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个很好笑的场景,瘦弱的少年虽然气势汹汹的,但被压着的大汉实在魁梧,少年就像牵着个棕熊一样。
这么紧张的情况下,白衣公子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也跟着重复了一遍,“降者,不杀!”
姜哲哲却被这笑容晃了晃眼睛。这白衣公子实在俊俏。初时扮作个草包公子,嚣张跋扈间眉眼张扬十分漂亮。而现在领兵对敌时,眉宇下压,弧度优雅的凤眼里一片清冷,隐含利剑般的锋锐。
众山匪本来就是群乌合之众。如今大当家被擒,二当家被杀,对方人多势众且不在意人质生死,似乎除了投降,再无其它选择了。但还是有人犹豫,想拼一拼那渺茫的机会。
“等等,我投降!”
有人小声喊了一句,但因为现场气氛凝滞沉寂,还是被很多人听到了。山匪们让开,就见一个少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高举双手,又喊了一声,“我投降!”
姜哲哲点点头,“是你呀小二!”
那少年张了张嘴,面色古怪,还是纠正道;“小的陈乔,三年前加入寨中,从来没杀过人!”
白衣公子颔首,就有两个兵士上前将少年带了下去。有了第一个,后面陆陆续续就有不少人争相喊着:“我投降,我也没杀过人!”
一时山匪中混乱不堪,投降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些还犹豫不决的,自是身上背负人命的,自知今日不死,后面也难逃一死。
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了起来。吸入肺里的冷空气,冻的人战栗又紧张。人人头上都像悬着一把尖锐的钢针。
姜哲哲眨了眨眼睫上的残雪,握弓的手心里已经出了不少汗。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上前一个肘击将大当家击晕后,把弓箭取了下来,挽弓搭箭,凝神盯着对面。
变故就在这时突然发生——
像吹响了号角,有些人不约而同动了起来。那些还在弯腰放下兵器的山匪们,还对未来迷茫的山匪们,骤然被从背后袭来的刀捅了个对穿。渐渐染上血丝的目光里,映出兄弟们疯狂的笑意,“我们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一起死吧!死吧!都死吧!”
姜哲哲手里的箭倏地离了弦,而白衣公子也同时动了起来。在她一箭洞穿扑向冬至的山匪时,白衣公子像片缥缈的云般落入山匪中。瞬间雪色炸开,银光闪烁,每一次绚烂剑光之后就是一片被收割的生命。
姜哲哲眉目沉静,箭如急雨,一支接着一支,几乎不用过多瞄准,就能稳稳将人一箭穿心,封住山匪想往人质那边靠的意图。他们两人几乎就控制住了全局!
而等兵士们加入战局,场中就是一边倒的形式了。
姜哲哲松了一口气,甩着僵麻的手笑着看冬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正要迎上几步,就见冬至突然脸色大变,疯狂地向她冲来。
不远处的战斗声似乎都远去了,耳边只听到骤然变厉的风声。姜哲哲下意识抱头矮身,肩上一痛就被人掀飞了出去。而她最后的视线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几个黑衣人击退周围的兵士,将昏迷的大当家带走了。
……
姜哲哲再次醒来是在清晨。雪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照进来,屋子里灰暗一片,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只是缓缓坐起来,身下的木床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门也在这时被推开。
进来的人是冬至。看到姜哲哲醒来,她十分高兴地凑上来,一叠声问道:“主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哲哲不知道睡了多久,现在只觉得浑身酸疼,但是更难忍受的是肚子饿了。她刚开口说了个“饿……”
冬至就欢快地接道,“正好我炖了鸡汤!我……”
姜哲哲及时捂住她的嘴。想到这一路走过来喝过的鸡汤,下意识有点反胃,小声说道:“给我来一碗粥就好了!一碗普普通通的粥!”她重点强调了“普普通通”几个字,只希望冬至不要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
冬至点头如捣蒜。等再回来时,手里只端了一碗白粥。姜哲哲一边慢吞吞喝着粥,一边听她说话。
“我们现在还在山寨里。你昏迷了一天两夜,那些山匪已经审完了,听说会被押送去宁城。主子你不知道,山脚下的客栈里修了一条密道通往这里的山寨,那么长是怎么修的啊?!”冬至惊叹了会儿,然后小心觑了一眼姜哲哲,“主子,里面的那个……陈乔,你能帮帮他吗?”
姜哲哲混沌的脑子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陈乔是谁,“那个小二啊?”
冬至连连点头,“我看他不像是个坏人。他还想帮我,被人打瘸了腿……他一直在山下的客栈当哨探,守着密道,没杀过人……”
这是件小事,姜哲哲很轻易应了下来。就见冬至松了口气的样子,又开开心心地说道:“我被抓出来绑在前面当人质的时候,就猜到主子一定会来救我的!可惜大当家跑了,不然主子你就是那天晚上最威风的人!”
最威风的人么——
姜哲哲细细咀嚼了下这句话,不意外想到那身雪色白衣,在雪夜里绽放的光华。挥袖间斩人于剑下,他却像轻飘飘的云,不染尘埃的雪。
又听冬至好奇地问道:“主子,你是怎么抓到大当家的?”
姜哲哲飘忽的思绪飞了回来,想到她抓大当家的过程,露出个古怪的笑意。
她那天在山寨里转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伙房的位置,却见里面乱糟糟的,空无一人。她翻了翻各种瓶瓶罐罐,包了一包辣椒粉,本是转身就要走的。但她忽然想到客栈的后厨里有个隐秘的地窖,这里会不会也有呢?于是她又回身查看。就在这时,大当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也许是着急也许是心虚,他居然只有一个人。
姜哲哲摊摊手,“……他只有一个人,这不是送上门来让我劫持吗?还穿的怪富贵的。我想着可能是什么小头目,就用辣椒粉迷了他的眼睛,又罩了麻袋揍了一顿。谁知道他这么大的块头,居然是个废物!”
冬至听得不由自主伸出个大拇指。而门外本要敲门的白衣公子,默默收回手听完壁脚,听着里面的人不屑地说“废物”的语气,又勾了勾嘴角。
主仆俩人还在闲话,房门被人敲了敲。冬至起身去开门,姜哲哲抬眼,一个个子高大的黧黑脸汉子走了进来。她一时没认出来人,等看到他身后背的弓时才轻“咦”了一声:这不是客栈里的那个“三石弓”吗?
汉子拱手一礼,“在下刑刚。听说小公子一行也是要去宁城,我家少将军就让我传话,如果不嫌弃可与我们同行,我们也是要回宁城。”
冬至脸色一喜,跟军队一起去宁城起码后面几日的安全有保障了!她喜滋滋地转头去看姜哲哲,却惊讶地看她脸色一分分冷了下来。
“宁城?少将军?魏晏?”
冬至这才反应过来,又猛地转头去看刑刚。
刑刚感觉对面少年的声音冷了下来,虽不解其意,还是解释道:“我家少将军是驻守宁城的靖宁将军的义子,名讳正是魏晏!”
话音落下,就见对面其貌不扬的少年扬起嘴角露出个嘲弄的表情来。慢悠悠地躺倒在床上,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道:“我们自会去宁城,就不劳少将军操心了!”
刑刚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主仆两人原先都是有些意动的,怎么现在好像不高兴了?!不过他本来就只是来传话的,话已经传到了,他便准备离开。但是老实人刑刚离开前,还是好心说道:“山匪将客栈马厩都烧了,你们的马车也坏了,几个仆从在前面的镇子里等着。我会帮你们传话,让他们回来接应你们!”
姜哲哲摇晃的脚丫子也停了,脸上呆滞了一瞬:也就是说,等到孟老大他们回来接她,她跟冬至还得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山匪寨子里待上几天?!
“壮士!且慢!”姜哲哲叫住即将迈出房门的刑刚,在对方不解疑惑的目光下,硬生生挤出个笑容,“我觉得少将军的提议真是太好了!这么古道热肠的人真是少见,请务必带我们一起走!!!”
刑刚是个直肠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哪怕觉得这个少年反复无常的十分奇怪,他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回去复命了。
魏晏正坐在马车里查看这两天的审问记录。这些山匪进山寨的时间长短不一,虽然不少人知道寨子里私下在做什么勾当,但是涉及核心的事物却无人知晓。
刑刚在车窗边低声禀报:“派出去追踪的人跟丢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说完他顿了顿,然后恨恨地说道:“我们筹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山寨的位置,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最重要的人还被救走了!到底是哪步出了错?”
魏晏翻页的手停住了,手指无意识捻了捻纸页。目光穿过车帘仿佛看向了很远的地方,意有所指地说道:“长岭山太大了,大的能藏住很多祸事!”
刑刚还在准备听他接下来的话,魏晏已经转了话头,“那小子怎么还没过来,你去催催他!”
刑刚应了一声。刚转身,就见姜哲哲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日光下,她那张蜡黄的小脸看着病恹恹的。然她腰背挺直,目光如电,有一种莫名昂扬的斗志。她轻飘飘看了刑刚一眼后,走到马车前,一把拉开车帘,对着马车里的人扬起下巴,“你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姜哲哲:你下来啊!
魏晏:你过来啊(勾手)!