

她循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山匪取走生铁,然后将之前打好的兵器装到马车里,等到下一批生铁到来,这批兵器又打好了,如此循环往复。如果是这样,山匪寨子里必定有冶铁的作坊,但是我那时并未看到。”

魏晏一直含着淡淡笑意看着她,“我们搜遍了所有地方,确实没有作坊!”

姜哲哲觑了他一眼,如此机密的事情,他竟然全告诉了她。而他会跟来望月族寨子,恐怕也是怀疑那冶铁之所就在这里。

她抬头四顾了一圈,充足的木材,水源,又人迹罕至,确实是冶铁的好地方。所以,望月族是和某位大人物合作了,一起做了这走私兵器的营生?那为何要射杀李慕呢?

那边小柔没找到一个族人,正抹着眼泪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姜哲哲忽然想到,若是望月族当真做出这种事,那是株连全族的罪,这些孩子又该怎么办?

等到小柔走到近前时,她收敛了思绪,转头问魏晏,“那我们现在是下山吗?”

魏晏看了看天色,似乎要下雪了,便说道:“先走到我们昨晚休息的山洞吧!”

几人就此踏上回程的路途。小柔情绪不高,一直走在最后,姜哲哲正想着怎么安慰几句,前面的魏晏忽然停了下来。她反应不及,一下子撞在他背上,泪花瞬间盈满眼眶。然而她还没出声,魏晏转身,迅疾如膺般搂住她掠到小柔面前,将两人一推,“跑!”

姜哲哲抬眼,只见林中闪过几道寒芒,刚才她和魏晏站立的位置,正钉着几支摇摇晃晃的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